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莹不笑不恼,静静地看了看素盈,说:“令尊已将小姐的情况略说过一点。若是令尊所言不虚,那么小姐并非我见过的第一位‘撞邪’之人——我曾见过另一位小姐,她总是看到一条白龙绕着自己的身子,与她喁喁对语。那位小姐不堪惊恐,几乎癫狂。小姐可知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素盈见她说话干脆利索,直来直去,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摇头。
王秋莹和蔼地笑道:“其实,只是因为那位小姐嗜吃一种珍异水果——旁人吃了并无异状,偏偏她吃了就心生臆想,眼生幻惑。自从不吃那水果,又调养几十天后,她就与常人无异了。”
“哦…”素盈听罢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道:“可我从小就是自己置办饮食,从来没有吃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一定就是食物的问题。”王秋莹道:“也许是水、也许是花——小姐可否想起最初出现症状是在何时?”
素盈一边慢慢地踱步,一边道:“八岁。”
王秋莹蹙眉与崔先生对视一眼,又问:“这些年,小姐从未请大夫看过么?”
素盈行至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淡淡一笑:“我也许疯了,但并不傻——若是说了,我早在几年前就要过这一个月来的日子。”
王秋莹怔了一下,从行囊中取出纸笔,调了墨,一边问一边记:“一年四季,小姐何时出现幻象的次数多?”
素盈默想片刻,摇头说:“不一定。还是在宫里时最多。”
王秋莹略一思忖,又问:“那么,最后一次,是在何时?”
素盈回过头看着她,眼中有一星寒凉:“…现在。”
崔先生与王秋莹都惊了一刹,面面相觑。王秋莹迅速镇定,详细问了素盈眼见的种种奇异景象,又问了素盈近来的饮食用药,最后才问:“不知那女人对小姐说些什么?”
素盈的身子僵硬,冷冷道:“这有什么关系?”
崔先生见她言语生硬,忙打圆场道:“秋莹小姐也是为您着想——毕竟看病之事,大夫知道得越详尽越好。尤其心病,还要从心事入手。”
“我也是为两位着想。”素盈神情温和,话语虽诚挚,声音却有些寒意:“我家不是平常人家。说了不该说的、听了不该听的,都要付出代价。”
“那么,等小姐愿意说时,再说与我听吧。”王秋莹收拾东西,向素盈暖暖一笑,“我从来不怕付出代价。”她说着,随手拿起素盈散放在桌上的香料,道:“若是小姐不介意,这些香料可否容我带走?”
素盈点点头,唤来轩茵包好那些香料,将崔王二人送至院门口,又问:“崔先生…你这次回来,只是带王小姐来为我看病?”
崔落花知道终究逃不过她这一问,早就准备,此时缓缓道:“我是来执教的——令尊请我回来,为您重开咏花堂。”
素盈默默看着崔先生与王秋莹步步离去,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守门的两个丫鬟催促下回到房中。
庭院寂寂,屋内暗淡,桌边那个女人还是怡然自得地坐着。她已经一言不发地坐了好一阵,这时带着高傲的微笑看着素盈。
“阿盈,”她说,“你看——你在他们眼里只是这样一个傀儡,即使他们觉得你有点癫狂,还是不会放过你,要按自己的需要重新雕刻你——你的举止、性格、喜好…全要按照他们的眼光改变。”
素盈不理她,坐在桌旁,眼望着对面墙壁上的图画。
“可是,无论她是什么样的神医,也赶不走我。”那女人微笑着说,“既然你心里也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种幻觉,那么我告诉你——我并不是一种病。”
素盈的睫毛抖动一下,轻声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报上我的名字或者来历,不会扭转你对我的看法,也不会对我们的关系有任何改变。”那女人托着腮,眨了眨眼睛,狡猾地一笑:“有一天,你自己会明白。”
素盈胸中一闷,站起身走到门外阶上遥望苍天,忽然心生无奈无力。
轩茵正在小院中煎药,看她神色茫茫,不知她有何吩咐,忙走到她面前,紧紧看着她的口唇。
素盈知道轩茵大略能从口形看出她的意思,于是慢慢地道:“你去厨房把昨天剩的豆糕,用干净的纸包六块。纸千万不要用带花色的…然后给咏花堂的崔先生送去…”说着说着,她心尖上忽然一酸,眼泪突地落下两颗。
轩茵惊慌失措,见素盈只管流泪也不擦,以为她手边没有手帕,急忙跑进屋中取了手帕。可回转再看素盈,神情已恢复往常的宁静。
“去吧!”素盈向轩茵笑笑。“我没事——忽然想起了轩叶。”
轩茵从来把素盈交待的事情当作头等大事,立刻包了豆糕送去。
“阿盈,你要去咏花堂拜那女人为师?”白衣女人身子一晃,就从桌边晃到素盈身旁,“你想要变成‘那样的’素氏的女儿?”
素盈目光灼灼望着她,缓缓道:“能离开此处去咏花堂走走,也好。若是违逆父亲的意思,只怕我再也别想走出去。”
第二天一早,素盈在父亲派来的两个丫鬟陪伴下步入咏花堂。
崔先生早已等着她,见素盈脸上没有不满或怨怼的神色,向素盈笑笑,说:“小姐,我们先去后面花园走走。”
素盈知道她一向特立独行,很少捧一册书对本宣章,但不知她要自己去后园有何打算,只得默默随行。
春色正好,园中花正发,两人在花园站着随意聊了片刻,就见一对蝴蝶翩翩而来。
“小姐有没有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崔先生问。
素盈点点头,含笑说:“一生得一有情郎相知,一死得一有情人相殉,此生足矣。”
“若是当初皇帝选驸马,白公子为您拒婚,或者干脆殉情…小姐会与他同去么?”
素盈心中一凉,眼前一黯,本能地摇头道:“他不会,我也不会…”
崔先生点点头说:“是呀——并非舍不得荣华、放得开所爱,而是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的幸福献身,不顾家人。尤其素氏的女子,背负太多责任。这些责任,也许会让你一生也遇不到一个山伯。”
“…哦。”素盈呆呆望着那对蝴蝶出神,见它们叶底相逐,姗姗而去。
崔先生又问:“我还想问小姐第二个问题:迄今为止,小姐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未能嫁给白公子吗?”
素盈缓慢地摇摇头,说:“我最大的遗憾,是不知道轩叶为何会死。”
“小姐可曾努力探寻过真相?”
“何止一次!”素盈闭上眼睛,“然而真相总是离我太远,我总是无法得知。”
崔先生沉默片刻,说:“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你可以选择穷尽一生去寻找,要别人给你一个答案。也可以选择…”
“放过?”
“不!”崔先生微笑着摇头,“放过了,只会一生余憾——也许,你可以选择由你来给出答案,让你相信的,成为众人都无异议的答案。”
素盈哑然失笑:“可我并不知道真相…如何给人作答?”
“重要的是你自己相信。真相,很重要么?”崔先生双眼盈盈,看向素盈时,让她觉得浑身浸入一泓深潭。
“据说废后被废,是因为她与琴师私通。”崔先生淡淡地说,“但是,真相谁知道呢?这只是别人告诉我们的所谓‘真相’,我们或者接受,或者一无所知。因为给出这答案的人,我们无法置疑。”
素盈一惊,沉声问:“先生并不信?”
崔先生笑笑:“我的姐姐是她的老师。我对废后也稍有了解——爱过天上太阳的人,如何会恋上野草中的流萤?”她顿了顿,又道:“即使坐上皇后的宝座,仍有许多未知…这些事情,小姐日后慢慢会懂。”
素盈低下头。她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女人笑了一声:“阿盈,你看,她要改变你!”
“崔先生,为什么要我学这些呢?”素盈问。
“小姐应该能猜到。”崔先生轻声说,“想想现在是什么样的时刻,郡王的所作所为并不难理解。”
“他真想把我送进去?”素盈不住摇头,“不合时宜,不合规矩——父亲是异想天开。”
“据我这些年来的所知:郡王虽不大懂得韬光养晦,但也从不异想天开。”崔先生拂去身上的飞絮,向素盈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素盈立在春光中,嫣然一笑。“崔先生请回,恕素盈不能奉陪。”
“…小姐?”
素盈伸手抓住一片柳絮,又吹开。“我不会进宫,也不需要学着变成另一个人。”
那天午后,王秋莹带着一碗汤药来看素盈。
“小姐过去服的那些药一概停用。”她的态度不容反驳,“从今起我每十日为小姐换一次药。我想,很快能够找出病因。”
素盈没说话,带笑喝下那碗药,问:“崔先生是我父亲请回来的,王小姐又是谁请来的?难道只凭与崔先生的私交就不远万里来为我看病?”
王秋莹并不直接回答,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单,说:“这单子我会每天换,小姐从今日起不仅不能随意吃药,也不能吃这张单子以外的东西。室内不可供养花草,更不能调香——小姐所猜不错:有位大人非常担心小姐的身体。秋莹不敢有辱所托。”
“那么,那位大人该如何称呼?”素盈又问:“我一向钦佩粟州王氏一身傲骨,也很好奇究竟何人能劳动王家人。”
王秋莹将纸单放在桌上,说:“那人在凶险时刻救过我弟弟的性命。”
“是我二哥?”素盈心中并不很诧异,“他知道我…我时常生出幻觉?”
王秋莹未料到素盈如此敏锐,尴尬片刻不知该怎样作答,只得如实道:“素二公子并不知道小姐生的是什么病。只是见小姐被禁足,整日有大夫来来去去,所以担心。秋莹为小姐诊看之后,也未向他透露。现在反倒是秋莹好奇——小姐如何一猜即中?”
素盈轻轻一笑:“我只是今早闲聊时,从崔先生那里偶然听说:王氏十七子医术精湛,大多飘零天涯救死扶伤,唯有第十六子在军中随征。小姐诸兄何来性命之忧?而那位十六公子前些年远赴边关——恰好与我二哥同时同地呢。再说,我一猜,王小姐就承认了,我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王秋莹笑了:“令兄重情重义,小姐玲珑剔透,贵府当真是藏珠隐玉之地!”
“是王小姐见过的素氏太少了。”素盈幽幽道。
“那么小姐希望令兄知道您现在的状况么?”
“您看着办吧。”素盈懒洋洋地回答。
“这样好吗?他也许会胡乱猜想…”
素盈静静地看了王秋莹一眼,微笑着说:“我们家的事情,您不懂。您与二哥之间怎么说,我不管。”

三一章 圈套

素盈明确表示她不愿入宫、不愿学所谓的后宫之道,素老爷先是劝,后是吓,始终扭不过她的心意,最后大发雷霆,咆哮道:“你在小院里想清楚——想不清楚就一辈子别出来了!”
素盈漠然地说:“女儿知道爹会这样说…可是,女儿宁可在自己院中不出来,也不愿意把一辈子葬送在深宫。爹真舍得把这女儿条命扔进宫里?”
素老爷连连跺脚:“你怎么就这样死心眼?万一这次顺利地把你送进去,万一老天有眼因缘巧合——皇后之位唾手可得!真当上皇后,谁还能害你那么倒霉?”
素盈冷笑:“那么废后如今在哪里?”
素老爷见她冥顽不灵,气得挥手道:“你!你仔细想想吧——我们家这样的门第,不会让你下嫁小门小户。嫁入豪门,哪一家不是妻妾成群?还不是一样勾心斗角?素澜先不必说了,她新婚没多久,丈夫尚未纳妾。像你四姐素蕙那样嫁了次一等的人家,夫婿如今也有三妻四妾。若不是你姐姐自小学得精明,怎能压住阵脚?斗个天昏地暗,未必比宫中太平,仍只是个三等侯爵的夫人,于己于家,什么好处也没有!”
“爹若是一味逼我入宫,我从今日起就不再喝药,索性疯一辈子。”素盈知道与他讲自己的心思无异于夏虫语冰,于是有些哀怨地搁下这句话,就整日关起院门在房中或写写画画,或与自己下棋消磨时间,连送汤药的王秋莹也一并关在门外不见。
素老爷大怒之下不准人给素盈做饭,她就什么也不吃。她料定父亲不会眼看她生生饿死,更不会由着她不再吃药治病。果然,素老爷过了两天经周遭的人一劝,心又软下来,仍是照常按王秋莹的单子给素盈备饭,素盈便又按时服药,一切又恢复常态。不过素盈知道父亲不会死心,素老爷也知道他总会找到让素盈屈服的办法。
王秋莹的药用了一个月,素盈果真没有再看见那白衣女人。王秋莹仍不满意,继续探究素盈的病因。她将素盈平日吃穿用的东西全部梳理一遍列成清单,一样样小心地让素盈重新接触。
素盈见她这段日子一直尽心竭力,心中对她生出几分信赖。五天之后,素盈又见那白衣女人在远远的地方出现,仿佛欲言又止。若是从前,素盈不会对任何人说,这时却如实对王秋莹说了。
王秋莹得知这一状况,蹙眉思忖许久,又埋头琢磨了一日,隔天似乎有所发现,满面自信地来找素盈。
“小姐可知,南国学习调香的人,在拜师之前要用一个月时间独处燃香的室中,记录每个时辰燃放的香料——一是为了测他的嗅觉,二是为了看他是否对特别的香料有异样反应。”王秋莹从容不迫地问:“听说小姐拜的师父是位出自名门的高手。不知他可曾让小姐做过类似测试?”
素盈以前曾听说这种事情,但从未放在心上。听王秋莹这样问,她犹豫地摇头,继而笑道:“家师…是被人逼着收我为徒。无论我是良材朽木,他都非收我不可,用不着做什么测试。”
“那么小姐并不知道薰草会让您生幻?”
素盈愣了,呆呆看着王秋莹道:“没有人会因为燃烧薰草产生幻觉…薰草不是致幻的香料。”
“但是您就会。”王秋莹肯定地说,“您要知道,人与人的身体是不同的。”
“只是因为薰草?”素盈心中说不出是惊诧还是不信,不知为何,一时还有一丝失落。
“小姐不妨先试试——看看再也不碰薰草,是否还会出现幻觉。”王秋莹充满自信的微笑让素盈不能不信。
素盈迟疑地点点头,自那以后就将身边的薰草尽数扔掉。
然而像是对素盈示威似的,那白衣女人过了几天又带笑出现在素盈面前。
“阿盈,”她微笑着说,“其实,你心里并不希望我只是一场幻梦,对吧?如果我是鬼神,那么你也许是上天选中的宠儿;如果我是幻觉,那你不过是个病人而已!你也不愿意接受后者,对吧?”
素盈将她的再现告诉王秋莹,王秋莹得知后并不气馁,又重新为素盈寻找新的病因。
这天王秋莹正为素盈例行问诊,轩茵跌跌撞撞捧着一封信跑进来。素盈见她激动,不明就里,接过一看,原来是素飒写来的。
素飒初到西陲就写过一封信,素盈那时还在恼他把自己当作疯子,就没有理他。后来气消了,也曾写过几封信,但素飒都没有回信。素盈料想西陲战况吃紧,他没有闲工夫,就不再盼望他的来信。
此时见素飒传来音讯,素盈满心欢喜,谁知打开一看,素飒的笔迹颤抖,几乎难以分辨。素盈的心顿时提起来,匆忙读下去,才知道哥哥在写信之时,已重伤数日,昏迷五天刚刚醒来。再看落款,已是十余日前的事情。
素盈看得心如刀割,见哥哥字字都惦记她的身体,禁不住泪流满面。她将哥哥简略提及的伤势对王秋莹讲,王秋莹一听就知道凶险,不由得都表现在脸上。素盈察言观色,明白哥哥这次命悬一线,更加伤心欲绝。
素老爷也收到素飒的信,得知他战地负伤,也急得团团转,然而远水难解近渴,急也没有办法。好在府中有王秋莹在,素老爷按她的建议火速筹备了许多珍惜药材,命人飞赴边陲探望素飒,只求他的性命还在。
素盈为哥哥的情况寝食难安,几乎也要病倒,所幸不销两日又接一信。这一封书信字迹清秀整洁,内容说的是素飒于上次写信之后的第三天清晨退了烧,熬过一劫,想必没有大碍,只待静养康复。素盈一颗心这才放下,再看此信落款,竟写着“盛乐代书”四字,不禁诧异——万万没想到与素飒同征西陲的女将盛乐公主,竟为他代写家信。素盈不便臆测,幸而哥哥无事,她也就将此事暂放一旁。
然而素老爷却不想放过她,把怒气沮丧都发泄在素盈身上:“别人家的公子上战场,家人都是依依不舍,唯独你哥哥远赴边关,你不但不说一个伤心,还鼓励他去!你那些日子脑子不大对劲,我就不说你什么了——现在你知道了?战场是要死人的!唉…若是我们家在朝中有人,何必让飒儿去受这份苦。”
素盈原本仰慕那些书传中叱诧千里的名将,思量哥哥并非庸碌之辈,想鼓励他成就一番事业。如今鲜血淋漓的事实放在眼前,她切实知道战地凶险,心中也怕了几分,况且她只此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与旁人又不同。便问:“哥哥何时能回来?”
“不知道!”素老爷没好气地答了一句,更下定决心要把素盈送进宫中,以免几个幼子日后也受这等惨罪。
素盈一心担忧哥哥,每日写信给他,顾不上考虑其他。直到素飒亲笔写了回信给她,证明身体已有康复的迹象,她才安心。
六月中伏那天,相府送了大量嫩藕,特意说是送给素盈的,还问起她的身体是否有起色。素老爷知道相府不会无缘无故送礼,便准备了许多回礼,亲自带素盈上门道谢。
素盈根本不愿意踏入相府的门槛,可她近来与父亲的关系太僵,不愿与他再起争执,只得勉为其难与他同去。
素澜知道姐姐不愿与相府中的人打交道,一等她拜谢过宰相,就找个理由把她拉到自己房中,让她见见自己的双生子。
“还好你把我救出来。”素盈一边逗弄怀中的外甥,一边闷闷地说,“最发愁站在你公公面前。”
“可你义父很惦念你!”素澜咯咯笑道“自从上次你走了,他有一回还特意跟我提起来…我能看得出来:他似乎是有点欣赏你呢。”
素盈抱着的婴儿叫了一声,她忙低头去哄,随口问:“他提什么了?”
“他说你是个有趣的人,很喜欢你的胆量——姐姐,你那次做了什么有胆量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素澜眼底又闪出嫁人之前一直蕴含的那种光华,素盈一见就加了几分谨慎,不紧不慢地答道:“我不大记得…大约是顶撞了他。”
“与那香膏有关?”素澜的口气不疾不徐,像是很随意,但素盈还是立刻感觉到一丝紧张——她的妹妹并没有因为嫁人生子而变得愚钝。
不等素盈斟酌好词语,素澜便笑了笑:“我不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只是,姐姐下次若是用得着妹妹,千万要支会妹妹一声,不然妹妹被蒙在鼓里,怕是要吃亏。”
素盈自觉上次行事冲动,的确让她担了风险,于是抱歉地笑一下,说:“数落完你公公、夫婿和爹,又要来念叨我了?你几时吃过亏?妹妹是吉人天相,总能化险为夷,还能捞到后福。”
素澜诚恳地摇头道:“凭自己的‘运气’和仰仗姐姐关心疼爱可不一样,后面这个让我心里舒服。” 她腾出手握了素盈的手一下,又神神秘秘地说:“姐姐知道宰相大人这次叫父亲来是为什么?”
“不知道。”素盈只顾埋头逗弄小外甥。
素澜的眉头轻轻一挑,说:“是关于二哥——我还以为,二哥常来巴结宰相,只是想谋个好职位,没想到,原来是因为生他的谢家人丁单薄,最后一个儿郎死在了西陲。”她开玩笑似的说:“二哥不要我们了,他要归宗呢!有馨娘在旁边吹风,宰相已经点了头,答应帮他跟爹谈。”
素盈愣了,听素澜又道:“他也真是的,偏挑这种时候。眼看跟着我们家要飞黄腾达了…”
“什么意思?”素盈警觉地问。
素澜微微一笑:“依我看,慈明三年正月里,为姑姑庆贺生辰的那座木雕,今年该送一座大的给她了。”
慈明三年素府送给当时的丹嫔庆贺生辰的礼物,是一座木雕的丹茜宫,那木头还是素盈与素飒二人出的。
“当真?”素盈早盼宫中后位之争早有结果,也免得自己整日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