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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骗了我,他骗了我!
不仅是前世骗了我,今生,他还杀了待我如亲人的雀,他还杀了!
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要救这个负心人?
尖锐的声音在脑海中蓦然响起,此起彼伏,我的心,霍然间痛得失去呼吸。湮兰完整的记忆,今生完整的记忆,原原本本地灌入脑海。
我夹鞭的动作,忽地一偏。
“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女影的声音凭空传入耳中,轻声道着,她说,乐子之无知。
这是诗中的句子,她在羡慕我没有知觉无烦恼吗?
的确,有知不如无知之安。
可是,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终于明白当初对弈的老者,为什么说我连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怎能赢了这局。我终于知道了女影为什么对我怒斥,说我懵懂无知,寡情无义。
现在,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了,我知道所有的一切。
错身的刹那,我分明看见女影一身红衣,渐渐变成白色,她如泡沫般的身体渐渐变成透明。她的脸上是淡淡的微笑,这让我有一瞬的惊疑。
然而,转瞬,我知道她融入了我的灵魂。
她的怒,她的恨,她的悲恸,在一刹那入了我的心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弹指的一刹那,又或是一世纪那么遥远,当我再次抬起头,我已经没了当初心绪的浮动,心如死水般波澜不惊。
看得出,轻辞对女影的消失,有着淡淡的疑虑。他没说一句话,只是眸光清浅地看着我,那目光中有许多欲言又止,他却忍了疑惑,一言不发。
第一百二十九节
我移目不再看他,挥袖,无妄之境的乱石嶙峋,天地苍茫纷纷剥落。
光消暗涨,再睁眼时,身边青山绿水,鸟雀纷飞。
看似风景独好,我知道这是无妄之境的氓地。氓地与天宫离得最近,就像人世间的窗纸,薄薄一层,看着蒙了光亮,就似两个世界。然而,只要你能找到窗纸所在的位置,轻轻一捅,便是另一个乾坤。
我抬起头,看着氓地高耸入云的山,心便如此时的山,云雾缭绕,连自己都不知山高何极,心是何情。只是看着,就想到了自己这一世的种种。
真似镜花水月,荒唐的一生。
我沉默半晌,转头对苏慕水道:“神君既是醒来,何不睁眼见一见。”声音生疏淡漠仿如路人。
我清晰捕捉到苏慕水微微一动的手指,果然,他早就醒了。
到现在,他还在骗我。
我握紧手中的长剑,指尖掐入掌心,指节泛出微微的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吐出,似用尽全身的力气,话到齿尖,却只成薄凉一句:“神君,你当年为何嗜杀成性?”
为何要阳奉阴违,包藏祸心?
为何要欺凌百姓,血洗人间?
为何…为何最后要骗我欢喜,又碎我心?
太多的为何是我心头扎上的尖刺,时时刺得我鲜血淋漓,说不出的痛。
苏慕水双目闭合,似在昏迷。
轻辞眼波流转,他上前两步,似想握住我的肩,声音清冷,缓缓道:“燕非,他中了女影的毒…”
“不要过来!”我蓦然冷喝,手中的宝剑出鞘,绽放出雪亮的寒光。
轻辞果然顿住,只是眉眼间,闪烁着我不懂的光芒。
我现在不愿猜,更无力去猜他想些什么,全部的注意只停留在苏慕水的身上,我厉声道:“苏慕水,起来呀,当年杀我,你不是很厉害吗?女影的毒对龙神之子是没用的,你还在欺骗我什么?”
越说,越无法抑制心头怒意,宝剑疾如闪电直袭苏慕水而去。
挥剑的时候,女影记忆中,关于前世湮兰仙君被辟邪宫主人亲手刺中心口的一幕幕,缓慢无比地回放在心中。挥剑的时候,护我的情景让我心痛。直到我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厉,才能稍稍纾解心痛的感觉。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会杀它们?
苏慕水,为什么?
天光倏地笼下了一片血色,分明是青山碧水,世外桃源似的氓地,此时在眼中却变成了蒙着血雾似的一片乾坤。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陌生声音如响雷般,在氓地凭空传来——
“燕非,不要!”不是轻辞的声音,更不是苏慕水的嗓音。
无妄之境的厉害我是知晓,若非女影洞察世间万物,与我融为一体,我根本没有突破虚地、妄地的能力。
是谁?竟能来到氓地?
2
一股说不出的危机感在心中浓浓弥漫,一道犀利的光蓦然从眼角闪过,再回神时,我看见辟邪宫中的小妖彻歌忽然挡在苏慕水身前,接下了我这一剑。
第一百三十节
他几个扑滚,狼狈地匍匐在地,一把抱住我的脚,焦声急道:“燕非不要!”
“你做什么?”
我歪头看他,彻歌额上因疼痛渗出密密的汗珠,却咬紧苍白的唇,一双眼倔犟地看我,焦急道:“燕非,你不能伤他!”
他竟然帮苏慕水说话?
彻歌与苏慕水,何时来的交情?
当初在辟邪宫,蓝小羽说,我托彻歌去寻天谶笺,我何时托他做过?后来他在我石苑神神道道,不知弄着什么,恐怕那时便已成苏慕水的棋子。
我心思急转,暗暗掐住指尖流窜的戾焰,一言不发。
上前两步,手中化出一把匕首,捏在左手,半蹲在苏慕水身前,我看着彻歌,冰冷道:“我为何不能伤他?从他亲手杀我那一刻起,我与苏慕水便已恩断义绝。”
最后四字,从齿尖迸出,是无尽的恨。
大风呼啸着从指缝错落刮去,扬起我额角的碎发。
彻歌看了我一眼,似惊吓的小兽,陡然松开抱着我的双手,迅速后退两步。还没等退远,他忽然想到什么,慌忙道:“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我手中握着匕首,在苏慕水面颊刷地划过一道伤痕,看着殷红的鲜血从他面颊淌下,心中狠狠地抽了抽,可旋即,心痛却被恨意取代。我笑,淡淡道:“苏慕水曾说,我儿时顽劣,只是听人说辟邪刀枪不入,便取了天下神兵利器,只是为了试试到底有没有东西能在他身上留下伤疤。”
手中的匕首上镶嵌着亮晶晶的宝石,在涌动的云光下,色泽幽暗莫测。
那时候,我不过不小心用寒玉石在他额上留了伤疤,他说我蓄意而为。
他喜欢着燕知,便能弃我于不顾?
前世的他,负情于我。
今生还是他,寡情于我。
我时燕非就这般遭人厌恶?
乌云拢起,如泼墨般,滚雷在云层中闪烁。
我身上衣袍忽似被一阵飓风吹起,从发梢、眼角、衣尾处,赫然绽放出大朵大朵的黑色花朵。
我轻轻拈起一朵,看着花蕊处那一点灿亮的洁白,忍不住想笑。旋涡似的暗黑墨色,怎么还会有洁白如雪呢?零星的白,讽刺的是我,还是苏慕水?美丽的黑色花朵盛放在我的周遭,走过的地方都生出无数的花蕊。它们迅速绽放,似要在数不尽的年华,倾其所有,轰轰烈烈地出美丽。
我微笑,心中越是绝望痛苦,这些花开得越是灿烂美丽。
“黑色曼陀罗…”轻辞呢喃一句,忽然面色大变,一把想抓住我的衣角,指尖却从我身体中穿越。他面色越发惨白如纸,几次扑空,他大声唤我:“燕非,不要绝望,你还有我,没有苏慕水,你还有我呀!”
他的声音空荡荡地在耳边响起,我心中有一瞬的迷惑,无数的黑色曼陀罗迅速凋零枯萎。
然而,转瞬之间,脑海中充斥的却是苏慕水亲手刺向我的那一幕,当年三界,我在北天门化作巨石时,众仙诸神暗里的议论似诅咒般一遍遍响起——
第一百三十一节
“她以为凭着自己,便能得了辟邪神君的喜欢?真是痴心妄想!”
“如今在这北天门,也算是她自个儿造的孽!”
“辟邪神君怎么可能喜欢她这样的呢…”
“不过是欺她、骗她、玩她,真是愚蠢!”
“…”
愚蠢!
无数个声音交叠着,带着浓浓的恶意,讽我刺我,心痛得难以呼吸。旋涡似的黑暗笼罩着我,我心如死,我情如死,眼中的酸涩无以复加。为什么是我?苏慕水为何要欺我?光阴似箭,记不清过了多长时间,只觉那是一场无涯的生。我为何还在北天门为石,这就是天帝对我的惩处吗?
转瞬之间,黑色曼陀罗复又盛开,比之前更盛大、更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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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曼陀罗似燎原的烈火般,陡然间开遍了整个氓地,连天光都被黑色的芬芳熏染成了一片泼墨颜色。
彻歌扶着苏慕水,他身上忽地绽放出一道炫目的金光,不是妖色!
是仙侍,我心中赫然一惊。
“燕非,我不知你为何误会了主上,可主上从不曾负你!你若伤他,那才是天理不容!”
“天理?苏慕水还配与我说天理吗?”从他戾气大发伤及无辜百姓的时候,他就不是我心中的苏慕水!从知道他杀我那刻而起,我时燕非就不知天理为何!
“燕非,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彻歌失望地看着我,眼底流露出的是担忧。
这个神色很眼熟,我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如电,细瞧过去,只见彻歌清秀的眉眼,和当年苏慕水座下的仙侍尺戈相貌九成相似,他是苏慕水座下的尺戈仙侍!
我心底方才的柔软,纷纷被凛冽的杀意取代了,剑光陡然间爆射开来。尖锐的剑气划破彻歌的面颊,我厉声道:“好!好个彻歌!你也骗我!”黑色曼陀罗沿四面八方赫然大盛,似燃烧的黑色火焰,一直燃烧到大地尽头。
轻辞急道:“燕非…”
我移目看着他,眼中所见一切皆为虚渺。前一刻的温存,下一瞬即可成灰。这世界从来黑白颠倒,日月晦明。我厉声呵:“住嘴,不要和我说话!为虎作伥,你算什么东西!”
苏慕水欺我,轻辞、彻歌,这些我信任的人,也一个个背弃我!
轻辞隐了他仙君的身份。
彻歌藏了他仙侍的身份。
他们是仙,是神,我是妖!
我是石妖!
怒意如暴涨的火焰,呼啸燃烧。
轻辞神色一凝,他唇角勾起一分笑,不悲,不喜。那双漂亮的瞳眸淡淡地看着我,眸中有了然一切的温存,他声音轻轻:“燕非,你骂吧,那些怨气抒发出也好,我不怨你。”
“你纵是怨我又何妨?天界的仙,无权评判我的是非!”氓地天色诡异得惊人,分明是墨云翻卷,可中间却透出明亮的阳光,那样的亮,刺得我眼眸几酸涩。我长袖一挥,手中的剑袭上苏慕水。
第一百三十二节
可是苏慕水为何不醒?
他为何不亲眼看着我如何杀他?
为何不醒?
分明冰冷的剑尖已经刺到了他的心口,剑刃刺破了他的锦衣,可我为什么没有一点的欢喜,只是说不出的痛苦,痛不欲生。
就在这时,翻滚在云层中的墨云骤然凝聚,一道响雷惊天响起。
不知是否是天泪,一滴滴砸在苏慕水身上。苏慕水身上忽然金光大盛,辟邪神君的护脉之血熊熊燃烧成一个图腾的印记。金色的辟邪从他身后陡然升腾,一牙一爪,极尽凛冽。
“轰——”一个响雷忽然炸响,辟邪的气势陡然覆盖了整个氓地。
彻歌面色大变:“燕非快走,主上失了元气,体内的护脉之血已经苏醒。现在的主上驾驭不了辟邪图腾,他干了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护脉之血极难苏醒,一旦苏醒,它的威力有多大,我自然了解。何况是辟邪神君的护脉之血,纵是不周山所有的大妖加上天界四方天将,恐怕也难敌辟邪图腾。
我心头陡然一凛。
手中捏紧神玉宝剑,正要上前领教,忽见辟邪图腾金光大盛。
金光中的苏慕水,双目合上,周遭光华流转。这时苏慕水,无悲无喜,无哀无伤,他身上袍带虽损,却气度依然。他口中念着什么,我听不清,无数金光灿灿的符咒忽然化作一个太极的符号,径直向我笼下,压得我无法呼吸,无处逃遁。
该死!
竟然是万字符!
我并非不敌,可万字符本不具杀伤力,就似徒有一身神力,却只能击在棉花上,所有力气泥牛入海,浑身的戾气在一瞬间抽空…
我能感受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心境在悄无声息中改变——
眼前一幕幕,快如走马灯一般,是苏慕水,是轻辞,是彻歌,是流碧,是巫师师,燕知、龙君、蓝小羽,还有…和雀!
苏慕水道——湮兰,我时常在想,做个散仙无甚不好。你愿观海,我陪你观海。你喜音律,我为你控琴。你若要饮酒,我与你对酌。不管是茶韵禅风,抑或对着那一江风月,也不嫌无趣。纵是地老天荒,我们在一起,难道不好?
轻辞也曾轻声道——其实我自小儿顽固,若是喜欢了什么,绝不放手。
还有彻歌、流碧、巫师师,他们看似打打闹闹,却一直对我甚好——咱们燕非可是正经姑娘,和你一个德行可就完了——咱们关系好是好,可我不借人钱是个原则问题,我真不能破这个例呀…钱在,我在!钱没,我…我也没了…
燕知如小白兔似的——燕非,你终于醒来了,我很担心你!
…
一切的一切,迅速地闪过,让我悲,让我喜,让我动容。
大妖的声音温和在耳边响起,低低说道——
小妖怪,你如果冷了,就抱紧我的羽毛,眼见着,又要下雨了,别淋出病来。
第一百三十三节
一直以来,我以为轻辞固执,魔性甚重,长此以往必然成祸。可我却一直看见的是别人的过,没认识到真正魔性深入骨髓的,却正是自己!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滚落。苏慕水纵是前世负我,今生也该尘归尘,土归土,可我竟到如今都没有放下,还化身成魔,摧天毁地。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周遭的黑色曼陀罗迅速枯萎,凋谢。
除了金光灿灿的符咒,梵诵声在耳边如浪涛般,心却从未有过的宁静。
佛曰:“一切皆虚幻。忘记并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觉得拥有的更多。”
我放不下,才会一念成魔。不管是前生的苏慕水,还是前生的湮兰,抑或是今生的雀与,我早该放手。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我执念的心,成就了此生的孽,花开的时间,却成了黑色曼陀罗的诅咒。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我已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金光灿灿的符,吟诵如诗,波涛如林,万字符,宝光涌动,灿若朝阳,铺展成一个巨大的甬道,直可容人而过。
我在其中,不由自主被吸入其中。
灼灼光亮,不知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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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之境,有虚、妄、氓三地。
我越过了氓地,没想到因金色万字符,却又阴差阳错地遁入了妄地。我以为我已经彻悟,可是为什么耳边却清清楚楚能听见氓地众仙的对话声,眼前能浮现他们的影子,真实却无法触碰。
灵魂抽离了肉身…
原来,妄地便是灵魂之境。
抽离了灵魂,我看见自己的肉身软软倒下,却落入苏慕水怀中。
苏慕水一把捞住我的身子,眼中的威迫之势在转瞬间成空。辟邪图腾也因为苏慕水的苏醒,沉寂在他的骨血里。
滚滚墨云陡然散尽,黑色的曼陀罗花消失得无影无踪,苏慕水急促而尖锐的一声呼唤传入耳中:“燕非!”
轻辞伸出手,想碰一碰我的脸颊,却终是抽出了手掌。他垂下眼睑,似乎疲倦,寂寞地看着远方山峦,声音空洞地响起:“是万字符,抽了她所有的戾气,没什么。她太累了,让她休息一会儿,我们都不要吵她了。”
苏慕水闻言,果然握着我的手,面色憔悴不堪地闭上嘴。
是不是因为灵魂出窍,所以感官敏锐起来。
轻辞与苏慕水不说话,我却清清楚楚听见了仙侍彻歌的声音。我开始还以为他在说话,可是好奇看去,却发现他嘴唇抿得紧紧,连着拳头都攥紧了,抵着地,分明一句话儿也没说。
第一百三十四节
还是彻歌的声音。
一连几次,我才明白,原来彻歌说的话,并非用唇齿,而是用心在说…那些声音短促而轻微,稍一闪神,就再也听不见了。我竖着耳朵,凝下心神,静静地用心去捕捉那些消逝的音节。
燕非,你冤枉主上了,你真的冤枉他了…
冤枉?我何曾冤枉过他!我心中倏地一怒,刚要发话,却发现自己力气忽然被人抽空,不仅耳边的声音消失了,自己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慌忙平息怒意,让心神恢复到伊始的清澈。果然,力气渐渐回来了,连刚才被惊吓得四处逃逸的音节,也渐渐凝聚起来。它们一个个按部就班,熟稔地组合成一段段话音。
燕非,你说他中了女影的毒,根本伤不着性命。你说他装死,根本安然无恙。你冤了主上呀!
胡说!我刚要发怒,忽然想到刚才的境遇,慌忙将刚发了苗头的怒意压下。只听彻歌的声音,如水波痕迹,淡淡的,轻轻的。
燕非,你不知,主上让我取了天谶笺,并非有意骗你!
他虽然寻错了人,把燕知小姐当成了自己这生追寻的湮兰仙君,可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对你心动。他担心自己有负自己所寻的湮兰仙君,所以才刻意疏远你。只以为不见便可不相思…
寻人?那是什么?
似察觉到我的疑惑,彻歌轻语:
主上在刺死湮兰仙君后,伤心欲绝,自断仙脉,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他只知自己在寻人,却不知到底所寻何人。他见你心痛,不想再见,却遇见燕知小姐,便以为燕知小姐是自己寻的人。他错把燕知当你,百般宠溺。
他…也想对你好一些,可是见你心痛,他只好逃、只好离。
越是相处,越是喜欢。
主上怕自己太过欢喜,便下了禁咒,改了自己的记忆,将一些不曾发生的事情,全部加诸你身。
他又怕自己太过愤怒,真的将燕非打入无间地狱,于是便再下禁咒,催眠自己燕非姐妹,是二女父母的交付。
我忽然想起,苏慕水曾经指着自己额上的伤,说那是我顽劣,找来天下神器,一刀将他划伤。
我又想到,他说那是我父母交付,他欠我父母人情。可是,我时燕非,分明无父无母,哪有父母交付?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催眠自己,苦的却是无妄之灾的我!
忽然间,心痛得剧烈。
不敢再想,好半天方恢复过来。
瑶池盛宴,主上从天帝那儿终于明白你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可是因你的命理中戾气太重,若不改了天地人三格,如今早就魂飞湮灭。是主上,主上为你改命,因为背天改命,他才会失了所有法力,连女影都敌不了。
主上为你做了许多事,可是你不知,你一件都不知。
主上的心思,他永远不会说。他有他的骄傲,可是我却看在眼里。我想帮主上说出那些事,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可是你心神从来不定,你总是被表相迷惑,不信任主上,也从来不用心去聆听我的话。
第一百三十五节
那前世呢?
我发现自己骨血中的戾气又在不知不觉地滋生。可是在妄地,被包围在无数的万字符阵里,我生不出戾气。一生怨愤,便浑身无力。一生杂念,那些声音便纷纷消失。
如是试了几次,我终于放弃了。
这一次,心如止水,不敢动怒,不敢生怨,不敢有爱,不敢有恨…
苦笑一声,我低头,不再去想。
彻歌道:
主上曾经奉天帝的命令,刺杀你,那是因为天帝之命不可违背。
他以为自去轮回,就能来生与你重逢。
主上以为他犯下杀戒,再不可能转世为龙子。届时,你不是石君,主上也不必顾忌天帝,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不必管横插在你们中间的天下苍生…
主上固然偏执,但从不曾对不起你!
这就是当初他杀我的真相吗?
我竟曲解至此,我以为我会伤心,我会痛,我会难过。可是,听到这里,被万字符抽取了所有感情,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看着他们,只觉虚幻得彻底。
原来,没有爱,也没有恨,才能这么清晰地了解着真相。
可是没有爱,没有恨,我要这些真相何用?
我本应将一切原本地告诉石君,可是石君前世,被太多的杂念与顾忌闭塞了耳鼻,才会含恨转世。
为了赎罪,我甘愿为妖,在下界一直为主上寻着湮兰仙君。当初,我找到昆仑上的两块灵石,是你与燕知。燕知与当年的湮兰石君一模一样,并且身上有着一个剑伤,是主上当年刺向湮兰仙君的位置一样。我和主上都认错了。
加上天谶笺上写着“石也劫也,戾出于行”,就以为燕知是主上的缘,而你是主上的劫。
燕知和你太像了…
为了破了主上的劫,我私下托蓝羽仙侍盗取了天谶笺,才发现从一开始,我们就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