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旁门之后走了几十步,又出一道门,才走到皇极寺外的僻静道路上。琚含玄一抬头就看见素飒穿了一身朴素的便装骑马立在门外。
“原来娘娘已经找人护驾。”他不动声色地说,“臣为娘娘留下谢将军,看来是多此一举。”
“与相爷同行,我怎么敢怠慢。”素盈含笑跨上素飒带来的另一匹马。
谢震只当素盈小产还没有几天,一步上前挽住缰绳,低声说:“娘娘不宜骑马。”
素盈见他目光中满是担忧,刚想告诉他不必跟着,素飒却催马到她身边,示意她回头看——琚含玄的两个儿子牵着马正走过来。
“星展,云垂,来见过龙骧将军和丹茜宫卫尉。”琚含玄向儿子们点点头,又向素盈道:“原本不需让犬子在两位勇武的将军身边陪衬,不过我一向小心惯了——想必娘娘不会见怪。”
素盈听素澜说过她的夫婿云垂身手矫健,料想星展也不会差,便向谢震道:“将军愿意跟来就不要多问,我自有分寸。”
她这样说,谢震当然不再多话,走开去牵自己的马。
素飒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候看着妹妹,慢慢地摇摇头叹了一声。
素盈与他催马向前走了几步单独说话,笑道:“龙骧将军过两天就要出征,圣上还指望你为国出力。这当口上谁也不敢让你的身体出了差错。”
“要不是这个缘故,娘娘怎么会来找我?还不定要哪个胆大妄为的人陪你胡闹呢。”素飒含糊地说了一句。
素盈心里有点委屈,低下头说:“哥哥怎么这样想…妹妹觉得害怕才找你来,又不对了?”
“既然害怕,为何不干脆交给我做?何必自己跟去冒险!”素飒的口气添了几分严厉,“你如今还是郡王府的小姐么?还可以到处乱跑么?娘娘…现在回去还不迟。”
“我几时回过头?”素盈说着,看见谢震骑马过来,长出一口气,道:“哥哥什么也别问了。这件事我只能自己做,你没法代劳。”
缦城离宫距皇城并不遥远,快马半个时辰就可到达。
素盈没有对素飒和谢震做任何解释,但当一行人出了城门向西南飞驰,素飒和谢震就明白他们的目的地在哪里。素飒不由担心,几次忧心忡忡地望向素盈,她却一点紧张的样子也没有。直到他们几人进入小小的缦城,素盈才舒口气道:“好久没离开宫廷,差点忘了天地之大。”
素飒不愿称她为娘娘,沉声道:“你,不会弄脏自己的手吧?”
“哪个皇后会亲自做那样的事?”素盈压低声音笑了笑。
素盈与哥哥都没有来过缦城,琚含玄却轻车熟路,带着他们拐东拐西来到一处失修的宫门。
“是离宫南偏门。”谢震在素盈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下马之后本能地想要去扶素盈,素盈已经敏捷地跳下马,向他略低头致谢,就从他身边走过。
素飒白了谢震一眼,冷冰冰地说:“将军好歹是丹茜宫卫尉,屈尊搀扶鄙府下人,未免太自轻自贱。”
谢震看看他,不禁叹息:“这里没有旁人,将军何必眼睁睁袖手旁观。”
素飒冷笑道:“要做事,就要做到滴水不漏——所以我早就说过,阿盈不像你这么傻。”
“她是懂事,但并不是懂事的人就不需要别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扶一下。”谢震也没好气地瞪了素飒一眼。
两人话不投机,各自闷声跟在琚含玄后面,从南偏门走入缦城离宫。
“相爷常来吧?”素盈见守卫离宫的那几个侍卫对琚含玄毕恭毕敬,而且一句话也不问,就料到那是他安排的人。
琚含玄不看素盈,仰首前行,大步走到萧索的离宫不远处,忽然驻足不前。
离宫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只有正门开了一半。里面一名宫女看见他们,急匆匆跑出来,径直跑到琚含玄身边施了一礼。
素盈认出这宫女原先是丹茜宫中的人,跟废后一起到了缦城。她的衣衫已经有些褪色,领口处已经有些松散,绣花的地方还有不显眼的脱线。素盈没料到离宫的生活竟然这样落魄,不禁蹙起眉,生了恻隐之心。
那宫女却没多看素盈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根铮亮的银尺,在琚含玄脚前面划了一道直线,一言不发地再施一礼,转身跑回宫中把宫门紧闭。
素盈看得莫名其妙,吃惊地望了望紧闭的离宫,又看看琚含玄。
琚含玄的脸色分毫未变,平静地说:“她从不见我,你自己进去吧。”
素盈犹豫地向前走了一步,素飒与谢震立刻跟上,却被星展和云垂拦住。
“云垂,你知道她是谁。”素飒瞥了妹夫一眼,口气不善。
琚云垂不为所动,淡淡地回答:“三哥,我也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你还是不要靠近那里为妙,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见他们执意阻拦,素飒与谢震立刻各自拉住素盈一只手,将她拉回身边。
琚含玄嗤的笑了一声:“整座离宫内外只有五十六个人,外面三十六侍卫,宫中十八名宫女,还有素庶人和她从前的老师崔氏。此刻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方才那宫女迷雁,另一个是素庶人——这里不过是安置一个失宠被废的女人,难道两位将军还怕里面有千军万马?”
素盈默默一笑抽回手,走到离宫台阶前,发现这里距离琚含玄面前那条直线刚好二十步。她踏上台阶,心跳忽地快起来。
离宫的门合得并不很严,轻推一下就开了。
素盈回头看了一眼。二十步,轻轻一推——这么简单的两件事情,最想做的人却做不到。
她再看幽暗的离宫内,又吃了一惊:虽是白天,里面却黑漆漆的。一片昏暗当中,那个雪白的身影格外耀眼。素盈呆呆看着,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可她忘了跨过门槛走进去。
她第一次见到长发垂肩的素若星,这时才发现这位废后有多好的头发。
“以前你一直梳着宫髻,太可惜了。”素盈由衷叹了一声,迈进门。
素若星转头向素盈笑了一下,倾国倾城的容颜没有因幽居而有分毫减损,依旧是星眸璀璨,笑生春风。
素盈忍不住又叹了一声向她走近几步,看到素若星面对一盘棋,正独自悠然对弈。
“娘娘屈尊,令蓬荜生辉。”素若星坐着没有动,口气也很敷衍。素盈没有恼,笑着说:“令蓬荜生辉的,是你的美貌。”
素若星笑笑,又去看她的棋局,随口问:“娘娘会下棋吗?”
“在你面前——我不会。”素盈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她对面,细看那一局棋,“如此布局,我就更不敢说一个‘会’字了。”
素若星拈一枚白子,落在一处。“你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从不说自己哪里比旁人强,总是说自己哪里不如人。”她说,“结果诱人入了你的局,才知道凶险。”
“我几时设局了?”素盈啼笑皆非地看着她。
素若星又拾黑子,半晌落不下去,撇在一旁叹道:“是呀,你没有…上天代你设局,才是最可怕的。”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素盈说:“有时我想,如果那时候,没有纵容荣安夺了你的未婚夫…”
“可你也只是想到这里为止,不会继续幻想。”素盈看到那枚白子落下之后形势大变,一边摸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一边说:“你不是个妄想尝试后悔药的人。你不会去想,如果我嫁给信默、如果我嫁给东宫、如果宫中生水毒的时候你没有趁机驱逐选女——事情会是什么样。”
素若星看着棋盘,神色凝重地又放下一枚白子。“结果,那些我以为是为自己精心而织的未来,不过是上天要我代你完成的嫁衣。”
“相信命运,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素盈细细看了看棋局,胸有成竹地落下一子。
“但有时候我不得不想:命运当真存在,只是我们不知道。”素若星盯着那些黑白棋子看了好一阵,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你赢了…居然。”
素盈谦然道:“其实我并不懂如何下棋。”
“你也不懂如何做皇后。”素若星伸手拾掇棋子,一双手仍然修长纤细,美得让人心动。
素盈见她此时此刻还能如此沉静安闲,又怅然:“你与他才是绝配。”
“深泓?”素若星脱口而出,见素盈神色迟疑了一刹,笑道:“你从不敢叫他的名字?”
素盈没有做声,素若星幽幽地说:“天下独尊的人,不需要别人与他凑成绝配。”
她们相对默坐了一会儿,素若星又说:“我料到你不会放过我。”
“如果没有想好一万种可能和那一万种可能将产生的十万种后果,你不会冒险回京面圣。”素盈笑道。“如果没有准备好接受那十万种结果,你不会像现在这样悠然。”
“可那十万种后果之中,没有这样一个素盈。”素若星的目光灼灼,“听说你变了,但我没料到是变成这样——我猜测中的那个素盈,不会在这里泰然自若地微笑。”
“你以为我会脸色苍白、二话不说拿一杯鸩酒放在你面前?”
“也许是一炉香。”素若星的嘴角有一个神秘的微笑,“不是你亲自拿来,而是某个相信了你的谎言、头脑发热的家伙,寒着脸送到我面前。”
见素盈笑而不语,素若星又缓缓地说:“凝…他二十年来一直相信我,可你第一个谎言就蒙蔽了他,让他在我需要天助的时候背叛了我——不可思议…”
素盈知道琚含玄有个表字叫“凝”,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有点不习惯。她漠然说道:“从不说谎的人,第一次总能够成功。”
素若星长长地轻吁口气就陷入沉默,神情中忽然显出疲惫,让人察觉她已经不再年轻。
素盈看了她片刻,笑出声来,一面摇头一面笑道:“娘娘——”失声叫了她,素盈才发觉这女人的气质仍能够让人将她视为皇后。素盈笑着摇摇头,“你和琚相没有料错:我确实不会向一个屈服于命运、不敢与我为敌的女人动手。可惜你的演技不够好,而我一直都知道——素若星永远只信自己,不信命。把‘天命’挂在嘴边的角色,不适合你。”
素若星出神地看着纵横交错的棋盘,半晌才微微一笑:“不是这角色不适合我,而是你一直都选择不相信。”她深深地看着素盈,神情宁静地说:“幸好,你没有成为我儿子的侧妃。”
“这算是怜惜东宫呢,还是担心东宫妃呢?”素盈低头拨弄手边那些光润的黑色棋子,轻轻地说:“娘娘一生言语审慎,这时候就不必故弄玄虚了吧?有些话,现在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素若星的眼波流动,素盈从容地与她对视,刹那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她的一些心思。
“那么,娘娘听我说,看看对不对。”素盈笑笑,拾起一枚白色棋子掂了掂,放在棋盘正中心,“曾经,中宫皇后举足轻重,牵一发动四方——”她在白子前后左右放下四枚黑子,又说:“‘皇帝’敬你,‘东宫’顺从你,‘宰相’护着你,‘外家’依赖你。”
她抬起眼睛看看素若星的表情,冷淡地摇摇头继续说:“可是如今不同了:‘皇帝’不再需要你;‘东宫’想保你,但他做不到;‘宰相’能把你拉下来,却难把你再扶上去;至于‘外家’…他们已经怂恿你做了能做的一切,你对你们家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吧?你能做的所有尝试都已经试过,都已经失败。现在处境艰难,你家再攥着这枚棋子,迟早要烫手。”素盈把白色棋子小心翼翼地从棋盘上拿走,换了另外一枚白子放在“东宫”身边。“现在——东宫妃才是你们家的希望所在。”她把象征“外家”的黑子挪到了东宫妃下面。
“可是…”她拿了一枚白子放在正中心,又在“外家”空出的位置上放了新的黑子。“这里还有新的中宫皇后和她的外家…看来,是我这边比较圆满。”
说完,素盈向素若星笑了笑:“我没有说错吧?——毕竟,我的老师和你的老师虽然年岁差很多,但总归是亲姐妹,交给我们的东西也没有很多差别。”
“你想说什么?”素若星用探究的目光看着素盈。
素盈不慌不忙地说:“与你做交易。”
素若星轻蔑地笑了笑,拿起那枚废棋,“与要死的人做交易,有什么用呢?”
素盈含笑说:“偏偏我喜欢和要死的人做交易——这样谁也不好反悔。”
素若星看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地问:“什么交易?”
“东宫妃。”素盈不慌不忙说。“她是你们家的希望——你别让我为难,我就不去为难她,不去为难你家。”
“素璃什么都没有做过,你能怎么为难她?。”
“文才媛也没有做过什么。”素盈淡淡地说,“可有人能够让她成为南国谍人。”
素若星看了素盈一眼,眼睛望向离宫中最黑暗的地方,“还以为你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原来是我小看了你。”
“这世上没有人是什么也不懂的。”素盈说,“何况素氏的女儿。”
素若星的脸色柔和,像是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要用什么来换你放过素璃?”
“你留在丹茜宫里,为东宫夫妻充当内线的所有人。”素盈微笑。“如果自己身边的狗总往外跑,该怎么办?‘杀一儆百’、‘杀掉所有背叛我的狗,重新养一窝’和‘除掉它们向之摇尾的人’——我猜,老师当年问你这个问题时,你选的应该是最后一个吧?”
素若星的嘴唇不经意地抖了一下。
“你选了第二个?”她看着素盈,笑得很古怪:“你不是因为嫉妒夫君的前妻,来亲眼看着我死。你亲自来,是为了这件事——入主丹茜宫近一年,现在终于要开始‘扫宫’。不过,你的孩子被人害没了,下狠心‘扫宫’在别人看来也不奇怪。”她慢悠悠地点了点头,“不想让宫中亲信代你来勒索我,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亲信吧?不想让平王府的故旧代劳,是因为不想把外家牵扯到丹茜宫内务当中?而且,只有亲眼看着我、亲耳听我说出来,你才能够判断名单是不是真实准确——想来想去,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真辛苦!”
素盈静静听她说,并不表态。
“这是一盘特别的棋。”素若星抚摸手中的白子,垂眼看了看棋盘,“它容不得两枚出身不同的白子。每一枚白子,只能靠它自己和身边的黑子——素璃和你都是这样。”她向手上的棋子叹了口气,“局外的棋,管不了局内的棋。你要是想把这一局下完,只能自己去猜它留下的伏笔。”
“这算不算逼我做和你一样的选择呢?”素盈摇摇头,认真地看着素若星,见她的下颌微微扬起,坚毅镇定的神情仿佛在说:我的儿子和他妻子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弱。
素盈觉得自己又一次看懂了她,轻轻地笑了笑,知道再留下去也无话可说。
“娘娘,你对我的预测,似乎都有偏差。”素盈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放在素若星面前,“这是我最后一次为娘娘调配香料——请娘娘慢慢品味。”
素若星怔怔地看着那个纸包,看了好一阵才打开来,含糊地说:“已经磨成屑了。”
这样一来,就不易看出是些什么香料,也难以推断有什么样的效果。
素盈走了几步,回头问:“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我一直想问你:淳媛是不是被你害死。”
“有些事情永远得不到答案——老师应该这样教过你。”素若星回答说,“况且你的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找到答案。去问你那个装神弄鬼的姐姐,不是更简单?”
“是吗?”素盈哀叹一声,又说:“当我哥哥领军出发,你私离缦城、勾结太医祸害中宫的事,也将有结论。你…有没有要对圣上说的话?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他。”
“你是说,有一天,你要用我的遗言为你的良心赎罪?”素若星冷笑,双眼望着素盈时闪烁出冷冽的寒光,“不必了。他和我们一样,并不执着于真相。”
她说着向棋盘冷哼一声,把棋子慢慢扫落:“牵一发动四方?说到底不过是四面被围的一粒棋子。”然后起身,旁若无人地走到屋角的琴边,铮铮地弹起来。
素盈听了片刻,推门走出去。
琚含玄神情怔忡地站在原地,出神地听着素若星的琴声。
素盈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相爷,不是所有的险招都能出奇制胜。她太坚强,演不了屈服于命运的弱女子。”
琚含玄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希望她就这样活下去。可惜,她不情愿这样度过余生。”素盈缓缓吁口气,“那样一个人,住在这么一个地方,难怪她宁可把自己逼上死路也不愿苟活呢。”
琚含玄还是没有理她。
素盈听到乐曲高潮,问:“你不过去?这首曲子是《相府莲》!”
“娘娘想到哪里去了?这曲子,应该叫做《想夫怜》吧?”琚含玄漠然说:“‘曲罢问郎名为甚?想夫怜’…娘娘听不出吗?素庶人怨恨那些害她失宠的人。”
“随你。”素盈向素飒和谢震示意,正要走,却听琴声戛然而止,宫门重开,迷雁又跑了出来。
“请相爷过来,我家主人有话说。”迷雁说罢立刻跑了回去。
琚含玄神色一震,大步走上台阶,迷雁却将宫门合上,只准他隔门听着。
素盈停下脚步静听,没听清楚宫里的人说什么,只听琚含玄几乎是立刻回答:“我答应你。”似乎素若星只说了非常简短的一句话。
“哥?”素盈知道素飒耳力极好,向他一挑眉。
素飒在素盈耳边轻声道:“她说,‘照顾荣安’。”
照顾荣安。我答应你。——素若星与琚含玄之间只说了这八个字,再也没有第二段对话。
素盈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不大明白,回京时心中狐疑不定:凤烨公主是素盈的大嫂,自是不须素庶人担心。东宫与宰相势同水火,已经无法和洽。但为什么是荣安?真宁公主更加幼小需要照顾,而张扬的荣安公主从不掩饰对宰相的厌恶。
素盈想了一路,想不到答案。
见她心事重重,素飒趁进入京城、马蹄放缓时到她身边说:“你不必觉得对不起谁。”
“嗯?”
“害她走到这一步是她的家族,不是你。”素飒坚定不移地说,“她家接连四代皇后,已经忘了什么是忍辱负重,一遇到挫折就不遗余力地挣扎,把她也逼上了绝路。你不过是做皇后该做的。”
素盈默然,“是不是所有的皇后…都有被逼上绝路的一天?”
“我答应你,不会让你落到她那地步。”素飒说。
平安回到皇极寺后,素飒与谢震在门外告辞。素盈溜回去时,轩茵还未醒来。素盈没有惊动她,换了衣服往正殿去拜佛。
琚含玄又来求见。
“有人告诉我,对素庶人的处断是——处死。圣上还在犹豫,不过,也不会犹豫很久了。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放过她。”他是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
素盈默默地在佛前祷告,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娘娘,现在可否安心回宫?”他问在佛前叩拜的素盈。
“再等等吧。”素盈一边叩头,一边说。
“等到何时?”
“圣上、你、我都不必为难的时候。我想,可能是明天清晨。”素盈说着走到琚含玄身边,“她要死了,可你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呢!”
“我应该怎么样?”琚含玄反问。
二十年一直把心藏着,因为一旦被别人抓住把柄,就要给他们两人惹来麻烦。日子一天天过去,心意渐渐藏成了习惯,再难表露出来。所幸那人最后还留给他四个字。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正眼看过他,他还是把那人隔着门所说的一句托付当作宝。
“傻瓜!”素盈狠狠地说。
这一刻,她真的有点嫉妒那个被废黜的女人。二十年后,她未必能够拥有素若星此刻拥有的东西。
琚含玄一把抓住了素盈的手臂,眼中是令素盈印象深刻的冰凉。
“我答应她,要照顾荣安公主。”他说。
素盈蹙眉,“好啊!她临死时还能信得过的人是你,恭喜。”
“别为了白信默那样的男人去报复荣安公主,让我难做。”他又说。
素盈不屑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喂!你害过很多人,所以我想你对这种事情大概有经验,问佛不如问你:有人要死了,可我并不觉得难过。这是不是一种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