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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儿,对局就对局,小妖我对于棋局,还是颇有自信。
这事儿连着聆秋苑那一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棋局设在辟邪宫外的一片山谷空地,春明景和,一树树桃花娇艳,灿若流光。细磨得光润的理石棋盘古意盎然,乍望去黑白乾坤,气势非凡。繁花落锦,清风旋过,但见苏慕水白衣胜雪,眉眼清润,发似流瀑,端得绝色。
我撩袍坐下,他凉凉一眼扫来,修长如玉的指点上棋盘中的天元,竟是极轻蔑地点棋落位,我笑得如狐狸一般,天元的走法,极好极好。
我平白占他个便宜,生恐他手抖才点出那一子,慌忙按住他的手臂,正色道:“神君既是让我,我若赢了,赌注可休得再变。接下来,便是我走了。”
他似笑非笑看得我,一美貌侍女端来茶盏,茶香袅袅,氤氲顿起。
我被他看着发慌,指尖一颤,白子竟从指缝间滴溜溜地滚落,落在天元旁侧并下一手,黑白二色,相映成趣。
我懵了,奉茶的小姑娘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水袖掩了唇,施施然退下,这会儿,连苏慕水唇角都翘起一分笑,眼角灿亮亮的。
“燕非棋艺见长,好大的手笔。”
我涩然抽了抽唇角,勉强笑道:“客气客气。”
一连许久,不见苏慕水落子,我不禁有些沉不气,屈指敲了敲石桌:“神君?”
他抬眸,如梦初醒:“你不悔?”
“落了便是落了,悔有何用。”
他眸光一闪,微微一笑,开始布子。
说实话,苏慕水的棋下得颇是沉稳,落子严谨不留疏漏,见得棋力深厚非凡,攻守间最是从容。棋如其人,我贪功好喜,飞、挂、拆、逼、撒豆成兵,讲求着一个攻字。他不动声色,靠、板、压、断、落子有声,气度非凡。
恍神的空儿,暮色四合间,白子已见窘境。
桃花林外,忽听着一阵脚步声,遁声望去,却见一俊秀的青衣少年薄唇紧抿,踏一地落花残瓣,徐徐行来,人如出鞘之剑,锋芒毕露。流风舞袂,衣袍猎猎。
第四十四节
见着轻辞,我笑意先是爬上脸,伸手刚要招呼,他话中意思从心中滑过,我忽地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笑意登时凝在脸上,分外无奈。
“轻辞,你道我是衣架饭囊?”这孩子,竟也嫌起我来。
正伤心呢,又听他道:“我家燕非素来散漫惯了,更不精算计,苏公子何必设局为难于她,若要对局,轻辞即可代劳。”
他言语间颇含傲意,苏慕水眼波一闪。
我慌了,忙一把拉过轻辞,小声叨念:“我纵是技不如人,终究是会,侥幸尚有一分胜算。你个从不下棋的,又是来凑哪门子的热闹?”
“燕非。”
正想着,他一声轻唤,眸光淡淡,从容中透出分清越,不带目光攻势的!我郁闷地紧了紧拳,最终是颓然摆手:“罢了,你厉害,我让还不成。”
言辞中酸味十足,倒教苏慕水看足了笑话。
我原想着苏慕水忒是厉害,若是败了,怕是要对不住轻辞。终归要出这辟邪宫,我和他一起走。也曾想我若是走了,宫中恁多的小妖侍童,那就更对不住了。
左右为难,十分惆怅。
他二人在那厢坐得稳稳,一旁的侍女巧笑嫣然端过盘点心,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燕非素来散漫,眼力却是极好,这位便是轻辞公子?”
我兴味寡然,胡乱点头。
“模样生得整齐,倒真真是倾城之色,莫怪连燕非都宠着他了。”
“那眉眼气质,比咱们公子尤要清艳三分呢,果然绝色…”
侍女们眉眼含春,一个个打起趣来,不拿我当根葱,更有甚者,竟捧心娇笑:“若能和他合炼双修,又当是如何光景?”
“问问燕非不就知道了!”酸溜溜的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众女美眸齐刷刷向我瞟来,那眸光中的意思,让我闹了个大红脸。
这一溜儿丫头片子,还真是大胆,不愧是妖界,竟然连这事儿也放得台面。
我端了茶,干笑两声,心里一阵发堵,索性咕噜噜地喝完。
“燕非…”
忽地,又听有人在唤我名儿,我心里一阵小鼓,也不知面上有没有露怯,就见那美貌侍女抿了抿唇,曼声道:“那茶,神君方才喝过了。”
我默了默,旋即吐了口唾沫。
苏慕水喝过的!
正狠狠抹着唇,背上仿佛被人目光狠狠扎了一下,如芒在刺,滋味儿不大好受。一回头,轻辞和苏慕水仍在对局,一切无异。
是我多心了。
1
这一局不知下了多久,大半夜了,还没完。
我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探了颗脑袋好奇瞅去,这一见可不得了!早已呈弱势的白子在轻辞手里竟活了起来,白龙探爪,昂扬摆尾,依稀间暗芒流转,隐约有破局而出之势。
我心下一动,好半天合不拢嘴。
“轻辞…这…这是…”我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了,慌忙中握紧了他略显冰凉的手指,满眼惊诧,这一局他完美收官,侍女们上前数子,果然是棋逢对手,他他他…赢了半子。
第四十五节
真没想到,我石院也有这等深藏不露的高手!
“轻辞,咱们赢了。”翻身大跃进,扬眉吐气!
我笑得眉眼弯弯,苏慕水依然坐在原位,光影斑驳,他的脸隐在桃花纷落的错落微影中,宛如流泉,又似浮云,依然是从容不迫。
轻辞起身,声音也依然是清凌凌的,却有一种宝剑出鞘的锐气,他道:“神君,承让了。”
苏慕水淡然一笑。
轻辞转过身看着我,那样乌亮亮的冷眸中携着几分隐忍不悦,寒锐之意闪过眼角,一副“择日与你清账”的模样。
我小心肝倏地一紧,口中软语:“轻辞…”声音被他俯下掠来的吻堵住了。
石破天惊!
雷霆乍震!
肺腑皆崩!
我神魂出窍了,轻…轻辞这孩子乐昏了,和我一样也疯魔了!
许久,他松开我的唇,灵秀的黑眸中水光一片,他握着我的手,竟大大咧咧地走到苏慕水身边,语意中剑拔弩张,恁是刀光剑影。“往后,燕非愿宠多少娈童便宠多少,还望神君莫望棋约。而我的事儿,更不劳烦神君费心,这辟邪宫,别人当做宝,在我眼底不过尔尔。若非勿忘旧事,便是龙驾凤辇,祥云开道,我也不来!”
这这这孩子,语气也忒大了点。
原是为我豢养娈童的事儿与我置气呀…
难怪会亲我呀!
苏慕水不欢喜我养娈童,轻辞就偏偏在他面前做个尽责娈童。
这样剑走偏锋、棋出险招的事儿,恰恰能反将苏慕水一军,苏慕水越不让干的事儿,我越要做。这一豢养,还是个**俊秀的少年,打遍天下无敌手。哈哈,我乐得眉开眼笑,重重亲了轻辞脸颊一下。
轻辞薄唇一抿,肩上肌肉忽地一紧。
苏慕水眸光一闪,挥袖整拾了棋盘,口中笑道:“愿赌服输,燕非尽可放心。”
我放心呀,我怎么不放心了,苏慕水虽然看我不大顺眼,但说话从来是不打诳语,他既是这样说了,大伙儿往后就乌烟瘴气地搞吧。
拍拍胸脯,我燕非给你们撑着!
一晃过了数月,转眼立夏。
自从那天下棋,我赢了苏慕水以后,我就幸福得觉着我挺能耐地。
苏慕水不来转悠,燕知偶尔还跑到我这儿来玩。小白兔到底是小白兔,自从仙婢们听了苏慕水的话,不乱在她耳边嚼舌根,她纵是很不喜欢我手底这群小妖们,依然用水润润的眼眸瞟着他们,也不失风度。
啧,这就是气质!
我燕非的妹妹,果然不同一般。
咬一口切成薄片的西瓜,甘美的汁液渗过舌间,鲜得我越发惬意哼起了小曲儿。燕知说:“燕非,来和我们一起住不好吗?何苦要带着群修为不高的小妖修炼?要知着你马上便要度劫了。”
她说的我们,指着苏慕水和她自己,和苏慕水同住,岂非与蛇共舞?凡间尚有“农夫与蛇”的故事,我可不想以身试法。
第四十六节
她拼命点头,我“哦”了一声,没有搭腔。
并非我托大,只那次妖界大劫,我压根睡了过去。妖的寿长千万年,短短七个月,只觉时光倏忽,如河底金沙般“哗啦啦”地从指尖漏过,只是瞬间的事儿,还没反应,大劫已过。
如果天劫和蚀月日一样,我自然无甚担心,于是燕知唉声叹气,很是愁苦。
她偶尔也兴致勃勃地拿了新衣、首饰给我,只说整日见着我从来是一袭灰衣,连着头发也是缎带随意一绑,极是简单,没个姑娘家的模样。咳,又不用招蜂引蝶,要姑娘模样作甚?
我觉得我这样很好…
燕知是个好孩子。她对我真是没得说了,可就是看不上这群个小妖侍童。有侍童们在时,她便一言不发,清冷无比。纵然如此,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侍童们却把她崇拜到骨子里去,道一声神仙姐姐也不为过。
我原以为巫师师与她有渊源。最后发现,这俩居然在我面前玩陌生。看他俩那别扭样子,我都觉着发虚,偏偏骗倒了一溜儿小妖侍童们。我自不会告诉大伙儿,与巫师师在聆秋苑幽会那个是我妹燕知,即便偶尔猜中燕知,大伙儿都道以燕知的眼光,断然看不上巫师师。
巫师师一脸不服,终究忍下。
就这儿,还来了个不知情的小妖…
“燕非,你知道燕知小姐可有什么中意的人…”
他羞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打探军情,正是恁热的气候,我困倦地闭着眼,用手帕抹了抹额上的汗。他立时拈过鹅毛扇,殷勤地扇着:“燕非,你若是知道,就告诉我吧!”
少男情怀总是春哪!
我叼着侍童递到嘴边的水葡萄,困乏地眯着眼,含了冰润润的葡萄,长叹一口气:“不知。”
“不知,怎么不知,你可是她姐姐,一脉相连,你怎么会不知!”小侍童急了,丢了鹅毛扇,脸红脖子粗就和我争了起来。
巫师师坐在一边,有些得意地偷偷乐着。
我无奈,道:“不知就是不知,还需要理吗?”
旁侧一溜儿侍童,彻歌、流碧纷纷拥了过来,嘻嘻哈哈地笑闹起来:“云端,你喜欢燕知小姐呀,那可是带刺的蔷薇,凭你呀,别想了。没瞧见人家一双美眸儿滴溜溜地只瞧着苏公子。”
什么苏公子?恐怕是巫师师吧!
我撇撇嘴,不以为然,只觉着五千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嗡嗡嗡——”
“我说燕知看苏公子那眼神呀,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说不准是意欲染指,你们还不信。她还装着不喜欢苏公子,也是一不开花的水仙,忒不厚道。”
他们笑得明媚,我笑得也灿烂——
一群小鬼,我当是精明着,原来一个个眼拙得很!
某妖突发奇想:“嘿嘿,你说他们双修过没有?”
流碧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语气是七分的感叹,三分的不屑:“人家双没双修过,我们哪儿知道呀。”一转脸,刚好逮住我上扬的嘴角,立马叹息,“你瞧你瞧,燕非乐得那个样!哪儿有人相好教人抢了,自个儿这般高兴的。”
第四十七节
我?与苏慕水?
我和他啥时又成相好了?
他们挤眉弄眼,一个个笑得暧昧。
我哭笑不得,不知是谁忽然唤了一声“轻辞”,就见着青衣束发的俊秀少年阴沉着脸,排开众人,抓着我的手就往外面走。他走得潇洒,压根儿不把侍童们放在眼里,身后丢下一溜儿没回神的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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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有余悸,拍着胸口摇头叹息:“总算出来了,再和他们待下去,我非得被这群家伙扒一层皮下来。”真是如狼似虎的小妖!
轻辞抿唇,压根儿不理我,拉着我一直往前走。正是夜深,一片泼墨似的暗被狠狠抛在身后,他走得很快,我步子有些踉跄,这黑咕隆咚的,谁看得清地上有什么磕绊,裙子似乎被蹭破了边儿,裂帛声听得我有些心痛。这是燕知帮我置办的衣裳,才穿没两天。
正郁闷着,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被裙子绊得狠狠往前跌去,轻辞猛地转身,稳稳接住我狠狠向前跌倒的身子,淡淡道:“小心。”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磨着牙,面色不善地勾起嘴角:“小鬼,救星归救星,我是很感激你,可不带这么整我的,你该不会想跌死我吧!”
夜色下,他的眼眸清亮如寒星,看着我时,似冷厉,又有些不悦。这让我即将没抒发完的埋怨,立刻咽到肚腹,“嘿嘿“干笑两声。咳,我是厚道的妖,不与小家伙计较!
月色扬尘,亭台似雾。泼一片墨韵淋漓,染一袭水晕书香,次第层叠中淡墨轻岚渐渐勾勒,月下亭台跃然眼前,从浓烈喷薄着,一直到清浅浮光,月色旖旎,轻辞的面容是文秀清雅的,隐约间竟给人一种流光肆舞的错觉。
这孩子,生来便是祸水的模样!
我心下暗暗赞叹,轻辞冰冷的声音遥远似从云端传来:“你喜欢苏公子?”
在石院,小妖们爱打听是非。出了石院,轻辞也染上这嗜好!我有些意味寡淡,不咸不淡应了声:“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话音一落,轻辞面色陡然一变。
他声音有些沙哑,一双眼几近凌厉地看着我:“时燕非,你就不能正正经经地说句话吗?在人间有纨绔子弟,**成性。你不是男子,为何也这般…难道名声对你而言,真的不重要?”
这指责大了去。小妖我自认是清心寡欲,努力修仙,可不是什么**成性的纨绔子弟。我正琢磨着怎么回答才好,他却倏地松了扶我的手,我猝不及防,“砰”的一声,狠狠栽倒在地上,顿时磕了个鼻青脸肿。
从妖生涯,这狼狈事儿还是第一遭,我脸上挂不住,忍不住睁眸怒道:“你这小妖真不厚道,撒手前打个招呼又不费事儿,这么一撒,害我跌成这样,我…我真是连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真是气急,连话儿都说不清了!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第四十八节
我手脚并用,好容易爬了起来,伸手刚要拉他,他衣角一闪,离着我数丈之远,竟然刻意留开距离,我顿时满脸黑线,我莫非生了三头六臂,他有必要这么躲我吗?
我小心翼翼去问轻辞:“你不是昨儿个没睡好吧。”我看这种可能大得很,听说嗜睡的人如果被吵醒,怒急起来便是翻天覆地移江倒海,轻辞性子淡漠得紧,声势应当折半。
这么一想,天大的委屈也得咽下。
为了生命健康,我吞吞口水,决定小小地往后移那么一步。
轻辞的眉梢立时敛起,清冷的声音含着几分尖锐煞意:“时燕非,你退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都退得,我为何退不得?
何况,他声音那么尖锐,我耳里仿佛被人用刀狠狠磨了磨,震得有些锐痛,忍不住伸手揉揉耳尖。反省再三,我觉着自个儿应该没惹恼这小祖宗,为了体现我宽容大度的风采,我继续咽下不满,勉强抽了抽唇角,笑得十分和善:“我这不是配合你嘛…”
他不悦哼道:“没人逼着你笑,你何必笑得比哭还难看。”
“…”
这话说得!
我忍,今儿个他吃错药了,我身为大妖,合当忍让,方能彰显气度。
谁想,越是忍让,小祖宗越发没了正行,竟然冷笑讽我:“时燕非,你想说什么,说了便是,做出副要哭不哭的脸,给谁看?”
今儿个,他真是怪的很,这一出出无来由的针锋相对,气煞我也!
他语气尖锐如刃,我闷闷握拳,松拳,握拳,松拳。心中大吼一千遍,我是厚道的妖,正直的妖,纯良的石妖大人,犯不着和小妖一般见识。
虽说如此,一股怒意止不住地澎湃,手腕一抖,一没留神,袖底一片云光掠出,急急奔向湖面。“轰然”一声巨响,水面激起万丈波光,那云光灿若霞蒸,摇光灼灼,顷刻间卷了白浪滔天,声震九霄,眼见着尽倾压下。
我懵了。
轻辞的面色“刷”的冷白如玉。
我妖法微薄,自己清楚,可偶尔也有灵光的时候,就像如今,这滔滔巨浪如果砸了下来,我与轻辞都得回娘肚中,回炉锻造,重新为妖!
水云辉映,浪壁生光,眼见着就要压上轻辞,我整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剧烈,几欲窒息!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扑去,一声厉吼:“轻辞小心!”
直觉想把他推出这片水域!
他嘴角浮出一丝释然轻笑。稳稳按住我的臂,他心跳的声音在耳边一下下响起,震若擂鼓。下一瞬,我耳尖被他在口中含住,他狠狠一咬,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耳边湿漉漉地响起:“生不得同寝,死如能同穴,有何不好!”
水珠溅射,响动惊天,他的声音在水声中破碎不闻。
3
传言辟邪宫湖水,瑶池倾下,聚流而入,向来仙气腾腾,妖物不可沾染。没人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我来以前,这就没住过别的大妖小妖,往来的都是金光灿灿的仙君、神君。再往后,石院的小妖来了,就冲这则传言,也没谁敢来一试真假。
第四十九节
我万念俱灰,低声道:“轻辞,咱们被淹了吗?”
手脚渐渐麻木,连着耳尖零星的触感似乎都消失了,我苦笑一声,眼底有一分酸涩,低低再道:“这湖水有多厉害我也不知,你若被蚀了皮肉,实在疼痛就咬我吧。我对不住你,总不能拖你走一趟黄泉,还让你带着满腔怨恨…”
扶桑有因痛楚、怨愤而死的大妖。
它们在死前过于痛苦,怨念不散,便堕落永不超生的魔道,成为邪祟。
我很怕轻辞变成那样,一时有些无措。忽地,一只略显冰凉的手缓缓揉乱我的发,声音有些无奈:“你何时见过被水淹死的莲…妖。”
隐约中,仿佛觉着周遭流光换转。
不知过了多久,我就这么静静趴在他怀中,忽然惊醒——
“咦,轻辞,你没事!”
我猛地反应过来,抬起张分外狼狈的脸,声音大大咧咧回荡在夜色里,显得湖畔分外空旷幽静。
他松开抱紧我的手,退开两步,双颊飘上两朵轻红,眸光生硬地转开:“没事。”
“不是说辟邪宫的湖水是瑶池倾下,聚流而入,妖物不可沾染,我们俩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我狐疑地瞥一眼亭外湖泊,氤氲萦绕,宛如月色下一场纷纷扬扬的微光薄尘,静默游移,亭台柳树,连着水珠都不沾,仿佛刚才的水浩声势并不存在。
我伸手就想去捧湖水,被轻辞一把抓住胳膊:“不要碰它。”
劫后重生,感觉真好,我傻笑:“轻辞,我在做梦?”
他不理我。
你要理解一个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却没死成,活蹦乱跳站在这儿的妖,这样的心情有多快活,没经历过的人,绝不清楚。我继续傻笑,总想找些话说,听听寂夜回音,用来证明轻辞好好站在这儿,我也没事,于是忍不住继续逗他说话:“轻辞…”
大约叫了太多声。
他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纤长如玉的手指微微勾了勾。我眼前一亮,他莫非要告诉我湖水怎么退去的?我笑眯眯地凑上前去,“砰”地一个暴栗狠狠炸在我的脑门,敲得我眼泪飙飞,捂着脑袋恨声骂道:“你这小妖,没大没小!实在太坏!”
“你说什么?”
我不就说他太坏了…
只见他眸光倏地一冷,浑身霎时间逼射出尖锐冷厉的煞气,我心下漏跳一拍,惊得慌忙闭嘴,倒退一步。他眼底懊恼一闪,上前两步,趁我不注意,伸手揉乱我的长发,朗朗笑道:“被吓到了吧!”
我愣愣点头,傻傻回话:“有点…”
他拉着我的手,往石院走:“不吓吓你不长记性,真不教人省心。”
我脸色一黑,什么话!
正走着,耳边夜寂人声消,静得有些古怪。轻辞忽然顿了步子,一笼淡青色的影子就这么罩了上来,我疑惑抬头。
只觉轻辞指尖冰凉,浑身透着股说不出的冷厉疏离。我的手心被他握得越发紧了起来。
第五十节
随话音,闪入眼角的,是苏慕水招牌的淡灰色衣袍。
声音并不严厉,我心里却狠狠瑟缩了下。
他在生气!
小妖我劫后重生,胆子小了许多,整个人不由往轻辞身后缩了缩。
又一转念,不对,轻辞怎么扛得住苏慕水的怒。好歹,我也算燕知的姐姐,他苏慕水便是再不欢喜我,也不可能这么不给面子地灭了我。犹豫再三,我觉得自己实在对不住轻辞,怎么可以让他独对苏慕水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我蹭蹭步子,刚想站出来,被轻辞握紧的掌心拢了丝丝热气,拽到他身后。
苏慕水清润的瞳眸似掠过一抹怒、一抹恨,最终化作一个清澈的微笑,他掠我一眼,淡淡道:“不过是一弯碧水,便是砸了过来,好歹也是有些修为的妖。”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冷汗淋漓。仔细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轻辞见不得他的态度,鼻腔中冷冷透出一声哼,道:“我们家燕非,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