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中的莲花,开得真是粲然。莲叶荷田田,从浅绿中抽出一抹抹纯净的冷白,空灵中染了几分薄媚,摇摇曳曳。花开花败多少年,是岁月无损,今夕败,明朝开。
这莲池,在凡间也有一段古远的传说。
“传说数万年前,天与修罗征战不休,战火连绵,无日有止。那时的上界四方战神驻守天门,十二个时辰,似乎每个时辰,都伴随着厮杀呐喊,夔皮大鼓震天而响,咚——咚——咚——
“即便是上界,生死轮回也是一种必要,有仙君死,自然有仙君生。莲花池历经万年,出生了一位白露仙君,他悲天悯人,天生有着治愈万物伤痛的能力。虽然这位悲天悯人的仙君不得不听从天帝之命,与同僚们同赴战场,但他是仙医,只会救命。”
我嘴角翘起一丝微笑,探手在莲花池中,心中禁不住沾染了淡淡的嘲讽。
曾有人对我说过——
生与死,也不过是天命轮回的一种传承。这样的寂灭重生,既是灭亡,也是延续。
可惜仁心者,从来看不透、参不透,便是彻悟了,也不悔改。
我拈花一笑,眼前似浮现了万年前的天界模样,缓声娓娓道来:“日子这么一天天地过,白露救人,不分敌我。他救过多少仙君,便救过多少修罗君。
“天河畔的花草受了血肉的滋养,越发的宣灿夺目。
“天河边的白衣仙君一如既往地用着他的仙术,抚慰着伤者的病与痛。
“这天,他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修罗女。
“修罗女法术高强,心中却极其固执,她坚信天界佯善,根本不会有天界的仙君会如此好心,救治修罗族人。她拒绝白露的好意,不仅不食白露采集的仙果,更拒绝白露为她疗伤。就像是一只受了伤、浑身戒备的小兽,以尖锐的爪牙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白露不忍她日渐消瘦,为她费了好大的心思…
“渐渐地,修罗女终于相信白露,愿意他靠近自己,为自己疗伤、奉果。
“人非草木,何况修罗族如此爱恨分明的种族。朝夕的相处中,女孩渐渐喜欢上年轻善良的天界敌人。
“她似乎忘记自己原是修罗族人,冰块似的心在渐渐融化。白露为其他仙君们疗伤时,她甚至还会为白露整理那些青碧油绿的草药。
“在她伤好离开天界的时候,天帝得知白露救了一个不该去救的人,女孩的身份竟是修罗族所向披靡的幼王。
“与敌私通的重罪非同小可,天帝一怒之下,将白露贬下凡间。
“此时,修罗女…也就是修罗王,在白露的感染下,心中的暴戾褪去。她原已决定与天界休战,可没想竟得知了白露遭贬的噩耗。自己倾慕的那个人重入炼狱前往轮回,还不知要受多少磨难苦楚,修罗王悲痛交加,这一悲痛,战火再起。
第九十四节
“我已等君三千年,此心化作西岭雪。
“这一刹那,见到爱人的她,对天帝三千年的积怨悄然如雪融化。
“修罗王的心很小,容不下太多,她只想与白露仙君在一起,厮守终老。
“可惜世上的事儿,总有这么多的不如意。就是这位悲天悯人、善良羞涩的‘白露仙君’却亲手将锐器刺入女孩脆弱的心脏…他不是白露,只是太白金星用莲花与藕节做出的人,没心没肺。
“修罗王悲恸啸天,声震百里,真真是死不瞑目。”
故事说完了,看碧水君的模样,似乎是意犹未尽。
相爱不能相守,有缘却是无分。
三界最凄美的故事,便是发生在莲花池畔。
我顿了顿,冷然道:“这个莲花藕节所生的小仙虽然有白露仙君的姿容与相貌,却没有白露仙君的魂魄。他和白露仙君,看似相似,却是两个浑然不同的存在。如果是白露仙君,万万不可能伤人,可他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因为他不是白露。所以无情无爱,才能毫无顾忌地这么一刺…”
上界的传说,总是悲多于喜。
这个故事,其实还有最后的结局…
我吞下的话音中,是修罗王临死不瞑目,啸天时发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孤大恨!孤咒这天界诸仙,爱不得、恨不能、心肺全无。相知不能相守、相思不得相见、相爱永成陌路、历千世劫,便是爱恨得正果,也要伤无辜、成憾事!”
这样的诅咒,似最剜骨的寒。
我不知这样的诅咒是否存在,只是听听,却也觉得有说不出的惧。
既是惧了,不如退避。
我咬了咬唇,对碧水君耸耸肩,无奈道:“木偶非仙,燕非湮兰,碧水君,难道您还不明白吗?也许我和湮兰看着相似,但是我不是她。魂,一点儿也不同,您何必再执著于一个虚妄之像?”
十里红莲,延宕如山波起伏。
碧水君诡秘一笑,一掌拍在我肩上,信誓旦旦道:“对,前世的湮兰仙君是你,如今转世成妖的还是你。你的魂魄丁点儿也没散,这是原原本本的你,顶多是重新历练了一遭,忘了一些事儿…”
我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他打消那些有的、没的念头。
谁知道他一转脸,居然越发笃定我是湮兰,当下戗得我一口气在肺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碧水君笑眯眯地拍着我的背,得意道:“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喜欢苏慕水。否则当初在温华殿,我何必让月老为你们牵红线。”
我半晌无语,原来温华殿被月老牵线的破事儿,还是我惹出来的。
赶明儿大伙干了啥坏事儿,不用想太多,直接说是“时燕非”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妖惹出来的,即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笑看仙涯,怒斥妖品。反正有燕非这个专业替死鬼,不扣黑帽子,太便宜她了!
我啼笑皆非看着碧水君,也不说话。
第九十五节
忽然发现,不管是小妖侍童,还是这个碧水君,都因为关心我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喜欢为我作决定,为我的生活下一个定论。
于是,我就这么按着他们为我铺设的路走下去。
我低头,看着池水中锦鲤跃出水面,溅出晶莹的水花,“哗啦——哗啦啦——”我咬了咬下唇,抬头笑得粲然:“碧水君又在胡话了!”
管他说了多少,我一概推说不知,那就是了…
两次三番的避重就轻,着实惹恼了碧水君。
他甩袖,咬牙怒道:“我胡话?好,我天天胡话!你继续瞒!早就修炼足以飞仙的地步,还赖在辟邪宫不愿走,你不是喜欢苏慕水又是如何?他早把你忘了个一干二净,也就只有你,才守着他不放!至于吗?”
他一迭声的话语,如滚雷般一波波交叠成磅礴气势,在最后的尾音中轰然砸下。
我一颗心猛然一窒,仿佛被人掐住要害。他知道,他居然知道我早就修炼到足以飞仙的地步。我以为我瞒得彻底,没想到连碧水君都没有瞒住,他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
至于吗?
当然不至于。
我记得…一些走马灯似的片段,看着那些片段,仿佛看着别人的故事,故事里有个碧水君,他是个性子极爽快的仙君,眼底容不下一粒沙子,如沙漠中的宝石花,肆意张狂地绽放着绝代芳华。
有的仙君说他不守仙规,也有仙君骂他太过放肆。可碧水君依然我行我素,从不为别人的话改变什么。有他在的地方,好像连天光都灿亮得几近逼人。然而有他在的地方,也意味着麻烦不断。
讨厌他的仙君不少,当然也有人喜欢他的性子。
当年,碧水君和我是挚交好友。
他侠肝义胆,他快意恩仇,他法力虽高,却不过小小一个灵君,都是这毫不收敛的性子,惹出的祸端。他说得的确没错,该记起的,我一样没忘,不该记起的前世,我也记起来了,虽然模糊,但的确想起了七七八八。
一些没想起的,就和雾气一般,虚虚实实地和我玩着捉迷藏。
可是,记起来又如何?
让我飞升成仙,离开苏慕水,然后就可以把过往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许多事情,我自己都没有理清,如果现在走了,这样的困惑,迟早变成心魔。我虽然不觉得堕入魔道有何不妥,可还是不甘呀…
为什么苏慕水会忘记我?
虽然我也险些把他忘记,可能,那是因为在寒冰床上,冰妖抽走了我所有的记忆。虽然这世的我的确有些蛮横不讲理,干了许多混账事,但是他为什么骗我——说什么我父母对他有恩,所以他才忍我、耐我、容我。
狗屁混账的破理由!
我时燕非天生天养,与燕知是昆仑山上两块灵石,哪儿有父有母?
又不是人道、畜生道依次轮回了去。
他行为诡秘,我自然要去弄清楚前因后果。
第九十六节
第二,我要知道他接近我与燕知到底是什么原因,想当初我与燕知是昆仑山上两块灵石,刚刚修炼成妖,而他是上界神君。云泥之别,不遑于此。我原不知他刻意接近,可他说出我与燕知父母对他有恩如何如何,先前我没忆起前生,只是奇怪他一个上界仙君,怎么会欠了下界妖石的恩情。后来,我才陡然发觉他在说谎,我燕非无父无母,狗屁的下界报恩!他图着什么?我不知道。
第三,苏慕水和我妹妹燕知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原因,我只是想知道。
可是碧水君却非逼我想起一切,这个碧水君哪,总喜欢把一切撕开,不管对错,都大白天下。现在就这样,不好吗?我待在苏慕水身边,并不代表我喜欢他。把一切看清楚、想明白,才是我的目的。
荷叶在池水中铺展出一袭华丽颜色,招摇着嫩红轻绿,这儿花开得盛艳。苏慕水说得果然不错,天帝的花园,花簇似锦。我很喜欢这些花,呵呵,日子还是要过呀。
“碧水,不要这么严肃嘛!”我笑眯眯看着碧水君,摘了一朵莲花递在他手心,他眼眸乍然一亮,接了莲花,扯下一条小枝,戳戳我的手臂,恶狠狠道:“笑笑笑,就知道笑!小心大牙掉地上了!”
“别戳别戳,会痛呢!”
我龇牙咧嘴地跳开,他道:“湮兰,改日咱们一起把酒言欢,已经三万年不曾与你一醉千秋了!”“帮我守了秘密,你想醉多少次,就多少次!”
他丢了半截树枝,终于和我一起大笑。水仙花映衬着他清俊的五官,乌眉灵目,一身的碧色鲜艳,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1
回想当年幕幕,我与碧水的交情应该是捉妖捉出来的。
三界谁不知天上有两位嫉恶如仇的仙君,一位是肆意张扬的碧水君,另外一个就是石仙湮兰。从天上到地上,哪里有作恶的小妖,就能见着我和碧水。
出没在三界六道,我总能与碧水不期而遇。
在那个妖魔横生的上古时代,山海有大妖,乾坤原混沌。即便是上界天宫,时时也处于一种内外交困岌岌可危的状态。天下兵乱邪气交织,造就了此涨彼消魔道昌盛。常有妖魔犯乱,攻上南天门,天上有四方战神率千万天兵守门把关。然而人心易惑,万物向恶,令三界处于密云不雨的威胁中。我行遍人界,只为寻到人道渐渐消弱的善灵,助善灵依附的人们不受邪魔所侵。
与碧水君的交情,就是在这一场场战斗中打出来的。
与子同袍,与子偕作。
他捉妖除魔,是因为天宫的日子太过乏味,镇守南天门的有天兵神将,待着看别人打,倒不如自个儿动手,上了战场,洒一把热血也算痛快!我捉妖除魔,却是骨子里容不下邪魔肆虐,细究来,我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主儿。天界众仙众神,在漫长的修道之路,七情六欲皆已褪去。看似仙风道骨,不识人间烟火,却是因时间磨去了凡情。
第九十七节
我看不惯众仙众神了然一切的高姿态,看不惯他们明知可发生与即将发生的悲剧,明有逆天改命的法儿,却放任它无声无息地发生,什么生灵涂炭、三界**,只因为因果循环,命中注定,不可妄为。
去他见鬼的命中注定!
我偏不信!
往事历历在目,我却看不清苏慕水,每每思绪清楚地理出了头绪,我只差一点就能看见他时,记忆又变成一大段一大段的空白,苍白得让我胆战心惊,坐立不安。为什么看不清,那一团浓雾…
浓雾中几不可见的凛然背影,端是龙章凤姿,卓尔不凡,可为什么他赫然回首,惊鸿一瞥中,清逸的眉眼中总透出隐忍的薄怒。
就像…现在!
我闲置在桥栏上的右手腕忽然被人捏住,抬头,是苏慕水清秀的面容,他双目灼灼地看着我,眼底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这让他整个人都生动明媚起来,比之轻辞,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美丽,风鬟雾鬓,艳色耀目。
我心脏倏地漏跳半拍,苏慕水嘴角翘起分外好看的弧度,吐气如兰,声音一字字从牙缝中迸出:“燕非笑得很开心。”
碧水君脸拉下来,讽刺道:“喜也一天,怒也一天,总比你整日端着个架子好!这才是真性情,你个石心木肠的神君又懂什么?”碧水君伸手要拉我离开,却被苏慕水紧紧扣住我的手腕不松手,眯起的眼角溅出一分雪亮的锐意。
那锐意似天光照耀在粼粼万顷的水波,折射出一道最明亮的冷光。
只消一眼,便惊心动魄,心思沉寂。
苏慕水执意不放手,此时的他与以往修心寡欲的模样不同,肆行无忌,咄咄逼人,冲着碧水君寒声道:“本君懂什么,容不得你管,滚!”
最后一字,带着说不出的威压,碧水君面色当下惨白如纸。
他退了一步,张了张嘴,似要再说些什么,苏慕水厉眸一掠,碧水眸光登时暗了下去,似有不甘,又似不可置信,最终还是甩袖离开。
离着老远,还能听见他狠狠的声音:“真是见鬼了!看在湮兰的分,我不与你争!”
苏慕水不管,只定定注视着我。
这样的苏慕水,和平常绝不相同。
我心中突突直跳,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瞬时间笼上心头。他似尘封千年的宝剑,平淡无奇地伪装在剑刃的开封中纷纷褪去,随着剑刃一丁点、一丁点儿地呈现在眼前,那样的光华夺目便成了最锐利的杀气。
纵是独立那厢,不言不行,不惊不乍,强者的威压也不由自主地迫下。
什么才不出众,什么貌不惊人!
见鬼的平淡无奇,他苏慕水才是惊采绝艳的那个!
我竟是一开始便看走了眼,原以为他气度已是不凡,却没想到此时他毫不伪装的模样,竟然是如此让人移不开视线。凡世间的君临天下,不遑于此。
第九十八节
苏慕水看我良久,伸手撩开我额角碎发,他目光幽暗莫名,我心惊肉跳。
“燕非,你怪我吗?”不知过了多久,他低沉悦耳的男嗓如月光流畅在山涧,清雅晶莹,轻轻传入我耳中。
我愣了愣,真不知他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句。苏慕水清澈的凤眸中似揉入了忧伤与悲恸,宛如泼墨似的夜色,又似黑云催城的旋涡,激流喷薄,敛着说不出的迷茫与懊恼。
敌不动,我不动。
敌若动,我乱动。
我秉持着一贯的方针策略,看见他似乎又要爆出什么了不得的话儿,立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疑惑道:“咦,没发烧呀,怎么迷糊了?”收回手时,顺便偷摸一把,揩揩油,哈哈,这么柔滑的手感,苏慕水的皮子保养得真好!
他眼睛亮了亮,似乎星子闪烁。
男人呀,不能生得这般**。
我觉得我手掌又蠢蠢欲动,想摸摸他的眉,摸摸他的眼,咳…轻辞那么个绝色的人儿,我都没起色心,为什么遇着苏慕水总是方寸尽失?
这样,不好!不好!
懊恼地抓着衣角,免得不听话的手又摸了过去。仿佛干了什么非礼的事儿,以苏慕水待我的性子,还不把我五马分尸。我无聊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只觉他刚才好容易放松一点,现在又抓紧了,实在痛得慌,忍不住哭丧着脸道:“神君,小妖我再大不是,您责骂便是,体罚这种事儿留给小妖侍童们来执行便是了!”
以小妖侍童们与我的关系,才不会责罚我呢。
不过这点小九九,我明白就好,可千万不能抬到面上来。
苏慕水疑惑望我,我低头,目光在他捏着我的手腕上,他如梦初醒,一言不发松开手,我悄悄瞄了一眼,啧,偌大一块乌青。
悲愤!
苏慕水果然是上天派来毁我的!
见他没事,我揉着手臂道一声告退,转身要走,不等移步,身后传来苏慕水犹豫的声音:“燕非…”
“神君有事吗?”真希望他千万别弄些事儿折腾我。
我退后两步,护着手腕,面色阴郁不定,小妖侍童们是说“出门在外,天宫是人神君的地盘,该让着就让着,该低头就低头”,他们也说过让我好好拍神君的马屁,可问题是眼前这位分明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我若忍了、让了、容了、纳了、不需赶明儿,直接今儿个就变一堆石粉!
苏慕水欲言又止,目光有些懊悔,又有些痛楚,沉默良久,最后终于轻轻道了声“对不起”。
“轰——轰隆”一声,我脑海一根弦忽然断裂,霎时间只觉晴天霹雳。
惨了惨了,神君被我刺激坏了!
他他他,他居然说“对不起”,我下巴吓掉了!
2
碧水宫。
“碧水,你说苏慕水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
这种可能极大。我在亭台楼阁上咬着梨子,心里有些发毛地偷偷瞥一眼远处宫门外的苏慕水,迅速回头,朝碧水君吐槽:“按理儿说他与你不对盘呀,没事尽往你碧水宫跑什么?”不是我说,我真个看见苏慕水在碧水宫门外转悠了三圈!
第九十九节
他很奇怪,十分的奇怪!堂堂天界的神君,原本就是个张扬放荡的性子,却和小妖我道歉,不是他脑壳撞着石板,那就是我脑壳进水了。当然,我自不相信自己脑壳进水,从龙宫亦真那里出来以后,我再不近水,见水远之,雨露不沾,就怕又和那个神神道道的龙君扯上什么干系。
所以嘛,一定是苏慕水去见天帝,叩拜之时一不小心撞坏脑袋。
他赶明儿万一恢复过来,那还不要我小命!小妖我向来奉行明哲保身,自不会招那麻烦事儿,所以能避自然要避。
一袭碧衫灿灿,乌发流云的碧水君站在窗口,神色叵测地看了一眼苏慕水,又看了一眼天帝所住天宫的方向,冷哼道:“他吃没吃错药,得问天帝。”
“天帝?天帝哪有给人乱吃药的习惯?那不是太上老君常做的荒唐事?”想不通呀想不通,我把自己想象成是一摊泥巴,恣意地把自己塞在太师椅上。这个坐姿最舒服,可是轻辞见不得我这么坐着。他一见着我这样坐,总会弹我的脑门,也不知从哪儿养成的坏习惯!
不提他,先想想苏慕水天翻地覆的改变是怎么回事。
要我说,苏慕水的确是从天帝那儿回来以后,变得很奇怪的,可是那也不能证明给他乱吃什么药的是天帝老人家。
没准是半路遇见了太上老君,天上谁不知道炼丹很辛苦,可试药更辛苦。
太上老君没别的爱好,大把时间与精力奉献在炼丹的事业上,老人家练出的丹药金光灿灿,看着可爱,吃起来…运气好的,平白捡灵力。运气差点的,后果很是凄惨,变不成歪瓜裂枣也得拉几天肚子。
显然,苏慕水更倒霉,脑袋吃坏了。
我摇摇头,把自己送凳子里瘫着,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碧水道:“这次你还真猜错了,与太上老儿没有干系,只与天帝有关。”他话中有话,我却听不明白,挠着脑袋满头问号,碧水回过头,刚想说些什么,看见我的坐姿,俊美的面容倏然一愣,看上去忍笑忍得很辛苦。
和彻歌这群小妖待久了,言辞也染了他们的语气,我眉反射性嚷道:“你想笑就笑吧,这样憋着会憋坏身体的!”话说到一半,碧水君的脸色刷地黑了。
殿外两个小童快步走来,犹犹豫豫地对我道:“主子,神君在外面转了大半天的工夫,咱们真的不请他来坐?”
到底是仙家的小童,看着七八岁稚气一团,骨子里却是千万年过去,都是老人精,绿衫的小童老成道:“辟邪神君到底是龙神之子,天帝又宠着他,咱们碧水宫得罪了他,到底不是个事儿!”
“主子,您给个话儿,咱们也好办许多…”
二小见碧水闭着眼,神色不喜不怒,一个个你瞅瞅我,我瞧瞧你,一同地闭了嘴,面色尴尬起来。毕竟这儿是碧水的地盘,碧水愿意给谁吃闭门羹,他们小小仙童还管不着那么多。
第一百节
青衣小童恭敬答道:“昨儿个卯时。”
碧水“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瞥我一眼,我放了茶盏,抬了抬眼皮,莫名其妙地瞅着他,口中念道:“你看我做甚?又看不出个黄金白银。”
他笑而不语,两位小童见他动作,一脸恍然,一个个满脸祈盼地望着我。我被他们看得头皮发麻,抱着茶盏,灰溜溜就想溜到偏殿。
青衣小童快步上前,脆生生笑道:“时姑娘且慢。”
长这么大,还没人叫过我时姑娘,这一声唤的,我真是浑身说不出的…发毛。青衣小童乌溜溜的眼眸瞅着我,可怜兮兮道:“小童冒昧,想请时姑娘帮个小忙。”这“小”字,他加重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