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就好。”郑易点点头,想了很久,最后,不明意味地说,“和同龄的男生保持距离,别轻易相信他们。别单独和男同学一起回家。如果遇到什么事,要冷静,不要激怒对方。”
陈念心一紧,像突然丢进沸水里的温度计。做鬼心虚,难道他知道北野这个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话意思,应该是有嫌疑范围了。
陈念抬起头,想问个究竟,却又意识到公事无法挑明,郑易不会回答,就作罢了。
到学校门口,郑易说:“你等一下。”他去街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个冰淇淋甜筒给她。
陈念接过,寒气降在手背上。
郑易笑了,说:“加油,好好学习。我这段时间很忙,所以没什么时间来看你。高考完了,我请你吃饭。”
陈念说:“好。”
郑易走了,陈念看过去,看到了北野。
他站在梧桐树下的斑驳光影里,太阳光变成一道道白色的光束,在少年单薄的身体上打出一个个的洞。
陈念捧着冰淇淋立在校门口的台阶上,她不能过去,他也不能过来。
只一眼,他转身走了,就像从没来过。一串破碎的阳光在他身上流淌。
陈念回到学校。
临近上课,教室里几乎沸腾。不知哪儿来的消息,河里发现的那个女生身份确定了。
正是魏莱。
曾好眼睛亮得像灯泡,对陈念说:“她下去陪小蝶了。——哦,不,小蝶上天堂了,可魏莱去了地狱。”
没人会害怕一个死人,恨与怨都不用再隐瞒。
整个下午,小米都在叹气,陈念:“你今天怎么了?”
小米说:“我有些难受。”
“魏莱的事?”
“嗯。”小米说,“虽然她很讨厌,可又觉得很可怜。比起死掉,还是希望她活着。”
陈念则不知道,她不知道魏莱是死了好还是活了好。
在小米面前,她很羞惭,也无力。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可终有些事把她们隔开,而她不知从何讲起。
“我不懂这个世界。”小米说。当初胡小蝶跳楼时,惶惑的她也说过这句话。
小米精神不好,去洗脸了;陈念回到教室,徐渺过来坐在她前边胡小蝶的座位上:“魏莱失踪那天给我打过电话。”
陈念面色不动。
徐渺叹了口气:“她给我说了你的事,还说约了你去后山见面。让我去‘欣赏’你的狼狈样子,说就在后山,而且是体育课,我去了也不会被爸妈发现。”
陈念还是看着她,表情冰封。
“我不想再像她那样,就拒绝了。以前觉得欺负人很拽很威风,现在想想很无聊。”
陈念说:“好在,你没去。”
徐渺以为她尴尬,自己也有些尴尬,说:“我现在天天被爸妈教育,以前的德行别提了。不过陈念,那天魏莱没把你怎么样吧?”
在她眼里,陈念这种弱小的被欺负对象,根本不可能是嫌疑人。
陈念想起那天魏莱拿着视频嚣张跋扈的样子,侮辱她,威胁她,恐吓她,保证她遭受的厄运将继续;陈念摇摇头:“没。”
“哦。”徐渺凑过来,小声,“别和任何人说你和她私下见过面,不然天天接受盘问,你别想学习了。”
陈念点了下头。
不到半天时间,各种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鸽子,飞遍校园。陈念下楼上体育课时,听见低年级的学生讨论得神乎其神:
“诶,你看过美剧《犯罪心理》没?”
“没啊,好看吗?”
“超好看,你去网上找。我跟你说,像魏莱,她就是那个连环强.奸犯的失控点和爆发点,雨衣人的犯罪已经升级了,以后他再对女孩下手,都会把她们杀掉。”
“啊?真的假的?”
“真的。电视里这么说的。他从强.奸里获得的快感无法满足他,杀过一次人,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他得继续从杀人里获取快感。”
“好恐怖哦。——不过你好厉害,以后去当专家。”
“那当然,这是我的志向。”
很多学生都在议论。
他们对被害者怀着可怜,人多时这种感情尤其强烈,从众地写在脸上和嘴上。
有人号召点蜡烛为魏莱祈福,但临时“组委会”在蜡烛型号,摆放造型,谁来拍照,谁出镜,由谁发布在微博上等事宜起了不小的争执,好在最后达成一致。
但还没到晚上,就有人在教室里点蜡烛玩,更多的少年加入,又打又闹,又笑又跳,疯成一团,差点引起安全隐患,结果被教导主任训斥一番,说好的祈福行动也就没影儿了。
有时候,陈念觉得,
学校是一座奇异的植物园,每个少年都像一株花儿,一根草,或一棵灌木。
有的少年美丽,有的少年丑陋;有的少年在有一些时候美丽,在有一些时候丑陋;
他们像葛藤和松木争夺阳光雨水,你死我活;他们像石蕊松萝,互利共赢;更多的时候他们像乔木与灌木,各自找到合适自己的位置,分享自然,互不干扰。
而连学校都活不过的人,以后如何活得过社会。
☆、chapter 18
Chapter 18
“地衣好神奇。”小米对陈念说。
陈念低头收拾课桌,高考倒计时进入个位数,很多书要逐渐搬回家。
“真菌和苔藓在一起,一个吸收养料,一个光合作用,生长成地衣。可如果把它们两个分开,两者就无法独立存活,都会死去。”
前边正收书包的曾好回过头:“小米,你感情如此充沛,没早恋真浪费。最后几天要不要赶趟末班车?”
小米一脚踢她椅子,说:“大学里有更好的。”
“不一定呢。”曾好说着,眼睛不自觉往一边看。
小米瞧出来,笑:“已经看上好的了吧。”
曾好也不隐瞒:“等考试完了,我就去追李想。”
“诶!那你志愿也填北京的学校吧。”临近期末,分别的气氛愈来愈重,谁都想有更多的同学和自己在相同的城市。
“好啊。我不想留在本省,我讨厌这里的人。”曾好说。不论是曾经的胡小蝶,她,亦或是陈念被欺负,众人的无视和不理会都历历在目。
曾好:“等上大学后,我要好好打扮,学化妆,学穿衣,多参加社团,认识很多好朋友。”
小米也很向往,扭头看收拾书本的陈念:“念,到大学里,你一定会是系花。”
陈念懒懒地抬起眼皮:“因为数学系,或物理系,就我一个女生么?”
曾好噗嗤大笑,拧陈念的脸:“天然呆!”
陈念轻轻别过脸去。
小米哈哈笑:“不是系花,校花,校花!——念,你去工科学校,肯定很多人追。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陈念把牛津字典放进书包,拉上拉链,轻声说:“我杀人,他给我放火的。”
曾好:“……”
小米:“……”
陈念:“但我不会杀人,也不要他放火。”
曾好推她的手:“笑话真冷。你的意思就是爱你爱到为你去死,可现在哪有那样的人。”
小米说:“你还学会鬼畜了。——诶,说认真的啦。”
“把我当小……朋友。我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见不到我,他就不安心;见不到他,我……就不安心。”陈念说。
“念,你们是小丑鱼和海葵啊?”小米笑,“还是地衣?”
“NO! NO! NO!”曾好摇头,“陈念,你这种观念不会幸福长久。恋人之间重在平等,不是父女也不是兄妹;要有空间和自由。太黏了不行。你得改改想法。”
“哦。”陈念说。
三人收拾好了走出教室,曾好提议:“明天放假一天,我们叫上李想,去文曲星庙拜拜。”
小米:“连你都要拜菩萨?”
“主要是爬山放松一下,再去小吃街逛一遭。”
“别。天气这么热,小心吃坏肚子,考试要紧。考完了大吃特吃。”
“那爬山后去游戏乐园总行吧。”
“好啊。我想打地鼠。——念,你也去吧。”
陈念老远就看见校门对面的人影,她摇头:“不去了。”
“干吗不去呀,大家一起嘛。”曾好说。
陈念嗡着鼻子:“好像有点儿要……感冒。想吃点药,明天休息。”
“啊,那就好好待着,一定喝冲剂哦,不然感冒一发作,就是一个星期的节奏,最后几天别想复习了。”
“嗯。”她点头。
陈念跟她们在校园门口告别。
她一路走,走到街道外的荒地上了,才停下来转身看。
少年北野走上来。
她侧着身,身子微弓,背着沉重的书包,像一只蜗牛壳。肩带处的衣服布料汗湿了,皱巴巴黏在皮肤上。
北野上前,把书包从她肩上拉下来。
她稍稍挺直了身板,跟着他走。
她说:“明天不上课。”
北野:“一天?”
“嗯。”
“要复习,还是想出去玩?”他问。
“出去玩。”
“好。”
各走各的,相安无事。
过了好一段路了,北野问:“中午那个人就是你认识的警察?”
“是的。”
“他找你干什么?”
“他说,对同龄的男生,要保持警惕。还说——”
北野问:“还说什么?”
陈念答:“说不要和男生,一起回家。不要走,人少的地方。”
北野没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或许察觉到她还等着他接话,于是问:“那你还跟我走。”
陈念低着头,轻瘪一下嘴角:“跟着走了,又怎么样?”
北野极淡地笑了一下。
陈念:“大家说,魏莱先被……,然后杀死。之前也有几起那个的案子。可能是一个人。年轻的,我们的同龄人。”
北野又是好一会儿没答话,过了片刻忽问:“你不怕我是那个犯人?”
陈念摇头:“不怕。”
北野扭头看她,眼睛漆黑:“假如真的是我,你也不怕?”
陈念定定看着他,再次摇头:“不怕。”
北野无言,半刻后说了句:“傻子。”
陈念扯了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搓捻,慢吞吞在他身后走。
想一想,挥着细细的草秆挠他的手心,他猛地一触,缩了手回头看她,如大人看待小孩的鬼把戏一般不屑地哼了声,继续走路。
陈念又追上去挠挠他。
他问:“做什么?”
“明天,你带我去哪里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陈念跟在他身旁,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还在他手心挠。他习惯了,无动于衷,任她摆弄。
“去的那里,好玩吗?”她问。
“你说呢?”他反问。
“好玩。”她答。
“你怎么知道好玩?”他又问。
“就知道。”她又答。
“呵,你是神仙么?”
“不是神仙,但我知道。”
即使是很多年后,陈念都能清晰地记起和北野的每一次对话。
她话少,他话也不多。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安静而又沉默地前行,像两个不予理会的陌生人。
那些偶尔的对话,在很多年后忆起,无聊又愚蠢;然而奇怪的是,
即使是很多年后,陈念都能清晰地记起和北野每次对话时的心情。
像清澈的湖面打起水漂。
……
郑易从外边忙完回来,刚走进办公大厅,同事就招呼他:“赶紧的,潘队叫开会了。”
郑易也来不及喝水,赶去会议室。
老杨负责调查上月的两起强.奸案,正做汇报:“……正值雨季,两位受害者均在夜间独行时遭受攻击。因雨声大,没听到身后人的脚步声,打着伞,视线也收到了干扰。”
法医小朱补充:“嫌疑人穿着雨衣蒙着面,受害者挣扎时,指甲里只抓到雨衣上的一点橡胶。”
老杨说:“是很常见的雨衣,我们没找到有利线索。——两位受害者反映,对方拿刀威胁她们,但实施性行为的过程中,他给她们的感觉很年轻,高,瘦,我们分析认为,嫌疑人在17到19岁间。很可能是她们的同龄人。但由于受害者报警太迟,我们从这两起案件里找到的有效线索并不多。”
有人道:“在那两例之后,没有新的报警。”
老杨说:“受害者年龄较小,应该有一部分选择了沉默。”
潘队长问:“这次发现的尸体呢,你们怎么看?”
郑易蹑手蹑脚走到一边,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来。
老杨道:“我们认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看一眼法医小朱,后者道:
“尸检显示,死者的手腕,肩胛,腿部有挣扎造成的伤痕和淤青,会.阴.部受伤,阴.道有新的撕裂伤,体内未残留精.液,应该用了安全套,这些和已知的前两起强.奸案受害者的情况很吻合。
不过,由于天气原因,高温高湿,加之死后被埋在河边的淤泥里,具体死亡时间很难推测准确,大约在这月中旬,5月10号到5月16号间。死者于5月12号失踪,所以是12号到16号。”
“郑易,你呢?”
郑易说:“死者的父母在上班,没管孩子,完全不知道12号那天她什么时候出门,去了哪里。那天她只给朋友徐渺打过电话。”
老杨:“徐渺?是不是上次和她一起欺负同学闹到局里来的?”
“是。我问过徐渺,当日死者打电话约她出去玩。但徐渺在学校上课,拒绝了,并告诉她以后都不要再联系。”郑易说,“这两人曾经是最好的朋友,骂人打架都一起。但上次的事情后,她父母把她看得严,上下学都盯得紧紧的,还时不时在上课时进学校看她有没有翘课。几乎等于她和死者绝交了。”
郑易说到这儿,想起当时徐渺无意间说了句话:“幸好我听了爸爸妈妈的话,没再乱来,不然我也会倒霉。”
郑易奇怪:“这话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意思,只是无聊的错觉。”
“什么错觉?”
“感觉她被杀,是因为有人恨她啊。”
郑易当时没说话,而徐渺又说:“不过,听说她被强.奸了,所以我说是错觉。”
郑易看一眼满桌的同事,谨慎道:“我觉得,目前不应该过早地把这几个案子绑定在一起。有一点我一直介怀。”
“哪点?”老杨警官问。
“死者的衣服和鞋子,去了哪里?”郑易问,“为什么特地把衣服鞋子和尸体分离?——死者是本地人,有亲有故,不存在说剥去衣服能阻碍警方判断身份。”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老杨说:“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说,剥去衣服有进一步羞辱的含义。”
郑易揪住漏洞:“这么说就是有私怨了?”
老杨顿了一下,再次摇头:“不一定。也可能是嫌疑人本身就对女性有仇视心理,这在很多连环强.奸案例中都很常见。”
“那——”郑易话没说完,法医小朱对他比了个手势,
“有一点我们在你来之前就讲了,你可能没听到。”法医小朱道,
“这次死者,也就是魏莱,她的指甲里同样发现了雨衣的碎片。我们把材料和之前两起受害者的进行了对比分析,是同一件雨衣。”
☆、chapter 19
Chapter 19
郑易一愣。事实胜于雄辩。
他点头:“我明白了。”
“除此之外,指甲缝里还有纤维,应该是来自口罩之类的东西。”法医小朱说完,继续,“死者身上只有一处刺伤,为致命伤,刺中肝脏。从刀口刺入的角度看,凶手比死者高出很多,身高应该在178到185厘米之间。”
队长轻敲桌面,提醒一句:“这点保留。考虑到有强.奸案发生,凶手在杀人时,死者很可能是躺倒状态,以此推断身高,证据不足。”
“是。”
郑易翻开尸检报告,眼前出现死者魏莱的部分皮肤组织图片,她的手腕,肩胛,腿部,均有生前造成的挫伤,是常见的防卫伤痕,也是证明她反抗挣扎的证据。
毫无头绪啊,他用力揉了揉鼻梁。
会议结束,郑易把老杨拉到自己办公室,给他倒了杯水摁他坐下:“头大,这案子再不破,得被唾沫星子喷死。”
“有些案子,不能用传统的方法。”老杨喝了口水,“就得用我上次在会议上讲的——”
“犯罪心理分析。”郑易接他的话。
“对。”老杨道,“就拿这个案子说吧,我问你,强.奸犯为什么要强.奸?”
郑易一时给不出系统的答案。
老杨:“四种原因:一、权力型,为体现自身的控制力和征服欲;二、情感型,渴望建立亲密的个人关系;三、发泄型,发泄自身的愤怒和受挫感;四,好奇型,为满足性方面的好奇心,常见于未成年人单次犯罪。”
郑易点头:“我看过你之前写的报告,你说询问前两个受害者后,根据她们的描述,推断这个嫌疑人属于发泄型。”
“对。权力型通常年纪稍大;情感型细腻而有需求,甚至会照顾受害者情绪,和她进行交流。”
“一个发泄型的青少年。”郑易若有所思。
“这种类型发展到杀人,我完全不意外。你想,他愤怒,受挫,急需发泄;但死者拼命抵抗,羞辱他,斥骂他,他遭受又一层挫折,当然会杀人。用刀捅死,捅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强有力的发泄。”
郑易再次点头:“是。”又道,“针对青少年固定人群的强.奸案,作案人通常都是同龄的青少年。”
“对。”老杨把自己的笔记本翻开给他看,“我做的嫌疑人画像。”
郑易拿过来看,见本子上记着几点。
“1.年龄在17到19岁间,沉默内向,谨慎聪明,想和同龄人的圈子混成一团,但难以融入;
2.长相良好(案发地附近没人反应见过可疑人,长相好的陌生人不易引起怀疑);
3.辍学,或在校纪校风不严的技校中专类学校(被害人均为正规高中在读学生);
4.常常逃课,在其他各所学校附近晃荡;(观察目标)
5. 对案发地段十分熟悉,居住在附近,或常去踩点,办事周全有计划有条理;
6.家庭不睦,与母亲关系尤其不好甚至恶劣(施暴过程中有辱骂折磨女性行为),有如下几种可能:1.遭受母亲虐待,2. 被母亲疏忽或抛弃,3.母亲有多个性伴侣或是妓.女;”
郑易叹:“佩服佩服,但还是很难抓到人啊。”
老杨说:“没关系,魏莱这个案子我们再好好梳理梳理,一定会找到缩小范围的关键线索。”
“也是。”郑易说着,把本子推过去,说,
“嫌疑人拥有交通工具,考虑他的年龄,有汽车的可能性很小,而自行车不方便运输死者,所以极有可能是辆摩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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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个少年很早就起来。
他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穿衣裳,梳头发,挤牙膏,刷牙洗脸。
一起出去玩的次数太少。
陈念对着镜子,把刚梳好的马尾拆掉重新又梳一遍,左右看看没有发丝鼓出来了,才走出去。
清晨,不热不凉,温度刚好。北野和陈念坐在桌边吃煎饼,一顿早餐静悄悄。
狭窄的房间渐渐湿热,像一口缓慢加温的高压锅。他们出发了。
北野关卷帘门时,陈念立在一旁,忍不住轻轻踮脚。
他们走出厂区,走过茫茫原野,脚步始终轻快,一直走到铁轨边。
北野不走了,看一看朝阳,坐在地上躺倒,脚搭在铁轨上。过半刻了,看着陈念,拍拍身边的草地,示意她也躺下。
陈念也不问,跟着躺倒在他身边,枕在他的手臂上。
天空又高又蓝,鸟儿飞过。
她也把脚搭在铁轨上,问:“我们晒太阳吗?”
北野懒懒回答:“等火车。”
“等火车?”
“二十分钟,火车经过。”
“等火车来了,就……看么?”
北野扭头看她,有些好笑:“搭火车。”
“但我们没买票。”
“不要紧。”北野说。
他说不要紧就不要紧吧,她看了会儿天,闭上眼睛。
风在吹,世界安静。他们快要睡着,脚下铁轨传来震动,他们睁开眼睛。
北野拉她站起来,不远处来了辆绿皮火车。去往乡下的绿车,速度比一般列车慢。
陈念一瞬不眨看着,等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它不准备停?”
“它不停。”北野说。
“那我们怎么上车?”陈念问。
“它不停,我们也要上车。”北野说。
话落,他朝她伸手,陈念的心突突地跳,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