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采选,宫中嫔妃就这么多。如今来给苏妤道贺的是这些、当日去贺陆润仪的也是这些。
都记得从前发生过什么。
微有一顿,苏妤笑睇着她面上生了冷意:“反正,润仪娘子你也不是头一回砸本宫赐的东西了。”
是“赐”不是“送”。陆润仪最好还记得她的位份,在座的一众宫嫔亦是。
滞了一滞,陆润仪几乎觉得手里那盒子烫手。拿着也不是、搁下也不是,旁边坐着的一众嫔妃又明显等着下文,目光全落在她身上。
见她一时没有反应,苏妤执起茶盏,闲闲地啜了一口,又道:“润仪娘子怎么就这么不识货呢?上次那镯子就是稀世珍宝,娘子说砸便砸了;如今这个,玉质比那镯子还要好些,娘子还要砸?传说妺喜爱撕帛之声,娘子竟独爱摔玉之响么?”苏妤说着,目光在她面上一划,“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般的美貌。”
这话说得简直恶毒。目下的陆氏何止是没有祸国妖妃的美貌,因有着身孕,从身材到容颜都走了形。
偏性子还半点长进都没有。
被苏妤气得语结,陆氏切齿半晌,狠然将手中之物掷在桌上,说话比苏妤还不留情面:“到底是失宠了两年的人!得了块破玉就美得跟什么一样!谁稀罕!”
苏妤等的就是她的不敬。
陆氏在苏妤笑吟吟的视线中简直窒了息,不明白为什么苏妤眼中竟有满意之意。静了一阵子,苏妤思量着缓缓道:“折枝,去宫正司问一声,就说陆润仪对上不敬,但她有着身孕本宫罚不得她,若是拿她霁颜宫的宫人问罪,合不合规矩?”
全殿死寂。只余折枝脚步窸窣,很快消失不见。
不是没人想到苏妤晋位之后会想立威,却没想到她敢拿这唯一有孕的人立威。苏妤虽不是霁颜宫的主位,位份却比陆润仪高了许多。要罚她的宫人还想着问宫正司一声,实在说得上是“善解人意”。
别管这“善解人意”有几分真,目下众人是谁也不好开口拦着了,只等着宫正司回话。
片刻工夫,折枝便回了绮黎宫,向苏妤端然一拜,回道:“奴婢问了宫正女官,女官说合情合理。”
“哦,那很好。”苏妤笑看向陆润仪,陆润仪面容发僵:“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苏妤回以一笑,“吩咐下去,霁颜宫阖宫杖责二十。”顿了顿又说,“带宫正司行刑去。霁颜宫本宫也住过两年,好好的宫室为这不识抬举的弄脏了怪不值当。”
她的笑容始终未变,视线亦不离陆润仪分毫。轻轻曼曼地吩咐完了,遂显了些乏意:“娘子是回宫等着呢…还是在本宫的绮黎宫等着?若是在绮黎宫等着,本宫即刻叫医女来服侍娘子,免得出了什么岔子说不清楚。”
半点余地也不留。
二人一时僵持了,苏妤咄咄相逼、陆润仪阵脚大乱。过了许久,才有宫嫔犹豫着怯怯地开了口:“充仪娘娘…润仪娘子毕竟有着身孕…娘娘罚了她阖宫的宫人,娘子回去后无人服侍…皇裔…”
苏妤偏头望过去,恍悟般地朝那人一笑:“多谢才人娘子提醒。”继而便是久久的沉吟,好像是要认真地想个法子。默了一会儿,苏妤旋是一笑,“怎么忘了?润仪娘子在迁去霁颜宫前,是楚充华照顾着。反正楚充华宫里也没旁人有孕,自是还得以润仪娘子的胎为重。何况…充华降了位份之后,宫人还没减呢,韵宜宫里人手大概充裕得很。不如本宫向娴妃娘娘请个旨,让充华差些人去服侍娘子,不就两不耽误了?”
陆润仪听得冷气一抽。苏妤如此安排,她自是难免心虚的——当日她要设计搬去绮黎宫,便是拿准了如若皇裔有了差池,皇帝必定饶不了苏妤。如今却眼见着苏妤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若是楚充华差了人来、她的孩子有了什么闪失…不就是拖了楚充华下水?
苏妤笑睇着她,心知她必难接受,且多少要以为自己在楚充华身边安插了人手才有此举,为的是既能害她的孩子又能栽赃给楚充华。
实非她有意要刁难陆润仪,然则既要立威,总是不安分的人更容易拿捏一些。
“苏氏…你欺人太甚!”陆润仪终是忍无可忍,再度抄起那盛着玉佛的盒子狠掷于地。
她身旁的嫔妃想拦却未能拦住。一阵脆响,苏妤平静地看着那迸了一地的碎玉,眉心微有一蹙。
38、各路
陆润仪再度摔了苏妤送的东西,苏妤冷声一笑,吩咐先前的霁颜宫阖宫杖责二十再加二十,接着直接下了逐客令。
在场嫔妃那么多,此事自然而然地传开了。先是有人禀到了章悦夫人和佳瑜夫人宫里,两位夫人的回话如出一辙,均是坐视不理。
之后便禀到了娴妃处。阮月梨急急地去找苏妤,眉头紧蹙地问她:“你当真是不怕死!她到底有着身孕,若是气急了,那孩子当真有个什么闪失…”
“她胎像稳得很。”苏妤悠悠道,“敢动旁人不敢动的人才好立这威不是?再者,若她那孩子真没了,陛下赐我三尺白绫倒也痛快。”
立威和寻死,这两个想法可说是截然相反。阮月梨愣了一愣:“你到底怎么想的?”
“要么活得舒心,要么死得痛快。很难懂么?”苏妤悠哉哉的样子和阮月梨的焦灼对比鲜明,莞尔一笑,继续解释道,“反正最终结果我也知道了,横竖都是一死,干什么那么委屈自己?向头两年那样事事当心着?我累!”
心真宽…
这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梦见了棺材迟早要在眼前于是索性笑个痛快。
阮月梨白了她一眼,却是劝无可劝。苏妤的梦太准,她如此是“破罐破摔”也好,是想断气前再活个痛快也罢,都在情理之中。
突然觉得苏妤现在的话简直可称为“遗言”,阮月梨只觉尽量替她完成心愿才好。自是循着苏妤的心思,从楚充华宫里指了若干宫人到霁颜宫去,完事后才差人回了两位夫人,二人也都未说什么.
娴妃差去蕙息宫向章悦夫人禀事的宫人告退后不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字不落地禀到了成舒殿去。
皇帝听着宦官的禀报,一句岔也没打。直待说完,他才抬了抬眼,问了句:“又摔了?”
…什么又摔了?
那宦官想了一想,揖道:“是。听说那玉佛摔得粉碎的…”
皇帝嗤声一笑:“摆驾绮黎宫。”.
同样好奇着事态发展的苏妤听到那一声“陛下驾到”时心里有了七八分的猜测,行至殿门口与迎驾,便觉出皇帝入殿时衣袍夹风——或者说是带着怒气。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苏妤沉容下拜:“陛下大安。”
皇帝在她面前停了脚步,面色沉的让殿中候着的一众宫人都屏了息。其实早在苏妤发落了陆润仪身边的人时,众人便觉得苏妤胆大得过了头,竟直接拿有孕宫嫔开刀。
诚然,他们自不知道苏妤本就同时存着两种想法,且“死得痛快”还比“活得舒心”的想法来得更强烈些.
他不开口,苏妤也不吭声。贺兰子珩淡看着面前跪得规规矩矩、纹丝不动的苏妤,不知从何处觉出了两分清晰的赌气意味。
他也很想和她赌气,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这个想法在他心中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荡然无存。若论“僵持”的本事,他委实敌不过苏妤。
无声一喟,还是皇帝先开了口,冷冷笑道:“刚封了充仪胆子就大了?你明知陆润仪有着身孕。”
“是,所以臣妾才不曾罚她。”淡淡漠漠的回话。皇帝又一声笑:“那你还有意和她争?若她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那臣妾给那孩子殉葬就是了。”这毫无所谓的口气,清清淡淡却又有着几分她在他面前常有的生硬。
贺兰子珩心觉自己这阵子简直不该由着她赌气。
“还讥刺陆润仪爱听玉碎之声,朕看倒更像是你爱听才总激得她去摔。”
皇帝的声音沉缓却平静,喜怒难辨。苏妤默了一默,叩首道:“陛下说是就是吧。”
“…”皇帝几乎在她面前僵了。终于绷不住,一把扯了她起来,哭笑不得地问她,“你就非得和朕这么顶着?”
苏妤的神色间似乎有一瞬的黯淡,贺兰子珩听到她喃喃说:“不管臣妾顶不顶…陛下要问罪都还是要问的。”
他倏然无言以对。
是,他从前对她如何,根本和她的态度没什么关系。她顶撞也好、服软也罢,他终究没多听过半句。
执着她的手很是琢磨了一会儿如何打破这沉寂,他淡淡道:“不是来问罪的。刚才那些话…”皇帝干咳了一声,“逗你的,别当真。”
苏妤点点头。
“这些事是章悦夫人差人禀给朕的。”他自顾自地解释着,明知她一句也没问。顿了一顿又道,“朕想说…如是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
苏妤羽睫微抬,静等后话。
皇帝问她:“你能不能自己差人来禀给朕?”
苏妤的担心又一次多余了,皇帝半点责备也没有。笑谈几句就施施然坐下,怡然自得的样子。
苏妤也随着他坐下,抬眼瞧见折枝满脸担忧。她知折枝安排了人下去,不住地打听霁颜宫的事,生怕陆润仪有个什么闪失。
她却是不担心的,因为她依稀看见陆润仪平平安安地生了一个孩子,继而画面一转,又看到她身着妃位朝服受封。
可见是不可能小产.
长秋宫,除却一正在禀事的宦官,旁边的一众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坐于下首之人听罢后,胸口几经起伏才平复下来,犹有几分不信任地问他:“陛下当真半点责怪也没有?”
“是…”那宦官一揖,“除却几句有意地假责,就没再怪云敏充仪什么…”
猛地一击桌案,却在瞥到旁边那人的轻笑时压住了怒火。
佳瑜夫人笑看着章悦夫人的怒不可遏,徐徐道:“我们都轻敌了,是不是?”
章悦夫人银牙紧咬,思来想去还是不肯承认,只狠然道:“不可能的…当年陛下肯为了皇裔废了她,怎么可能容她再伤皇裔一次…”
“那就只能是因为她还没真伤着皇裔了。”佳瑜夫人笑意不减地思量说,“不过这事倒真有意思,也不知她是有怎样的通天本事,从前陛下厌恶她那般,如今竟还能复宠至此,啧啧…”佳瑜夫人摇了摇头,“也是陆氏忒蠢,眼瞧着势头不对还硬要寻晦气,活该连陛下也不拿她当回事。”
章悦夫人重重舒下一口气,只觉自己丢人丢到了长秋宫。
“行了,你也别气。”佳瑜夫人笑睨着她,“后位之争,到底只能是你我一争,轮不到她。”
看着佳瑜夫人的自信满满,章悦夫人很是受挫。只有她自己清楚,皇帝近来虽是仍常到她的蕙息宫去,却是和衣而眠很久了。她一直安慰着自己,如若她是这般的境遇,窦绾必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看窦绾这般的神色…难道不是?
按捺着心中纷杂,叶景秋衔笑抿了口茶,目光微凝:“是,只能是你我一争。”
但在此争前,能除掉的绊脚石还是除了为好.
陆润仪被这一出弄得寝食难安。
没想到苏妤当真敢动她,罚了她阖宫的宫人不说,为了她能“好好安胎”,索性跟大监打了个招呼不让那些宫人回来了。
于情于理,大监也没理由不答应。
是以霁颜宫中竟无一相熟之人,好在楚充华那边调来的人做事也细,也不敢轻视她这胎,一直小心翼翼地服侍着。
陆氏却是连安胎药也喝不下去。只觉这日日都要喝的安胎药比往日苦多了,苦到难以下咽。勉强喝了两口就搁到一边,在近前服侍的那宫娥倒是不像从前在身边的人那样苦苦劝她,觑了觑她的神色,轻轻道:“娘子若是实在喝不下去…便莫要勉强了吧,奴婢拿去倒了,晚些让她们煎新的?”
“倒就倒了吧。”陆润仪随口应了,眉心紧皱。她是当真不愿意从前在身边的宫人死了,且不说是不是担心他们的安危——她目下怀着孕,总要为腹中的孩子积德。
一时也有些后悔。她从来不是个聪明人,连她自己也清楚。常常心直口快的,说话做事皆欠考虑。
不同于叶景秋有时还给苏妤留点面子,她从来没把苏妤放在眼里过——不就是个弃妇么?她有什么了不起?
只是从前她位份低、苏妤亦避世,两年下来不曾有过什么交集,看不起也就看不起了。
可气的事,她有孕之时刚好是苏妤转运的时候。按理说嫔妃有孕该是宫里头等的大事,她却就生生让这么个弃妇抢去了风头。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抢风头。
心里自然是恨苏妤恨到咬牙切齿,倒要看看这么个弃妇敢拿她这有孕的嫔妃怎么样,可苏妤还真就动了刑。
确是她太莽撞了。陆氏不甘的一声叹,心里多少有些后怕。苏妤罚了她阖宫的宫人,皇帝却一点表示也没有。这还是她有着身孕,那等这孩子生完了之后呢?苏妤可还会饶她么?
陆润仪想着想着银牙紧咬,踌躇再三,终于一狠心发了话:“备轿,去绮黎宫。”.
贺兰子珩毫不理会苏妤的不安地在德容殿看了一下午折子。苏妤不安归不安,经了上次的事、僵持了二十几日、加之今日这一出…眼见着皇帝半点也不怪她,总也不好再和他僵下去。
是以态度有所缓和。
研墨添茶,这些事苏妤做得也娴熟。贺兰子珩不动声色地瞧着,见她分明面上仍有惴惴,大概一开口就又是尴尬。
于是整整一下午,候在德容殿里的宫人听得最多的话,便是皇帝在充仪做了什么事之后,很是客气地道上一句“多谢”…
一屋子静默。
然后皇帝传了膳,二人同席而坐、同案而食,照样话不多,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隔阂,同时又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徐幽与折枝对望一眼,均是心中腹诽:这奇怪的气氛.
有急促地脚步声远远地朝这边奔来,徐幽定睛望过去,是个宦官。待得他到了殿门口,徐幽伸手将他拦住,眼见他跑得气喘吁吁,徐幽的问话显得更是慢条斯理:“你不是韵宜宫的人么?”
“是…”那宦官匆匆一躬身,“徐大人安,充华娘娘差臣去了霁颜宫…”
一听这话,折枝立刻挑了眉头,轻一笑道:“霁颜宫的人还敢来?莫不是知道陛下在这儿有心要告一状?别费工夫了,早先那些事,陛下根本不怪充仪娘娘。”
那宦官擦着汗也皱了眉,还没开口却见折枝神色一惊。
疾步而来的二人…是她吩咐去探听消息的人。虽知陆润仪胎像稳固,她还是怕出岔子,如今来得这么急…莫不是…
但见二人在她面前一揖,急道:“折枝姑娘,陆润仪来绮黎宫的路上动了胎气…”
折枝一惊:“什么?”顿了一顿又道,“她来绮黎宫干什么?”
“臣不知…”其中一人缓着气禀道,“只知润仪娘子突然说要来绮黎宫,臣便跟上了,谁知到了半路就…”
折枝还要再问,却听得徐幽重重一叹,向那三人道:“进殿跟陛下回话去!”
39、早产
圣驾到了绮黎宫时,几是阖宫嫔妃均在了。卧房中传来陆润仪的声声惨叫,让苏妤没由来的心里发紧——当年也是差不多的情境,太子府的媵妾们皆尽在场,楚氏叫得声音发哑,接着孩子没了,她也从此受尽厌恶。
恍惚间,苏妤觉出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紧,回神望去,见太医自房中走出来,朝皇帝一揖,神情谨肃道:“陛下…润仪娘子怕是要…早产。”
“早产?”章悦夫人当即眉头紧蹙,朝那太医道,“陆润仪的胎才不到七个月!”
“是。”太医又揖道,“但…目下确是要生了。臣等已问过查过,是受了惊吓,又误食了产妇忌讳的东西…”
佳瑜夫人闻之一凛:“产妇忌讳的东西?什么东西?”
“黑三棱。”太医答了,续又解释道,“此物活血化瘀,但为孕妇所忌,误用多致小产。不过润仪娘子胎像一直稳固,这孩子大抵能保住…”
这番解释并没有什么人在意,众人好奇的均是陆润仪如何会误食了黑三棱。虽则陆润仪有孕不曾晋位、甚至有失宠之势,但宫里上下对这胎到底还是上心的。
一时各自静默,只待皇帝发话。皇帝面色发沉,轻道了一句:“交宫正司查。”
屋内的惨呼不绝于耳,与正厅里的安寂对比鲜明。民间有言道“七活八不活”,是说七月早产的孩子比八月活得更多,但…陆润仪这胎算起来都不足七个月,必定凶险。
贺兰子珩沉默着,思量着近来的种种。上一世,陆氏这孩子生得很是顺利,在盛夏出生,母子平安。那时陆氏也算得宠,都不曾遭过这样的毒手,这一次明显冷落多了,怎的反倒出了这样的事?
会是谁去害她…
苏妤亦沉默着,惨叫声入耳间,额上禁不住地渗了冷汗出来。不该是这样,那梦她也做了不止一次,明明看到她平安生产,怎么会出了岔子…
且不说那黑三棱的事,便是太医那一句“受了惊吓”,自己便已脱不了干系。
一声哑笑,感叹当真是天意弄人。从前,梦境时时精准,她却因为受尽厌恶连翻身的余地也无;如今处境好了、许多梦看得比过去更清楚些,却是如此的不准了。
如是未能母子平安…
苏妤不自觉地偏过头去打量皇帝的神色,与他视线一对便窒了息。说不好自己在怕什么,又不敢躲避他的目光。
但见皇帝微一颌首,睇了眼旁边的席位,示意她过去的意思。苏妤扶了折枝的手站起身,行到他面前一福才落了座,垂眸不言。
陆润仪的喊声盖住了厅中的其他声响,贺兰子珩凑近了些对苏妤轻道:“你先回去歇着?”
苏妤微怔,摇一摇头:“臣妾不累。”
皇帝一哂:“如是累了便回去,不必硬撑着。”说着笑意促狭地睇着她,补了句,“你又不是太医。”
守不守着都一样。
“…诺。”苏妤颌首应下,侧头见一宦官入了殿,一揖道:“陛下,宫正司问出来了。”
好快。
众人均等着结果,皇帝沉了一沉,思量着不耐道:“晚些再说。”
“诺。”宦官一揖退下,苏妤侧首间见折枝神色微显异样,黛眉一蹙,思忖片刻招手让她上前,平淡道:“渴了,去沏茶来。”
茶奉上来,苏妤揭开盖子一瞧,登时面色煞白。
茉莉娥眉。
皇帝觑了她一眼,笑问:“喜欢花茶了?”
“…是。”苏妤低应了一声,抿了口茶,几乎浑身脱力.
卧房里倏然安静,静得众人心中一惧。片刻后,医女匆匆地出了殿,一福身禀道:“润仪娘子生了…”
但未听到哭声。
那医女又道:“是个小皇子。”
却是无人敢说一句“恭喜”,连皇帝也半点笑容都没有。虽是未说皇子夭折、亦未说陆润仪难产而死,但这般的安静,可见是情况不好。
顿了一顿,还是佳瑜夫人问那医女:“润仪娘子怎么样?”
“娘子昏迷着…”那医女低低禀道,“皇子殿下哭不出来,太医说…说能否熬过去,便看这两天…”
鸦雀无声。
良久,皇帝一点头,叹息中尽是疲惫,吩咐太医尽力,又道:“传宫正司的人来。”
终于是要问到黑三棱的事了。
几人一并进了殿,只其中一宫女是被押进来的,皇帝瞧了瞧她:“你不是楚充华身边的掌事宫女么?”
“是…”那宫女一叩首,“但充仪娘娘发落了霁颜宫的人,便让娘娘差人来服侍润仪娘子,娘娘便叫奴婢来…”
一旁的嫔妃闻言,已有人一叹道:“将心比心,充华娘娘自己也是失过孩子的人,怎么还做这样的事。”
那宫女不言,皇帝亦未发话。徐幽在旁道:“陛下,楚充华正在外候着,要不要…”
“不必。”皇帝淡泊道,不打算叫楚充华进来问话。章悦夫人凝睇着那宫女蹙了蹙眉头:“真是楚充华叫你做的?”
“…是。”那宫女叩首间有些许犹豫,继而续道,“充华娘娘和润仪娘子不合已久…”
章悦夫人冷有一笑:“是么?听着倒像是早谋划好的,可楚充华禁足这么久了,若不是云敏充仪今儿个发落了霁颜宫的宫人,她要如何寻这个机会把你塞进来?”
话里话外,意指这宫女是苏妤安排进去的人。一边害了陆润仪、一边又栽赃给楚充华。苏妤淡看着那宫女脸上倏然显露的慌张,心知这根本就是一场排好了的好戏,先供出楚充华不过是为了让这事看上去更真,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
“意思是云敏充仪的意思,旨是娴妃的旨…”佳瑜夫人忖度着自言自语,起身向皇帝一福,“关乎皇裔安危,求陛下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