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叶怔怔地把梳子放在妆台上,幽幽道:“小姐想要进去吗?”
素盈的眼睑微垂,缓缓回答:“我愿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
“婢子还以为小姐这辈子会嫁个平实人家,婢子也能跟去过一段舒心的日子。”
“世事难料。”素盈说,“虽然也许会进宫,但日后也许会出来。也许嫁一个平实人,也许,嫁了平实的人,还是跟舒心的日子没有半点缘分——这世上的事情不会总让我们满意。”
“小姐也知道婢子的脾气。你要真入宫去,他们一定会赶我出府。那这辈子也没机会再见了…”轩叶听着听着忽然落下两滴眼泪。
素盈知道:自己一旦进宫绝不可能带轩叶一起去。轩叶在素府的人缘不好,她的担心也并非空想。
“万一真是那样,我求哥哥把你要过去——不会让你受苦的。”素盈宽慰道:“跟着哥哥可比跟着我强多了。”她嘻嘻一笑,“看我们在说什么啊!说得好像明天就要分离似的。”
要素盈进宫的消息在一个略显燥热的日子来到素府。
“七日后是个吉日,请小姐早做准备。”宦官这样说。
素盈素飒心中早就有底,并不十分惊诧。甚至素老爷和姨娘们似乎也有预感,没有非常意外。素老爷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说:“进宫伺候娘娘不比你偶尔进去一回。好自为之吧。”他的脸上看不出是忧是喜,但素盈明白他不大高兴。
只有那些喜欢说长道短的下人们十分激动。
这天许多人来道喜,素盈平淡地打发了他们,带着轩叶一起去白潇潇的小院——北国要出嫁的女孩儿在离家之前要给母亲做一碗肉糜,意思是说自己要离娘而去,还给娘肚子里一块肉。不知什么时候起,进宫的女孩儿们也给母亲做这道粥。
素盈的娘早就不在,但白潇潇在名义上算是收养她的养母。素盈纵然与她不亲,关乎颜面的事情却一件也不会落下。她一早起来挑选好糯米和好肉,亲自做了一碗肉粥,趁热端到白潇潇那里。
白潇潇知道素盈做事从不落人口舌,今天必定会来,因此她也特意打扮了一番。看到素盈端着碗跪在身边,她笑笑道:“我知道迟早要吃素盈的肉粥,却没想到是为这件事。”
素盈陪笑客套:“这些年素盈让姨娘操心了。”
一抹很浅的、异样的笑容出现在白潇潇脸上,像一丝转瞬即逝的涟漪,刹那就失去痕迹。
“阿盈…”白潇潇递个眼色,旁边的丫鬟立刻捧过一只托盘。白潇潇掀开托盘上的红绸,柔声说,“姨娘没什么好东西让你带进宫里,这个香炉是姨娘的陪嫁,至少能拿得出手。它跟着我也是明珠暗投,你带到里面去用吧,别让人小看了咱们东平郡王府。”
素盈接过香炉时真的吃了一惊:这个典雅古朴的八宝纽金香炉小巧玲珑,双手恰好能够合握。炉盖上镶着一个刻成核桃样的大琥珀,每个纹路都清晰可辨。琥珀周围打造成凸起的菱花,十分美观。炉身遍布繁复的莲花纹,每个花心都点缀一颗宝石,而且每颗宝石的颜色都不同。
“这太贵重了,阿盈不敢收…”素盈诚惶诚恐地推辞,却听白潇潇说:“若是你亲娘送的,你也推辞么?”
素盈不知如何回答,旁边一群丫鬟都出声怂恿:“六小姐就收下吧”,“夫人这是把六小姐当亲女儿看,六小姐不收就不对了。”听她们这样说,素盈只好连连道谢,让轩叶接下香炉。
“这香炉,我一次都没用过。”白潇潇说,“听说带进宫的东西不能是全新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北国宫规:入宫只能带身边常用、离不开的东西。为了避免宫人行贿,带进宫的东西不能是全新的,必须用过。
这天晚上轩叶从众人赠送的香料中挑选了一些,放进白潇潇给的香炉中点燃,为素盈熏衣服。
“小姐真的要去了。”她忧郁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一次。”
“我已经跟三哥打过招呼,这一两天他应该会去跟总管说,把你叫到那边。”素盈安慰她,打趣道:“这下不是刚好如你所愿?早晚跟着三哥,难道不是好事?”
轩叶在苦涩中挤出一丝笑,岔开话题:“小姐,用这个熏衣可以吗?婢子觉得这个‘月笼沙’不如‘零陵香’那么好。”
“又犯傻了!”素盈嗔道:“我跟你说过,皇后熏衣用的是文奉香配的‘月出云海’,我怎么能用比皇后还好的香?就算皇后没察觉,文奉香也不会不知道。”
轩叶愣了愣,笑道:“看小姐这样仔细,婢子反而不大伤心——没准这就是小姐的前途…人各有命,婢子也不再说什么了。”
熏衣有个奇怪的规矩:最忌讳白天的嘈杂,尤其不能在日光下进行,一定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香慢慢燃起,静静附着在衣服上。而且忌讳心急、手忙脚乱、粗心大意——香炉要缓缓移动,让每一寸衣料都沾染香气、深入经纬。熏好的衣物不能立刻拿来穿,一定要在阴凉处放置两天,这样留下的香气才会若有若无,还有个名头叫做“暗香浮动”。
素盈和轩叶一起在偏房里忙活了一会儿,把衣衫架好、点燃香。素盈学调香的时候找来十七八个小香炉,这时候都派上用场,在地上吞云吐雾十分壮观。轩叶看素盈有些疲惫,就劝她早点休息。
“记住,不能让夜风吹进来。”素盈叮咛一句,便回房去睡。
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素盈才醒来。一睁眼她就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她起晚了,轩叶竟然没有来叫,而且也没准备洗漱用具。
一缕清淡的香气飘进房间,素盈“咦”了一声:轩叶应该在天未亮时熄灭所有的香,看来这丫头是睡着了。
素盈笑着摇摇头,自己穿好衣服,没有梳洗就跑到偏房。
“轩叶!天都亮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看见轩叶歪倒在地上,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屋中弥漫灰白的烟雾,在初阳下缓慢地腾挪,带着诡秘和不祥…轩叶在重重烟雾中纹丝不动。
“轩叶!”素盈轻轻叫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
轩叶的姿态实在不像睡着。她的脸向里,身子蜷缩着,十分古怪。
素盈又唤了一声,声音更加低微。她已经呼吸到某种冰冷的气息,仿佛从阴暗的地下传来。
素盈把颤抖的手按在轩叶身上,用力扳过她的身子…
轩叶浑身冰凉,僵硬的脸上泛起青灰色——她已经死了。
***
素飒急匆匆来到妹妹的门前时,那些各位姨娘派来、里三层外三层堵在门口的丫鬟们立刻静静地退到一旁。素飒不看她们,径直走上前去推门——里面闩上了,素飒皱皱眉,一脚踢开房门。
素盈还没熟悉,在床上抱膝蜷坐,身边放着几个小香炉。她一边抚摸那些香炉,一边喃喃自语:“是你害死轩叶吗?…不是?哦…”说着便抄起那个香炉狠狠扔在地上。
地上早已摔了好几个香炉,香灰撒了一地。神情怔忡的素盈伸手抚摸下一个香炉,问它问题,再把它摔在地上。飞扬的香灰呛得素飒皱眉,素盈并不关心他,也不看哥哥一眼。她全神贯注地向香炉们提问,迷离的目光带着一点疯狂。
素飒一言不发,任由妹妹继续这古怪的行为。
最后一个香炉是白潇潇的礼物。素盈轻轻地抚摸着,问:“是你害死轩叶吗?…哦,果然是…”
不等她说下去,素飒已劈掌打在她脸上。
素盈挨了一耳光,闷哼一声重重地倒在床里。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鬼样子!”素飒恶狠狠地拉起素盈,又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房外的下人们大惊失色,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来劝阻。他们面面相觑迅速离开,只有一两个喜欢打探消息的老婆子还偷偷躲在窗下偷听。
素飒大步走到门前把她们赶走,重重地把门关上。“你没见过死人?死一个丫鬟,你也不活了是不是?你不想活就死给我看!让我看看你这条命是不是那么贱、只能给丫鬟陪葬!”
“那不是随便哪个丫鬟!那是轩叶!”素盈攥紧拳头低声啜泣。
“阿盈…阿盈!”素飒摇着妹妹的肩膀叫道:“你这样子像是要进宫的人?”
素盈扑在哥哥怀里,泣不成声。素飒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就像他们小时候遇到无法忍受的委屈时那样。“阿盈,”他说,“人已经死了,你这样做又能怎样?你发疯发傻,别人就会承认他们害了轩叶?你痛哭流涕、苦不堪言,他们就会良心发现?你要真想发狠,就做点让他们有苦说不出的事,让他们也尝尝你的苦!”
素盈摇摇头,瓮声瓮气地说:“我就是不信他们胡说八道!他们说轩叶是自尽,他们说她怕我走之后被赶出去…轩叶不会自尽!我亲眼看到她的尸身那副模样,怎么可能是自尽?他们不止骗我,还要说服我骗自己——他们到底想些什么?想些什么?!”
素飒静静地抱着妹妹,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说:“他们想你别把这事放心上,怕你不能大大方方地进宫去。”
“我说,哥哥会把轩叶要过去,轩叶不会死。他们又说,哥哥没有安排轩叶的事情,哥哥根本不想让轩叶过去伺候。他们说,轩叶是因为没指望才死的。”素盈抽泣着抬起眼看着素飒。
“…我知道你很想让轩叶跟着我。”素飒镇定地说,“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打算。轩叶那样的性子,跟在我身边不合适。”
素盈摇着头,缓缓道:“轩叶喜欢你…”
“我一定要把喜欢我的丫鬟安排在身边、朝夕相对才行吗?”素飒的口气有些冷淡,“我虽然没要她过去,但给她找了去处,并不委屈她。”
“听哥哥的口气,似乎以为轩叶真是自尽?”素盈推开素飒,狠狠地说:“轩叶不会自尽!”她摊开手,掌心是一缕头发,“是他们害死她!”
“阿盈!”素飒急忙制止她,“你非要为了一个奴婢,跟全家闹翻?一个素氏的小姐,因为死了一个丫鬟就发疯发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素盈刚要说什么,素飒立刻捂上她的嘴。他的神色严厉,目光冰冷骇人,素盈吓得不敢作声。
“你以为你是谁?”素飒眼中寒光闪烁,低声说:“你在家只是个不得宠的六小姐,进宫去做奉香,说难听一点:不过是别人的使唤丫头——你以为现在你有本事跟全家人闹翻?你以为真有人怕你不成?”
素盈听了浑身发抖,呜呜地哭起来。她不想承认,可她也无法否认——虽然也是进宫,但她的前途并不像她的姐妹们那样值得炫耀。
哭了半天,她把手里那一缕被眼泪打湿的头发塞到素飒手里,呜咽道:“哥哥,轩叶不是别的丫鬟——她是惟一一个跟我一起长大、处处维护我的丫鬟。你要好好攒着这缕头发…好歹她也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你。”
“阿盈,别难过。”素飒接过头发,无限温柔地说:“日后你要见识的事情,比今天更残酷丑恶一百倍——你要常常记得我说的话:你现在这处境,根本没有什么人忌惮你。你要想对她们发狠,就要忍着,直到出人头地、让她们拿你没办法。”
素飒走了之后,素盈勉强忍住伤心,却还是无力起身,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早晚,要给轩叶伸冤!”她边想边流泪,迷迷糊糊就要睡着。
正在恍惚之间,有一个女人推门进来,径直走到素盈床边坐下,幽幽地说:“可怜的孩子,要是那时答应我的条件,你这些年的苦也不算白受…”
“你是谁?”素盈能肯定她不是素府的人,可又觉得这个女人一定在哪里见过,拼命想她的来历,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素盈啊素盈,”那女人美得让人目眩,她的眼中充满怜悯,一遍又一遍轻唤素盈的名字,声音无比温柔:“我让你权倾天下,如何?那时候,区区素府的人算得了什么?全天下没有一个人敢对你说‘不’——哪怕是皇帝、皇后,哪怕是你那个独揽朝政的义父…谁都不能拒绝你——你愿不愿意?”
素盈恍然大悟:“是你!六年前,是你在大祭上对我说话。”
那女人并不回答,不住地问:“你愿不愿意?如果答应,从今天起,你所受的苦难都有价值——十年后的今天,就是你翻身的时候。”
“不。”素盈慢慢地摇头道:“我不需要权倾天下。来日方长,我自然能找到害死轩叶的人,自然能为她报仇。我要天下做什么?”
那女人无比遗憾地摇摇头,离她而去,边走边说:“可怜的孩子,你不知道…你的苦还在后面呢。”
素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悠悠转醒时,骤然一惊:床边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她仔细看时认出那是白潇潇。
“我知道你心里怀疑我。”白潇潇板着脸,生硬地说:“我是不太喜欢你。可我也没想过要害死你。我要真想害你,巴不得你生龙活虎地进宫去,让宫里的人整你——那时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搁下这句话,站起身便走。
素盈急忙道:“姨娘!阿盈是怀疑轩叶死得不明不白——身边的丫鬟就这样死了,谁心里不生疑?可我也没针对姨娘,姨娘干吗特意跑来说这些?”
白潇潇僵在门口,淡淡地说:“就算你不怀疑,自然有人兴风作浪让你怀疑我。我若不来给自己洗脱干系,别人只会往我身上泼更多脏水——你以为我在家里的日子好过吗?”
她说了这句话之后,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白潇潇静静地走了,素盈默默起身,在妆台边梳头。
昨晚还是轩叶帮她梳头,今天镜中唯有一人。素盈梳着梳着,眼泪又要涌出来。她急忙忍住,心想:“素盈啊素盈,哭有什么用?别人会同情你吗?会心痛你吗?会帮你吗?…不哭!素盈,你再也不哭了!”
第八章 奉香·文
奉香是帝后二人一时性起定下的名称,并非祖制,也没有定员。
素盈来到丹茜宫时,宫中的文奉香仍然在皇后身边伺候。
文奉香不是什么出身名门的闺秀,家中更无一人在朝中供职。虽然她先来丹茜宫,资格比素盈老那么一点点,但她知道素盈出身不错,还有一个姑姑、两个姐姐在后宫,一个哥哥在东宫,因此见到素盈时总是有些讪讪。
素盈并没有把文奉香放在心上——这个女人总会被皇后撵出去。她迟迟赖在宫中不走,倒是素盈没有意料到的。
有一天她旁敲侧击地问侍奉她的小宫女:“文奉香最近是不是在用心调什么新香料?好几天没看到她给皇后进香了。”
素盈身边的两个小宫女一个十六岁叫婉微、一个十七岁叫令柔,比素盈年纪还大,都在宫中好多年,说话做事很仔细稳重。她们对视一眼,令柔向素盈笑道:“文奉香也不只给皇后进香,圣上那边的香料也是她调的。”婉微说:“圣上的经堂只用文奉香调的香料——圣上说,文奉香配的香料很有缘法。”
当今圣上很推崇佛教,三天两头要聚众讲经,还在宫内设置佛堂,每日供奉精美的鲜花素果。
“素奉香要跟文奉香好好相处。”婉微道,“文奉香聪明着呢,早晚要出头的。”
“哦…”素盈低低地答应一声,心里对文奉香多了一分小心。
过了两天,她对婉微说:“宫中人人都能随口说几句佛偈。我在家的时候没学过这个——你们给我找两本佛经看看。”
婉微和令柔趁素盈没在意的时候相视一笑。素盈其实看到了,便问:“怎么?要看佛经很可笑吗?”
她特意说得轻松,脸上还带着女童般的天真。婉微和令柔没有多想,柔声笑道:“奉香有所不知:自从皇上事佛,宫里的人都挖空心思念经,可没有一个能从中得到好处。奉香现在要经书,可能不大容易——宫里去年冬天生火取暖都是烧经,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素盈“噗”地笑出来:“那是圣上啊!岂是你们念一两句经就能糊弄的?好啦,你们只要给我去找就行,多少不拘,越多越好。”
素盈找经书的事情不知怎么被大姐丽媛和二姐柔媛知道了,她们各差人送来一摞经书,还有其他小玩意儿。素盈急忙包了几包配好的香料,去向两位姐姐道谢。
丽媛和柔媛正在丽媛的蕊珠宫喝茶,素盈上一次和她们见面,还是六年前——那一次皇家选女,大姐素湄、二姐素淳、三姐素宁、四姐素蕙、五姐素络都是十四岁,她们五人各有妙处,素老爷对她们寄望很高。可惜三姐在大选之前突发重病,没熬到参选就一命呜呼。四姐和五姐也身染小恙。惊慌失措的素老爷又是求神又是拜佛。
据说神巫听到先祖的声音,说素蕙、素络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嫁人才能保住性命。素老爷不相信,根本没打算照办。又拖了几天,素蕙眼看不行了,素老爷急忙翻出媒人送来的名帖,为素蕙选了一个女婿,匆匆把她打发了。说也奇怪,素蕙自从过门,身体日渐恢复,没多久就像没事人似的。素老爷只好感叹她命运不济。
素络一直强撑着,宁死也不嫁人。“爹爹要让我嫁人,我立刻就死!左右是个死,爹爹不如别管我。”素络当时这么说,素老爷拿她没办法,只好听天由命。素络后来不知怎么忽然好转,参加选女之后被选中入宫。可是宫中很快传来素湄和素淳的消息:素络身体不好,在宫中缺乏滋补,一天晚上突然死了。
至此,素家进宫的女儿只有素湄和素淳安然无恙。她们是一对双生女,长得一模一样很讨人喜欢,而且形影不离、感情很好。大家都觉得双生女新鲜有趣,再加上她们说话动听、举止乖巧,慢慢在宫中得到好人缘。
素盈这一次见到两个姐姐,发现她们的样子有点不同——素湄的眉头总是轻轻蹙着,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这神态似乎成了习惯,连她自己也没察觉。素淳的神色有些轻浮,眼神时不时向左右轻飘,像是白眼,又像是警惕——她们这样子跟素盈的记忆差了十万八千里,素盈差一点不敢认她们。
一见素盈,柔媛素淳立刻亲热地搀起她,左看右看赞不绝口:“好些年没见,妹妹也变成大姑娘了。”
丽媛素湄寒暄几句,支开周围的人,问素盈:“妹妹有没有去姑姑那边走动?”
素盈看她的神情像是十分难过,便轻声说:“一直没得闲,还没去姑姑那边。”
柔媛忙关切地说道:“姑姑的性情和我们当年知道的可不一样了——妹妹要小心才行。”
素盈对丹嫔素玉蝉没什么印象:丹嫔进宫的时候素盈还不记事。听柔媛这样说,素盈浅浅笑道:“这样说来,妹妹应该快去姑姑那边拜见才是,免得姑姑见怪。”
丽媛冷哼一声道:“她见怪又怎么样?有我和柔媛在,不会让她为难你。”
素盈心中暗自冷笑:她们两人加起来也没丹嫔的本事大,说这话不过是在她面前装装样子。可既然她说了这些好话,素盈也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忙说:“有姐姐们照应,妹妹就放心多了。姑姑毕竟是自家人,不会怎么为难素盈的。”
柔媛笑了笑,把话题岔开,姐妹三人东拉西扯好半天。素盈知道她们心思不在这里,得了一个空儿便问:“妹妹虽然不像姐姐们学过那些聪明人的东西,但也看得出姐姐们有事要说——不知姐姐们有什么需要素盈帮忙的?若是配香、调香这样的事情,素盈巴不得为姐姐们效劳呢。”
丽媛柔媛对视一眼,丽媛道:“有些事情我们不说,妹妹日后也能发现。不如我们开诚布公说出来:丹嫔在后宫孤芳自赏,和我们姐妹不睦也有好些日子了。按理说,一家人在这后宫里面就该相互提携。可丹嫔分明是指望不上…妹妹如今在皇后跟前侍奉,有机会要帮着姐姐们才是——我们是自家姐妹,不比其他人。”
素盈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些话,姐姐们不说,阿盈也会这么办的——阿盈进宫这几天没人欺负,说起来还不是因为有姐姐们在?”
丽媛柔媛松口气,笑着点头:“阿盈果然聪明懂事。”
素盈知道她们要说的话都说了,自己再呆下去也没意思,就起身告辞。
这天晚上皇帝去丹茜宫小坐,文奉香在宫中伺候。素盈得闲,精心挑选几付香料,打扮一番就去丹嫔的流泉宫拜见姑姑。
流泉宫比蕊珠宫大了一倍,宫内金碧辉煌,四处摆放美轮美奂的摆设。侍奉丹嫔的宫人各个衣着艳丽,众星捧月一般把丹嫔拥在当中。丹嫔正在自斟自饮,杯中想必是烈酒,酒气很冲。
素盈规规矩矩向丹嫔行礼,听到姑姑问:“听说琚大人认了你当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