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欣躺在沙发上,田婶躺在房间外的牢笼里,两个命运悲惨的女人,一个活着如死尸,一个死了却不肯闭眼留恋地看着人间。时间对于死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活人来说,它太慢了,尤其是今晚特别慢,每分每秒都像度过整个世纪,叶子欣翻来覆去煎熬着,好不容易度过了十几个时辰,次日中午,按照和刘不德约定好的时间,她爬出暗道,来到停车场,看见了那辆租来的捷达车,上前打开后备厢躲了进去。
在里面大概待了二十几分钟,刘不德走了过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锁上后备厢,上车离开了别墅。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停了下来,刘不德下车打开后备厢,叶子欣跳出来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刘不德上车后拿出一个汉堡包说:“给你的。”
整个晚上加上整个上午没有吃东西,叶子欣的确饿了,接过汉堡包摘掉了口罩。这是她第三次在刘不德面前摘掉口罩,第一次是在旅店里,当时房间是黑的,第二次是在崇明路上那条不算宽阔的胡同里拍车祸视频,当时刘不德离得很远,只有这次是白天,他们离的还如此近。刘不德没敢睁眼看她,而是透过内后视镜死死盯着,这种眼神对于叶子欣来说已经习惯了,她的这张脸总是能引起关注。
“小心开车。”叶子欣咽下汉堡说道:“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你……你的……”刘不德似乎想要问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问:“你的脸……”
“出了场车祸,醒来就变成这样了。”叶子欣轻描淡写的回答,然后拿出手机,对刘不德说:“慕小蓉都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昨天我把卖掉凯美瑞的钱送过去,她也没接,说让我留着。刚才我是去告别,我……我买了两天后的车票,到时不管能不能拿到那笔钱我都要离开了。”刘不德说完又透过内后视镜看向叶子欣。
叶子欣已经吃完了汉堡重新戴上了口罩,她用手机给慕小蓉发了条短信,是她想了整个晚上的短信,成败就看这条短信了,内容为——估计你早就鉴定过了,发给你的那段视频是假的,这步棋你走对了,不过我又有了新的棋子,昨晚你真应该再找找,没准我那一刻就成了枪下亡魂,不过现在你没机会了。下周二晚上九点,拿一百万现金去四六五医院前一百米的那栋老楼,楼下有家佛店,绕到后面第三个门洞上四楼,钥匙我会放在脚垫下。记住,只准你自己去,如果我发现有人耍花样,这段你杀害田婶的录像就会马上被送去公安局。顺便说下,这件事跟刘不德没关系,放他回老家,他要是出事,录像同样会被送到警方手里。
“现在他……他在这儿没?你跟他说说,让它别在跟着我了。”刘不德说完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我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想妻儿平安。”
“放心走吧。不会有人跟着你了。”叶子欣将视线看向窗外,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田婶死时的视频,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慕小蓉知道你住哪儿吧?为了保险起见,我看今天你和妻子就搬出来随便找个旅馆对付两晚吧。”
“你的意思是老板会害我?”
“那个女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能够做出来。”
19、复仇前夕
最后那条短信,慕小蓉始终没回,叶子欣无法进入别墅,无法靠监控继续监视,只能每天躲在别墅附近的路上等待,整整两天慕小蓉没出过门,也没人来找过她,不知躲在家里做什么?
第四天,叶子欣去了四六五医院租下来的老楼,为即将到来的交易做准备。这栋房子是标准的两室一厅,里面只有些简单的家具,她订购了一罐煤气放在厨房,把煤气链接一个软管,软管放在了旁边装碗筷的小柜子上,那是根很细的软管,如果拧松阀门,煤气会以很慢的速度放出来。可要如何等交易结束引爆煤气呢?叶子欣把一个里面什么都没有的U盘放在了卧室书桌上,然后买了个山寨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紧接着按照在网上查的拆开卧室的电灯开关,将后面的两条线挨在一起,让电线串路来引出火花。叶子欣的整个计划是这样的——交易完成后首先给这个山寨手机发短信,引诱慕小蓉去卧室拿里面什么都没装的U盘,当时是晚上九点多,慕小蓉来到卧室肯定会伸手开灯,电路串联就会产生出火花引爆煤气发生大爆炸。
叶子欣不知道这个爆炸的威力有多大,但她清楚,即使炸不死慕小蓉,也会毁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一切和梦里相同,一切又和梦里不同!结局怎样无人知晓——第五天,唐朝来了!叶子欣根本没想过唐朝会来谷溪市找她,那天她去四六五医院租来的老楼做最后的确认,回来时开门进屋,唐朝和孔乐乐俩人就坐在沙发上。
多日不见,唐朝更瘦了,瘦得有些吓人,像是得了什么疾病。
见叶子欣回来,孔乐乐站起身自觉的退回了房间。俩人默默无语相互对视,隔了将近半分钟,唐朝站起身,走到叶子欣跟前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叶子欣想起了唐朝的不辞而别,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看向别处,冷冰冰地说:“既然逃走了,干什么还来找我?”
“我……”唐朝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又欲言又止沉默良久,用沙哑的嗓音说:“我母亲去世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男人心灰意冷了,无论唐朝说出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值得被原谅,但这简单几个字却让叶子欣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什……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去你家,回来时发现母亲昏迷不醒,我带她去医院,当晚就转去了西京,坚持了两周,最后还是离开了。”唐朝说这话时,眼含泪光:“所以那阵子我是在照看母亲,谁知道办理好母亲的后事再去找你,你却走了。”
“可你为什么要卖掉房子?”
“其实房子是在你出车祸后卖的,那阵子一天住院费就要几千,我的积蓄花光了,没办法就只能卖掉房子来凑医药费”唐朝伸手擦掉眼泪,无奈地说:“是我不对,这件事一直没跟你提,我是怕我说出来,你的心理会内疚。”
“我以为……”叶子欣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抽泣地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全世界都抛弃我了。”
唐朝上前将叶子欣搂在怀里,急忙安慰:“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我发誓,以后无论去哪儿都要告诉你。你让我找的好苦,这半个月拿着你相片几乎走遍了所有大街小巷,还好就在我要放弃时见到了孔乐乐。”
一对苦命鸳鸯在客厅里抱头痛哭,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后,唐朝说:“跟我回去吧,今天就走,回去过我们的生活。”
听见这话,叶子欣推开唐朝,低头跑回了卧室。唐朝紧跟着来到卧室,坐在叶子欣身边默默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叶子欣知道,自己可以对全世界都撒谎,但唯独不能对唐朝撒谎,沉默了良久,她说:“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再等两天,我来谷溪市是来找那个毁了我一生的女人报仇的,我要让她得到应有的报应,现在计划马上就成功了。下周,下周我跟你回去好不好?”
“你要报仇?”唐朝被这件事震惊到了,整个人倒吸一口气,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最后激动地说:“这是犯法,被抓到会坐牢的。我承认我错了,是我让你觉得一无所有,是我让你动了报仇的念头,可现在不同了,现在你还有我,我们还要生儿育女,还要过下半生。你报了仇,未来就毁了。”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收不了手了。”叶子欣乱了,眼前这个男人让她动摇了,一直以来的信念变得脆弱不堪:“这个计划很完美,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相信我。我们的未来不会毁。”
“没有计划是完美的。”唐朝蹲下身,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听话,跟我回去吧。回到山河镇,那里有我们的回忆,有我们的家。”
唐朝说对了,没有计划是完美的,这个计划里,叶子欣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她在四六五医院租的房子,那房子登记的是她自己的身份证,如果煤气爆炸了,如果慕小蓉死了或被炸伤,警方很快就能找到她。还好唐朝说服了她……
人生仿佛一场梦,有时是好梦,有时是噩梦,有时由好梦转变成噩梦,有时由噩梦转变成了好梦。叶子欣感觉自从母亲被冤枉在牢里自杀后,她就做了场梦,这场梦里唐朝让她彻底心灰意冷,又是唐朝让她对未来燃起了希望。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了他(她)放弃掉原本坚守的堡垒。次日,她退掉了那个为了报仇租下来的老楼,和唐朝两人坐上了通往山河镇的列车,一种生活的结束,另一种生活的开始。
唐朝在山河镇租了个房子,为了迎接叶子欣,他把小屋收拾得一尘不染,摆了很多花篮在地上,就像走进了童话世界。当天晚上,唐朝拿起了许久没弹的吉他,俩人坐在花丛中,轻轻弹唱起了黄家驹的那首《真的爱你》。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人,叶子欣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她每天趁着母亲睡着偷偷溜出去,去唐朝所在的酒吧听着他的歌,看着他在舞台上的样子。回忆那么远,回忆那么近——如果这就是结局该多好。
20、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唐朝策划了一场简单婚礼,婚礼上没有来宾,没有亲朋好友,他们就那样穿过满地的花篮,在阳光下彼此交换了戒指,诉说着对于未来的期许。
仇恨被融化,接下来的日子,叶子欣的眼里只剩下了唐朝,开始试着不去在意外人的眼光,沉溺在美好的生活里。婚后唐朝白天会去快递公司送邮件,晚上则拿着吉他去镇里的酒吧卖唱,他说:“我们早晚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叶子欣成了贤妻,每天跟柴米油盐打着交道,偶尔她也会走到镜子前,看着那张如魔鬼的脸发呆,回想着那段炼狱般的生活,回想起那个诬陷母亲导致她毁容的女人,但内心早已没有恨意,有时候甚至想要感谢,感谢曾经遭受的痛苦,如果母亲没死,如果她没毁容,是否还会回到山河镇?是否还会嫁给唐朝?怕是她还待在谷溪市追寻着不切实际的明星梦呢。
如果这就是结局该多好啊!少女像是看了场关于爱情的电影,深深融入叶子欣和唐朝的爱情里,感动得一塌糊涂,甚至眼角开始有些湿润,泪水滑落,掠过脸颊到达耳垂,整个过程痒痒的,她试着抬手擦掉眼泪,却忽然想起,在这个黑漆漆的空间里,她什么都做不了,双手双脚是不存在的,存在这里的只有感知和回忆,感知让少女能够清楚地了解到现实中她的身体正在经历怎样的事,比如先前的那双抚摸她的手,比如躺在按摩椅上有频率地抖动,而回忆,让她没那么孤单。
回忆里她做了一场梦,梦里成了慕小蓉,梦醒她又变成了叶子欣,叶子欣的爱恨情仇,会是她的爱恨情仇吗?叶子欣的唐朝,会是她的唐朝吗?
那双手在她最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用拇指擦掉了徘徊在眼角的泪珠,与此同时有个模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个声音似乎很兴奋,是个男人,他说:“你听见了,我就知道你能够听见。”
事实上这是少女第一次听见那双手的主人说话,很沙哑,很好听的声音,和影片里唐朝的声音有些相像。是唐朝吗?她试着把这句话传到现实生活中那双手的主人耳朵里,但失败了。眼前的影片跳动了几下,仿佛是在提醒唯一的观众下面的影片开始了,要集中精力喔!
影片开始的字幕上写着——半个月后的某一天。
唐朝吃完晚饭拿着吉他出了门,叶子欣收拾好屋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面有则娱乐新闻,下面的标题写着“亿万富婆辞别歌坛二十年后重新复出追寻音乐梦”,里面的主持人说:“当年靠选秀出身的灵魂歌者慕小蓉近日签约华龙演绎,成为旗下签约歌手,并将联合富商之子雷洛推出首支单曲《懵懵懂懂》。此消息被挖出后慕小蓉颇富有传奇性的人生也成为人们谈论的焦点……”
雷洛,很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叶子欣坐在沙发上努力回想,忽然电视灭了,随后灯也灭了,房间陷入漆黑中。她起身走到电灯开关前试了两下,依旧没亮,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该死,又跳闸了。”说完,她摸索着回到卧室寻找手电,还没等找到,便听见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她直起身朝门边挪了挪,视线看向客厅,客厅里站着个黑乎乎的影子,不太确定的轻声询问:“唐朝?”
那个黑乎乎的影子没说话,朝卧室这边走了两步,紧接着停下脚步轻轻咳嗽了两声,礼貌地询问道:“叶子欣?”——不是唐朝,叶子欣警惕地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用一只手在床头柜上继续摸索着手电说:“你,你是谁?”
“别紧张,我只是来……”黑乎乎的影子说到这里,又重新迈动步伐走进卧室,紧接着关上门,压低声音说:“我只是来杀你的。”
叶子欣没找到手电,不过找到了闹表,她将闹表抓在手里,死死盯着黑影。黑影说完那句话后没动,隔了大概三四秒,才将手伸进大衣里要掏什么,叶子欣见状大叫一声,将手里的闹表扔过去,紧接着冲过去撞倒黑影,打开卧室的门跑了出去。
她想跑到楼道里求救,然而在路过客厅时绊倒了,狠狠地摔倒在地,还没等起身,有双手堵住了她的嘴,紧接着便感觉脊背一阵刺痛。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闪出了慕小蓉杀害田婶那晚的视频录像,想起了田婶狰狞的表情,想必她此时也是那种表情吧?叶子欣拼命扭动着脖子,想看看黑影是谁,然而那只手的力气很大,紧紧捂着她的嘴,紧紧板着她的头。
那把刀从叶子欣的脊背抽了出去,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又说话了,他不紧不慢地说:“你肯定想知道我是谁吧?”
叶子欣挣扎着,但显然挣扎毫无用处,只能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由于乱动,脖颈上的那把刀已经划伤了她,血顺着滴落到地板上。
黑影用腿压在她的背上,让她不能继续乱动,然后说道:“我们不认识,也无仇无怨,不过一个多月前,有人给了我五十万,让我杀个人。你心里应该有数,想要杀你的是谁……”
一个多月前,叶子欣还在谷溪市,还在为复仇做准备。慕小蓉要杀她?为什么?她已经不再报仇,不去追究任何事,只想平平凡凡的过日子,为什么那个狠心的女人还不放过她?叶子欣想求饶,却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出来。
黑影并没给叶子欣任何说话的机会,也根本没想让叶子欣说话,他继续自言自语地说:“其实半个多月前我就已经查出了你的住处,本来是打算交易前夕动手的,但你忽然退掉房子离开了谷溪市,我很好奇,所以跟着你来到了山河镇,看见了你和那个男人的生活。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们,也很同情你们,所以这单买卖我本来想放弃,可对方势力太大了,如果不杀你,就会有人来杀我。”
叶子欣不再挣扎了,也没力气挣扎了,她感觉意识有些模糊,耳边嗡嗡作响,甚至有些听不清那个黑影说的话了。
黑影将压在她身上的腿拿下来,使劲儿把叶子欣翻过来,然后慢慢地凑近,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记住我的脸,如果有下辈子,来报仇吧……”
叶子欣使劲儿瞪着眼睛,试图看清黑暗中的那张脸,但汗水浸湿了头发挡在眼睛前,再加上意识变得模糊,根本无法看清。黑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顿了几秒,最后深吸口气直起身子,缓缓举起那把刀,平淡地说了句“对不起”,紧接着那把刀迅速落下,插进了她的脖颈。
只是瞬间,叶子欣无法呼吸了,感觉身体在剧烈抽搐,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捂着她嘴的那双手离开了,黑影渐渐退向黑暗中,她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渐渐闭上了双眼。耳边有声音在响,开始只是嗡嗡声,没多久演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哄闹声,隔着眼皮,她能够感觉到有黄黄绿绿的灯光在眼前闪动,似乎还能听见歌声,如鬼哭狼嚎般难听的歌声,是出现幻觉了吗?
她用尽最后力气,猛地睁开双眼。
……
21、对话
脑袋嗡嗡作响,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哄闹声,隔着眼皮,能够感觉到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在闪,似乎还有歌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如鬼哭狼嚎般的歌声。
是幻觉?
不知过去了多久,难听的歌声停了,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睡着了,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一男一女,男人声音浑厚,他说:“前几天接你电话时在忙呢,到底怎么回事?”
女人的声音很懒散,慢悠悠地回答:“那晚你离开后,我刚回到车上就有个醉汉挡在了凯美瑞前面,指着我骂,骂我是小骚货,骂我是潘金莲那婊子,骂我联合西门庆杀了亲夫。知道他喝多了,本想不去理会开车离开,可随后他就说,刚才的谈话他都听见了,还声称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怎么杀死自己丈夫的。我只能杀了他,这件事除了我和你之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对话停止了几秒钟,最后男人说:“怪就怪他太倒霉了。尸体怎么处理的?”
女人轻轻咳嗽了两声说:“还记得给我开车的司机吧,我把尸体交给他去处理了。”
男人的语气似乎不太信任:“是那个叫刘不德的司机?靠得住吗。”
女人回答得很坚定:“这个人很老实,绝对不会出卖我。条件已经谈好了,我会给一笔钱,假如处理尸体的过程中被警方发现的话,这个黑锅由他来扛,到时候我会专门请人来照顾他家人。”
音乐声,忽然响起了很大的音乐声,掩盖掉了一男一女接下来的对话。她想醒过来,想睁开眼,睁开眼看看说话的两个人是谁?可失败了,眼皮重如千斤,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无法睁开,直到有人拍着她肩膀反复喊她的名字“文文,马文文,赶快醒醒”——猛地睁开眼。
眼前呼唤她名字的是个男孩,男孩瘦瘦的,耳朵上扎着耳钉,短短的头发上有一撮红毛,身上穿的衣服很宽松:“我怎么了?”脑袋晕晕的,天和地似乎都在晃动,就仿佛是在地震,晃得胃里很难受,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男孩点了根烟,向后退了两步蹲靠在墙上,使劲儿吸了口,略带嘲讽地说:“还称自己喝不醉呢,这才三瓶就断片了?还跑别的包房洗手间里来睡觉。真是服了。”
她听得有点儿糊涂,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是躺在洗手间马桶旁边儿了,门外面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很晃眼。扶着墙壁站起身,晃悠悠地走到洗脸池前,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洗了几把脸。被凉水这么一击,所有的记忆都出现……这里是家叫作“新时尚”的歌厅,头上染撮红毛的男孩是她的男友叫李根,稍早前李根带着她过来介绍给兄弟认识,他们订了个包厢边唱歌边喝酒。李根的那些兄弟一杯一杯地敬她,她一杯一杯地喝,后来感觉胃难受极了,于是冲出了包厢,不知怎么着就躺在这儿了。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半个钟头了,见你还没回来,我几乎要把新时尚的包厢翻了个遍。”
她忽然想起了迷迷糊糊中听见的对话,于是摇摇晃晃地走出洗手间。洗手间外面是个大包厢,昏暗的房间里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茶几上放着几个水果盘和一瓶红酒,正前方的屏幕开着,里面在放一首很嗨的DJ曲,声音调得很大。她走上前,熟练地关掉音乐,转身对李根说:“刚才这屋的客人呢?”
“没看见有客人。”李根也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红酒看了眼,自言自语地说:“我去,这么名贵的酒启开也没喝多少,真浪费。看来便宜我了,尝尝,尝尝。”
“先前昏昏迷迷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说话,是一男一女。”
“你溜进来没被发现就算是走运了,还偷听人家谈话?”李根给自己倒了整整一大杯,然后毫不犹豫地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最后龇了龇牙感慨:“这玩意跟十几块钱一瓶的差不多,也没好喝到哪儿去。”
“老公。”她坐在李根身边,侧头躺在李根的肩膀上撒娇恳求道:“你不是说跟这里的服务员很熟嘛,去帮我打听下,看看刚才这屋的客人是谁?”
“想要钓个有钱凯子?”李根摘了一粒葡萄丢进嘴里,然后站起身,边朝包厢外走边说:“一瓶酒好几千,肯定是凯子,你要是钓上了可别忘了我,弄个几百万花花,让咱也尝尝当有钱人的滋味。”
李根走出去后,马文文靠在沙发上,回想刚才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大部分对话已经记不清了,其实她对他们间的谈论内容并不感兴趣,让她感兴趣的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叫刘不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