那小女孩因靖亲王气势汹汹,眼睛里盈着泪光,撅着嘴不敢动弹。
雪艳起身将小女孩送到仆妇手上,叫人带出去,拿了那《民生十要》来看,只见上头列了许多种大小科目,上至帝王侯爵的发家之道,下至贩夫走卒的糊口之计,都列了出来,甚至许多他不知道的行当,上头也有,目瞪口呆道:“这就是,太子立威的东西?”
温延棋心知不是太子的,却不言语,等着看雪艳有什么应对法子,又瞥了眼被送出去的女孩,心说那女孩一双眼睛跟商琴有两分相似。
靖亲王冷笑道:“哪里是太子的,是凌郡王领着人不眠不休赶在十五前捯饬出来的。亏得凌郡王那般孝悌,不知道自己送上去邀功,竟然拿给太子。真真是好兄弟。”暗恨一般都是兄弟,怎地凌郡王不跟他好?
温延棋细细地看着雪艳的神色,问:“这东西你上辈子可见过?”
雪艳摇了摇头,靖亲王握拳道:“都传说这东西是傅惊鸿才随着凌郡王从江南回来就开始捣腾的,如今看来,他果然就是变数。”
温延棋素来跟傅惊鸿、傅振鹏要好,他虽年少,但别有一番处事妙法,上得皇帝信赖,下与平清王、凌郡王要好,此时看靖亲王眼有戾色,便忠告他:“岳父,说什么变数,这两月来,雪艳所说之事十件里头有七八件不通,可见这世道早因为雪艳变了许多。况且岳父都知道是傅惊鸿倒腾的,皇上、太子焉能不知?皇上至今不曾提过傅惊鸿的名,太子提拔了凌郡王府那般多的人,却也不曾提过要升傅惊鸿的官,可见是凌郡王护着傅惊鸿,不肯叫他此时做官。”
“此时做官有何不好?”靖亲王不解道。
温延棋道:“傅惊鸿人如其名,只凭着这一本《民生十要》便能在朝堂大放光彩。纵观满朝文武,有那阅历知道民间疾苦的能有几个?纵有知道的,也多是自觉苦尽甘来,暖香温玉抱满怀,美酒佳肴随意塞,还肯再跟人提起那满腿烂泥的苦日子?纵有肯拿着先前困窘日子做文章的,也不过是想博得个寒窗苦读的美名。哪一个会有那眼界将穷苦、富贵都看遍,却能清清醒醒置身事外,大公无私一一指点各行各业的发家之道的?这等人才,凌郡王肯叫他早早做官,然后替他人效力?只怕,傅惊鸿做官,还要再迟两年,如今,时机不到。”
靖亲王疑惑道:“什么时机?”
温延棋见他岳父竟然连这个也不通,不禁好气又好笑道:“自然是等太子的风头过了,待太子无力拿捏傅惊鸿的时候。”
靖亲王先拧眉,心内依旧不解,待看雪艳豁然开朗模样,不肯叫他们二人看出他尚未想通其中关节,便要拿了话将这事岔开。
雪艳忙起身向温延棋一拜,“实不相瞒,学生上辈子很是为难了郡马两次。如今想来……学生之所以死,也有两分是因得罪郡马。”此时再不敢自持是什么再生之人,暗道靖亲王何其有幸,今生能得了这么个女婿。
温延棋愕然道:“若果真是我也插手治死你的事,为何又向我一拜?
“这是……”靖亲王蹙眉。
雪艳忙道:“王爷,郡马的意思是,凌郡王宁肯将大鱼送给太子,却不肯将渔翁交出来。”又对温延棋道:“雪艳已经看破报应不爽,既然是雪艳赔罪,那自当是雪艳曾做过对郡马不恭之事。”
靖亲王兀自点头,心道雪艳这比喻妥当,凌郡王果然是留了一手,偏太子蠢顿,还当凌郡王对他推心置腹——若是指点一番,叫太子茅塞顿开,那太子定会对凌郡王……
“岳父不可,何必去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凌郡王年前朝堂上便精神萎靡,皇上虽不似疼爱太子那般疼爱凌郡王,却也叫人问了几次。那时凌郡王就在倒腾《民生十要》,他将这个送给太子,定是跟皇上说过的。不然凌郡王肯叫皇上疑心他结党营私、巴结新任太子?定是皇上也觉该叫太子立威,才应准的。可见这事凌郡王是办的滴水不漏。凌郡王虽隔三差五被皇上骂一通,细说起来,却也是皇上信赖的儿子中数一数二的。如今岳父这早先有私心的儿子去挑唆皇上宠爱的儿子跟信赖的儿子,皇上能绕得过你?”温延棋私心里是看重凌郡王的,凌郡王比太子沉得住气,且他并不执拗,野心虽有,却不大,行事又稳妥,步步为营,比太子、靖亲王几个厉害多了。
靖亲王睁大眼睛,羞恼地一拳打在书案上,将笔洗里的水溅出来不少,就好似明知道一个人偷奸耍滑,众人却将他当实诚人,他这知情人又被捂住嘴,没法说出口一般。
温延棋又道:“岳父,我今日跟着你来,便是想告诉你。雪艳虽能预知前事,却不表明他比其他人都厉害。还有就是,太子、凌郡王都是不好相与的,宁可避开他们,千万别去招惹。理郡王不邪,找了人说《民生十要》难等大雅之堂,又说了些什么小人才言之以利的话,理郡王虽没事,但他母妃可苦了,已经去佛堂捡了三日佛豆了。”
雪艳眼皮子一跳,明白温延棋的心思是叫靖亲王做个不争的王爷,不敢插话,便将那折子又看了一遍。
靖亲王咕哝着嘴,因温延棋对他言辞恳切,也不好发作,又问雪艳:“你可写得出《民生十忌》?本王口号都准备好了,就差你的折子了。”
雪艳嘴角微微抽搐,坦诚道:“王爷,学生上辈子只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一世……虽堕落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却也不曾如何见识民间疾苦。那十要里耕种、织布、编筐等等无一不包括,学生见也不曾见过,能知道个什么忌讳?”
“正是,要是将孕妇有孕不能动针线写上去,可不叫人笑话?”温延棋接着道。
靖亲王额角青筋跳动,颓然坐下,“竟是没法子出头了?”
温延棋好生劝道:“岳父要什么出头?与其想法子出头,不如慢慢看戏。总之,你的功劳也不小,怕个什么?”
靖亲王连声说是,不肯在雪艳这陋室里多待,便甩袖去了。
温延棋待靖亲王出去,便郑重地看向雪艳:“岳父的性子你也看明白了,日后若是他做出什么来,我必定怪在你头上。”
“……是。”雪艳低头道。
温延棋道:“你无论如何都是学士,该拾起些大学士的风骨。与其绞尽脑汁回想他人的功劳,不如自己去好生琢磨一下推陈出新。与其计较前生之事,不如放眼将来。你也有个女儿,当知道你女儿将来是生是死,过得如何,全赖你为她筹谋。”
雪艳躬身答是,被靖亲王关这么久,他也日日思量着上辈子的事,唯恐哪一步错了,半丝自己的意思也不敢写进去。如今竟然有温延棋劝他“推陈出新”,不禁感慨万千,竟有些感激温延棋。
温延棋话不多说,又叮嘱雪艳不可怂恿靖亲王办错事,便也去了。
雪艳心内感概万千,又见女儿小海被送来,搂着女儿,重新研墨铺纸,待要像傅惊鸿一般弄些务实的文章,又没个章法,白费了许多张纸,终于一番犹豫,写下了一句“北阙南天,是非功过谁记;画楼亭台,恩怨情仇我知。”先还下笔犹豫,少顷,便将上一世的恩怨情仇、是非功过用细腻哀艳的笔法徐徐写出,写到动情之处便落泪,写到愤慨之处,便怒容满面,待写了四五篇纸,忽地醒悟,暗道自己不思进取,写这些淫、靡文章作甚?待要撕去,又不舍,待丢在一旁,又不忍只有这几篇,于是心内矛盾犹豫,便又陆陆续续地在女儿捣乱中将他心内的故事写完。
62肉字当头
转眼便到了三月,桃李开遍时节,商家隔了那么些年,终于又有了一门喜事。
喜事前半个月,商琴就因为想念商娘子落落寡欢起来,在她心里商娘子比谢大奶奶还像她亲娘,不觉回想昔日商娘子每常抚着她的背感叹她几时能长大。
商老太太、商大姑将她的心思看在眼中,却也没法子开解。
过了七八日,商韬叫商琴随着她去给商娘子上坟,又不许商大姑陪着,商大姑虽纳闷,却只当商韬要私下里叮嘱商琴些什么话。
商琴知道商娘子有个衣冠冢,又想商家已经算盘给商韬娶续弦了,大家又都当商娘子死了,显然商娘子是不会回来了。一路又哭了许久,等马车停下,却见进了了一处庄子,向内走了几步,先听一小儿嘟嘟嚷嚷骂声,随后便见商娘子泪流满面地迎了出来。
“我的琴儿大了,终于要嫁人了。”商娘子因离开商韬、商阐几个,又苍老了不少。
紧跟着她的,是个白胖的小和尚。
小和尚伸手抓住商娘子的衣襟,就仿佛怕商娘子哄他,一转身甩下他走了。
“娘亲。”商琴喊了一声,跟商娘子抱着哭成一团。
哭了一会子,商琴又去看奉卿,笑道:“奉卿。”
奉卿扭头紧紧地抓住商娘子裙子,等看见商韬,便来回看了他两眼,然后不说话了。
“来,为娘给你洗头,叫你干干净净地嫁出去。”商娘子擦了眼泪,因奉卿这般神态,歉疚地给商韬赔不是。
商琴道:“娘亲是来了就不走了?还是还要走?要是还走,咱们就一起说说话,洗什么头发?”
商娘子哽咽道:“我当初嫁人的时候,我娘亲自给我洗了头发。如今我也给你洗一洗。正日子里不能给你梳头,如今先替你梳一梳。”又拉着商琴向屋子里去。
只见屋子里,商娘子早准备好了米汤、鸡蛋、香皂、花露……,商琴看她准备停当,不敢再推辞,便由着商娘子给她解了头发,一边洗头,一边说话。
商娘子手指插在商琴青丝里,只见她满满的一头头发将脸盆都填满了,不由地喟叹道:“大奶奶的头发也不像是你这么多。许多人要梳高髻还得用假髻,想来你是不需要了。只是日后行事还该小心一些,这世上转有一等轻狂人,看人头发多,便心里嫉妒,发话叫人剪了头发给她做假髻。”
商琴歪着头,不觉也用手牵住商娘子衣襟,两眼一红,这世上能担心她到唯恐人要剪她头发地步的,也只有商娘子了,“娘亲放心,没人有那胆子敢要我的头发。”
商娘子笑道:“那样才好。要是不能叫人没胆,就藏着一些,有人问你的发髻,你只管说是假髻,凡事藏着一些,总是好的。”说罢,眼泪滴在商琴头发上。
商琴又听商娘子事无巨细地叮嘱她许多事,商老太太、商大姑已经是十分心细,不想商娘子越发细致了。
母女二人在屋里说话,忽地听到屋外的动静,商琴去握商娘子的手叫她去听。
只听屋外奉卿问:“你是多没用才让人抢了媳妇?还是我爹有用,能抢了你媳妇。”
商娘子听奉卿出言冒犯商韬,不觉一僵,一边用帕子给商琴绞干头发,一边低声道:“我回头就带他走。”
“……你又没有媳妇,问这么多做什么?”商韬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随后奉卿叫道:“谁说我没媳妇?你等着,我也抢媳妇来。”
“……然后叫媳妇剪了你的雀儿?”
商娘子手一顿,并未出去说话,依旧默默地看着商琴,慢慢替她将头发擦干,又叮嘱她:“嫁了人,当以夫为天,听说你还做了个小买卖?那也好,帮补家计也不错。只是别跟姑爷太生疏,若事事都算清楚,你的银子是你的,我的是我的,那还成亲做什么?成了亲,不能去想着日后他变心了该怎么办,也不能想着日后……出了差错,生出隔阂怎么办,打上花轿的那一天起,就当知道这是一辈子的事。”
商琴眼泪簌簌落下,握着商娘子的手不住地点头。
屋外,商韬也不知听没听到商娘子的话,沉默无语了,只剩下奉卿一个人在叫嚣“你们都不许我娶媳妇,我偏要娶!我明儿个就抢媳妇来!……哎哎,跟你说话呢,没用的,连媳妇也护不住。”
“……奉卿脾气比早先好了,至少,没喊打喊杀。”商琴道,凡事往好的一面想至少奉卿如今不会骂商娘子了。
商娘子无奈地一笑,将商琴的头发拧干,又拿了梳子慢慢给她梳理,涂了一些桂花油,便将商琴推到镜子前,细细地替她去梳头。
商琴跟商娘子在镜子里对视,不觉握住商娘子的手,问:“娘亲可还会回来?两个哥哥都出息了。”
商娘子慢慢摇头,说道:“不回来了,他们两个出息了,娶了好媳妇,若媳妇知道了我,少不得要看不起他们。不回来了。”
商琴哽咽住,不再说话,对着镜子,果然看见商娘子给她输了个莲花髻,真头发梳出来的发髻自然比假髻多了五分天然的韵味,待头发梳好,商琴料到商娘子、商韬两个碍着奉卿也没好好说话,便出了门,见商韬靠在柱子上看天,奉卿蹲在他脚边不住地念叨着“没用”等话,心里一气,伸手提着奉卿的耳朵向外拉。
“哎呦,你这臭丫头干什么?!”奉卿嘟嚷着,伸手去抓商琴的袖子。
“走,咱们姐弟一同叙叙旧去。”商琴道。
奉卿喊道:“谁跟你是姐弟!”眼睛瞅见商娘子出来跟商韬站在一起,就如被人抢了娘一般扑过去。
商韬伸手拉住商娘子,快步进了屋子,拿门栓将门栓上,任凭奉卿踢打也不开。
“有用了吧?我又将媳妇抢回来了。”商韬在门内冷笑,见商娘子立在一旁,二人尴尬地别过脸去。
奉卿踢打不开门,便又开始哭喊:“娘亲,娘亲,你来救我!”
商琴看奉卿这无赖模样,嗤笑道:“人就在这屋子里,你怕个什么?你来,跟我说说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
奉卿白了商琴一眼,又去撞门。
商琴道:“有道是出嫁从夫,你闹得娘亲不高兴了,娘亲就不要你了。”
奉卿一哆嗦,人靠在门上不动也不说话了,就仿佛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哈巴狗。
商琴矮了身子蹲过去,用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五台山的大和尚就这样教你?叫你大了抢人家媳妇?”
奉卿伸手将她的手拍开,满身匪气地道:“你信不信我抢了你!”
“我是你姐姐,你抢我是乱伦,不但要被剪掉……还要下地狱。”商琴恐吓道。
奉卿拍了拍门,依旧不肯离开一步。
“……你跟我走,我给你鸡腿吃。”商琴低声道。
奉卿眼睛一亮,回头向后看了眼,心里也明白商娘子不会弃他不顾,便低声对商琴道:“不光要鸡腿,还要蹄髈、鱼肉。”
商琴点了点头,心说终归是个小孩子,虽说破了他的一戒……算了,满嘴要抢媳妇的人,能有个什么戒律?忙领着奉卿换了一间屋子,赶紧拿了自己的钱叫人快快去买来。
少顷,便有下人去熟肉店买了肉回来,又有机灵的随从去猎户家买了兔子、獐子,炖了两大盆送来。
商娘子茹素,奉卿又是和尚,自然奉卿想吃肉都没地去找,此时大鱼大肉当前,便大吞大嚼起来,商琴不时给他添汤,思量着商韬、商娘子两个能去说什么话。
转眼桌上菜肴被奉卿扫去一半,商琴看见奉卿那肚子,便道:“别吃了,撑坏了可了不得。”
外间忽地想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奉卿尚未分辨是不是商娘子的,便吓得赶紧去躲,待要躲,又舍不得桌上的肉干,急得要用手去抓了塞袖子里。
商琴忙道:“别急,不是娘亲。”待要拿自己的干净帕子给他裹肉干,又怕他拿了肉干又去找商娘子,于是就静静坐着看奉卿抓耳挠腮干着急。
奉卿身上没有一处能装东西的,但今日一别,下回吃肉又不知道今夕何夕,于是满屋子乱转,待要撕了自己的衣裳去包裹肉,又怕商娘子看出破绽不喜欢他不要他,最后终于将眼睛盯在商琴身上,“你把帕子拿出来。”
商琴坐着不动道:“要帕子做什么?”
“你拿来。”
“我是谁?”
“我怎知道你是谁?”
屋外又响起女人的声音,奉卿额头流下汗,抓了一把鹿肉干塞在嘴里,又实在吃不下了,忙一边喊着姐姐,一边去商琴袖子里掏。
商琴看他急忙忙地将鹿肉干裹在帕子里,又将帕子塞在衣襟里拍了拍,不觉失笑,心道奉卿还是有个怕头的。
又将桌上剩下的东西看了一回,奉卿道:“都是你吃的,我可没碰一口。”唯恐被商娘子看出破绽,反倒期期艾艾,不敢主动去商娘子跟前。
商琴听人说商韬、商娘子出来了,才领着奉卿过去。到底是再生之人,商琴依稀看出自己替商韬、商娘子争取来了“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时机,心里不尴不尬地夸自己孝顺。奉卿一是破了戒律,二是年幼不通人事,并不知道他不在商韬夫妇做了什么,只顾着掩饰身上的鹿肉,竟是连抓商娘子衣襟的举动也没了。
“我们去了,明儿个一早有人送你们走。等我回来,我再去看你。”商韬望向商娘子道。
商娘子含泪道:“再娶一个,咱们了断了吧。”
商韬道:“又说这话做什么?我心里只有你,娶了谁,就是辜负谁,何必呢?”
商娘子又哭又笑地看着商韬,忽地闻到什么味道,便去看奉卿。
奉卿双手压着衣襟里的鹿干,心虚又着急地道:“娘亲,我没吃肉!”
63洞房花烛
商娘子眯着眼睛,难得露出两分厉色,伸手向奉卿衣襟里探去。
商韬心知奉卿要吃肉,定是商琴捣的鬼,忙道:“芊草,大抵是这厨房的婆子做斋菜的时候误放了猪油。”
奉卿原不肯承商韬的情,但到底是小儿心性,这两年又被商娘子养得烂漫一些,忙点头道:“是呢,就跟他说的一样,我只吃了一口就没吃。”
商娘子岂会猜不到究竟,厉声对奉卿道:“下不为例,不然告诉你师父,叫他狠狠罚你。”
奉卿忙哎了两声。
商韬又看了商娘子一眼,便领着商琴去了。
商琴在马车里对商韬道:“爹爹,我觉得娘亲走不了。”
商韬问:“为什么?”
“……奉卿吃斋多年,破戒的时候又吃的都是腥膻油腻的……”商琴低声道,暗暗念了一回阿弥陀佛,她可没想害死人,不过是想叫商韬夫妇二人多相处几日。
商韬一喜,笑道:“是了,那小混账少不得要拉肚子。如此少不得要耽搁个几天。”虽只有几天,却也足够了。
商琴掀开帘子,看商韬兀自时忧时喜,不觉也替他们两个伤心。
等商琴回家,商老太太、商大姑等人都见商琴洗了头发,虽诧异,却也不多问。转眼几日过去,商琴见商韬日日出去,料到他是去见商娘子,临到商琴正日子前一天,商琴有意去问商韬,商韬道:“你娘亲回去了。”
“奉卿……也不是不好降服的人。”几盘子肉就将他引开了。
商韬道:“不独是奉卿,你爷爷、奶奶还在,不能不替他们思量。”便是奉卿脾气好了,商略老两口看见他也不会顺心。
商琴听了这话,只能感叹幸亏傅惊鸿无父无母。因是嫁前一夜,商琴也不免紧张起来,晚间做梦,梦里依稀披了盖头入了洞房,等着盖头被人掀起来,见是傅惊鸿,二人便宽衣解带,忽地傅惊鸿愣住,问她:“又不是头一回,你这般扭捏矫情做什么?”
商琴从梦中惊醒,见才是四更天,不愿惊动碧阑、朱轩,便自己个枕着手臂躺着,开始为洞房为难起来,琢磨着如何煎熬过去。
剩下的一个更次也睡不着了,早起之后就有些头晕,众人只当她紧张,便也不多想,忙着给她梳妆打扮。
毓秀郡主原说要过来,因才查出有喜,便又不能来,只送了厚礼。一日里只吃了少许汤饭,等到黄昏听说傅惊鸿来迎亲了,商琴越发紧张,稀里糊涂地被扶上轿子,进了轿子一时欢喜这辈子给她送亲的有五个哥哥,一时又为难起洞房的事。
紧张得手足无措,竟是连拜堂时都如在云里雾里,等坐在床上,听喜娘说吉祥话,傅惊鸿挑去盖头后,商琴更是屏住呼吸,十分尴尬地冲傅惊鸿笑。
“姑爷出去给宾客敬酒吧,新娘子也要歇一歇。”陪着来的媳妇道。
傅惊鸿将商琴娇憨的神态看在眼中,暗道果然是呆夫人,轻声道:“等等我就来。”说完,念念不舍地向外去。
商琴握着手,待傅惊鸿一出去,就露出惊慌神色,“婶子,等会我……”
“姑娘别怕,这凡事都有个先苦后甜,今晚上受累一些,日后就舒坦了。”陪着过来的媳妇安慰道。
商琴哭笑不得道:“婶子说什么呢,你快拿了茶水给我漱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