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正一品夫人都能为此削封号、降位份,旁人哪里吃罪得起。
褫夺封号,这实际上是比降位要狠得多了,于叶景秋而言可说是一种羞辱。
苏妤深感自己愈发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当然,也从没觉得自己能摸清皇帝的心思。心下一喟,感叹一句宠辱无常。尝试着翻了个身,侧首却见到了几步以外正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皇帝。
“还不睡。”见她回头看到了自己,贺兰子珩才笑而走了过去,坐在榻边问她,“怎么?罚了叶景秋、没怪你分毫、亦没牵连沈晔苏澈,你还不放心?”
“不是…”苏妤低语呢喃,咬了咬唇,坦言道,“今天臣妾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一声嗤笑。皇帝垂眸思索了一瞬,俄而道:“你当朕真放心你就带那么两个人出宫么?”见她神色微变,又忙解释说,“不是信不过你…总也怕你碰上危险。一直差人暗中跟着的,今日这事一出,很快就有人禀到宫里来了。”皇帝轻一哂,“不过就算不知道来龙去脉,朕也知道你不会…做出那种事。”
侧眸见苏妤正望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尽是疑惑。
这份信任于她而言来得太怪。
“看什么看?”贺兰子珩一边笑说着,一边伸手捂上了她的眼睛。似乎并不理解她的这番疑惑般似的敷衍过去了。
他当然信她,上一世时,他待她的不好要比这一世多多了。多了许多事、也多了许多年。
可到最后,阖宫里哭得最凶的还是她。
她又怎么会…红杏出墙.
她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他觉出手心中她的睫毛轻轻一扫。都是静默了一瞬,苏妤说:“陛下早些歇息…”
“嗯。”到底还是她先开了口,皇帝满意地将手拿了开来,侧身躺下,端详了一会儿问她说:“是不是觉得朕罚叶氏罚得轻了?”
苏妤浅有一怔。劫后余生,她倒是还没来得及去多衡量这个轻重,被他这么一提才思虑起这事儿,忖度一瞬后便摇了头:“没有。”
她答得简练,简练得让皇帝觉得好生敷衍,挑眉又问:“当真?”
“是。”苏妤颌首,“两国交兵之际,叶家动不得。”
达意即止,苏妤没有再多言其他。关乎朝政的事,她终究是不肯多言的,只怕言多必有失。
“两国交兵。”皇帝轻笑发寒,“确是因为这个。但战事结束之后,朕还另有笔账要和叶家算。”
“另有笔账?”苏妤好奇之下脱口而出,待得意识到后即垂眸道,“臣妾不该问。”
“本也是要跟你说。”皇帝无所谓道,“知道这一战是怎么回事么?是楚家和叶家勾结了靳倾右贤王部。动作真是快得可以,朕前脚对你好了几日,他们后脚便要惹出这样的事来。”苏妤听得心惊,皇帝冷笑涟涟,“是为了叶景秋的后位。犯上作乱,朕得留着她,慢慢跟叶家把这账算清楚了。”睇了苏妤一眼,皇帝又道,“还有,楚充华当年小产的事,宫正司也正查着叶家。”
诸事相加,他忍不得叶家,却又不得不忍着叶家。
本是生怕苏妤多心,觉得他一心袒护叶景秋,便这样自顾自地解释了下去。苏妤听罢后却是一笑:“陛下既然先说了,臣妾便求陛下件事。”
皇帝颌首:“你说。”
苏妤凝视于他,认真的目光中恨意涔涔:“楚充华昔年小产之事如若真是叶氏所为,求陛下不杀叶氏。”
…这样的恨意中道出的却是求情之语?皇帝觉得诧异,却听苏妤一顿后又续言道:“可否让她在冷宫‘安度余生’?”
皇帝至此方是了然,深吸了一口气,促狭笑说:“你还真是恨意凛然。”
“臣妾不该很么?”苏妤反问他。提了这样的要求,她并不怕他觉得她心狠,反正即便在她不得宠时,也不曾在他面前掩饰过对叶景秋的不满。
两年多的恨意积攒下来,苏妤只觉让叶景秋一死了之实在太便宜她了。她曾尝过形同冷宫的滋味,无比期待叶景秋当真到冷宫里度日去。
“陛下可允么?”苏妤追问。
“嗯…”皇帝思量着,答说,“朕允不允无碍,倒时候交你发落可好?”
若真是叶家做的,他必要就势给苏妤后位。后宫如何,让皇后说了算.
接下来几日,贺兰子珩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委实过得“没脸没皮”——明知苏妤对他尚有推拒,总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才更自在,他却偏生佯作不知地天天在她面前晃悠。事无巨细,恨不得件件问道,连御前的一众宫人都难掩神色间的不自然。
他只觉得…难得把苏妤扣在了成舒殿,不趁她行动不便的时候好生照顾一番,等她伤好了,他岂不是更没机会了?
“捉奸”一事,叶景秋起了个杀鸡儆猴的作用,后宫无人再敢胡言,可苏妤住进成舒殿的事却是让人津津乐道。
住着长秋宫的那一位始终没能执掌凤印,从前的主母又光明正大地住进了皇帝的寝殿,怎么想都觉得这是要一决雌雄。
苏妤倒是不怕这样的议论,若当真有机会和窦绾在后位归属上“一决雌雄”,她必定当仁不让。
是以在皇帝早朝时,佳瑜夫人前来“探望”苏妤的时候,御前的宫人们自是按皇帝的意思把她挡了下来,却是苏妤主动提出要见。
她和佳瑜夫人虽未像和叶景秋那般撕破了脸,无法和睦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二人都没什么粉饰太平的意思,佳瑜夫人一笑:“充仪伤成这个样子,日日在成舒殿里连门都出不得,还能缠着陛下去不得别处,真是好本事。”
伤已半好的苏妤侧倚榻上,睡眼惺忪地瞧着她,笑吟吟道:“夫人这话说得,臣妾哪有本事缠着陛下——如是有,叶妃哪会有几日前被废位的机会?臣妾压根不会让她坐上那个位子。”
“呵,好大的口气。”佳瑜夫人轻笑,“你当真觉得得宠了几天就有什么了不起么?经了从前的种种,你真觉得自己在后宫还能东山再起?”
她话问得直白,苏妤静默一瞬,答得更不委婉:“如不是觉得臣妾能东山再起,叶妃何至于阵脚大乱做出那样的蠢事?夫人您又何至于…免了六宫的晨省特意来看望臣妾一次?”
倒是一语中的。一直以来,窦绾和叶景秋互相呛着,二人争着后位,皆是做出一副不把苏妤放在眼里的样子,可心下又日渐清楚,苏妤委实愈加不可小觑。她们在假作不在意的同时,又都不肯再添一个争后位的人。想动手除苏妤却死命按捺着,不过想等着对方先出手,若能除苏妤就是便宜了自己,如不能…大概就是出手之人倒霉,亦是自己占了个便宜,还能摸一摸在皇帝心里苏妤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到底是叶景秋没忍住,明面上苏妤胜了,背地里窦绾也是胜了。眼看着苏妤住进了成舒殿,窦绾深知从此连假作不在意这个对手也要不得,她是彻头彻尾的小觑不得。
这些个弯弯绕绕苏妤未曾参与,却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明知窦绾从入宫那一日起便看自己不顺眼,也就全然省得和她装腔作势。眉眼轻垂,苏妤淡淡笑道:“臣妾能否东山再起暂且不提,夫人您可不能不承认,您今日是来下战书的。”
“非也。”窦绾羽睫低覆,淡淡笑道,“本宫是来提醒充仪,立妃为后是常有的事,却从不曾有过遭废之妻复立为后的,充仪还是莫要自恃过高了。”.
纵是从前两年过的不易,苏妤也不曾受过这样的伤。自佳瑜夫人来看过后,又有嫔妃陆陆续续前来探望,她却再没给过面子,皇帝在时更是全然挡下。一时落得清静,那伤却总也不痊愈,反反复复地颇是惹人心烦。
苏妤愈是养伤,心里就愈是难免躁得慌。多半时间动都动不得,难得好了些,只消得出门散一散步就必是复发,但若全然不动同样于养伤无益,终是懊恼不已地向折枝抱怨起来:“一点小伤罢了,这般的折腾,御医也忒没用。”
折枝闻言无所谓地笑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娘娘就准备着好好歇上三个月吧。陛下又没赶娘娘走,娘娘急个什么?”
话虽如此,可折枝也知道,就为是在成舒殿养着伤,苏妤才心急。
眼见皇帝一副“慢慢养着便是”的样子,似是想让苏妤多留一阵子才好,二人反倒不好明面上怪御医些什么,思量一番,苏妤咬牙道:“你拿着药去给医女看看,问一问能不能换些‘猛药’来,这么不温不火地调着也太慢。如是陛下问起来,左不过我担着。”
折枝应下便去了,心知纵使苏妤着急,医女也不会胡来。能换药自会给换,若不能换不会冒险去换,没什么可担心的.
回到成舒殿,折枝一把拉过了刚巧往外走的郭合,低语几句,郭合登显惊色:“有这事?快回了陛下去!”
“怎么能…”折枝手中紧握着那瓷瓶,狠然咬唇道,“药一直是我管着,出了这样的事…陛下非拿我问罪了不可…”
“你犯什么糊涂!”郭合低喝,“这么拖下去,娘娘还不定要出什么岔子,伤筋动骨的事,耽搁不得!”
折枝被郭合斥得无话,又不敢先去告诉苏妤,怕她添了烦心事更不能安心养伤。心底更是清楚,这人必须得查出来。
好一番挣扎,折枝终是进了正殿去,皇帝正料理着政事,未注意到折枝和郭合。徐幽却是看到了,又不知二人有何事,三人互相递了半天眼色,皇帝终于抬了头:“什么事?”
折枝与郭合又是相视一望,一并跪了下去,折枝道:“陛下恕罪。充仪娘娘嫌伤情总是反复,说这药不温不火的,便让奴婢悄悄拿了药去问医女,看能不能换些药劲大些的来…”
皇帝闻言不禁眉头一锁:“胡闹,御医说了得慢慢调养,如是心急难免留下病根,让她安心养着,不许心急。”
“是…奴婢说了。”折枝说着一叩首,又道,“可奴婢还是照娘娘的意思去问了一问,结果医女说…医女说…”折枝说得有些心惊,不敢再说下去,郭合难免心急,叩首续言道:“医女说是这药中掺了些许寒凉的药材,才致使伤情反复。”
连徐幽都不由得狠抽了一口冷气。心知容不得苏妤的人不在少数,皇帝已是处处设防,苏妤所用的吃食都要一一查过才能呈上,这药…更是御医亲自写了方子、亲手配好后直接交予了折枝,理应不会出问题。
难不成…
徐幽心生疑惑,皇帝问出的话和他的疑惑如出一辙。
目光一凛,皇帝冷声问折枝:“这药只有你和江御医动过。”
不是不疑那御医,而是相比之下,折枝确实疑点更大些——负责给苏妤看病的那江御医本是个世外高人,因着如今的太医院颇有作为、解了很多疑难杂症造福了百姓①,他才肯“出山”来与太医们为伍。
这么个人,实在不太可能卷入六宫纷争动手害人。
“陛下…奴婢绝没有。”折枝沉然叩首保证,心下安慰自己这样的事不会污到她头上——苏妤那样信她,如是她想害苏妤,何须这么慢的法子?
“阿妤知道这事么?”皇帝问她,折枝摇头:“暂还不知。”
“先不必告诉她。”略舒了口气,皇帝又道,“让御医配新药来。”.
折枝与郭合皆放下了心,恭敬施礼告退。待得二人离了正殿,皇帝方向徐幽道:“吩咐下去,给朕查苏家。”
…查苏家?
徐幽错愕,滞了一滞犹豫道:“陛下…您是怀疑充仪娘娘…”
怀疑充仪娘娘为了赖在成舒殿固宠故意不把伤养好?
“不是。”皇帝扫了他一眼,信手又翻开本折子,“朕是信不过苏璟。”
上次敢急于求成地下暖情药,焉知这回不会再做出这种事?贺兰子珩多存了个心眼,心道必须吃一堑长一智。不为除苏家,只是担心如是直接大肆查下去最后罪名却落到了苏家身上让苏妤难堪。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一下
①关于太医院研究疑难杂症这事儿是这样…阿箫查了查资料,发现太医院确实不是只负责在宫里看病,反倒有点类似于…现在的医科大学?好像也不是…【沉思】总之相对于皇家的私人医生这个说法,太医院的职能更接近学术研究机构…恩…好像还是没解释清楚…【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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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戏弄
因着暖情药一事只有皇帝和苏妤知道,并不曾同旁人说过,故而此时说要查苏家,徐幽心中难免替苏妤悬了口气——皇帝虽说是没直接疑苏妤,可如当真是苏家人所为,说到底是为了帮苏妤争宠,苏妤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便想委婉地同苏妤提个醒,是她与否,都先让她知道皇帝要查苏家才是。趁得无人时,徐幽悄悄将此事禀了苏妤,苏妤当即眉头一挑,和徐幽当时的反应差不多:“陛下疑本宫争宠?”一顿又道,“本宫才不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法子。”
“陛下也未疑娘娘…”徐幽一揖,续言说,“陛下说…是疑您的父亲。”
这话让苏妤一下哑了声。皇帝要疑父亲,倒是很在情理之中。
眼见苏妤的神色变得有些莫名难堪,徐幽知趣地施礼告退:“臣只是知会娘娘一声,臣告退。”
静默而坐。苏妤觉得这究竟该是何样的悲哀——有人给她下了药,她的夫君怀疑的头一个人是她的父亲,而就连她自己也抑制不住这样的想法。
“折枝。”扬音一唤,折枝应声入了殿,垂首一福:“娘娘。”
“去把那药拿来。”苏妤道。折枝便听命去了,片刻后取了那盛着药的瓷瓶来,苏妤瞟了一眼却是道,“不是这个。”
折枝微怔:“娘娘?”
“先前那个。”苏妤睇着她道,“被人掺了东西的。”
“娘娘…”折枝一滞息,“您…您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拿来,我要去见陛下。”苏妤说得口吻生硬,折枝不敢再多问,立即去取了那瓶子药来,交给苏妤后却蓦地跪下道,“求娘娘别为这事去见陛下,陛下着意吩咐过,暂不可跟娘娘提…”
“你本来也没提。”苏妤蹙眉,拿着药瓶撑起身,一喟道,“我心里有数。”
苏妤在成舒殿住了这么些日子,也不曾主动到正殿去见过皇帝——或者说她这些日子压根没进过正殿,每日都是安安静静地在寝殿里养伤,偶尔去走走散散心,也断不会是去正殿“散心”。
是以余光扫见正从寝殿缓步行来的苏妤时,贺兰子珩大有一怔,立即起身迎了过去,万不敢给她见礼的机会。笑问说:“有事?”
苏妤点点头,衔笑说:“臣妾伤好得差不多了,也该回绮黎宫去了。”
皇帝眉心一跳。
他知道,这些时日苏妤其实都在成舒殿住得很是不情愿,但因他态度坚决,苏妤便也不曾强拗着他,到底是安安心心留下养伤了。
如今突然提出要回绮黎宫去…
视线在落在她手中的那只瓷瓶上时陡有一凛,望向寝殿里语中难掩森意:“折枝!”
“陛下别怪折枝。”苏妤低着头诚恳道,“不是折枝告诉臣妾的。”抬了抬眸又说,“是臣妾方才换药时自己又问了医女。”语中轻顿,苏妤望着他,仿若全不知隐情般地问,“既是有人动手脚,陛下觉得这人是谁?”
皇帝一滞,难免有点心虚。苏妤浑然不觉地自顾自看着手里的药瓶,又道:“臣妾问过医女了,这药只是拖延伤势,旁的坏处半点没有。如是这样,这人要么是想臣妾留在成舒殿不走;要么…就是早算计好了让陛下知道这药有问题,治臣妾惑主的罪。”
苏妤分析得清醒而得当,皇帝一颌首,温言问她:“那你怎么想?”
“嗯…”苏妤认真思量了会儿,道,“如是第二种,一时不知是谁;如是第一种…陛下是不是跟臣妾疑的同一个人?”眉眼带笑,她只作不知他的暗查般问他。皇帝心下稍安,含笑只问她说:“那如是第二种,你疑何人?”
“不知道。”苏妤答得很快,继而歪着头说,“不过臣妾知道怎么把这人引出来。”
瞧着她的样子,皇帝饶有兴致地问她:“如何?”
“嗯…”苏妤沉吟着浅浅笑道,“不管这人是谁,她都是拿准了主意不让臣妾的伤好故而要一直留在成舒殿,待得此事揭出,便是让陛下觉得臣妾有意为之而治臣妾的罪…但若是臣妾的突然回了绮黎宫而未受陛下责备呢?她头一个想到的,是不是该是自己安排下的人出了问题故而让臣妾知了情、换了药,伤便好了?”
似乎很有些道理。皇帝一点头表示赞同,苏妤续说道:“除了折枝和郭合,这些日子在臣妾跟前服侍的人都是陛下御前的人。此事如出了岔子,她无论如何不会允许存异心的人再在御前做事,总会想法子把这人除掉的。就算是铤而走险也必会如此。”苏妤说着垂眸压声道,“而若没有…这人大抵就只能是折枝或者郭合了。”
“嗯。”皇帝又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笑睇着她说,“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朕还有第三个想法。”
“觉得确是臣妾自己为之、有意惑主么?”苏妤了然回笑,轻松道,“这倒最是简单,谁都省得查了,废了臣妾便算了事。”笑容敛去两分,她又道,“可陛下会这么想么?”
“…不会。”皇帝老实回答。
就算不知上一世的那些事,他也清楚她不会。从前确是疑她戕害宫嫔,他却很是清楚她在争宠上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就算最初时能,如今也不可能了,这两年里总是让她的心硬了很多,他相信这些时日她的推拒都是真的,绝非所谓的欲拒还迎。
便循着苏妤的心思许她回绮黎宫住。本觉是为查此事,但看着苏妤告退时难掩的欣喜神色,皇帝怎么都觉得…其实她想找借口离开成舒殿才是真的,什么“查下药之人”那都是说辞…
怒目暗瞪一眼,苏妤未有察觉,照旧退了出去。她的身影消失在成舒殿,皇帝便不自觉地扶了额头,轻揉着太阳穴。
“…陛下?”徐幽一见,上前关切道,“陛下可是身子不适?”
“头疼…”皇帝阖目继续揉着太阳穴。
徐幽轻问:“是不是…传御医来?”
“…不用。”皇帝放下手,眺着殿门外的漆黑一声长叹,徐幽听到皇帝念叨了一句,“怎么都觉得刚才被她耍了。”
“…”还是不接话为好.
不论苏妤那一番话到底目的何在,这事到底还是让她说准了。次日晚上,徐幽就亲手拿住了个正打算自尽的宦官,正好还就是前几日服侍着苏妤的人。
二话不说就要送去宫正司,皇帝却仍是不安心地先问了一句:“你和苏家没关系?”
话一出口,贺兰子珩深深觉得,自己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确是和苏家没关系了。人交去了宫正司审,自免不得也让苏妤知个情。彼时恰逢娴妃在绮黎宫小坐,听罢了此事,娴妃看向苏妤轻轻笑道:“这人大概是谁,姐姐心里可有数么?”
“嗯…有。”苏妤莞然笑道,“是佳瑜夫人,但不是佳瑜夫人。”
“…说什么绕口令。”阮月梨白了她一眼,“到底是不是佳瑜夫人?”
“多半是。”苏妤轻一耸肩,“但这人断不会把佳瑜夫人供出来,至于要咬谁下水,便算她倒霉了。”苏妤轻哂,徐徐解释道,“我那天和陛下说话的时候,离寝殿并不远,总有旁人会听到,我也知道他们私底下会说。话一传开,这人必定知道下场是什么。一面是佳瑜夫人盛怒之下兴许迁怒于他的家人;另一面…如是查实了,没准也是要诛三族的,还不如在罪名坐实前自我了断来得痛快。”苏妤说及此不禁一笑,“可惜了,到头来还是进了宫正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