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方太医的预感告诉他:事情不妙。
今天发生的事情都不大对劲——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觉得非常不好。他今晚忽然腹泻,对这庞大的寺院不熟悉,又不敢乱闯。迷路好几次才找到解手之地,竟被人凶神恶煞地抓了出来。
那时他才知皇后小产。
“不可能!”他失控地喊了出来——她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小产?
不等他喊第二声,一根浸过水的鞭子已劈头盖脸打下来。这一顿鞭打,足足打掉他半条命,可挥鞭的人还不尽兴。
“将军手下留情!”有人上前阻拦。
鞭梢一卷,从方太医脸颊上扫过,顿时刮得鲜血淋漓。
方太医的想象力不够,想不到事情有多么糟糕。他徒劳地为自己分辨,不住嘟哝“冤枉”——他是冤枉,可要怎么证明呢?要向所有的人说“皇后早就小产”吗?他自己为皇后诊过脉,证明皇后有孕,那一样是欺君之罪。有了这个念头,他渐渐发不出声音。
丹茜宫卫尉拿过一只木托盘,上面放着许多纸灰和一块未烧尽的纸头。“这是什么?”他问。
方太医的脑子已经不大灵光,他感到莫名其妙。“不、不知…”他的眼睛被水、汗、血糊住,勉强看见那块纸上仅留的一行字,大多只剩一半,但勉强可以联系到一句话:“旁枝晚出,后患无穷…”
他明白了。
这是一语双关。宫中人人都把皇帝、东宫和皇孙当作一脉相连的君王,而皇后的孩子纵然是嫡出,还是被视为这条主线上蜿蜒出的旁枝。偏偏史上从不缺乏疼爱幼子的君王。皇后的孩子日后是一大隐患,皇后也将成为一大隐患…这两个“后”患,确实令人担忧。
“送信的是谁?”谢震问。
方太医无力地摇头。这栽赃太严重,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分辨。
“我没有暗害皇后娘娘。”他提着一口气说,“我没给娘娘开任何药,娘娘的四神汤也不是我动手做的…要查也该去查御膳房的人。”
“歹毒——”谢震见他竟然还无耻分辨,恨得咬牙,“四神汤中是不是有薏仁?有关薏仁引起小产的传言,你身为太医会不知道吗?”
“那只是民间传言而已,《本草》并没有说过。况且妃嫔有孕,宫中从未将薏仁纳入禁用之列。”方太医口齿不清,还未说完就被谢震一掌打得眼冒金星。
“她是皇后!哪怕只有一点传闻,也不能掉以轻心,才是太医应该做的!”
方太医勉力抬眼看看这暴跳如雷的卫尉,心想:那是你的孩子么?
周围一众禁卫也觉谢震失态,好在平日与他极为亲厚,并未多想,只当他在当值时出了这样的乱子心里难受。“卫尉,您先歇歇。给他留口气,让他说谁是主使。”
他们轮番上前,一个个凶恶地轮番发问:“早点说出来大家好受。”“你什么都没有做,这信算什么?”“为什么要躲起来?”“什么?腹泻?你以为这鬼话会有人相信?”…
方太医渐渐看清了他的处境——这不是巧合。
宫廷里没有那么多巧合,也没有那么多人相信巧合。
宫廷里有的,是让网中鱼自以为只是“恰巧”入网的阴谋。
“是她!是她!”方太医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是她的阴谋,不是我!”
“是谁?”禁卫们凑上前。
可方太医已近气竭。“…后…皇后…”
“废后?!”禁卫们倒吸冷气,面面相觑。
是呀——他们当然以为他叫的是“废后”。废后的死忠们,仍然称废后为“皇后”。而且看到那封信的残余之后,每个人都在心里的某处悄悄怀疑“会不会是缦城的那位,或者东宫的指示?”
听他叫出一声“皇后”,正合他们心中那个隐秘的猜测。谁会立刻联想到,这个“皇后”是那位痛失胎儿的“皇后”呢?
“卫尉…”“将军…”禁卫们不敢做主,望向谢震。
而谢震已经有了他需要的答案。
◇ ◇ ◇
最后,宫人们知道的结局是:方太医咬舌自尽了。
◇ ◇ ◇
“娘娘将永远无法知道淳媛死时的真正景况。”崔落花说。
素盈一直没有睡着,恍恍惚惚地回答:“人都死了,真相还有什么用?到我死的时候,今天发生的事情也没人有兴趣追究。”
“娘娘千万不要这样说!”崔落花连忙制止她说这些丧气的话。“娘娘这样年轻,还有的是机会。”
素盈闭上眼睛长长地、长长地叹息。
“没有了。”
四三章 诀别I
皇后小产很少有悄无声息、大事化小的,不过素盈这一胎的代价格外大一些。查出废后在幕后指使之后,这事就移交有司推查,丹茜宫不再过问。听说废后私离缦城一事也被纠举出来,朝中如火如荼地讨论对她的惩罚。
素盈留在皇极寺静养,不准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这些事情。她觉得很累,可晚上总睡不好,白天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除此之外,她也读书看画或者听听女官们诵经,完全是一心休养、努力摆脱悲伤的样子——她的重头戏已经完成,剩下的事情由上天和那些男人们处理。
最初听到谢震禀报说方太医供出废后时,即使是老练的崔落花,也怔了一瞬。素盈没有放过这一瞬,微笑着问她:“先生,你怎么了?”只有她们两人时,素盈偶尔会叫崔落花“先生”。
崔落花没有任何回答。不过素盈能猜到——她以为谢震揪出的元凶会是东宫,没有想到竟是废后。毕竟,眼下东宫对素盈造成的威胁,要比一个遭到废黜的女人大得多。
可崔落花当下并没有提出任何疑议。过了一阵子,她才对素盈暗示:没有把东宫扯入此事,是不是素盈担心与东宫对立还有些早?
“不是。”素盈笑笑说,“先生那么聪明,只管往对我更加不利的地方猜。”
崔落花明白素盈为宫中暗传的“主脉侧枝”一说烦恼。她漠然推窗,指着外面一棵梨树道:“娘娘从树冠上能看得出哪里是侧枝、哪里是主干吗?”
素盈随便指了一下。崔落花微笑着说:“树是很奇妙的东西,折去三两枝还不至于死掉。人都知道树这东西,要时不时修修枝。被剪掉的,就一文不值。大家都是照料活下来的,让它长好,没有那么多人去深究它原先是主是侧。娘娘若是不信,立刻命人将主枝砍去,看明年侧枝上是不是依然抽叶,后年是不是照样开花。”她看着素盈,又说:“再过三年,去问旁人何处是主枝,不论是谁找到的,都只是原先侧枝上的侧枝而已。”
素盈含笑摇头:“先生…你没有说对。”
不对在哪里?她不再说下去。
崔落花不便追问,何况周太医这时候来拜见。
周太医与崔落花二人一向是素盈心腹,可崔落花察觉到:最近太医与素盈之间有一个她无法涉入的隐秘。然而她绝不敢深究,只盼素盈做事把握分寸,不要让一个秘密把全家的大好前途葬送
“太医辛苦了。”素盈待周太医十分温和。她欠他一个道谢——这位老太医为她的计划摔了一身水,趁换衣服的空当在方太医的水壶里投下泻药,又在为素盈问诊时悄悄接了素盈塞给他的字条,趁方太医解手的功夫在他厢房内烧剩一角…如此复杂精细的事,他竟做得丝毫不差。
“难怪平王曾对我说,宫中只有周太医是信得过的人。”
周太医像是有些苦恼,说:“娘娘过誉。没有照顾好娘娘,臣罪该万死。”
素盈望着他笑笑,“是不是昨天平王特意派人到府上,让太医难堪了?”
她不问废后的事,但对自己家的事情还在留意。
周太医苦笑:“平王所说一点不错——臣确该万死…”
“太医不必多心。”素盈宽慰道,“你比我还了解平王——他要真为难你,是不会光天化日跑到府上去质问的。”她笑着拿出一个大木盒,说:“这几天平王又呈进来很多东西给我,我也用不到。这盒里的东西,太医拿去。”
周太医一边谢恩一边接过木盒,觉得十分沉重。他换了一个话题:“娘娘已在寺中休息五天,气色已经大好。此时移驾已无大碍…娘娘,差不多该回宫了。”
“怎么?这一次,女官们让你来做说客?”素盈拿起身边的书,边看边说:“这里多清静!等他们吵完了,我就回去。”、
周太医无力左右她的心意,问了问素盈的饮食就退走。回到自己住处他才打开木盒,见里面只有一枝灵芝,分量不该太重。他又拍了拍木盒,发现一个暗层,里面放的是他的酒壶。
素盈手里的书已经翻得卷了边。她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遍,明明可以倒背,偏偏还是想要一个字挨一个字看下去。
又看了几页,她放下书稍稍休息,身边的宫女才禀报:“卫尉在外面等娘娘召见。”
“快请进来。”素盈说着向宫女轻轻颔首,宫女连忙捧了另一个木盒出来。
谢震隔着屏风行过大礼,跪着不动。素盈先照常说了几句场面话,赞他办事尽心,将木盒赏他,然后赐了座。
她一时想不到什么可说的,他也沉默。
“你们——退下。我有话单独问卫尉。”素盈遣退宫女时,崔落花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装作没有发现。
以为没有旁人,就可以随便说些什么,可是周围安静时,素盈还是想不到话题。
“娘娘,为何不回宫?”还是他先开口。
素盈笑笑说:“不急。”
谢震忽然问:“难道娘娘在等圣上来吗?”
素盈怔了,“嗤”一声笑道:“我从不等那些不会来的人。”
“娘娘的声音听起来好多了…”他的口气柔和下来,如实道:“前天西陲又来急报,圣上此刻正与大臣们商议大计,难以分身。”
“这些我知道。”素盈淡淡地说。似乎,她不关心的事情只有废后那一件而已。
“将军…”素盈努力去看屏风那边的人,依稀能看见他宽阔的肩,面孔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了。
“将军为何要往内宫升迁呢?”她问,“内宫武官,升到头,不过是东宫卫率或者丹茜宫卫尉而已。以将军的能力,有些委屈。将军原先出生入死颇有功绩,难道就这样终老么?”
其实是多此一问。她知道他为的是什么。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所以他也没有回答。
素盈继续问:“将军愿不愿意去西陲走这趟?”
他深深地呼吸,静静地反问:“娘娘在担心什么吗?”怕他想多了、说漏了,让她的事情功亏一篑?因此要把他打发到远方?
——他此刻是这么想的吧?不知为何,素盈觉得她正在想的就是他的心思,不会猜错。
她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为你我好…”她清晰地说出这几个字时,感到似曾相识——仿佛皇帝也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劝她忘记曾经眷恋过的人…
“将军,你不是一个适合留在后宫的人。”她慢慢地说。“后宫的人,把话说到三分恰好,再多一分就是犯傻。至于无所顾忌地把情绪表现出来,那简直是不要命了。可惜,将军是最后一种人。”
“那么娘娘呢?”他大胆地反问。
素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会慢慢适应——不想让你亲眼看着我改变。”
“娘娘这句话是‘犯傻’呢,还是‘不要命’呢?”他笑了笑,素盈也跟着笑起来。
笑声稍纵即逝,还是沉默更适合他们。
“那天的事…”素盈有种冲动,想把真相说出来——只有对着这个人的时候,她非常想要说出来。可是总有个声音说:不要鲁莽!有朝一日他不像现在这样痴迷你,你今日的话就变成了把柄。
“娘娘什么都不要说了。”他的声音平静:“那天的事臣全部知道。”
素盈有些忧愁地说:“你知道的那是…”
他还是没让她说下去:“如果那是娘娘想要我相信的——我信。”
素盈心头难过地轻轻地叹了一声,低下头继续说远征的事:“内宫武官想借战功升迁,是难得的机会。要是这次赴西陲获得战功,将军的前途自然比留在丹茜宫要好得多。况且这一次并无太大风险——有兰陵郡王挂帅,料想不会有太大意外。”
他摇摇头,笑道:“娘娘,胜败向来没有定数。”顿了顿又说:“娘娘的世界只是这一块小小的宫廷,很多事情,您是不知道的。”
大概是因为他口气悲凉,素盈听了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伤感。
“若是将军愿意,我随时可以保荐将军。”她低声说:“你与兰陵郡王同行,我就谁也不担心了。”
“嗯?”他没有听清。
“有将军与兰陵郡王同行,我就‘什么’也不担心了。”素盈立刻改口,提高声音重新说了一遍。
“臣愿听娘娘安排。”没有抱怨,没有任何托辞,没有用虚伪的套话暗示他努力升迁到丹茜宫才几个月,还没有真正稳住脚,也没有见过她几面。
“那就这样定了。”素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也辨不清其中的情绪。
他知道这就是会面的结束,向她行礼,告退。
素盈依稀看见他挺拔的背影向外走去,叫声:“将军!”见他停住,她问:“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他想了想,一字一字郑重地说:“我想要你好好地活着。”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素盈呆了一瞬,自言自语似的轻笑道:“又不要命了…”笑过又有些失落:这也许是丹茜宫卫尉谢震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以后,运气好的话,他会像素飒,向更前、更高的地方走,不知道停在哪里。
对废后的处断迟迟没有下文。废后的运气也不错,恰好遇到西陲开战,她的事情反而被冷落。素盈虽然不准宫女们在她面前议论废后,但或多或少也听来一些:废后自然不承认她对素盈的阴谋,但私离缦城却无法抵赖。只需私逃一个理由,就足够她被严密拘禁。
十天、十二天、十五天过去,素盈觉得失望——上天在这时候带来战争,而那些男人们分明还不情愿处置废后,他们都让素盈觉得无法信赖。
第十六天,宰相亲临皇极寺。
素盈知道他来劝她回宫——再过两天就是素飒带军出征的日子,他们需要她出现在皇帝身旁。
可琚含玄的眼角眉梢带着嘲笑,没有一丝相劝的意思。
“回去吧。”他满是嘲弄地说,“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宠爱你。拖下去是你吃亏。”
素盈故作惊诧地瞪着他,“相爷认识我也很久了,我像是那种异想天开、以为自己能够集万千宠爱的女人?”
琚含玄看了她一眼,“龙骧将军就要带兵出征,害他妹妹小产的元凶仍安然无恙,他的皇后妹妹却孤伶伶在寺院中伤心静养——这种事情任谁听了,也觉得情理难容。只是,身为妻子,娘娘不该让丈夫为难。”
她的哥哥已经能够让皇帝觉得难以得罪了吗?素盈笑吟吟地看着他,“那么相爷给我一个台阶下吧。”
“臣来皇极寺这一趟,就是娘娘的台阶。娘娘要是看不见,不是臣的错。”
素盈微笑着不言语,偏着头看他一会儿,才说:“其实我知道。第一天,你愿意帮我陷害她。第二天,你不后悔,因为是她家先派刺客置你于死地。第三天,她真被我陷害了,你才发现:你并没想到我会得逞。第四天,你开始希望她没事…现在,你只想她好好活着。相爷,你是个有趣的人。”
他受到冒犯,看她的目光比往常更加冰冷。
素盈迎着他的目光,微笑丝毫没有变样。
他还是不放弃讽刺她:“原来,貌似很懂事的皇后,不过是个妒火中烧的女人。”
素盈点点头:“而且是个笨女人,不懂得自己熄灭这把火,必须让别人帮个忙,从根源上了断。”
他冷冷地看着她,生硬地问:“一定要她死?”
素盈苦涩地一笑:“你用这个问题去问她——我愿意用她的回答当作我的结论。如果她说‘不须。我留素盈的性命’,我也不会揪着她不放。”
琚含玄的脸色微微沉下来。“她一定会说:‘是的,我要素盈死’——原本也许不会,但你现在是个陷害她的人。她容不得肉中刺。”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素盈悠悠地说:“二十年,也差不多是你与她说再见的时候了吧?”
琚含玄望着素盈,幽深的目光中隐藏着不知名的感触。“如果二十年后,谢震要将你逼死…”
“大人。”素盈向他逼近一步,寒着脸说:“你别忘了——是你用我来取代废后的位置。我与废后之间,你已经做过选择。你选了我,这是你自己的决定。现在要改,来不及了。”
他低头看着咄咄逼人的素盈,忽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响亮,先是无奈,再是爽快,最后有一点温柔。
素盈被他无端的笑弄得莫名其妙
“娘娘有便装吗?”他笑着说,“臣记得娘娘很喜欢扮成少年到处乱跑。”
“要便装做什么?”
“娘娘不是要从根源上了断?旁人做事,你会放心吗?不如…”他收敛笑容,说:“让我带娘娘去看二十年后的你。”
四四章 诀别II
素盈在皇极寺中没有便装可换,于是写了一张纸笺,交给可靠人传了出去。
琚含玄告退之后也未离开,找了一间禅房暂歇。旁人以为他劝素盈回宫不成,打算留在寺中待时再劝,也没有觉得奇怪。
用过午饭后,素盈让人唤来轩茵——轩茵原本没有陪她一起来,后来知道素盈一时半会儿不愿离开皇极寺,就来陪她解闷。素盈有时找她一起赏画,有时教她识字,若是时辰晚了也会留她同寝。宫女们已经习以为常,轩茵一来她们就放心退下。
轩茵虽然口耳有残,鼻子却灵,一进屋就发现素盈点了香。她知道素盈用香料十分挑剔讲究,从不用旁人经手的,因此并未起疑。可是与素盈一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字画,她就觉得头晕目眩,比手画脚与素盈交谈,动作也渐渐迟滞,终于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素盈将她搬到床上,把香炉熄灭,又开窗散去屋里的气味,才将嘴里醒神的草叶吐掉。看轩茵睡得香甜,她放下床上纱幔,又将屏风拉开——这样一来,如非走到近前,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床上睡着什么人。
她又静坐了一小会儿,听到外面有人轻手轻脚敲了三声门,在门口放下一样东西。素盈开门拿了那个不起眼的包袱在房中打开,见里面是一套干净的龙骧将军府里下人的衣物,换上之后发现尺寸刚好。
她算算时间差不多:此时丹茜宫卫尉正值午后交接,宫女们无事也不挑这时候走动。
寺中寂静,素盈迈出门,看到为她送来衣服的宦官还在门口守着,低声笑道:“白公公守好了,不准任何人进去。”
白信则既不问她去做什么,更不问她几时回来,只说一句“娘娘放心”,就低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素盈转了几个弯,果然看到琚含玄换了便装等在一处便门旁。
他上下打量素盈一番,冷笑道:“好胆量,对白家的人也那么放心。”
素盈的嘴角轻轻向上挑了挑,不答他。
守门的侍卫认得琚相,没有多加盘问。可他们还没走开两步,忽然听有人高声道:“请留步。”
琚含玄漠然回头,见是谢震,冷冷问:“将军不认得我?”
谢震换了常服,已交接完毕正要离开。原本他看到琚相换了便装从便门离开,又见他身边跟着一名龙骧将军府的下人,觉得其中有蹊跷。待走到琚相身边施礼时,见那下人刻意退到琚相身后避着他,他心中更加疑惑。
“相爷可有需要效劳之处?”谢震躬身说话时,留意到那名下人的手很白皙。一般奴仆垂手侧立时,手指都是自然地展开,这人却有心握成拳。谢震不禁猜测:“她”一定有一手很漂亮的指甲。
“将军不是已经交接过了?歇着去吧。”琚含玄的口气冷淡,但谢震没放在心上。
虽然早知道宰相在后宫耳目不少,但谢震没想到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带宫人出入。
“相爷…”他想要婉转阻拦,琚含玄已不理会他,带着那名下人转身离开。
谢震一抬头,恰好看见素盈的侧脸,大吃一惊。素盈也知道他看见,使个眼色让他不要声张。然而谢震担心,忍不住快走几步跟了上去。素盈叹口气,又不便出声撵他。
琚含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将军既然不放心,不妨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