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廷在她旁边坐下,将她整个人圈在座位里边。明明只是并排坐,却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狎昵。
纪星想,刚才就不应该坐在最里边。
她随口问:“你跟孟教授有私交啊?”
“嗯。他侄儿你见过,上次过生日,坐肖亦骁右手边那个。”
纪星略略回想:“噢。”
没话了。
韩廷清楚她心里想什么,但她不问,他也不会主动去提。难道说跟孟家的妹妹相过亲?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事儿。让她误会了也不好。她这人在感情上心窄,他不至于上赶着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不想,纪星看似随意好奇地问了句:“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人,会相亲么?”
韩廷并没打算骗她,说:“会。”
“你也相过亲?”她侧眸看他。
“嗯。”
“那为什么没结婚?”
“人家心里头有主了。”
正说着,夏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撩动她的发丝,有一缕拂过他脸颊。他神情微变;她慌忙去抓那一缕发丝;他眼神追着那缕发丝看了眼。两人目光像丝线一般交缠绕过。
纪星把发丝别到耳后,摸到自己耳朵滚烫。
“你是可以接受跟相亲认识不久的人结婚的?”
韩廷沉吟半刻,仍是说了实话:“适合的话,可以。”他曾经的确这么想。
纪星心里头有一丝讽刺,问:“不怕半道后悔,没法从一而终么?”
“说‘从一而终’的那帮人,往往是最不确定的。”韩廷道,“大部分要求‘从一而终’的人,不是因为爱,而是迫于生存需要。不然,就没人能跟自己合作,互相帮扶着走完自己问题重重的人生路了。”
纪星皱眉,质疑:“愿闻其详。”
韩廷说:“真正从一而终的人,不会将这四字挂在嘴上,更不会以此作为婚姻的谈判筹码。不过,世人大都做不到。因为能随心所欲且准确选择爱人和伴侣的,少之又少。不满意又不合适的,起初的爱会逐渐消减,自然难以走到终点。”
纪星愣了愣,竟找不出话来反驳,隔了半晌,才问:“既然如此,你所认为的爱情又是什么呢?”
彼时,西边的阳光式微而朦胧地洒在公交后座的两人身上,似温暖,又似薄淡。
韩廷看向她,平静地说:“我所认为的爱,大概要到人生的尽头。回首之时,盖棺定论。”
纪星沉默。
最终,她看向窗外,说,
“我不一样。如果在起点就不够爱,我恐怕没法走下去。哪怕一个人走,也会更好吧。”
韩廷看她侧脸,半晌无言,移开目光看向了前方。
“你又如何判定,不够爱?”他说,“标准不同,这个判定也不过是你的主观感受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套路廷VS懵懵星

我必须要为韩廷说几句,
他在认识星星之前,如果相亲合适,他觉得对方不错,是可以结婚的。这是他曾经的真实想法,他总不能现在认识星星了就否定过去而骗人吧?而且他本来不想说,就是顾忌星星感受,怕星星误会。但星星要问,他只好实话实说。不要总觉得他的合适很简单,他的合适要求很高的。在上卷倒数第二章 他就说过了,合适不是可鄙的词,合适很难的。你们觉得“合适”很简单,这真是一种误解啊。以偏概全说他合适就能结婚,太武断了。难道他活32年,跟他合适的一个没有?怎么可能呢。他的合适已经包括精神层面的契合和喜欢了。原话看前边的章节。
他也没有不喜欢星星,他很喜欢星星,不然根本不会千里迢迢跑来美国。要是无所谓,他直接去相亲好啦。认识星星后,他肯定就无法再接受其他合适的人啦。他的爱情观其实有他的道理,他觉得爱情里边,有合适,有很深的喜欢,愿意一起度过余生就很好了。然后在今后的人生相处里一点点加深感情,相濡以沫将这份深深的喜欢转化成真正的深沉的爱,所以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盖棺定论”。这才是他的意思啊。他才是真正会从一而终的那种人。
而星星的感觉是要在一开始就有很深的爱,韩廷理解她的意思,但他现在没到达她的要求,因为在韩廷看来,他的那种深爱不是一蹴而就的,是要日积月累的。所以才尝试沟通。这没什么错啊。
当然,星星的观点也有她的道理就是了。


第66章
到了酒店, 韩廷请纪星一起吃晚饭。
纪星正想理由推辞呢, 韩廷说:“我明早回国。”
纪星诧异:“那么快?”他似乎今天才到。
“嗯。”他说, “周一有个很重要的会。”
她不好拒绝了,跟他一道去了餐厅。
纪星坐下后,没怎么说话。
他那句“你又如何判定, 不够爱?”在她心里投下不小的波澜。他这人, 原则与情感是可以剥离开的,她难以摸透他说这话的真实出发点——只是讨论原则性问题,还是情感表达?她怕会错意。
又不免隐隐揣测着他的心思,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他的套路——讲工作吸引她和他共处, 去见孟教授,一起共进晚餐。
可她却觉得他不至于对她上心到如此地步。
思来想去,她捉摸不定。
但如果是真的,他这样在细微处花心思设陷阱, 她恐怕是抵挡不住的。
她心里不禁再度竖起了高墙。
服务生却不合时宜地过来点上香薰蜡烛,一簇豌豆苗儿大小的光芒柔和而温暖地在两人之间跳跃, 照得彼此的容颜都温柔不少。
韩廷问:“还有多久的课程?”
纪星答:“一个半月。”
韩廷问:“回去后有什么打算?”
纪星心有提防:“什么什么打算?”
韩廷说:“工作。”
纪星更奇怪:“不是说了, 在瀚星做副总么?”
韩廷好笑:“我记忆力有那么差?自然是问你对工作有什么想法。”他道,“这回跟星辰可不同。发展层面的事儿,江淮会时刻敦促你, 我暂且不提。星辰人事结构简单,是你半个朋友圈子。但瀚星不一样:有上级,有同级,有下级。一帮人背景复杂, 大多数年龄都比你大,不好应付,也不好管理。光是人际关系就够你喝一壶的。”
纪星起先没做声。不论换到什么环境,他总是能一针见血指清她面临的难题。
她喝了一口水,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这一年的社会课上得怎么样,马上见分晓。”又道,“我也不是毫无准备,手下几个主管的背景都研究过了。也做好了心理预期,处处留心留意,谨言慎行。必要的时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韩廷听着,很认真地打了个岔子,问:“鬼话怎么说?”
“……”纪星停下一两秒,说,“就你最会说的那种。”
“哦?”韩廷抬眸瞧她,“我哪里跟你讲过鬼话?我倒觉着每一句都够真心实意的。”
烛光映在他清黑的眼瞳中,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
纪星别过眼去,抬起玻璃杯又喝了一口水,暗自腹诽:你现在讲的每一句都是鬼话。
她不搭腔,韩廷也不在这插曲上过多停留,回归正题,说:“你心里头提前有个准备。公司大了,人心复杂。记着,做事不要操之过急,对人别把话说太满;得沉住气,别叫人轻易看透。”
纪星听着他这番话,心有触动,点头:“我知道了。”隔几秒,终于轻声说,“其实……我是有点儿不安的。”
韩廷看着她,等她继续。
“刚毕业那会儿,自信心最强,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未来肯定不平凡。但……生活是个不断锤炼人的过程,让人一点点认清平凡的现实。瀚海星辰很好,好到让我有时想起有一点害怕,如果我的水平比不上瀚星呢,如果我就只是这个水平,只是个平凡人呢?”她轻呼出一口气,又笑了笑,“当然啦,只是偶尔这么想,还是觉得自己挺不错的。”
韩廷:“看来是真懂事儿了。以前你那自信心总是来路不明。”
纪星:“……”
韩廷又道:“对能力的上限存有敬畏,是好事儿。懂得谦卑了,才能不断去打破瓶颈。”
纪星琢磨着他这话,良久,诚服地点了点头。
一顿饭终究还是在柔和自然的气氛中结束。
心中那道墙,早已形同虚设。
吃过甜点了,两人一道上楼。
电梯间里亮着昏黄的灯,光线暧昧,淡淡的花香萦绕四周。墙壁上石膏花纹繁复,像上世纪美国黑白爱情片中的场景。
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纪星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气氛,问:“明早几点的飞机?”
韩廷:“九点。”
她点点头:“一路平安。”
韩廷看向她的眼睛:“回国再见。”
纪星:“……嗯。”
电梯门开,纪星等了一下,想着他是领导,让他先进。
但他也等了一下,让着她。
于是两人都没动,互相看了一眼。韩廷示意她先进,纪星不好推辞,迈步进去。
就在那时,久等的电梯开始闭阖,纪星一吓;韩廷大步上前,一手挡住闭合的电梯门,一手将她往身边一拉。
她踉跄后退,后背撞进他怀里。
她有些失措,匆忙站好。
韩廷扶着电梯,待她进去了,跟着进去。
电梯缓缓上行,不知是否因为空间狭小,空气不流通,纪星脸颊燥热,恍惚有种德国重演的暧昧感觉。
恐怕他也有如此想法,谁都没说话,直到“叮”的一声。
“我到了。”她抬眸看他,他却指指外头,示意她先出去。
纪星心头一紧,走出电梯,回头,韩廷已随她出来。她仰头望:“韩总……也住这层?”
“送你回去。”韩廷说。
纪星:“……”
厚厚的地毯吸掉了彼此的脚步声,纪星提着一颗心,缓缓走到门边,拿出房卡。
安静的夜里,“滴”的一声。
她回头看一眼,韩廷垂眸看着她,目色平静。
“韩总……再见。”她谨慎地把门推开一条缝,从缝儿里溜进去,就要关门。
韩廷上前一步,一只手抓紧门沿,拦住了那扇将阖的门。
纪星心中一惊,隔着门缝惊慌望着他,下意识就要推门。他手上稍一用力,力量已是势不可挡。她踉跄退后,他进了门,身后手一松。门咔擦一声,落上了锁。
她又慌忙后退一步,背靠墙壁,不再退了。几米开外就是床,她坚守着门廊这处狭小的阵地,不能失守。
室内没开灯,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隔着树影透进来的月光。
韩廷的眼睛在黑暗中却格外明亮,一瞬不眨盯着她,直勾勾的,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野心。
纪星咽紧了嗓子,她再清楚不过他的这个眼神,他每每将她抛至云端将她折腾得嘤嘤哀求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她莫名打了个哆嗦,又觉得这房间闷热极了,让她胸口热汗直冒,无法顺畅呼吸,小腹竟也淌过一阵热流。
她仍仓惶想着,韩廷欺身上前,高大有力的身躯瞬间将她压制在墙壁上,她一惊,他手臂已锁紧她的腰身,炙热的吻瞬间落到她耳朵上,男人灼热的呼吸潮涌般灌进她耳朵,她过电般浑身打颤,呻吟:“别这样……”
娇弱的嘤咛声溢出嗓子,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哪里是拒绝,更像是迷醉的邀请。
他格外受用,在黑暗中无声一笑,似乎也想念她的声音,哑声问道:“别怎样?……嗯?”他用力抵了她一下。
“啊~~”她闭紧眼睛,仿佛深陷泥淖,挣扎不能。他吻着她的脖子,逼迫着她仰起头来。
他的手开始朝下探寻,她惊愕,用力抓紧他的手腕:“不行……”
他轻咬着她的耳朵,问:“怎么不行?”
她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吐出一句话:“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停下来,身躯仍贴着她,静止了有一会儿,低声问:“如果我说和好呢?”
她心中巨震。
她不知道他此刻做何表情,也不敢抬头看他。只看着眼前他的喉结极细微地上下浮动一下,她眼中浮起泪雾,一瞬间眨下去,终究摇了摇头:“不好。”
夜,如此安静。
韩廷松开搂在她腰间的手,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四目相对。
她惶然而紧张;
他平静而沉默。
半刻后,韩廷抬起头仰望天花板,长长呼出一口气了,低头看她:“你希望我跟你说一句,我爱你?”
纪星呼吸直颤,盯着他不吭声。
而他眼中竟也闪过一丝迷茫与无奈,转瞬即逝,变得安静:“但我不知道,在你眼里,哪种喜欢,哪种爱才算数?陪你过日子,关心你的喜怒哀乐,认真考虑和你的未来,算不算?还是说,一定要为你牺牲什么,有了对比才能彰显?”
纪星泪湿眼眶,摇头:“至少……不会利用我去对付竞争对手。”
韩廷哑然半刻,说:“纪星,我在这个位置,有我的苦处。”
“我的生命里,爱情不是全部。为了感情去牺牲东扬的大局……”他轻摇了摇头,嗓音低微,“我没法保证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但我可以保证爱情这部分,只有你。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证明……轰轰烈烈为你牺牲为你去死的爱情,我可能给不了;平平淡淡陪你生活的爱情,大概可以。”
纪星轻轻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内心已是剧烈撕扯:有一股冲动逼迫着她立刻飞扑去他怀里紧紧将他抱住,他总是能轻而易举让她忘了自己;可脑子里仍有一丝清晰的剧痛,一丝心底最深的恐惧要表达。
她摇头拒绝,咬着牙关,吐出一句话:“我和你在一起,没有安全感。”
韩廷眼中生寒,他突然之间,就无话可说了。仿佛已走到了穷途末路。
纪星泪流直下:“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是我内心不够强大,不够……”
她说不出口,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没接触过韩廷这种人,没跟他在一起生活过的人,不会知道:跟他这种人在一起,只会越来越爱,越陷越深。毫不经意,完全不受控制。
但她内心不够强大,永远猜测却又看不清他的喜欢和爱有多深,跟她比之又如何,所以才如此介意纠缠,一点点失了本心。
在得知星辰作为棋子被他拿去对付韩苑,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那一刻,那种绝望和挫败,那种无力和羞耻,除了她,没人能体会。
感情的事,并不是没有对错,就没有伤害。
她也不是不能谅解,只是,
爱的路上,她想和他一起跳圆舞曲,而不是成为他手中的皮影戏。
今天和好又能怎么办,她还没准备好,恐怕是重蹈覆辙。再挫骨一次,她都想死掉了。
她说:“我现在只想把自己管好,先把自己的事做好。瀚星面临的压力也很大,我……”
韩廷仓促打断:“刚才那的话,我不会跟你说第二遍。你确定?”
纪星心似千针扎,抿紧嘴唇,僵硬地点了下头。
韩廷已是无尽的挫败,他沉默而无声,看了她足足三秒,扭头去拉房门。
纪星张了下口还想解释什么,但终究没出口,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
门咔擦一声在两人之间阖上。
纪星在黑暗中滑落坐在地板,抱住自己,呜呜哭了起来。
第二天,纪星没有碰见韩廷。
上课的时候,她稍微走了下神,看一眼手机,上午九点,他的飞机起飞了。
她盯着对话框中他的头像看了好一会儿,关上屏幕,重新看向黑板。
飞机起飞前,唐宋默默看了眼韩廷。老板从今早就格外低气压,一句话不讲,脸色难看得连空姐都没敢跟他打招呼。
一个周末往返中美两国,也是够呛。明明来程心情不错,没想回程如此情景。唐宋道:“您休息会儿吧,回去还要开会呢。”
韩廷没搭理他。
很快飞机起飞,韩廷看了眼窗外渐小的城市,纪星学校所在的方向,那片区域很快缩成一个小点。
他想着昨晚她怯弱的眼泪,他不知道她和邵一辰的分手意味着什么,
但,和他的分手,貌似摧毁了她的整个自信。


第67章
纪星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是六月中旬。
离开时北京还是冬末, 树桠干枯, 天空阴霾;回来时城市已过初夏, 绿叶茂盛,天高云淡。她错过了一整个繁花盛开的春季。
但她并未太遗憾,从机场回城区的路上, 她靠着窗, 吹着清凉的夏风,胸腔中涤荡着跃跃欲试的情绪,对未来的工作充满了向往。
三个月,满载而归。
回京后, 纪星在家调整不到半天,第二天一早就准时去瀚海星辰上班。她的办公室在写字楼第31层,空间很大。跟江淮和其它几位副总共享一层。
纪星刚上任,又缺席三个月, 一堆事情等着她处理跟上进度。她现在虽是副总,但瀚星规模庞大, 业务板块繁杂, 技术专业程度更高,工作量比当初在星辰当老大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得学习领会年度战略计划工作计划,学习相关法律政策和企业管理知识, 从市场营销到生产研发到行政人力都要有所了解,还得协助江淮进行经营决策分析,与其它副总和各部门协调沟通,熟悉自己手下部门一切动态并给予准确的监督和指导。
一切看似繁杂无头绪, 但纪星这一年上的MBA课程、海外培训课程、带DR.小白带星辰的经验全都在不知不觉中派上了用场,加上她勤奋刻苦加班加点,做事又讲条理。不到十天,竟将手头大大小小的工作事务全都捋顺了。
只是,工作环境复杂之后,就容易碰上一些小摩擦与是非。
纪星是四位副总里头年纪最轻的,又是个女人,分管技术、采购两个重头部门。普通员工们倒没什么意见,但下属直系的总监们主管们都是三十出头的人,私下里难免不服。
纪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工作中毫不含糊,人际关系上却装傻充愣,见谁都微笑,偶尔碰上些不礼貌的地方她只当反应迟钝察觉不着,等着有具体的事件后再针对做处理。
她犯不着为了点儿面子上的小事儿去挑破说明。
况且这帮人是几个公司组合起来的,还在摩擦期呢,互相之间也有不和。
比如采购部的赵总监是原东扬AI部的,项目主管则是原瀚海的,两人之间不知为何有些不对付,工作中也不太齐心。
纪星有所察觉,但这两人明面上还维持着礼貌,也不至于影响工作。且赵总监资历很深,本就不太服纪星这小丫头,不太方便给下马威。所以她装不知,也不搭理。
直到有天纪星检查工作,发现赵总监递交的报告有一处数据出了小数点错误,报告末尾没有标明参考资料来源;除此之外,文字排版表格细节也有瑕疵。
纪星把赵总监叫过来,问他这么低级的失误是怎么回事。
赵总监佯作一脸愧色:“副总,实在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忙着新材料采购上线,钱主管的报告我都没怎么看就送上来了。他以前每次交报告我都帮他修改整理的,这次疏忽了,实在不好意思。我拿回去修改一份了再给您。”
纪星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总监在跟主管斗,主管成心给总监为难。而总监顺水推舟推到纪星手里,想利用她去给主管一通训斥。
她哪有那么傻去搅和这摊浑水?
赵总监起身,说:“要不我现在就去把钱主管叫过来?”
纪星却说:“你先坐。”
赵总监坐下,又是一通道歉,言语明理暗里给钱主管挑刺儿,又暗示自己不断给钱主管收拾烂摊子如何费心费力。
纪星耐心听完,也不追究是谁的责任,只扬了扬手中的文件,问他:“赵总监,你觉得如果我把这报告递交给江总,他看到之后,会把这失误算在我头上还是你头上?”
赵总监一愣:“……我没懂你的意思。”
纪星放下报告,说:“江总是我的直属上级,我的任务是把经由我手的工作完美无缺地呈报给他。不论工作是谁做的,出了瑕疵,江总只会算我头上。因为我坐在这个位置,管好底下的人,是我的职责。你觉得他会在意我的工作是底下哪个无名小卒做的?”
赵总监脸色变化,回过味儿来,不出气儿了。
纪星说:“同样,你这份报告,是钱主管还是后主管做的,我一点儿都不关心。因为我的直属下属是你。至于你的下属能力如何,犯了什么错,我不在意。他们当然不会做得比你好,当然会出纰漏,因为如果他们做得比你好,现在坐在你这个位置的就是他们,不是你。而如果你坐在这个位置却没法管理并解决下属的错误,没法给上级减轻负担,你这个位置就保不久了。懂我的意思吗?”
赵总监有些汗颜,轻点头:“懂了。”
纪星放缓语气,又道:“工作中与人有摩擦,是难免的。多想想其他办法沟通解决,发泄在工作上耍小聪明,很可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纪副总,我是真懂了。”赵总监摸一下额头上的虚汗,说,“是我目光短浅。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