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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天碧水走后,苏慕水对我说了“对不起”。也不知天帝召他去,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后来,他就一直看着我,直看得我心里发毛,几欲发作时,他轻轻道到一句:“燕非,我找的人真的是你吗…”
声音很轻,很轻。
轻得仿佛风一吹,就不复存在。
真的是你?什么东西真的是我?您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我当时一头雾水,心道:可别是他又发现自己和我深仇大恨几千几万年也算不清。我心里咚咚打着小鼓,苏慕水忽然右手一扣,把我的脑袋按在他胸前,他胸口起伏好大,“怦——怦——”!
心跳声!一如那日在辟邪宫我听见轻辞的心跳!
我好容易挣扎出来,退后两步。
小心翼翼拣了好听的话,有些戒备道:“神君,您…莫非在天帝那里吃坏肚子了…可是,吃坏肚子怎么会连…连脑子都顺带迷糊起来…”我说得小声,他方才还有些感慨的面色,立刻冷硬如冰。
他面色忽然一僵,似琉璃薄脆,水月镜花,所有一切纷纷成空。那种信仰被打碎的表情,让人心忍不住柔软起来。
可下一瞬,苏慕水立刻恢复淡漠的神色,他冷冷道:“我看错了,怎么会是你!”他说完甩袖离去,接下来,他把自己锁在琉璃宫的偏院,一连三天不出。
第一百零八节
俗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在天宫,没苏慕水引路,我跟着碧水君回到碧水宫,照样在上界和仙君们建立了良好友谊,其中,我和顺风耳、千里眼的关系尤其好。等苏慕水出来时,我养得白白胖胖,他面容明显瘦削一圈…
再次感慨一句,天界的水可真是养妖!
再后来,他跑到碧水宫附近转悠了。
我不该低估神君的破坏力,否则我不过送送酒,怎会惹出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苏慕水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直在和我怄气。小妖我懒散,一点也不蠢笨,在凡尘刚醒来那段日子,我看得出他对有我杀意,才避而远之。
如今…
如今没有杀气,苏慕水的转变让我有些不安。
是世界变化实在太快?我感叹一番,决定一颗心暂时放稳在肚子里。
往后呀,他愿生气就生气吧,眼下瞧着,他似乎没有把我炖做清蒸石头的意思!
青桥绿水,云簇似锦。
苏慕水那袭淡灰色的袍子,从来就很扎眼。
在三界之中,我再没见过谁比苏慕水的气质更加卓然,他如同光灿琉璃中混入一枚黑珍珠,冷峻中透着清贵气质。即便是琉璃,也掩不住他清华气质。
啧,难怪会引得女仙们神魂颠倒。
正想着,口水往下淌了一点儿。
只是我忘了,我又犯了原则性错误去爬墙摸果子,更加不妙的是被苏慕水逮住了。
苏慕水恨铁不成钢,冷笑道:“时燕非,看是仔细了你的口水,这么大还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成天就见着你四处转悠,惹事生非,我真怀疑你莫不是石猴儿转世?我前世,怎么会与你泼皮结下…”
最后一句话,我没听清晰。
只是纠结在前面一句“石猴儿转世”的评论,我脱口道:“轻辞也这么说。”其实我不猴,猴的是辟邪宫中那一溜儿的小妖侍童们。按着凡人的话来说,他们那就是上树摸蛋、下河摸鱼的小鬼,怎么调皮捣蛋怎么来?没有一刻安分!
我撇撇嘴,我自认自己没那么闹腾,我只喜欢看人家闹腾!
这么说着,也不知怎么惹恼他了,他面色陡然沉下,比轻辞板着脸时,还可怕!真不知我曾经怎么会以为他的性子温润如水!忘了忘了,竟然忘记当日他在月老府上为难流萤的模样。
周围左右的小仙童纷纷发觉到这边不一般的杀气,各自借故散去,一时间就剩我和苏慕水站在这儿,苏慕水拈起我一缕碎发,忽然冷笑:“往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轻辞,否则你知道我的性子。”
“可是…”
话音未落,他的手忽然举起,我吓得眼睛一闭。
可苏慕水的手,却落在我头上,抚着我的发,眼底有淡淡的哀伤:“燕非,可不可以不要想别人?我会只对你好,可是你喜欢的东西却太多,我永远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你好像什么都喜欢,又什么都不喜欢,你可知,我也会心痛…”
第一百零九节
层层叠叠的雾气萦绕左右,我看见自己握着一支火红色的鞭子,那个自己一袭火红衣裳,长发披散在身后,依然是貌不出众的模样,眉眼明亮,浑身竟有一种慑人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借着另一个自己的视角,眼前是一片白色树林,虬枝盘亘,白花花的树枝刺向天际,宛如血肉剥去的骨刺,这里邪魔丛生,碧水当年还是俊俏少年的模样,他独身一人奋战着群魔。
我发现自己手中的长鞭蠢蠢欲动,一个凄厉的男嗓在唤:“湮兰!不要去!”手腕被人从后面牢牢扣住,挣脱不出。
那个声音和现在苏慕水的嗓音重叠在一起,我猛然从梦魇中惊醒,苏慕水正握着我的手,清亮如薄光似的两片唇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听不清,什么也听不清。连他刚才对我说的话,都迅速在脑海中消失,仿佛是用树枝在沙滩上写字,雪白的浪涛卷来,把金灿灿的沙滩上痕迹冲去,什么都不剩。
2
“神君,我刚才…似乎又被梦魇缠住了。”
我扶着额头,有些不解,刚才到底梦到什么,是一个无比熟悉的男子模样,他对我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我竟然感觉到说不出的难过?
苏慕水抿了抿唇,最终松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没说一句话。不说就不说,没什么大不了,我耸耸肩,伸手往怀里一摸,里面揣着从月老那儿顺来的数条红线。这是个好东西,可以给凡人结红线、给仙人结红线,真要无聊,红绳可以给猪和龙结一结情缘,反正顺出来的红线多,随便结。
只要记得留两根,给小妖们开开眼界即可。
我挠挠耳根,仰起头,只见天光洒落,仙宫云雾缭绕,仙气腾腾。苏慕水近些天来阴阳不调,不如,我也帮他牵一条红绳吧,让他乐呵乐呵!
下午,从琉璃宫出门。
我揣着红绳往西走,心中感慨,仙宫就是仙宫,放目仙气缭绕。
一时没仔细看路,“砰”的一声,我整个人狠狠撞上个仙君,周遭立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仙宫待久了,与这儿的仙君仙童也混了个八成熟。
有几个小仙童抛来个“你死定了”的目光。
我不以为然,微微后退两步,正琢磨着该如何和这位仙君套套近乎,半边身子仿佛忽地被人钉在地上,连着手脚都一寸寸冰凉起来。
抬头,我看见一张俊逸的面容。
这张脸与轻辞相貌八成相似,却显然比轻辞更加成熟稳重。
他一双清冷冷的寒眸掠我一眼,我一愣,他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看得出,他并不常笑,这个笑容看来十分怪异,我看了…都为他感到累。虽然如此,依然无损仙君俊逸容颜。
不知打哪儿吹来的寒风,一阵一阵…
就在我看着他的笑容,几欲夺路而逃的时候,清风一掠,不知从哪儿蹿出个挺秀人影。耳边一切忽地鲜活起来,刚才被冻结的五感六识,纷纷涌上心头。一个熟悉的声音扬了起来,带着些不满地嘟嚷着。
第一百一十节
浅绿色的身影飘了过来,狠狠地推了推这位仙君。
是蓝小羽!
看到来人,仙君虽然依然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中明显带了几分宠溺与无奈的感觉,他缓声道:“我早说过,你愿意怎么玩与我无关,是你硬要推我过来。如今见也见过了,有什么话,你自己和她说,我真的很忙。”
呃,忙?
和我有关系吗?
看这架势,应该是蓝小羽让他过来的吧。
我哭笑不得,只见他朝我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明明就是点个头,身上杀气凛凛,让我冷不丁一个寒战。
蓝小羽在他身后咬牙切齿,一蹦三丈高:“凉已,凉已你怎么能走呢!你…”那仙君停住步子,漫不经心瞥我一眼,语气明显冷了下来,道:“你让我如何与她招呼?若是平常遇着的小妖,不需我说,自有人收了她。”
我浑身立刻一个寒战。
就知道呀…这位仙君杀气凛冽。
蓝小羽急了,眼见她一边嚷一边跳地要追上去,我慌忙一把拉住她,问道:“你找我有事?”
这个莲花仙侍呀,每次总会带给我一些说不清是福还是祸的问题。我看得出她对我很好,可是第一次的龙宫遭遇,到如今这位…上仙的气势,让我总有一种寒毛倒立的感觉…
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是哦,若不是你提醒,我差点都忘了!”
我凉凉发笑。
这个蓝小羽呀,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
蓝小羽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拉着我的手往清羽宫的方向走,口中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我这儿新弄到一壶好茶,听说辟邪神君带你上天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你来喝茶呀…”
我想过蓝小羽住的清羽宫如何富丽堂皇,如何美轮美奂,可唯独没想过居然会在清羽宫遇见故人——那个说要到湮痕谷有事——那个时常与我生气别扭的——那个妖力微薄,我恐他被其他小妖欺负了的——轻辞!
他居然是蓝小羽的儿子!
在清羽宫看见他时,我忽然就愣住了,揉揉眼睛,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从前看见的轻辞从来一袭青色衣袍,如今这个长得很像轻辞的仙君穿着一袭白衣,宛如夜半时分,月光下竹叶上的一滴寒露,晶莹剔透,格外清冷。
他站在那儿,双手随意地交叠在栏杆上,看一顷莲叶浩瀚如波。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连蓝小羽从他身边走过,他根本把她当空气。
蓝小羽在清羽宫找了半天,满头大汗,根本没找到自己说的好茶叶,忍不住尴尬发笑,狠狠一戳亭台休憩的仙君,狠狠道:“臭小子,你把我茶叶藏到那里去了?”
那位仙君不悦地皱眉,转头刚要说话,面色忽然怔了怔,脱口问道:“燕非?”
当时,我一直在想我可能认错了,轻辞在湮痕谷,而且下界的小妖怎么会在天宫?这么一想,满脑子都是:“我认错人了,惨了,眼神不好了…”所以此时听到他叫我名字,当下反射性地答道:“嗯,认错了…”
第一百一十一节
时燕非是我,我是时燕非,这是没错的,我绕糊涂了:“谁说我不叫时燕非?”
他冷声道:“那怎么是认错了?”
我恍然大悟,忽然想到:“你怎么在这儿?”
轻辞先是一怔,仿佛是秘密被窥破,旋即一拳狠狠砸在墙壁,狠狠一眼剐向蓝小羽,那目光似有怨愤。蓝小羽浑身一个激灵,慌忙往旁边一跃:“嗳,你瞪我做甚?”轻辞怒道:“就知你成天尽会惹事,原来给凉已惹事儿,如今给我惹事儿!”
蓝小羽大怒,道:“小兔崽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带你认识认识湮兰仙君,湮兰仙君与我渊源甚广,你知道啥?你就这么和你妈说话?”
轻辞深深看我一眼,转头对着蓝小羽冷笑道:“你真当我不知道吗?比你早知道!”
3
轻辞是仙。
轻辞原来是仙。
轻辞怎么是个仙?
我纠结许久,心里排山倒海似的,一遍遍扪心自问,是我太不关心这些个小妖,还是轻辞隐藏太深,我居然到今儿个才知道轻辞的身份。
难怪他身上不见着妖气!
难怪小妖们都不喜欢与他相处一处!
忽然想起当初在辟邪宫,被轻辞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那一溜儿仙君,哈哈,解气哪!
我乐得眉眼弯弯。
清羽宫的花园中,花团簇簇,千万般灿烂绽颜吐芳。其中,莲花绽得最是婀娜多姿。
轻辞低声道:“我原没准备瞒你…”
我仔细想了想,发现他父亲是凉已上仙,厉害哪!他母亲居然是蓝小羽,蓝小羽虽然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却是王母座下最宠爱的莲花仙侍!
这么一想,我眼睛倏地一亮,按着轻辞的肩,正色道:“轻辞,咱们关系铁不铁?”
他“嗯”了一声。
我继续道:“在辟邪宫你可见着的,那么多小妖侍童,我最向着你了…”
轻辞立刻接话,亟亟道:“燕非,我真不是有意瞒你…”
嘿,想赖事儿,没那么容易!
我连忙止住他的话,痛心疾首摇头叹息:“我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忒没良心!”
他仿佛被天雷击中,原本飞扬的眉眼,此时带了三分暗淡,原本丰华的气质,如今却有些悲戚。他薄唇微微抿紧,用力握住我的手,眼神清亮中透着几许绝望,如坠落山涧的寒星,直直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怯缩,险些要把即将脱口的要求吞了回去。
生怕他和苏慕水一样,找了缘由拒绝我,一咬牙,我闭眼道:“我对你这么好,你不带我去天谶台逛逛,太对不起我了!”
吁…
话说出来,心里松了一口大气。
轻辞松开我的手腕,惊异道:“你只是想去天谶台?”
我狐疑发现还有更大讨价还价的空间,连忙道:“当然不是,除了天谶台,还有蟠桃园,我也想去,你带我去吗?”他倏然眯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底掠过一道释然,想也不想,斩钉截铁道:“不带!”
第一百一十二节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半晌,错开话题,忽然问道:“你怎么上天界的?”
我答:“马上要开蟠桃会了,苏慕水就把我带来了!”
他抿紧唇,眸中掠过一丝阴霾,唇齿间含了字句,淡淡道:“原来是他带你来…”
苏慕水带我来,有甚不好?天界没我想的那么虎穴龙潭,一切甚好。
蓝小羽好客,从清羽宫出来的时候,我喝得满身的酒气。他们原准备在清羽宫留我过宿,我想起没和苏慕水打招呼,还是作罢。这让轻辞很不高兴,蓝小羽空不出时间送我,于是小妖我独自离去。
偌大的天界,白天热热闹闹的,可一到傍晚,小仙童们纷纷回了宫中。于是,这空荡荡的地儿,就显得清清冷冷。
忽然,想起凡世有句诗说得好——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别说广寒宫,从清羽宫一路走去,除了缱绻云层,便是一望无垠的复式建筑。各色仙宫端是五色辉煌,美轮美奂,只是细瞧去,却冰冷冷地林立着,不带一分烟火气息,疏远而淡漠。我还是怀念辟邪宫的日子。
小妖们虽然顽皮,但大家从来都在一起。
以辟邪宫中的仙婢们来看,她们虽说没有一刻安宁的日子,但我没觉着这有什么不好。漫长生涯,若如古井无波千万年如一日,还不如快意恩仇,淋漓尽致地过完这一生。
这里,太静、太清冷、太寂寞!
翱翔的凤凰都飞回到梧桐树上休憩,到处都是琉璃清透的蓝。
正郁闷着,不远处,清柔月光下,苏慕水正守在光明殿外,一袭淡灰影子,温雅静默。他居然在这里等我回来,一瞬间,阴霾的心情仿佛忽然被金灿灿的阳光占满,无比明亮:“神君!”。
不等我近前,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斥:“大胆石妖,居然勾结上界仙侍,妄探天谶笺,还不束手就擒!”清越激鸣中,一道道金光灿灿的天网劈头盖脸地罩下,我猝不及防,被天网罩了个严严实实。
看上去苏慕水根本不知道天兵在此潜伏捉人,他倏然抬头,眉眼中隐约风起云涌,厉声喝道:“放肆,竟敢在本君眼前截人,谁借你们的胆子?”
天兵阵列,金光灿灿地挡在他和我中间。
雄浑的声音重重敲击着耳膜,似敲在夔皮大鼓一般,重重响起:“辟邪神君,此事与汝无关,勿妨吾等执行天命!”声波一阵阵荡漾开来,整个天界,都彻亮着天兵天将的话——勿妨吾等执行天命——天命——天命——
苏慕水的面色微微白了白。
怎样的大事,竟能有劳天兵罗列,只为捉拿个小小石妖。
上界以天为尊,道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天命”这二字,太重!
苏慕水贵为上界辟邪神君,见多了天兵天将,恐怕盖以“天命”二字执行的事儿,绝没有多少,不止他满心震惊,我也一样。我大声叫道:“放开我,你们说我妄探天谶笺,我是想看,但毕竟没看到,你们捉我做甚!”
第一百一十三节
天兵天将猛地将天网狠狠一收,怒声道:“休得妄言!天机不可泄,天命不可违!汝泄天机,违天命,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金灿灿的天网勒在身上,勒出一道道血痕,我浑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离体内,只能蜷缩成一团,想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抬眼,仿佛暗含倒刺的天网立刻纠缠上来,刷地一下在脸颊留下一道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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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似乎有什么在复苏。
就在这时,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凛冽道:“莫动,天网中,还乱挣扎什么,轻则伤及筋骨,重则魂飞魄散。”她的声音没有一分的感情,冰冷冷的,宛如古井之水冻结成冰,阴沉得几近诡异。
这声音好熟!
我心口一分分暴戾的杀气又在凝聚,我感觉整个人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谁?你是谁?”
除了刚才出了那么一声,她仿佛在我心里沉寂下去,怎么搜寻,也探不出分毫气息。就像是一个捉迷藏的孩子,只要她藏起来,除非她愿意,没人能找到她,我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说不出的骇然。
“砉——”
又是一声刀刃磨着骨肉的声音。
天网中金光忽绽,我半边胳膊撕心似的疼痛,痛得忍不住尖声大叫。
苏慕水掌心忽地幻化出一柄清光绝世的宝剑,他踏云而来,眉眼中似有火焰灼烧,倚剑指天,一字一顿厉声道:“放开时燕非!”
“辟邪神君,休得执迷不悟,若为妖女毁自身前程,吾等就当…”
“放开她!”
苏慕水打断他们的话,再次厉喝。
苏慕水从没如此决绝过,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从容淡定的模样,不会为小事动怒,不会为不干自己的事儿惹火上身。上界的神君,我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城府深的,他行事从来算尽机关,衡量之下,稳立于不败之地。
除非,此次我再也无法回来,否则我怀疑他宁愿看我受尽折磨,也不会管我。
正疑惑着,脑海中那女嗓再次懒洋洋地响起——
她笑道:“原来燕非还没笨得离谱呀,被天网捉住,直接送上斩妖台,没什么商量,直接魂飞魄散。”
送上斩妖台?魂飞魄散?
我神思忽地一震,整个人几将跳起,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稳稳压下。
她道:“莫怕,不过是小小斩妖台。”
她胸有成竹,有大智慧在怀。
我虽然看不见她,却能感觉到她的自信:“你到底是谁?”
“啊哈哈…”那声音在我脑海中,哈哈大笑,她虽然笑着,声音却依然冰冰冷冷,没有分毫的情绪波动。她笑够了,忽然厉声道:“莫和我装傻,真不知道我是谁吗?”那声音掷下,就仿佛无数尖锐银针齐齐摔在我脑中,撕心裂肺地疼痛,一个名字跃上心头。
“湮兰…”
“对,我是湮兰。”
“不,不对,你不是湮兰!”我确定她不是湮兰。
第一百一十四节
这么的强,即便是苏慕水,也未必有能力打败她。
她知道我想些什么,她笑:“别和我提苏慕水,他算个什么东西!如果他没被天帝封印了前世记忆,兴许还能与我过上两招。所以我说你莫要害怕,即便他不救你,你也不必担心,毕竟是…”后面她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一把寒光灿灿的宝剑,在我手中忽然凝为实物。
她笑道:“这是神玉剑!举起它!”
声音层层叠叠地响起:“举起它!举起它!举起它!”
是命令的语气,不容置喙的命令。
在声音的蛊惑下,我的手臂不由自主地要触上寒玉剑。她既是我,我既是她,不分彼此。她在我心里说话时,我尚未反应到,但当她懒洋洋地蛰伏,我才发现我们竟然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天网在神玉剑的寒光中惶惶退缩,仿佛有意识一般,苏慕水寒眸掠来,看着我指尖跃跃欲动,眼见着就要碰上神玉剑,向来从容淡漠的他忽然厉声大吼:“燕非,不要碰那柄剑,碰了它,你才是真正的逆天!”
我心头忽地狠狠一抽,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涌上心头。
一道火影猛地从我身体里抽出,天网困不住她,她浑身裹着银白色的寒霜和火红色的烈焰,是两个极端,从天网中抽出,随意地挥手,那些蜂拥而来的天兵天将立刻被打碎成一团团白色烟雾,魂飞魄散,她双目如碾碎的寒冰,厉视着苏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