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轻柔无比,我的指尖却冰凉透骨。
流碧彻歌巫师师,你们错了那么久,如今终于看对了一件事…
苏慕水,果然不是好人!他哪里是来唱花好月圆“牡丹亭”,这摆的分明是一出“雄黄阵”,就等着引蛇出洞,然后狠狠那么一棒子,还专打七寸!
我我我,我最近是走霉运来着吗?难怪第一次见着他,他对我的态度便一直不冷不热,难怪我总有种错觉,他是敌非友,难怪这辟邪宫上上下下的侍女们对我都不待见。
恁多的疑点,我竟是这时才明白,我真是个棒槌!
苏慕水看我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一掌劈下,我魂归西去时,他忽地松开交握我十指的手,连着气息都远去了,声音透出分尖锐的冷意:
“你若不是时燕非,该有多好。”
第七十二节
关键词是“若”,那说明我原本就是,不是借尸还魂,没那许多离奇,仅仅只是失忆了,额角一滴冷汗滑落下来。
苏慕水呀苏慕水,我若不是时燕非,你就可以一刀结果我了?就算我从前乖戾任性,不知好歹,佛家还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说,咱们都是修仙的,你又是辟邪神君,怎么比睚眦还小气!想来这口怨气,他憋在心中绝非一两日,想我失忆前定也是知道他的意图,否则以他的性子,又何以对我吐露这些。
他话落人离,恁是立夏之景,我惊魂未甫,连灌了好几碗姜汤,方才驱散寒凉,手心渐渐有了几分暖意。
从此往后,我见着苏慕水都是绕着弯子,能避则避。
实在避不过,便原路折回,宁可不见,也不让他撞见逮着什么错漏,明哲保身我做足了全套。如此相安无事,在辟邪宫中倒也安静。
只一日,燕知忽然寻上了我,问起了我与苏慕水的婚约几时兑现?
周围的小妖都竖起了耳,我抽了抽嘴角,正忧虑着,忽觉一道凌厉的目光狠狠扎了我一下。小妖们各自耷拉着脑袋,轻辞在煮茶,单留个背影在那儿,挺拔流利。流碧悄悄凑过枚脑袋,压低声音:“燕非,你与苏公子有婚约,怎么也不说?”
我想回答,纯粹是燕知折腾出的玩笑事,起因得追溯到刚入辟邪宫那阵儿,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做不得真。
可大家根本不给我解释的余地,一个个断了我的后话:“苏公子不像是好相与的人,娶嫁可不比双修…”
他们说得义愤填膺,我听着瞌睡连连。
忽地,我整个人被狠狠推到了轻辞身上,流碧秀气的小脸上满是肃穆,严肃道:“总之是凑合,要不燕非嫁给轻辞吧,也总比嫁给苏公子好上千倍!”
4
你们,都十分有才。
“咣当——”我觉着脑袋被门狠狠夹了一下,身子晃晃悠悠,苦着脸掠了眼轻辞,对方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那双眸,犹如夜色中水洗的冷玉,寒灿灿地透出几分说不出的古怪。
我心里打了起一阵小鼓,左右思量,觉着十分尴尬,索性从屋里走出来,外面骄阳似火,烤得人头晕眼花,我转悠了圈,觉着有些不对。
他们说他们的,我干嘛不自在?
又不是真的想嫁给轻辞,临阵脱逃,倒好像我和他真有暧昧。
何况,重点是为什么我的屋子,我要出来?
我掀了帘,狐疑地冒出个脑袋,撇着嘴,瞅着众侍童,众人立刻端坐一边,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
恁热的天,这屋中寒玉莹莹,很是凉爽。
我重重迈着步子,坐回原位,环顾一圈,众侍童的眼神各自闪烁起来,哼,果然有鬼!我伸手取过茶几上薄亮的小杯,一饮而尽,茶香流窜齿颊,入口香气浓烈,回味无穷,正咂摸着嘴,耳尖被人轻轻一掐。
第七十三节
我撇嘴:“冲茶不就是为了解渴,谁喝不是浪费,那么仔细有什么用?”
他眸光掠过我,也不辩解。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门帘一掀,外间腾腾的热气冲入屋里,彻歌冲了进来,秀气的小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
“燕…燕非,不好了。”
我道:“胡说,燕非好得很!”
“不,不是这样。是辟邪宫,不对不对,也不是。是…是…”彻歌急了,抓耳挠腮,好半天说不清一句话。
“慢慢说,不要急。”我喝了杯香茶,心情十分好,慢悠悠地抚了抚他的脑袋,气定神闲地瞅着他,后者盯着我好半天,一甩袖子,拉着我就往外面跑。
“说不清了,你过来看呀!”
什么叫冤家路窄,到今儿个,我算彻底明白了。
远远地,就看着苏慕水和几个浑身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人在说些什么,看他们一身气势,也知是仙君,恁大的排场,我就算认不得,也知道这可不是小妖我惹得起的。不提那几位仙君,苏慕水不是好鸟,我分外清楚。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我脑袋一扭,转头拔脚就跑,身后彻歌哭丧着脸,慌忙拉着我的手,好声哀求。
“燕非,我求你了,快去看呀!”
“不要!苏慕水在那里,我不要去!”
“不碍事儿的,就看一下,知了原委便好。”
“不要,苏慕水不是好人,危险极了!”
“咱们离着远,不打紧。”
“你直接告诉我什么事儿就好,我就不去了!”
彻歌急了,拽着我的手,狠狠地往前拉,我猝不及防,下意识地踉跄了几步,眼见着离苏慕水没几步了,一股分外强势的气息迎面扑来,是苏慕水的势力范围,我心中警铃大作,越发激烈地挣扎起来。
这会儿,彻歌却不由我挣扎,铆了劲地拉我过去,我手上火辣辣地痛了起来,“呲啦——呲啦——”地面上沙砾迸溅,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刻痕。
轻辞眉峰微微皱了皱,一把按住彻歌,看着我缓声劝道:“你不必怕,他没让你去见苏慕水,再挣扎手上怕是要起淤青了。”
话音一落,彻歌悲愤交加地用力点头,指了指苏慕水的方向,又指了指茂密招摇的芭蕉丛,我这才明白他是说偷听。
我脸上一红,十分配合地移了过去。芭蕉叶茂密而青翠,躲在下面,炎炎夏日中也带了分凉意,不过离着苏慕水那么近,一看见他淡漠的眉眼,就想到他对我恨不得杀之后快,我很不好受。轻辞轻轻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不要乱动。我凝重点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心绪渐渐清明起来。
只见苏慕水背对着我,神色看不分明,其他几位仙君面色不善,声调拔高,带着几分冷厉煞意,尖锐入耳:“神君如今不除时燕非,迟早为其所害。”
我睖睁片刻,额上“刷”地划下三条黑线。
第七十四节
苏慕水衣袂在风中翻动,声音清越,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嘴角翘起的笑意,神色间从容不迫的淡漠,不知怎么,心口泛出微微的涩意。
那几位仙君似乎很不满意,一个个摇头叹息:“时燕非虽为小小石妖,貌不出众,才不惊人,但天书所言,毕竟非比寻常,神君切勿意气用事。”
“趁着她尚未成器,懵懵懂懂,除了也罢。只是个凡间小妖,就算打得她形神俱灭,不过是为民除害,神君还在犹豫什么?”
“神君如此优柔寡断,吾等十分忧心。”
他们言辞切切,时而神态凶狠,时而面色焦灼,时而唉声叹气,时而长篇大论。恁多的仙君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原是为我生死大事儿。
囧。
燕非我一介小妖,却劳得仙君们下凡商议,实在惶恐,各位仙君辛苦了。
5
坏事传千里,这消息一传回去,小妖侍童们登时炸了锅,那边仙君们商议不休,回了屋子,这边小妖们商议着也分外痛快。围坐桌前,一张张年轻秀气的脸蛋,几乎要挤在一起,一个个格外严肃,原原本本地悉心分析,一个道:“依我看,这辟邪宫不能待了,再住下去连命儿都没了。”
另一个就接:“凡人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不会叫的狗凶着呢。别看苏公子平时闷不吭声的,原也是个厉害主儿!燕非,你跟着他,迟早出事。”
咳,这比喻,实在有才!
我分外认可地点点头,提出疑问:“…不过,你们当初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话还没说完,肩膀已经被彻歌狠狠拍了一下,痛得我几欲飙泪,偏偏始作俑者一脸认真地环顾周遭,正色道:“说得极是,这也不失为好办法,咱们家燕非虽然长得埋汰点,嫁了苏公子着实委屈了人家,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有小妖反驳:“问题是这法儿不能用了,行不通嘛!”
我揉着肩,看他们嘀嘀咕咕,一阵讨论,怏怏欲睡时,他们终于下了定论。
“如今两条路,要么嫁了苏公子,若是成了亲,他自然不会为难你。要么你跟轻辞去湮痕谷,仙君们绝不会去那凶险地儿找你晦气。”
水灿灿的阳光在轻辞身后,衬得他眉眼异常俊秀,他看着我,眸光幽暗莫名,好半晌,才低下头,我定睛看去,这才发现他掌心把玩着是一朵金色的莲花。
他一言不发,神色若有所思。
一言定音,于是我在众侍童鼓励期待中,又开始了巴结苏慕水的日子。
上天哪,苏慕水就是您派来毁我的吧!
他说:“妖气甚多,不适修行。”于是我咬咬牙,打发了彻歌、流碧一群小妖。他清浅淡薄的面上柔和下来,漫不经心,半是烦恼地又道一句:“燕非,我不适与人共居。”于是,我恁热的天,顶着骄阳,伐竹捆木,折腾出一间竹屋。
第七十五节
彻歌觉着离得近,最宜情愫暗生,迟早天雷勾地火,两情长久。
我气喘吁吁躺在新屋的地上,一抹额,尽是汗水。
正歇着,窗帘几动,一道黑影闪过,鼻中窜入抹滑腻的异香,贴着呼吸,极不爽利。我揉了揉鼻子,侧了身,让耳朵贴着地面。劈邪宫每到夏夜,蟋蟀唧唧,嘹亮悠远,可如今偶有几声虫鸣,却极是虚弱。
我踮着脚,趴在门上,还没站稳,身后骤然一道手刀狠狠朝我霹来。“救…”话音未落,我脚底踩上滑石,猝不及防,整个人稍稍一歪,恰恰避过,那黑影如影随形,重拳挥来,指根逼出一点尖锐冷芒。
风声呼啸,虎虎生威。我知道厉害,惊乱之下,来不及呼救,慌忙侧身,压低下盘,鬼使神差狠狠一拳有意识般正击在他腹部,另一手竟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去,指尖诡异地寻到他颈处,恰恰扣住。
就在这时,主屋中的灯“啪嗒”一声,亮了。
“燕非好身手!”
随着三声鼓掌,一身宽袍的苏慕水唇角含笑,缓步而出。
“…命啊。”我手指有些僵冷冷地,刚才呼救未果的两字,被口水呛了两声,脱口而出,苏慕水眼波一闪,伸手拉我:“这是丹霞,不是什么外人,燕非放了他吧。”
“丹霞?”
一字一字,我牙尖蹦出他的名字,宫灯明亮,照得地上那人无处遁形,我见他眸中倏然闪过抹懊恼,心中冷不丁一个寒战。苏慕水伸手为我弹开衣上灰尘,指间微微一抬,名唤丹霞的那人眼瞳狠狠一缩,悄悄把右拳缩回袖中,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去。
身后,苏慕水温柔地抚着我的长发。
我燕非虽没什么七窍玲珑心,却最擅记人。
方才一见,我就知道他是当日劝苏慕水除掉我的其中一位仙君。
苏慕水的唇贴在我的耳侧,热辣辣的气息喷了上来,几乎是咬着我耳尖,稍麻稍痒的触感,我心中一颤,但听他语气分外柔和:“燕非,你很聪明。方才你若是用了法力,这会儿恐怕只余一具尸身。”
他说得寻常,仿佛“尸身”二字和地上石块、草木无甚不同,我心下一个“咯噔”,强忍着挣脱的冲动,木木道:“小妖…不敢与仙君斗法…”
“恁好的眼力,我就知他瞒你不住。看似散漫个人儿,谁也休想唬住你,真不知该说你心计甚深呢,还是该说你贪懒好闲。那个小妖侍童,是叫彻歌吧,我听着他说‘一日夫妻白日恩’,你怎么想呢?”
他牙尖惩罚似的在我耳上重重一咬,我浑身蓦地一僵。
他眸光好温柔,双手缓缓扶住我的腰,穿过薄薄的衣物,一双大掌游移在身上,缓缓往上游走,我脑海一片空白,木然无觉,直到他指间几近攀上某团柔软时,我如着雷击,慌忙按住他的手,一声大叫——
“神君!”
第七十六节
1
旖旎的气氛登时消散。
他挑了挑眉,为我拉好略略散乱的衣襟,举止风雅有礼,笑意多一分则热切,少一分则冷淡,适时得恰如其分。
明亮的宫灯,柔和洒落一身。他五官平顺,比不上龙君的灿若朝阳,更比不上轻辞的清冷惊艳,偏偏气度温润,即便是一袭泯然众人的灰,穿在他身上也自有宠辱不惊的淡雅风姿,也衬得他眼眸清亮,较之夜色,越发黑得纯粹深邃。方才尚百般温存,现下却如此疏离。
我知道他此时表现得越是从容,心计则越深沉,既是他摊开来说,就不怕我反抗,深沉深沉,厉害厉害,苏慕水可不是小妖我斗得过的,我索性干笑起来。
“夜凉,神君不觉着冷吗?”
“唔,”他尾音微微一挑,略显惊讶的目光掠过我,夜色下,那眼眸儿恁是清亮照人,温润得紧,我却背脊蹿起阵寒凉,他笑道,“虽说是夏夜,三更天露水尚重,的确有些凉意,你回去歇了吧。”
他轻声叮咛,我脸上堆着假笑,几近僵硬。
走了个丹霞仙君,谁晓得那丛丛竹林后,是否躲了翠微、锦绮、润瑶还是甚的仙君,借句老套的说辞“物以类聚,仙以群分”,那日和丹霞仙君在一起的诸位,在天庭上哪一个不是名震八方,小妖我纵是个没心没肺的,听了一个丹霞的名号,便知着其余几位,定是翠微、锦绮和润瑶。
他们四位仙君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关系甚好,一同司着仙、妖交界,看上去和蔼可亲,一个个却都是吃“妖”不吐骨头的狠角儿。
我要从长计议,我要暗里谋划,我不能再浑浑噩噩!
想着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轻辞来了。
彼时,我一觉好眠,睡眼蒙眬从梦里爬起,手里拿着水碗,嘴里嚼着柳枝,晃晃悠悠差点摔个四仰八叉,轻辞的眉峰微不可查地拧了拧,冷郁地按住我的手腕,乌亮的冷眸中卷起了一场暴风骤雨。
他说:“我搬来和你一起住。”
我说:“好。”
他说得风轻云淡,我答得轻快,许久才蓦地反应过来:“哎,不行。神君说他不喜妖气冲天,你若来了…”
“我身上没有妖气。”
我闷闷看了他一眼,今儿个轻辞似乎不大高兴,我漱漱口,胡乱抹了嘴,坐在一边的青石上开始发呆,轻辞也不多言,默默站在我身后。
“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妖。”
“嗯。”
我以为他至少也吃惊一下,没想到他语调冷冷清清,反倒是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扭头朝他粲然一笑,一拍石板站了起来,满脸认真地补完了后半句:“你不是妖,因为——你分明就是个莲花妖嘛!”
白马非马,黑马非马,公孙龙的诡辩术,十分对胃。
轻辞拧着眉,一脸神色莫测地看着我,好半天伸手狠狠弹了一下我额头,轻声斥道:“笨蛋。让你跟着苏慕水,原以为沾他三分仙气,能助你修为。来日天劫,也好少几分凶险。你却浑浑噩噩,不知长进,真真是顽石转世。”
第七十七节
我一惊,张大眼眸,奇怪地看着他,我前生是个什么,我都不知,轻辞怎么知道?他面色一滞,气得不轻,转瞬一掌拍下,碎石飞溅,好端端的青石粉身碎骨,我冷不丁跌坐地上,心里禁不住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这一掌,若是拍在我身上…又一个寒战。
我本能行事儿,一跃而起,恭恭敬敬献上宝贝,谄媚笑着,拍胸脯保证:“我有长进,十分长进。你瞧,这是昨儿个在丹霞仙君身上顺出来的。丹霞仙君连夜行都随身带着的,可不就是宝贝!”
他微微一怔,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眼见着又要发作,我的心正“咚咚”打着小鼓,他却按捺了火气,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中之物,将它塞回我掌心,语气中颇有几分不屑:“活该丹霞倒霉,御赐之物竟也不仔细了,落入你手,你且收好,也让他急些时日,再还回去,自有他好果子吃。”又一顿,他冷笑一声,声调冷锐如冰,“真不知你原身是石儿,还是猴儿?和谁学来这一手顺手牵羊?”
咦?
猴儿?我一怔,旋即美滋滋的,要知道妖有妖规,石妖,毕竟比不得灵猴,就修道成仙而言,这些生灵比咱们草木鱼石,更易修炼。连轻辞都这么说了,莫非我悟性极佳,竟比得上精明猴精儿?
正飘飘然,他一甩袖,转身就走。
瞧他阴冷的模样,我也模糊知道自己会错了意,神色登时一敛,不敢造次,索性乖乖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心态渐渐祥和。就这样,稀里糊涂又跟了一段路,忽然觉着有些不对。
光消暗涨,不过眨眼的工夫,眼前竟换了番景象。
放目处,天地白茫茫得一片,隐约玉树、石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我捂住心口,总觉着雾气深处的石峰玉树曳曳招摇,无形中一股巨力,拉我进去。
我瞠目结舌,一个声音缥缈响起:“往…”
往?往哪里?不知怎么,我心头一急,慌忙想听清那声音,下意识握紧拳,紧张地往前两步。
“轰!”
从脚下,绽开了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只一个倏忽,漫天的焰光呼啸着燃烧了雾气,原本朦胧的景象在眼前渐渐清明起来,火焰炸裂的燃烧声充斥耳中。
2
“呜哇——”
隐约中,婴儿的哭声破开了周遭的闷热与窒息感,我看见周围的景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倒退开来,红莲、火焰化作乌有,走马灯般的画面是时光倒流的见证,也许是百年,也或许是千年,也有可能是万年。
谁知道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切静止下来。
我茫然地站在空荡荡的大地上,北风呼啸着刮过我身上的长衫,陌生的景色让我心里打起了一阵小鼓,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北风带着阴凉的戾气,扑在我脸上,激得我冷不丁清醒过来。
第七十八节
废墟中,烧焦的房子,破烂的瓦砾,偌大个村子,却仅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一起,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悲苦,地上躺着一具具尸体,当破旧的屋顶掉落松动的瓦砾与灰尘时,“轰”的一声,那些尸体上飞出无数的苍蝇。
“又去了一个,这日子没法儿活了!”
“…”
一个干瘦的老妇尖叫一声,忽然一跃而起,尖叫着冲出了村子。在她身边,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眼珠木然地盯着天上的白日,压根没有理会又一个疯狂的老人,无声无息的瘟疫让她失去了怜悯的能力。
她怀中的孩子依然在“哇哇”地哭泣着。
“呜——”
风声凄厉,远古怪兽的吼声从风中传来,强者巨大的威压逼迫而来,离着千里之外,连我都忍不住一个寒战,那是…那是什么东西?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大地隐约摇晃,震得废旧的房屋再次抖落无数的瓦砾。
无数的苍蝇从腐烂流脓的尸体上飞出,惊惶地飞离村子。
那个母亲依然只是抱着怀中的“哇哇”大哭的孩子,连安抚的能力都没有,神情木然得令人心惊。
我,我该走了吗?作为一只妖,我对于危险的有着“打不过就跑”的本能天性,可如今脚步仿佛生根在这里,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看着那远古的怪兽一步步逼近,大地轰然大动,地上龟裂出无数的黑缝。
远古的怪兽离着村子越来越近,死亡的窒息在逼近。
无数个飘忽的白影穿过我的身体,惊鸿一瞥中,它们的面目虽然模糊,神色却无比清晰映入眼瞳,或愤怒、或狰狞、或恐惧、或绝望,眼前偶尔掠过的迷茫模样,在我灵魂撕开了一道裂痕,我惊得心口猛然一抽。
生…生灵涂炭。
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包括我。
不知怎么,这种意识分外清晰地冲入脑海。
“救命呀…救命呀!”
凄厉的尖叫不绝于耳,红莲终于灼灼绽放开来。
柔软的歌声带着朦胧的诱惑,在火焰深处,悠悠而歌,宛如是迷惘森林中年幼夭折的小妖精,无**回,只能攀附在花骨朵上的露珠里,祈盼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中,获得重生,化作春风。
歌声飘忽,越来越多的尸体中抽出了白影,化作疾风,匆匆奔赴火焰深处。
“时燕非…”
“时燕非…”
“时燕非!
有谁的声音唤着我,一声声,越来越清晰,是…苏慕水?!
最后,那声音陡地一厉,惊雷般在我耳中响起,我身子蓦然一僵,举起的步子下意识顿住,火焰登时化作灰烬,歌声戛然而止,我神智陡地清明起来,那些景物急急退开。
轻辞的面容在火中渐渐清晰,他扶着我,目光却直直越过我,望向不远处的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