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女人必须借助男人。譬如这时,素盈不能披挂上阵辅助她的哥哥反败为胜。
她需要一位青年将领。身为皇后,她也可以放出香饵去利诱,她有能力开出不错的条件。但凡是想要利诱别人的人,都要做好准备:她未必是出价最高的。受她利诱的人随时可能另谋主公、临阵倒戈。
世上只有一种砝码无法称重,就是“人情”。可惜“人情”的分量飘忽不定。
素盈并不寄望于信默对旧情念念不忘,但他几次三番在荣安面前向她表示亲近。素盈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但她愿意试探,看看让他做出这种行为的原因是否还存在,看他是否愿意再次表示对她友善。
白信则比她晚来一会儿。他在帐中走了几步,脚步停在围屏前,佯装欣赏上面的狩猎图,却没有绕到后面一探究竟。他应该想到:皇后为他指定了这个地方,就不会让他落单。
信默进来时,脚步很安静,素盈几乎没有察觉。“大哥——”他唤了信则一声。
素盈从间隙望出去,信则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看不到他们的神情。
信则拿出那块翡翠,丝绦勾在指上,一束颜色清淡的流苏轻轻摇晃。
不需要多解释,信默就明白其中含义。他叹了口气:“白家不会介入东宫和中宫的事情——这是爹与我们的决定。”
素盈听了有些失望,但心里仍存侥幸:他的口气并不是斩钉截铁。
“她是你曾经想要娶的女人。”信则的声音放低放缓时,有令人意外的柔软温和。但信默不假思索的回答让这种气氛完全改变。
“我已经娶到了我想要的女人。”他说,“她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整个计划中最短的几天——那几天,已经过去很久。”
素盈完全怔住。“计划”…她确确实实听到这个字眼。
“可你却陷在最短的几天里。”信则的话音又细又慢,“一开始,刻意选了她作为牺牲,后来,不知不觉忘了初衷,假戏真做选她作为爱人。”
信默矢口否认:“这只是大哥的错觉。假戏若不逼真,怎么能打动素家的小姐?如今还提这些做什么?大哥,我劝你不要搀合在她的事情里,不要再给白家惹麻烦。”
“你好不容易尚主,确实该慎重一些。”信则幽幽地叹口气,“可你别忘了:是你先在她心里插了一脚。她现在处境微妙,要你表明立场。你要是选错了,一样会给白家惹麻烦。”
信默很随意地应付一句,听不出关切:“她现在想起我,不过是这当口上找不到出身、能力可堪差遣的人!看看谢震就知道她怎么对待选了她的人。如果我站在她那一边,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请命,代替东宫领兵去西陲,既可以将东宫留在京中,又可以援助她的哥哥——我不是谢震,我不能选她。”
信默向前一步。素盈以为他去拿信则手中的翡翠,但他只是摸了摸流苏。“翡翠由大哥处理吧,不必给我。”短短的对话结束了,他想要走。
一道狭窄的缝隙间,素盈看见他转身时漠然的脸——她努力,仍觉眼前模糊不清。这真是白信默?英姿天纵、风致潇洒的白信默…这真是他的脸?与她信誓旦旦终身相许时,那张温情的脸?
信则摇头再问:“你真能撇开她?”
信默定定地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不过是个女人。”
信则低低地叹息一声。仿佛有回音似的,帐中某个角落里也飘出一丝掩不住的怅叹。那声音虽然微乎其微,但信默已悚然变色,忽地抽出腰间宝剑,一剑刺出。
“不可!”信则出声制止,已来不及。
“嗤”一声,素盈鼻尖上晃过一道凉意。她本能地向后一仰,吓出一身冷汗:利刃从两页隔扇的缝隙插入,横在她面前。
“出来!”信默抽回剑,低声怒喝。
素盈站起身,离开她的藏身地。信则和信默没想到:裙钗摇曳,款款绕出围屏的会是皇后本人。他们看着素盈略显苍白的面容,呆住忘了跪礼。这只是一刹的怔忡,这兄弟二人立刻恢复常态,一个匍匐在地不敢仰视皇后,一个弃剑跪倒口称死罪。
素盈静静地看着白信默,此刻看分明了,她还是觉得陌生,于是苦笑:“我原本就没指望世上有第二个谢震。至于你…我忽然觉得,我从来没有真的认识你。”
信默微微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疏远。他容色镇定,点头轻声说:“相识虽久,相处不长…再说,我们都不是那种能够轻易看透别人,或者能让人轻易看透的人。”
“也许,该换个地方说话。”素盈冷冷地提出建议。
信默却立定不动,口气平和:“娘娘,我们之间当真有那么多话要说吗?”
素盈带着诧异端详这个无动于衷的男人——她曾经以为,他留给她的是一场足够伤心一辈子、在余生里想起来就伤感的绝爱,是一出棒打鸳鸯的悲剧,一次肝肠寸断的暮色驰骋,和一句至真至圣的许诺…但眼前这人,真是她记忆中的男主角、她十五岁时情愿托付终身的人吗?
“白信默…”素盈摇着头叹息,“你只在那时需要我?现在用不着,往后也不会站在我这一边了,对吧?”
他丝毫不为动容。
与她有过婚约的白信默已经成为历史,眼前的他是东宫太子的妹婿。
素盈忽然明白东宫当初为何会为她的改变无限惋惜——她认为,睿洵眼中看到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想要看到的美好。谁知殊途同归,她看白信默时,也不过如此。
“从一开始,你想娶的就是荣安公主?”她的声音冷硬,装不出虚伪的豁达。
信默没有接口。
素盈冷冰冰地嘲讽他:“面具已经碎了,做戏还有什么意义?”
信默不得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板地回答:“娘娘颖悟。”
颖悟…过了这么久,才颖悟了…
素盈费了很大力气才点了点头:“原来——”
不是到现在他们之间变得无话可说,是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多话。他说完了他准备好的谎言,现在连谎言也没有了。
素盈默默从他身边走过,擦肩的一瞬,他似乎不由自主地想偏头看她,但忍住了别过脸。
这无情无义的人…
素盈忽然想到:她的夫君有令人惊讶的先见之明——把藏身深渊中的鱼看太清楚,果然会大失所望。
她咬紧牙,不准自己失望。
只在谎言中存在过的美好,不值得失望。
素盈走得很慢,信则也慢慢地跟着,始终走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素盈心中并无目的地,走着走着渐渐离开猎营,走入空旷的野地。
碧空里一道云痕远远地落在天野交际处,她眼望那澄蓝上仅有的洁白,望得出了神。寂静的四野中,除了偶尔从营地传来的模糊人声,就只剩下她发间的金银垂饰被风拂动发出的泠泠轻音。
打破静谧时,她的口气有点茫然,仿佛心神还在迷失:“白潇潇为他说媒,是真心想要与我家联姻吗?白家从什么时候开始谋求尚主?”
信则细声回答:“是从家父得知荣安公主时常往来东宫的时候——那时信默十四岁,公主十一岁。”
素盈回头看了信则一眼:“你说话倒是痛快!”
信则坦言道:“没有选择站在娘娘这边的,是信默,不是小人。”
素盈表情木然,并不信。“你要违背白家的意思,卷入东宫和中宫之间?”
“娘娘知道的——小人选了宫廷为家。”信则即使随随便便站着,腰和背还是不自觉地弓着。样子谦卑,说话却不慌不忙:“何况白家对小人早就不存希翼,父亲与弟弟们决定袖手旁观时,也没有支会小人。”
素盈仍然不信:这是白家兄弟惯用的伎俩,一个走阳关道、一个走独木桥,不管哪个走错了,还有另一个可以救急。也许就在刚才,在她面前,这两兄弟已经用她看不见的表情交换了意见。她对白家再不敢小窥,但她不介意借此机会听上一段。他想示好,总该有诚意说些真话。
“我十五岁的时候,以为遇到一个样样出众的年轻人,发现我的优点,许诺与我白头偕老,此生就完满无缺。现在才醒悟——十五岁的我太年轻,而那时的他二十岁,出入宫廷逾十年!他不可能像我那样天真…”素盈浅浅一笑,却掩不住眼中凄凉:“如果我不是成为皇后,而是嫁入某个侯门朱户,或许偶尔想起这段感情,还会偷偷地微笑。”
这不是假话。她还记得那天的晚霞,野云四合的荒原,孤树,湖泊,他炽热的呼吸和温柔的嗓音——一切美得不可亵渎。
可惜,不是每一个付出过真心去对待的人,都会用同样的真心回报。回顾美梦,只留一声叹息:“无法想象,他在留给我这样的回忆时,心里惦记的是荣安。”
“世上有一种人,为了他们得不到的东西殚精竭虑,那些能够轻易得到的,他们都视为理所当然,不大在意——荣安公主就是这种人。”信则心平气和地说:“信默与兰陵郡王在公主眼中并没有很大分别。他们唯一的不同,就是兰陵郡王和所有贵族少年一样,把尚主当作荣耀,并且不掩饰他们很愿意获得这种荣耀。而信默,永远不会让公主觉得能够得到他,至少,不会让她觉得她能够得到他的全部——他永远不会把翡翠给荣安公主,甚至会让公主产生错觉,以为他还在留恋娘娘。公主心里一日有娘娘的阴影,就会一日竭力博得他的欢心。”
他摊开手,翡翠下端的流苏从掌心泻下。
素盈凝望着翡翠浅色的光彩,觉得它在白昼里有些刺眼:它和她都是信默的计划,她却把别人利用她的工具一直珍藏。
“当初,信默与令兄同在东宫,公主一向以为他们两个都属意于她,对他们几乎一视同仁。令兄处事小心谨慎,深得东宫赏识。所以信默决定另辟蹊径。
“与琚相当面生隙之后,信默被调离东宫。他向公主走远一步,公主果然向他走近两步。她在她母亲面前使力,将信默调任丹茜宫。这之后,信默决心大胆放手一搏。
“您是素飒的妹妹,门当户对,又不合进宫,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人选。公主是个相当自负的人,蛮横、不懂得体谅别人,总把自己犯的错自然而然地推到周围人身上。想到您抢走了她自以为牢牢抓住的目光,她在不知不觉中,觉得是素飒没有管好他的妹妹,放纵妹妹与人私定终身。”
“而且…”素盈背对着信则,接口道:“他事前在东宫面前告发我的哥哥,说他投靠了琚相。出入东宫的荣安公主素来厌恶琚相,更加不会挑选我哥哥。真看不出——完美正直的白信默,做事如此细心周到。”
信则微微眯上眼睛,“他非常想娶荣安公主…那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信默想做的事情,总是能做到。”
素盈猝然一转身,寒意早在眼中凝聚。
“你知道,我有理由恨他,也不愁找不到报复他的机会。”她冷笑,“你在害你的弟弟呢!”
“由白家的人向娘娘坦白,总比别人添油加醋好一些。”信则将身子躬得更低,声音里显出歉意,又说:“小人愚见:信默在娘娘心中,已经没有那么重的份量。如今您是皇后,他是驸马,皆非常人。陈年往事是否值得一提再提,娘娘自然会权衡。”
素盈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喟叹:“白家不愧是…原本姓素的!”
言之凿凿…在废后的时代,他几乎升到丹茜宫都监——不是没有道理。
“娘娘若是对白家仍有余怒,尽管差遣小人。小人愿将功折罪。”信则说得磊落,然而素盈难以轻信——他是信默的哥哥,信默起誓时比他更有诚意,却是虚情假意。只这一条足够她心存芥蒂。
她不立刻表态,半开玩笑地说:“将功折罪?你能请命西征?能助我哥哥凯旋?”她随口找了一件他做不到的事情,以示她对他的能力完全不信,哪知信则却自然而然地接口:“小人不能,但小人能助郡王活着回来。”
夸口!素盈的嘴角上扬时,心中其实这样想。但信则立刻让她的想法改变。
“娘娘可知,东宫侧妃素慈有了身孕?”
素盈仔细想了想这句话,再看白信则时有些惊服。
没有什么事情不存在联系,有些人比另外一些人早看见而已——在她面前站着的是前者。
“你想要什么?”素盈直截了当地问。三岁的孩子会以为:周围的人应该无条件地对她好,每个馈赠都不需要回报。但每个皇后——不论多大年纪——都明白:世上没有几个人会对她付出却毫无所求。她与白信则没有那么好的交情,他主动示好不会是分文不取的义举。
信则的腰稍稍挺直,看了素盈一眼,迅速垂下眼睑说:“效忠主上是小人的本分。”
素盈含笑继续问:“丹茜宫都监?我知道,你在几年前就有希望受领此职。”
信则明白她没有听谎话的心情,再度挺了挺腰板,眼中充满坚毅,神情骤然改变,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素盈惊讶于他瞬间的改变:那个卑躬屈膝的宦官,立刻就变成一个凛然英武的男子。她这才想起:很多年前,这人曾经是个颇有前途的少年武将。
“丹茜宫…卫尉。”他朗朗回答。
“丹茜宫卫尉?!”答案大大出乎素盈意料,让她不由自主拧起眉头。想要博得她的信任,说他想做统领宦官宫女的丹茜宫都监就不错,既不会让她太为难,听起来也可信得多。但他想要的居然是领兵五千、官拜四品的内宫武官丹茜宫卫尉。她摇头:“宦官怎么可以?”何况这个宦官是因为受到谋反的牵连而罪没入宫。
信则微笑着低垂着头,又变成一个恭谦的内臣:“对皇后娘娘来说,‘可不可以’是次要的,‘值不值得’才是首要的。”
素盈瞪着他,旋即呵呵一笑: 他的野心不小。他想要的不是与皇后故作不和、暗地交易,也不是居高临下与一群宦官宫女周旋,而是丹茜宫卫尉——他的弟弟,宫中交口称赞的白信默,经营多年加上公主通融,也只做到副卫尉而已。
不知道哪颗树上传来一声蝉鸣,在宁静的午后声扬辽远。
素盈“咦”了一声,笑道:“好早!”这是她在猎营附近第一次听到盛夏的声音。
信则却陪笑说:“不早了!…它已经小心翼翼地蛰伏太久,再不抓住时机破茧,就只能一生自缚。”说话时目光灼灼,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白家眼中的风险,正是他眼中的机会。他不再甘于寂寞。
素盈开始有点相信这个人是诚心为她出力——只是有一点点相信。
至少,对她有所求的人,会向她证明他值得。
五十章 斗酒
独自回到后帐,素盈的心情已不是那么忐忑和沮丧,然而帐中有不速之客。
素沉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见妹妹回来,立即以大礼伏地。素盈忙让他起身,赐座之后立刻问:“哥哥去御帐拜见过了?”
“在那边请过罪,才到娘娘这里。”素沉不慌不忙地回答。
在这种时候,家人才是一体的:一人有罪,众人同担。
“圣上并未见怪。”素沉又说,“只是,也没有准许我前往西陲的请求。”
“大哥!”素盈嗔怪道:“你想去西陲为何不与人商量?”
素沉泰然一笑:“娘娘与我都明白,想找一个人代替东宫很难。谁在这时候出头,就是明白地表示对储君不信任,不信任他的实力,或者不信任他对圣上的忠孝之心。”他苦涩地说:“我想,如果是我,大概没有这种顾虑——我是兰陵郡王的兄长,这时援救也非情理之外。东宫那边,凤烨公主自然有交待。”
素盈在后座上动了动身子,道:“你与三哥都离了京城,也不好。”
“圣上并未应允。”素沉的神情很不安,说:“圣上虽然是说凤烨公主身体欠佳,不能担惊受怕。但我听他的口气,似乎已经决定由东宫领军。”
“哦?”素盈说不上这消息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平静地问:“他怎么说?”
素沉恭谨地回答:“我说,让东宫带兵西征,无异于明珠弹雀。圣上却笑着反问,明珠藏于匣中又有何用?…东宫这些年来一直处在深宫,与军将有些疏远。圣上大概是考虑到日后,有意放手让东宫培植势力。”
他见素盈沉得住气,不免有些好奇:“圣上有把握信赖储君,不怕东宫生变,谁也无话可说。可是娘娘不担心么?”
“太子是天下兵马大元帅,难得这样的机会历练,圣上尚且有心成全,我怎么好出面阻拦。我哥哥弄出一个烂摊子,太子去收场,无论让谁评理,我都应该感谢他才对。”素盈不动声色地说:“大哥,你尽快物色两副绝好的女将盔甲来…”
“娘娘!”素沉吃了一惊,“您想做什么?”
素盈笑道:“送人。一副给盛乐公主,一副给太子妃。”
素沉闷不作声,素盈又道:“后妃从征是我国惯例。圣祖以降,帝室亲征时,太子妃、皇后、太后、太妃随军出战司空见惯。太子要走,太子妃随行也不是惊世骇俗的事。”
“就算她不愿去,娘娘赐她盔甲,她也没有不穿的道理。”素沉像是有几分不赞同,“为兄愚钝,不知娘娘逼走太子妃有何益处?”
素盈为自己斟一杯酒,抿了一口,安闲地说:“太子夫妇不在,我会将皇孙睿歆带到丹茜宫暂时照管。若是我哥哥在战场上出了变故,我难免伤心难过、神智恍惚,也许一个照顾不周,不小心连累皇孙有闪失。”
素沉听了不住摇头:“他的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十个八个。素飒有个万一,可没人能赔——这人质,并不划算。”
“就算东宫不管他儿子在我这里的死活,东宫妃也舍不得。”素盈笑笑,“我刚听说,东宫侧妃有了身孕。素慈入宫有些日子了,好不容易怀上一胎,赶上东宫与东宫妃不在宫中主事。我打算准她回家养着,务必要这孩子安安稳稳生下来——万一睿歆有个意外,侧妃又生下男儿,吃亏的是东宫妃。”她眉毛一挑,又道:“我哥哥是死是活,一时半会儿与素璃没有大干系,但睿歆的安危却不同。为了她儿子的周全,她知道该怎么做。”
“东宫侧妃有孕的事情可靠?”素沉的口吻仍很猜疑,“娘娘与东宫那边几乎没来往,这事是不是该让人查查清楚?”
素盈见他百般不放心,淡淡地回道:“东宫下有三府十率上千人,也不是每个都对他忠心耿耿、心无杂念。”
素沉还想多说,素盈又道:“况且还有盛乐公主——她在西陲多年,临阵经验丰富。我去央求她出征,她没有拒绝的道理。只要她自愿请命,圣上也不忍拂逆她的心意。她原本就要嫁给三哥,阵前应该不会翻脸无情。”
素沉默默地沉思片刻,才说:“盛乐公主像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大约会如娘娘所言。但东宫妃素璃…”
“大哥可曾读过,秦昭王幸姬为一领狐白裘在昭王面前美言,让昭王放走孟尝君?”素盈慢悠悠地说,“女人的目光是很短浅的。因为人心善变,就算女人看得长远,为男人的大计牺牲,也无法知道他的伟业实现的那一天,还记不记得女人的牺牲。素璃对东宫的感情没有什么信心,她那一家在宫中又只剩她一个,她会先保自己,再考虑东宫。”
她说话时,素沉一直眉头紧锁,素盈看在眼中不禁慨叹:“大哥对我一直都不放心呢。”
素沉颔首低吁:“娘娘不像素澜素槐她们…素氏女子从小受教,几乎个个玲珑剔透、果敢坚决,她们千人一面的确令娘娘显得禀性天然、与众不同。但论到在宫廷里生活,她们看事情的眼光和处事方式要稳妥实用得多。世上每个人都能做几件聪明事,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们,在国家的巅峰日日保持聪明。这就是素氏能够长据宫廷数百年的道理。”他说得很缓慢,全无一丝责备和失望的态度,言语之间又字字属实,素盈听了感慨良深,默默无语。
“不知是崔先生教不得法,还是我们家家门不幸,入宫的几个姐妹都没有学到安度一生的智慧。自从娘娘腹中骨肉流失,我就担心:不知需要多少时间,娘娘才能真正明白深宫中、您身边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他说,“原本素澜常常来往宫中察伺动静,我不大操心娘娘左右。为何娘娘对她也生嫌隙,再不理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