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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上一世时…她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苏妤却不知皇帝的心思,只觉他神色震惊得出乎她的意料,好像不只是被猜出了安排那么简单。
她从来不曾信过他,哪怕她享受着他这些日子的好也不曾信过他。今时今日这番话,在她的疑惑中生出过多遍,只是从未想过要说出。
但…昨晚那场梦…
两段不同的记忆合在一起,已发生的、还未发生过的,都太真切了,一切就如亲眼所见。她从前想过,父亲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会争到底;有了上次催情药的事她也知道,父亲已完全是病急了乱投医。
所以总会败的。
她想竭力地去保苏家,却并没有保住的自信。是以那场梦里的一切,她无法不信那是真的。
那她…
她会再受尽宠爱之后再度被他狠狠摔下,就如两年前一样。其实在成婚前,她就隐约从梦里知道,她和她的夫君会有翻脸的一切,却在他对她好时毫无防备、一心一意地信了她。
如今,她不会再错一次了。
一颗心已经被伤过一次,语气再被伤一次,还不如早作了断。
“陛下为除苏家,逆着自己的心思待臣妾这样好,真是忍辱负重。”苏妤毫不掩饰语中轻蔑的讥讽,“其实陛下何必兜这么大圈子呢?如今的苏家哪还值得陛下如此大费周章…莫不是为了免去骂名?陛下放心,不会的,史官们自会照着陛下的心思去写史书,陛下想把父亲说成是怎样的奸臣都遂陛下的意。”
诚然,她的父亲本也称不上是个忠臣。
贺兰子珩一语不发地听着她的讥嘲,心下明白她是有意要激怒他。可这样的话,到底是字字句句刺进心里。他以为这些日子下来,她对他的看法怎么说也该有所改观了,却是这样的结果。
深深的挫败感。贺兰子珩的手在袖中紧攥成拳,语声有些无力的飘浮:“原来这些日子…你还是都以为朕在利用你?半分信任也不曾有过么?”
“陛下,臣妾何德何能,让陛下为臣妾委屈皇裔?”苏妤衔着几许轻笑对上他的眼睛,“又何德何能,让陛下一而再地忍下那许多大罪?”
催情药的事也好、昨晚她伤了他的事也罢,条条都够她一死。他不追究,让她在松了口气之余更加生疑了。
“苏澈他…”苏妤的笑容中增了些凄意,“陛下本就是真想拿他做人质吧?又何必跟臣妾说是为循臣妾的意思…”
如若不是这样,苏澈为何会在将来被腰斩于市?只能是…禁军都尉府寻了他的错处吧。
“不是!”皇帝终是有些急了,“你怎么会这样想?你若不愿…朕让他走便是。”
“陛下,苏澈才十五岁。”苏妤压抑地笑了出来,极尽痛苦道,“他能犯多大的错?您便是要罚…充军、流放还不够么…为什么非要逼死他…”
她看到弟弟被腰斩于市的那一幕,四溅的鲜血始终映在她的眼前,让她忍不住这些话。皇帝讶异地看着她,她神情中的痛苦就好像苏澈已经被他处死了一样。
可苏澈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陛下…臣妾也是和您喝过合卺酒的人,您怎么能这样一次次地拿臣妾去算计…就因为臣妾姓苏,在陛下眼里就已经罪无可恕了,是不是?”她哑笑着望着他,语气平缓了许多。字字句句锥入他的心头,他却无话解释。
她说得对,上一世时,他那般的厌恶她,说到底不过因为她姓苏。他对苏家的厌恶让他全然忽略了她的处境,她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朕当真没想动苏澈…”他艰难地扯动嘴角,“也没想除你苏家。”
那是他上辈子做过的事。这辈子,不敌他要弥补眼前之人重要。
苏妤冷笑不语,对这话不置可否。只是惊讶于他真是好耐性,自己把话说到了那个份上,他竟还忍得住。
伪君子,这三个字在苏妤脑海中一闪而过。眼中满是厌恶与厌倦之色,黛眉轻挑地道了一句:“那便多谢陛下了。”
她半分也没信。
“阿妤!”皇帝一把拉了她起来,随即回身把她按在榻上坐下,一字一顿诚恳又无奈,“你听着…朕没想动你苏家、更没想利用你。你如是不信…朕向你保证,断不会要你苏家任何一个人的命。”
苏妤却淡泊而笑,睨着他说:“陛下以为臣妾是想求陛下饶了苏家么?并不是。臣妾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臣妾只是想告诉陛下…臣妾不是当年嫁入太子府时的那个苏妤了,不会再任由着陛下玩弄于股掌、然后再躲起来自己伤心了…与其那般,臣妾宁可现在求个速死。”
类似绝情的话,他曾无意中听到过。这却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言出来,且说得实在是比当初狠多了。
他一阵自嘲。相对于他的愧悔,她似乎总能说到做到——上一世她说定要活得比他长,她坐到了;后来,她说再也不会相信他半句话…
她也做到了。
相较于他的心焦无力,苏妤端得是神色平静,平静得让他愈加无措。与前些日子知她心中有怨的无所适从不同,此时他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过了个除夕而已,她就会再度变得如此…让他觉得先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这便是所谓“一报还一报”吧。上一世,她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错的;这一世,他做什么在她眼里也都是错。
“阿妤。”皇帝笑得牵强,“今天是元日大朝会…朕晚不得。你在这等着,朕晚些回来跟你说,可好?”
苏妤轻笑不言,皇帝一喟,径自传了宫人进来服侍她更衣盥洗。似是无所谓地走出殿门,却是身上猛地一松,压音叫过徐幽,凛然道:“多安排些人盯着,切不能让她出什么事…她若想出去走走或是回绮黎宫倒是不必拦着,只是…”
徐幽沉然一揖:“臣明白。”
只是不能让她想不开寻了短见.
元日大朝会,这是群臣朝贺的日子,五品以上官员皆要入朝觐见。走在去辉晟殿的路上,贺兰子珩心里却难有半丝半缕的喜悦。未乘步辇,只想自己走走,在寒风中把这一晚突如其来的变化想得明白些。满心都是苏妤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他不知她突然翻脸的原因,却也清楚无论是何原因都是他自作自受。
“来人。”皇帝驻下足,复又思忖片刻,缓缓出言道,“请苏婕妤来。”
宦官一滞,不明其意却只好照做。深深一揖,折回成舒殿去了。
他不放心,苏妤把话说得那般决绝,颇有几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思。又好像是被梦惊了心绪不稳,总不能让她烦乱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
心跳莫名的奇怪,好像一阵快一阵慢似的激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有一瞬的惊意——自己好像从来不曾这般担心过什么,担心到怎么做都怕出错。上一世,他活了那么多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心绪。这不是简单的怕她死,他甚至都多多少少感觉出是自己紧张得过了头,却又无力抑制这样的紧张。
即便是一门心思要补偿她,这般的紧张也还是来得太强烈、太乱人心智。
一声哑笑。他心道重生之后的日子真是有意思,他看不懂她的心思、她的变化也还罢了,毕竟从前他都不曾试着了解过她。可如今…他竟是连自己的情绪也觉得奇怪起来。
“陛下安。”一声沉静的道安声,贺兰子珩回过头,伸手向她,“跟朕去辉晟殿。”
苏妤身形一颤,即垂首道:“陛下见朝臣,臣妾…”
“朕没跟你商量。”皇帝眉头微挑,兀自握上她的手,不由分说地继续往辉晟殿去了。
朝会
苏妤被他的举动弄得发懵,心知以自己的身份去不得元日大朝会。却是懒得多言,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情绪。一直到了殿门口,皇帝才松开了她的手,淡然吩咐了宫人一句“服侍婕妤去偏殿歇着”就再无别的话了。
…叫她来只是让她去侧殿待着?苏妤心中奇怪却未发问,一言不发地闷闷一福,随着宫人去了.
皇帝步入大殿,众臣道安之声震耳欲聋。苏妤在侧殿听着亦觉有所震撼,又按捺着好奇不往正殿去看。
天知道那天辉晟殿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境。
离侧殿较近的朝臣们隐约看到里面有个宫妃模样的女子,却到底官阶较低不敢多问;而在御阶之下敢于直谏的高官们却离侧殿很远,根本不知里面有后宫嫔妃。
是以朝贺如常进行着,但见皇帝忽地微抬了下颌,目光飘向远方,隐有笑意。
正禀事的大臣见他这般神情隐有一怔,又垂首继续禀着。
贺兰子珩瞧着远处安静出入于侧殿的两名宫娥:这是呈膳呢,看来她是没什么事.
侧殿里的苏妤全然回不过神来。让她来辉晟殿侧殿坐着也还罢了,这么如常到像在自己寝殿般一样就呈了早膳是怎么回事…
蹙眉叫住宫娥,冷声问她:“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那宫娥稳稳一福:“奴婢只是奉旨办事,不敢揣测圣意。”
一桌子佳肴摆在面前,苏妤却半口也吃不下去。倒不仅是因为不明白他的意思,更是因昨晚折腾得太累,她只觉疲惫不已,全无胃口。
简单地喝了一小碗白粥就再也吃不下去,苏妤看了看外头的大朝会,觉得让宫人这么走来走去到底不合适,便暂未叫撤膳。
坐在席上静思早上的事,心中愈发的没底。照理她早上的那些话已足够过分了,虽则说前她并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因为她从前也没机会多说话,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皇帝的容忍未免也太多了些。
垂首琢磨着,依稀记起昨晚自己咬他的那一口,确实是在惊恐中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咬得口中都有了血腥气。
这都能忍?
思量中,苏妤听到正殿中有一声微惊,有朝臣低沉问说:“陛下…您的手…?”
短短一怔,苏妤移步到了门边,小心地往里看去.
贺兰子珩刚执上奏章的手一顿,瞥了眼手上的白练,轻一笑说:“昨晚不小心伤了,楚大人不必在意。”
看出楚弼面色阴沉眼底有疑,皇帝心知他今日必定心情不悦。除夕夜,楚氏被降了位份又禁了足,做父亲的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却未主动去提,兀自看着楚弼呈上来的那道奏折。关于兵部在先前一年各项事务的禀奏罢了,他本也了解得差不多。何况…上辈子也看了一遍了。
草草读完,笑赞了一句不错。却见楚弼和窦宽互递了个眼色,谁也没说话地各自思索了一瞬,又互递了个眼色。
皇帝淡看着,微有一沉,道:“两位大人,有什么要说的,直言便是。”
窦宽一噎。他一早就听说了,除夕夜,皇帝也没宿在长秋宫。如若窦绾是皇后,他便可名正言顺地纠劾,可窦绾暂还不是。他不甘心归不甘心,这话说了便是自讨没趣。
想了一想,窦宽避开窦绾不提,只一揖禀道:“陛下,臣听闻陛下除夕召苏婕妤侍驾…”
他尽量斟酌着言辞,每一句话都琢磨得谨慎有加。皇帝却压根没给他多说的机会,微微一凛,冷道:“窦大人,朕后宫的事,不劳大人操心。”
端得是半点面子也不给。诚然,无后时,皇帝召哪个嫔妃不一样?朝臣也确不该多言什么,窦宽默了一默,沉稳续言道:“臣不敢妄议后宫中事,只是…苏氏原为陛下嫡妻,如今为妾便已形同废黜。佳节之时,陛下与一遭废之人…”
“窦大人。”皇帝语声一厉,“妻也好、妾也罢,那是朕后宫的人,不劳大人操心。”
窦宽只觉九阶之上有涔涔寒光投下,又听皇帝续言道:“再者,大人也知苏氏本是朕的嫡妻。先前的事大抵是冤枉了她,委屈了她两年有余,朕和她共度个除夕怎么了?”
“那…”窦宽想了一想,直言问道,“如若昔年之事当真有冤情,陛下可会立苏氏为后?”
元日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议论起后宫的事已是不妥,眼下竟有直接提到了立后,皇帝面色冷然,倒未直接给出答案,只是轻笑反问:“有何不可?”
“陛下不可…”窦宽蓦地跪倒,伏地一拜,禀报之声有些颤意,“臣不该干涉陛下家事,但…靳倾已然起兵,陛下如若立苏氏为后,岂不…”
“靳倾起兵?”愕然发问的却不是皇帝,而是一旁的大臣。殿中一阵骚动,贺兰子珩神色一凌,听窦宽继续道:“臣本想等年后再提此事…但陛下既已有立后之意,臣便不敢再做耽搁…天下皆知婕妤苏氏乃霍将军之外孙女,霍将军之夫人、苏氏之外祖母朵颀乃靳倾公主。两国交战,陛下岂能立敌国之后为皇后…若立她为后,恐天下不服、前线将士有怨。”
靳倾,已经数十年不曾与大燕动过兵了。大约就是从朵颀公主嫁给霍将军那时便和睦了,霍将军帮朵颀公主的父亲弭平了族内叛乱,从此再无战火。
如今…
倒是也没什么可着急的。兵来将挡,而立苏妤为后的事,他本也知急不得。
朝臣们神色各异,想知皇帝对战事再起的反应,皇帝却未说什么、甚至一时没做什么安排,战事与立后之事都就此搁下不提,继续说别的事情。
除却这个小插曲,元日大朝会进行得也算顺利。隆重庄重,颇显国威.
散了朝,苏妤在侧殿里看着皇帝从正门离去却不好跟上去,毕竟还有一殿的朝臣。
莫不是因起了烽烟心中烦乱故而忘了自己还在这里?
她心里有些打鼓,并不是不能自己回宫去,只是她一个嫔妃,让旁人看见从前朝而来总难免麻烦。
便安安静静地回殿等着,待得朝臣们皆散了、正殿中安静无声了,才向外张望了一番,悄悄踏出侧殿的殿门。
和皇帝撞了个照面。
苏妤抬头一望,福□去:“陛下大安。”
“免了。”皇帝一扶她,一壁往里走着一壁笑侃了一句,“干什么蹑手蹑脚的,跟做贼似的。”
“…”苏妤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见他脚下一顿也立即停了脚。皇帝看了看桌案上的菜肴又转头看了看她:“没动么?”
“…”苏妤默了一默,低应道,“用了一些…”
再没别的话。
皇帝倒是没多说什么,命宫人撤了膳,与她一并坐下。闲闲问她:“方才窦宽的话,你听见了?”
苏妤一颌首:“是。”
皇帝觑了她一眼:“你怎么说?”
“臣妾觉得窦大人言之有理。”淡淡漠漠的口气。皇帝又觑了她一眼,一声轻笑:“别有意找不痛快,朕听得出来。”
“不是臣妾有意找不痛快。”苏妤微抬起头,眼底的意味倒是真真切切,“两国交兵,请陛下大局为重。”
“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了。”皇帝一笑,听得宫人通禀,道了一声,“传吧。”.
这已不是沈晔头一次在见皇帝时碰上这位苏婕妤在侧,神色不动地一揖:“陛下安。”
“坐吧。”皇帝应得随意,待得沈晔落了座后又道,“方才朝上,左相言及靳倾动兵之事…”
“陛下。”沈晔生硬一唤即噤了声,迅速地瞟了苏妤一眼却没有别的进言。其意不言而喻,后宫嫔妃在此,怎好说及朝政?
皇帝亦是瞟了苏妤一眼,却是笑道:“多少也和婕妤有点关系,就不必避着了。沈晔,朕要你即刻带人到边境暗查此事。”
沈晔一怔:“陛下何意?”
皇帝面色沉沉的,思量着如何解释。俄而道:“去便是了。驻边将领及军营一个也不可放过;近来两方的军队调动亦要着意查明。还有…”皇帝忖度了一瞬,缓缓道,“军中所有和窦家、楚家有关之人——亲缘也好、交往密切也罢,挨个查清楚给朕禀来。”
牵涉甚广却并不难。皇帝在各处散下的眼线本就不少,其中许多本就是他禁军都尉府的人,要查与大世家有关之人绝非难事。然则这番布置仍是让沈晔出了一身冷汗,只觉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皇帝犯不着在即将交战之际如此大动干戈。迟疑片刻,沈晔终是拱手道:“陛下,臣斗胆…”
“什么也别问。”皇帝截断他的话,寒意森森,“去查就是。朕还可以告诉你,你必定能查到些事情。另外…”皇帝说着笑睇苏妤,“带苏澈同去,让他做些事,禁军都尉府不养闲人。”
是想向她证明苏澈并不只是人质么?苏妤心下微颤,欠身未言,亦对皇帝的其他布置疑惑不明。
沈晔领命告退,贺兰子珩克制不住地冷笑。靳倾动兵…他在位的期间,靳倾确是对大燕动过兵。
但,并不是建阳三年。
布置
看出皇帝眸中的狠戾,苏妤只作未见,素手执了茶盏又执了茶壶,自顾自地倒了杯水抿着,却全然没有给皇帝也倒一杯的意思。
皇帝瞥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也兀自倒了一杯,一边饮着一边道:“昨晚的事,你不肯提朕就不多问。但你总得告诉朕,朕又做错什么了,惹得你这么不高兴?”
苏妤放下茶盏,沉默须臾,一哂间夹杂叹息:“没什么。不过是臣妾无福,担不起陛下厚爱。六宫佳丽这么多,比臣妾聪明的、漂亮的都多得是,陛下也不必对臣妾上心了。”
她只觉得,皇帝去宠谁都好,只是别来招惹她。反正她的父亲和弟弟最后都会是一死、她左不过也是一死,那就死个痛快好了,习惯于被他捧在手心里再去死未免太痛苦。
皇帝静静看着她,四下也都寂静着。苏妤犹自毫无所谓地品着茶,静等着意料之中的怒火。
安寂良久,皇帝才有一声轻笑,说出的却是:“你便是杀人,也得让人死个明白。”
苏妤微愕,抬起头望向他,却见他双眼中虽有无奈,看着她却仍是笑意满满。
当真能不怪罪么?
苏妤挑了挑眉:“陛下何出此言?”
“朕是说…”皇帝犹豫了一瞬,“你便是要朕的命,也得让朕死个明白。这么不明不白的生气,总得给朕个原因。”
并不是过分的要求,苏妤却无话可说。或者说她其实还说不上是生他的气,只是想避开日后的伤心罢了。但总不能告诉他,她一直会做关于今后的梦、并且还准得可以…
沉吟片刻,苏妤抿了抿唇,缓缓言道:“没什么原因,陛下就当是臣妾不知趣好了。”她抬了抬眉,“不知趣到陛下做什么臣妾也觉得是陛下的算计,臣妾根本不肯信陛下。”
语中带了些凛冽的讥意,这不是她要他“就当是”,而是彻头彻尾的实情。如今他做的任何事,在她看来就是一场场算计。无论他待她多好,最后的结局都是改不了的。
贺兰子珩低一笑:“好得很,但若朕就是不信呢?”
“…”苏妤静默少顷,复又轻言道,“那…臣妾给陛下个可信的理由?”
端得是商量的口吻。看着她的平静,贺兰子珩忽地有些紧张,不知她要说出怎样的理由来。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沉下,才道:“你说。”
“因为陛下您不值得臣妾信任。”苏妤压制着心底不断滋生的怯意。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这一句话比先前那许多故意激怒他的话加起来都大不敬。眼前的人是九五之尊、是当今天子,而她…在说他不值得信任。
贺兰子珩心下一沉,手指一叩间隔着白练触痛了伤口,强笑着问她:“为何?”
“陛下还问臣妾为何?”苏妤的轻笑中全是轻蔑,“前两年,臣妾受了多少委屈、多少侮辱,陛下以为是说忘就能忘的么?当年臣妾信极了陛下,是陛下让臣妾失望极了。”
苏妤的笑意始终未减分毫。贺兰子珩听得说不出话,虽则从前也知苏妤心中有怨、亦曾无意中听到过苏妤对他的不信任,但这委实是苏妤头一次当着他的面如此直言不讳地表达出这样凛冽的恨意。
尽管莫名其妙翻脸的是她,到底还是他一手造成的。
沉默少顷,贺兰子珩轻轻“哦”了一声,道:“所以前些日子…你转了性子…都是假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应该是他既知的答案。但微微上扬的语调中似乎仍却有疑问,苏妤冷笑点头:“是,那会儿是臣妾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想借着陛下的宠爱一雪前耻罢了。章悦夫人也好、佳瑜夫人也罢,臣妾恨得很。”顿了一顿,她又补了一句,“还有陛下您。”
继而又是长久的沉默,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凝滞。贺兰子珩自是听得出她在找死——若是上一世,敢说出这样的话她确是要有麻烦;在这一世,旁人若说出这样的话也未必就没有麻烦。
可偏偏是她坐在这一世的他面前,让他半点火也生不出。
“那朕若是死了呢?”皇帝忽地开口道。
苏妤一怔,一时只道自己听错了。皇帝却平静地对上她的眼睛,声音有力了些地又问了一次:“朕若是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