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大姑笑道:“姑娘到底是个明白人,比那些看着明白实际上糊涂的人好多了。”
“姑姑,前儿我说的买卖,你跟爷爷说了吗?”商琴不肯在谢家的事上多纠缠,到底如何,商略、商韬父子不是傻的,自会替她做万全打算。
“什么买卖?我怎不知?”商娘子擦着眼泪问,她年纪上去了,自然不比当初姿色迷人,但常年吃斋念佛身上的温润宽厚气质却更盛当年,一看便是真真正正面慈心软的人,若非十分歹毒之人,谁肯对她说句重话。
商大姑笑说:“姑娘画了一些头面样子,叫我拿给爹爹看。爹爹看了说很好,但不能跟翠环阁、琳琅轩……”提到琳琅两个犯了忌讳的字,略顿住,“抢生意,免得遭人嫉恨。说叫我拿去给那两家的太太看,合起火来做买卖。虽少赚一些,但求得太平。爹爹说,这原就是姑娘跟我闲来无事倒腾的玩意,能赚几两胭脂钱,就已经不错了。”
商琴上辈子说起来苦,但前半截生涯也风光过,身为状元之妻,也曾见过皇后,得过赏赐,将公侯人家的太太们看遍,因此这几年后上头时兴的首饰是什么模样,她一清二楚,早早画出来,卖个几两银子,也不算在商家白吃白喝,“既然爷爷那样说,那就听他的。”
商娘子笑道:“你们赚胭脂钱也不拉上我,亏得我先前还琢磨你们神神叨叨算计什么呢。”
商琴将话头转到赚脂粉银子上,果然商娘子忘了方才的事,不再啼哭。
晚间到了二更天,商韬才从谢家回来,听商娘子说了今日之事,便安慰她道:“放心,谢尚书又不是糊涂人,怎会叫咱们家的女孩儿去做什么丫头?母亲那般说,不过是觉纸包不住火,叫谢尚书见见姑娘也好,免得日后‘东窗事发’,有人无赖咱们存心藏下姑娘。今日有人点了一出《一捧雪》,查来查去也不知是谁点的。因那唱戏的优伶是理亲王的人,尚书也不敢追查到底,才刚我过来,尚书跟爹爹说话时,还疑心是理亲王受安南伯挑唆,给尚书下马威呢。”
商娘子听理亲王、安南伯这些王侯人家就头晕,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只要咱们无事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21五灵嘉瑞

谢尚书大寿,摆的是十五日流水宴,临到后面,便是不甚要紧的亲戚亦或者有头有脸的下人前去祝寿,谢蕴因此便不亲自去坐陪。
商家拣着这一日送商琴去见谢蕴,一大早,商娘子亲自过去给商琴打扮,将她收拾一番,才泪眼朦胧地放她随着商韬出去。
商琴坐着轿子,随着商韬出了这宅子,走了小半个时辰,先去了商家大宅,在宅子里跟商略、商老太太、商大姑见了,又随着他们一同去谢家。
商略、商韬父子二人骑着马在前面领路,后面几台轿子跟着。
商琴坐在轿子里,微微掀开帘子向外看外头的商铺,暗暗琢磨着日后出路,忽地对面路过一顶蓝布轿子,那轿子里也有人向外看。
商琴恰对上那人眼睛,心里吓了一跳,面上不显,仔细将那人看一遍,见那人生得一双桃花眼,鼻梁高挺,恰就是原以为不会再见的薛燕卿。
对面轿子里,雪艳本看见商略、商韬亲自领路,便细细看是谢家哪位出行,看见一双似曾相识的狭长眸子懵懂地看他,搭在窗边的手不禁握拳,慢慢松开手,却是在轿子错开最后一刻,对那人展颜一笑,等错过了,便放下帘子,眸子快速转动着,闭上眼,不禁回忆起上辈子静谧美好时光,“谢琳琅——”无声地吐出这个名字,雪艳心中有恨又有留恋,毕竟,这一世,若真正的谢琳琅在他身边,如今他就不会落到这地步。原本还有些狐疑傅惊鸿说谢蕴像是活了两辈子的话,如今亲眼见到谢琳琅人在谢家轿子里,他再也不疑心那话,不禁庆幸自己早先小心谨慎,不曾惹人怀疑。微微一笑,心里又打起了算盘。
不说那边雪艳误将商家轿子看成谢家的,但说商琴也放下帘子,心里狐疑那人怎又出现?看那轿子精致,微微开了帘子便是熏人香气,想来……不是正经人。转而又想那人要对付的是谢家,与她何干?便不去细想。
进了谢家角门,商老太太、商大姑先去跟谢太太、谢大奶奶说话,商琴下了轿子,随着商韬、商略向谢蕴外书房去。
“四姑娘怎来了前院?”一个七八岁的幺儿上前问。
商琴微微转头,那幺儿忙打自己个嘴:“哎哟,小的该死,认错人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商略心里很是满意,不需要什么人证物证,商琴人站在这,但凡不是个瞎子,就能看出她是谁家姑娘,“先在这等一等,待我跟老爷说话去。”
“是。”商琴答应着,见商略年过六旬,却很是硬朗,虽不如她记忆里的谢蕴儒雅斯文,但别有一番清癯气质。
商略进了谢蕴书房,见谢蕴还在为那一出《一捧雪》气闷,便上前道:“老爷,太太、奶奶要见商韬养在外面的姑娘,商韬今日领了那姑娘来跟老爷拜寿了。”
谢蕴正皱着眉头心气不畅地作画,挥手道:“领去给太太、奶奶们看去。”
商略跪下,“还请老爷先看她一眼。”
谢蕴手中的笔一顿,待要说两句气话,又忍住,为给商略一些颜面,便道:“领进来吧,见就见,何必跪在地上。想当初谢家祖上只是山东一小小县令的时候你家祖宗便跟着我家祖宗,两家这么多辈的交情,早已是不分彼此。”
商略口中说着是,便出门,打了帘子叫商韬领了商琴进来。
谢蕴正要开口叫小厮传话叫谢太太拿多少东西给商韬之女做见面礼,一抬头,便愣住,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鹅蛋脸的秀丽女孩儿,那女孩儿承袭了谢大奶奶的高挑白净,脸上五官,却又分明像是谢家的,竟是与谢璎珞、谢玲珑姊妹有五六分相似。
“尚书大人纳福。”商琴行了个万福,姿态标准的很。
清脆却又略显冷淡的一句纳福吐出,谢蕴冷着脸问商略,“这是怎么回事?”
商略、商韬跪下道:“老爷,此事说来话长。”
谢蕴嘴角鼓动,终于咽下一口恶气,问商琴:“多大了?叫什么?可是……在籍的?”
“十一了,单名一个琴字,随着娘亲住在外头,并不在奴籍。”商琴上辈子被谢蕴嫌弃,此时看谢蕴待要发怒,又为了风度强忍住的神情,不由地觉得好笑。
商略忙起身,走到谢蕴耳边道:“琴儿对自己身世一概不知。”
谢蕴闻言,见自己果然猜对了,无缘无故商家出来一个这模样的姑娘必有蹊跷,长长吐出一口气,若是这丫头想要认祖归宗,谢家就要成了笑柄了,“……太太、奶奶那边有人,不必去见了。天热,送姑娘回去吧。”将案上看了又看,指着一对水麒麟白玉镇纸道:“这个拿去给她做见面礼。”
“多谢尚书大人。”商琴微微福身。
谢蕴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慢慢挥了挥手。
“琴儿去外头等一等。”商韬对商琴道,等商琴出去了,便磕头道:“回老爷,穆家用心极其险恶,将真姑娘藏起来,另偷了好人家的女儿当做琳琅姑娘来养。小的事后才发现,奈何那时姑娘容貌黑瘦,又无物证,只能先瞒下不提。如今,见姑娘越发大了,才敢说给老爷听。”
商略推心置腹道:“老爷,幸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又已经十一了,再过两年嫁了人便无事了。老爷放心,商家绝不会叫姑娘的事令老爷为难。”
“为何挑了今日来?”大寿期间,连遇两桩糟心事,谢蕴十分不悦。
“……老爷,太太、大奶奶要见姑娘,据说,大姑娘已经准备好叫琴姑娘给她做陪嫁丫头了……”商韬小心地看向谢蕴。
谢蕴果然动了怒,用掌拍向书案,“胡闹!慢说她是……便不是,也没有将你们家当小姐养着的姑娘叫来做丫头的道理!想来是我不管事,纵着她们以为能够无法无天,就叫她们将家里的有功之人悉数得罪个遍!”忙离了座将商韬、商略父子搀扶起来,“我知道你们衷心得很,断然不会平白无故做下偷藏姑娘的事。至于那陪嫁丫头的话,再不可提起。”
“多谢老爷恩典。”商略忙又磕头。
“……给她速速寻个匹配的夫婿,便是你家,也不可常留。”谢蕴皱着眉头,他平生最怕人提起两件事,一是《据经》,二是苏州之乱,谢琳琅这孙女偏跟苏州之乱扯上干系,叫他见了就头疼。不管真假,只要不再有人提起苏州之乱,他便心满意足了。
“是。”商韬、商略见谢蕴并不插手商琴的亲事,越发放心。
谢蕴心道商略父子对后宅女人不大搭理,一心忠于他与谢弘嗣,因此生怕凉了商略父子的心,叫他们以为他这尚书是个由着女人蒙蔽、亏待忠臣的“昏君”,便又喊了一声,叫进来一个小厮,吩咐道:“给我去当面问问奶奶们,前儿才放了商家两位小哥的奴籍,今日她们闹着要商家姐儿进来做陪嫁丫头,到底安的什么心?问问她们是不是要牝鸡司晨,学了苏妲己,想将我们谢家的能臣良将全部逼死?慢说商姑娘不在籍上,便是在,依着先老太太放了商家姑奶奶的例子,也该放了商姑娘。商姑娘婚配自有商家人定,若是叫我知道她们中哪一个一招不成,再来一招,我便挖了她的招子喂狗!”
商略父子忙道:“老爷,使不得,奶奶素来宽仁,未必当真是那个意思,也兴许是我们听风就是雨,误会了。”
谢蕴冷笑道:“这与你们不相干,早该敲打敲打她们了。”示意小厮赶紧去,长叹一声,又在楠木太师椅上坐下,“太后大寿,理亲王献上祥瑞,靖郡王也递了帖子说发现祥瑞。你们二人说,平清王爷是否也当有一样祥瑞?”见商韬、商略父子站着,便叫他们坐下,他虽也疑心商家有意疏远谢家,却不似谢太太、谢大奶奶那般短见地要拿捏人家女儿,他反而越发重用他们父子,叫他们父子想避开也不能。
商家父子原想装作一问三不知,但才领了商琴过来,总要说几句,证明他们父子的用处,才能叫谢蕴不后悔方才说过的话。于是商韬说道:“理亲王献上的是伞大的灵芝,靖郡王奉上的是磨盘大的神龟,理亲王的尚属于下瑞,靖郡王的却是实在不可多得的五灵嘉瑞,要将他比下去,必要献出麒麟、凤凰。”
商略却道:“大人,可是陛下……”
谢蕴蹙着眉头点头,默认是皇上暗示他如此。理亲王、靖郡王、平清王都是皇上儿子,但五根手指还有长短,更何况是儿子,一心看重平清王的皇上怎肯叫爱子落于人后。
“但是,麒麟、凤凰都乃传说之物,哪里去找?且找到了,也有穿凿附会,刻意作假与理亲王、靖郡王攀比的嫌疑……”
“不如送上高迟平安湖平安山下的卧佛?”
忽地一道声音□来,谢蕴、商略、商韬吓了一跳。
“谁?琴儿?”谢蕴有些不自在地喊。
“姑娘快进来。”商韬忙掀了帘子将商琴领进来。
“……你并未走远?方才听了多少?”谢蕴略有些紧张,《一捧雪》已经挑明了有人跟他过不去,这会子再容不得错乱。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商琴,方才只是略略看了她一眼,认出她这脸庞是谢家女儿,此时认真去看,不由地觉得这女孩儿生得好生邪性,眉眼弧度无处不温柔,偏从骨子里渗出一股凉劲。
商略、商韬也忙看向商琴。
“方才小厮走了,我就转回来了。”商琴简练地说道。
“那卧佛是……”谢蕴顾不得去责怪商琴,毕竟她都毫不遮掩地承认了,迅速地抓住这话的关键所在。
“尚书老爷悄悄地告诉平清王爷,叫他领人去平安湖勘察一番。若看见了卧佛,便再请命自己费银子修水渠,将平安湖水引到邻省干涸之处做灌溉之用。然后那在山脚下的卧佛自然就露出来了。如此,自然又熨帖,也不怕人非议。”商琴慢慢地说道,薛燕卿来了,既然傅惊鸿说过谢蕴像是活了两辈子的人,那么谢蕴怎会不知卧佛之事?合该叫谢蕴知道了,再跟叫薛燕卿跟“重活”过来的谢蕴斗去。
“只怕拖得太久,错过了太后大寿。”谢蕴有些犹豫,却觉献上卧佛的主意最好。
“老爷,有道是欲扬先抑,老爷先与陛下知会一声,陛下自然会痛斥平清郡王一回。待再过一些时日,卧佛露出来,岂不是皆大欢喜?”商韬看向商琴,不明白她怎对谢家之事感兴趣了。
“……你怎知道卧佛一事?”谢蕴多疑地问,反复打量商琴,心说难怪家里的琳琅总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原来那个是假的。
“幼时做乞丐,一个老乞丐说的。”
乞丐……谢蕴怔住,苏州之乱是他惹起的,因苏州之乱,谢琳琅丢了,论理他该惭愧,但他偏生出一股怨恨,将一切与苏州之乱有关的人视作讨伐他的人证物证,听商琴说她做过乞丐,便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疑心商琴在怨怼他。
“卧佛一事,还需查探清楚才能上报。且如何才能叫平清王自然地去平安湖边修渠,也得细细思量。琴儿先出去。”谢蕴又撵商琴出去,一声琴儿,全是看商略、商韬面上。
商琴出去了,人斜欠着身子坐在门外廊下栏杆上,陆续有两个丫头过来请她去后院,都被这边小厮打发走了。
“你是商大叔家的姐姐?”
商琴不耐烦地扭头,瞥见一张唇红齿白的脸,认了半天才认出是谢三奶奶家人见人憎的连六哥,靠在柱子上,有意说道:“你也是想要我去做丫头的不成?”
谢连城叽歪道:“我哪有那个能耐要你做丫头。姐姐这模样,倒是跟家中大奶奶房里的璎珞姐姐、玲珑姐姐仿佛。”
商琴虽知谢大奶奶并不知道她是谁,但想起谢大奶奶的算计,便不由冷笑,冲谢连城伸了伸手指。
谢连城乃是庶子的庶子,又“很不成体统”,满府里有些体面的丫头、婆子没有将他放在眼中的,更何况这位还是商韬的女儿,看她虽没给个笑脸,但也没骂他,又长的十分秀气,便将头探过去听。
“你去,告诉三奶奶璎珞姑娘的夫婿勇毅侯府大公子在外包养了个戏子,如今已经儿女双全了。”
“这……”谢连城迟疑了,涎着脸皮凑到商琴跟前,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做派,不好好站着,偏要伸手去拉商琴手腕上的金镯子,“姐姐,消息,准不准?”
商琴将自己的手挪开,冷笑道:“你看我像是跟你玩笑的人吗?”幼时就这般猥琐,难怪大了越发不堪。
谢连城碰了一鼻子灰,待要拿出小爷的谱教训商琴这管家之女,又怕惊动了屋子里的谢蕴,反而落得一身不是,也才九岁的人生的是唇红齿白,偏神色懦弱又猥琐,一身熨烫平整的锦袍穿在他身上偏显得得皱巴巴,对着个大管家之女更提不起底气来,“……好端端的说话,姐姐怎就恼了?”心知自己人厌狗烦,不敢在这边久留,忙向后院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22不约而同

谢家后院里炸开锅了,谢蕴亲自叫小厮当着商老太太、商大姑的面叱问了谢家奶奶们。谢家其他奶奶与此事无关,骂的自然就只有谢大奶奶一个。谢大奶奶脸上挂不住,碍于孝道,又不能辩驳,一张脸臊红,却还要强撑着恭敬地答应;谢璎珞更是惭愧得了不得,她自来只有被人夸奖的份,如今跟着谢大奶奶一起被其他婶子、妹妹戏谑地盯着,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躲着。
谢大奶奶硬着头皮跟商老太太、商大姑笑嘻嘻地赔不是,一心想见一见那小幺传话中说与“谢璎珞、谢玲珑品格仿佛”的商大姑娘是个什么模样,能叫谢蕴丝毫不给她脸地骂她一通,左等右等,叫了丫头过去也请不来人,听说人被商韬领回去,不由地气噎,叫人送了商家母女出去。
谢璎珞在谢太太面前还强撑着,等随着谢大奶奶回了屋里,不禁扑在谢大奶奶炕上痛哭:“捡了又清闲又体面的活计给她,还不够待她宽厚?不愿意就罢了,竟告到祖父跟前去,亏得我待她一片真心,为了她,将屋子里跟了我多少年的丫头都得罪了。”原以为她是谢家大姑娘,嫁的又是勋贵世家,要个管家之女做陪嫁丫头也不算过份,如今被谢尚书点明地骂不知天高地厚,这叫她哪有脸再见旁人?
谢大奶奶冷哼一声,待要劝谢璎珞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来给商琴指个下三滥的夫婿叫商韬后悔去,又想起谢蕴后面留了话,说不许人插手商家的事,不由地气馁,闭了眼,对谢璎珞道:“你过上十天半个月下帖子请了商家丫头来你房里说话。”
“母亲?”谢璎珞脸上依旧挂着泪痕。
“看来是我素日里不接触外事,小瞧商家了,你祖父既然肯为了他们将我骂了,那想来商家的能耐咱们才只看见一角。你跟那丫头不咸不淡地来往,试探试探,若拿到十足的证据,证明商家中饱私囊,咱们也能治他一治。若寻不到证据,多个衷心的奴才也是好事。”谢大奶奶强撑着劝说谢璎珞,商家若是那般好拉拢,如今早已经归到她麾下,又怎还会有今日之事?
谢璎珞才要发狠说句有骨气的话,见外头谢琉璃之母月姨娘进来,忙端正坐好。
“奶奶,有句话急等着跟奶奶回。”月姨娘小心的看了眼谢璎珞,她是谢大奶奶的陪嫁丫头,又只生下谢琉璃一个女儿,跟谢大奶奶向来亲近。
“但说无妨。”谢大奶奶一心想叫谢璎珞出嫁前,将内内外外都看清楚,因此行事便不避着谢璎珞。
月姨娘堆笑道:“大姑娘听,不合适……”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姨娘说来听听。”谢璎珞擦了脸上泪痕,强笑着看向月姨娘。
月姨娘见谢大奶奶母女不避讳,就直言道:“才刚我去花园里转了转,瞧见三四个人聚在一处说话,便凑了过去。谁知她们见了我就躲开,我好说歹说,她们才言之凿凿地告诉我,勇毅候家大公子在外包养了女戏子,女戏子已经生下了一儿一女。”
谢璎珞蓦地脸色煞白,手脚发凉,倏尔问:“属实?”
谢大奶奶骂道:“混账东西,当着姑娘面上说这个。璎珞,你先回去……”
“不,我要听。”谢璎珞坚持道。
谢大奶奶扭头问月姨娘:“可属实?”
“谁也不曾查证过,但满府里都传遍了,上至太太,下至丫头小幺儿,只怕差不离。”
谢大奶奶伸手撕开前襟,只觉燥热得很,“最初,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
“都传开了,谁知道是谁先提起的。寻了几个人一合计,料到该是从五爷那边传出的。老爷大寿,来了多少世家子弟,想来是有跟勇毅侯家大公子交好的知情人,五爷跟那些爷们交好,他们就告诉五爷了。”月姨娘偷偷觑谢璎珞脸色,看她脸色已经白得吓人,不敢再说。
“娘——”谢璎珞惨叫一声,趴在谢大奶奶怀里嚎啕大哭,“就叫我死了吧,再没脸见人了。”
“哭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查一查是否实属。若果真属实,过几日靖郡王府里有个茶会,琳琅、玲珑也被请了去,到时候,我领着……琉璃、玲珑、琳琅三个去,背着人,问一问勇毅侯家太太,不管勇毅侯太太知不知,断然不能叫他家大公子为了这点事没等你进门便先厌弃了你。”谢大奶奶思虑周祥地道。
月姨娘见谢大奶奶发慈悲,要领着谢琉璃去,心里满心欢喜,面上却不显露。
因勇毅侯府的事,谢家女人们一大半幸灾乐祸,一大半物伤其类,谢家男人们,则是一半费心去勘察高迟卧佛,一半绞尽脑汁要跟雪艳结交。
自然,商琴这闺阁女子能想到的事,曾是大学士的雪艳又如何想不到。
理亲王家桃树园中,成千上万颗桃树郁郁葱葱,茂盛的桃叶中,掩映着无数青涩的果实。
雪艳伸手轻轻摘下面前枝条上的青桃,放入身后理亲王亲自捧着的盘子里。
理亲王华邈笑道:“真真是个怪人儿,非要吃腌渍过的青桃,这上等的水蜜桃,都叫你糟蹋了。”
雪艳嗔道:“王爷还在乎这几个果子?”眸子一转,又摘下两枚青涩的桃子。
“听说谢家叫人去高迟了,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替谁办的差。”理亲王笑了,一双眼睛盯着雪艳看,若说他得到雪艳的经历也是奇了,这市井中的小戏子生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在人堆里瞅见了微服私访的他,说他头上有紫气,非要跟着他不可。他先疑心过雪艳的身世,叫人查了查,据查来的线索,雪艳原也是小康之家的哥儿,因谢家人才流落到烟花之地,从下等的妓院一步步爬上来,成了戏班子里小有名气的角,这等人,可不要有两分眼力劲。
雪艳笑道:“王爷放心,我早等着呢。”
“你如何等着的?”理亲王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