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两个总被欺负,想着从家里逃走,可最远也就逃到这里。我们总觉得再大一点就能走得更远,谁知到今时今日也走不过这片杨树林。”素飒长长地唏嘘道:“若是没有那么多顾忌,我们早就浪迹天涯…可依我们两人的性子,做什么都不能肆无忌惮。要是我不是想得这么多,这会儿已经提着白信默的人头去自首了——他背弃我的妹妹,又要娶我心爱的人,我实在有足够的理由恨死他。可我又有太多的理由让自己忍住——杀了他,除了让我变成一个杀人犯之外,什么都不会改变。”
“哥,我们回家吧。”素盈抱住素飒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
“事已至此,我们又无力回天,除了接受还有什么出路?”素飒沉声一叹,“阿盈,我若是个冲动的人,定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非要白家后悔不可。”
“委屈什么的,是无可奈何的事。”素盈柔声道:“我不要哥哥冲动。我们好好地活下去,总会有好事情发生的。”
素盈在小亭里点了一炉最好的香——她原打算用这个熏染自己的嫁衣,可她的婚礼变得遥遥无期。即使立刻就有一个人来填补信默留下的空白,素盈也难以想象她还能用快乐的心态来薰衣。再说这炉香是为她和信默的未来准备的,现在,毫无疑问,他们已经没有未来。
亭外柳絮杨花满天飞舞,如同阳光下的一场浩浩雪宴。
当空中飘荡着真正的雪花时,信默就是在这里求婚,素盈心里无比温暖。可在这暮春时节,她只是看看如雪的弥天杨花,都觉得心里冰凉。
眼泪流下来,被风吹干,又流下来…素盈的脸上渐渐僵硬,仿佛一张失神的面具覆盖了她的喜怒哀乐。
香悠悠地飘着,不知何时,她身边多了一个共同品香、赏杨花的人。
素盈忘了上一次见到这女人是什么时候,她几乎要把这女人的存在当作宫廷中的幻觉。可这女人又真真切切地来到她身边,坐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好伤心呀——”白衣女人伤感地说,“生命中刚刚有点快乐,又被人踢入阴暗的角落。有什么办法呢?那些比你站得高的人,就是能够轻易踢散你头顶的福云。可是阿盈,我能让你站得比他们更高…”
“你对我还不死心吗?”素盈无神地喃喃。
那女人笑了:“因为你这个人,也是从不知‘死心’为何物。刚才你不是还在对自己说吗?——‘阿盈,这还不是人生尽头。只要挣扎着,总是有希望的’…可怜的阿盈!你的力气能挣扎多久?我立刻就把那男人给你,如何?”
素盈顺着她的眼光望去,看到信默在亭外站着。他大概已经站了好一会儿,头上身上沾了些许杨花。
纵是满心惆怅,素盈一见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微笑——她原打算与这人共此一生,不论他是好是坏。她曾经暗自发誓要永远看到他的优点、对他微笑。
信默见了她凄凉的笑,终于把持不住,三步两步走上前,把她拥入怀中。
他的胸膛那么宽和温暖,素盈忍不住深深呼吸。也许这是今生最后一次有机会记住他的气息。
“你拿回去吧。”素盈伸出手,苍白的手心托着那块冰冷的翡翠,“我强留的本意不是想让你为难。现在…不能留了。”
“是不能留,还是不想留?”信默抱着她不愿放开。
素盈叹了口气:“二者都有。荣安公主拿不到这块翡翠,终究不会安心。就当我成全白家的婚事,送你们家上上下下一颗定心丸。”
“我不在乎他们。”信默回握素盈的手,让她紧紧攥住那冰凉的石头,“你才是我选的。”
“信默——”素盈摇头道:“别为难自己。我们只能到此为止了。”
信默抓着素盈的肩膀,稍稍把她推开,仔仔细细端详她的脸,摇摇头,忽然拉起她的手,飞快地跑起来。
“信默!你要去哪儿?”素盈被他拉扯,脚步踉跄地随着他一路奔跑。
信默不答,一直拉着她来到马厩。无视马仆们大呼小叫,他跃上马,一把将素盈拉上马背,让她坐在自己前面。
素盈有些慌张,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信默一抖披风,将她兜头罩住,拨马便冲出素府的旁门。
“信默…信默!”素盈贴在他胸前不住颤抖,耳边风声呼呼,她觉得他是要把她带到世界尽头。
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想反抗。
她数着他的心跳,不知数了多少,渐渐感到灼灼日光愈加黯淡,周遭开始旋起微凉的风,马匹不再四足如飞,一点点慢了下来。她知道京城在他们身后远去,他们正背对夕阳,向夜色中奔驰。
信默的马终于疲惫地停下来的时候,素盈睁开眼睛,看到前所未有的景象:天空残留的嫣红正向西退却,东边幽兰的夜空笼罩着一望无际的空旷和几棵稀疏的树,一片宁静广阔的湖泊倒映着瑰丽的天空。
信默抡起马鞭,指向遥远的地平线。“向东再走四天,我们就可以到一个不知名的山村隐姓埋名。”
素盈仰望他的脸,柔柔地说:“可是,你不能那样做,我也不能。”
“是的。我不能带你远走高飞,也不能反抗与公主的婚礼。”信默垂下眼睛,紧拥着素盈,深深地亲吻:“我不能选我要娶的人,但我能选我要爱的人——我这么做,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心在哪里,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只想带你双宿双飞。”
他们在马背上静静相拥,直到西空最后一丝残红消失殆尽。幽深的夜空下多了打着火把的大队骑士,一边呼喝着一边将他们团团围住。
“公子!”“…六小姐!”
素盈和信默漠然地看着这些人,他们当中既有素府的家丁,也有白府的下人。
他们看了看这些人,又抬起眼深深对视——夜空的凉意仿佛骤然从万丈高空降到他们中间,在他们眼中各凝结了一点凉冰冰的水光。
“保重。”素盈调转眼睛,不想让信默看到她在最后这一刻流泪。
信默仍抓着她的手腕,用力握了一下——他确定那块翡翠还在她的手腕上,才忍痛放开她,由着她侧身跃下马背。
“保重。”
十九章 琉屏宫
七月,信默与荣安公主的婚事轰轰烈烈,素府出于礼数奉上一份厚礼——毕竟新娘的亲姐姐是素家的儿媳,而新郎的庶出姑母又是素府的七夫人。
尽管有这样的亲戚关系,素府上下还是无不恼怨这场婚礼。人人都明白,素白两家绝没有和好的可能。
白潇潇的地位变得十分尴尬,素老爷对她十余年源源不绝的隆宠,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她一向傲慢,这时候硬是咬着牙挺着,不肯让别人小看半分。
只在素盈面前,她才肯放下那份冷傲,深深叹一句:“这家里,只有你——只有你恨我,我无话可说。就算你恨不得把白家夷为平地,我也无话可说。可你却是这样子…”
素盈正在一架藤萝下专心致志地作画,闻言抬眼,向白潇潇轻轻一笑:“我岂不知道圣命难违?我从未希翼白家会为我把公主拒之门外。要怪就怪…怪天命如此。怪姨娘有什么用?”
她在画上添了两笔,淡淡地说:“我是个没嫁成的小姐,家里人就算为这缘故多疼我几分,也不会真觉得我说的话添了多少份量。阿盈就算愿意为姨娘抱屈,也改不了别人的心思。恐怕人家还会以为我惺惺作态——姨娘别怪我一言不发,要知道阿盈心里没怪你。”
“我到这地步,也不会强求谁来为我抱屈。”白潇潇顺手拈下一片树叶,深深地看了素盈一眼,说:“信端会看相。‘那女孩儿不是凡人,哥哥留不住她’——这是他说的。”
素盈头也不抬地笑道:“白将军真抬举我了。他怎么不把这样的好话放到台面上说?也省得爹爹跟他大发雷霆。”
“哎…”白潇潇瞅瞅素盈,低声说:“要让你爹知道你日后无可限量,还不知道会在你身上打什么算盘呢。”
素盈默默地为画作收尾,并没有把白潇潇的话当一回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夏天有三次流星坠地的缘故,这年八月没一点秋天的气象,反而特别热,看样子又是一个大旱之年。素府计划离开京城,去山间的别宅避热浪。素老爷定了一同随行的人数,自然又是非常浩大壮观的一行。全家立刻忙活着准备行李。
素盈也要同去——素老爷膝下就剩这一个命运多噩的女儿,近来对她格外疼爱,特意为她准备了马匹弓箭,让她去山间打猎散心。素盈并不特别喜欢狩猎,不过这活动在本朝非常流行,她觉得偶尔玩一玩也不错,便满怀期待地等着一试身手。
眼看素府就要大举离京,宫中忽然来了两个宦官。
素老爷一见面生,不是丹嫔、丽媛、柔媛宫中的人,不明白来人有何用意,惊疑不定。
素盈起初并未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凑热闹,也跟着后院的姨娘们一道听听消息。
谁知偷听消息的小丫鬟慌慌张张回来说:“娘娘有喜了!”
众位姨娘都大喜,问:“哪位娘娘?”
小丫鬟又说:“淳媛娘娘有了——已经四个月。”
众姨娘奇道:“我们家有丹嫔、丽媛柔媛,哪里来的淳媛?”
小丫鬟吞吞吐吐道:“听宫里来的大人们说,八小姐不知怎么怀上龙种,破格升了淳媛…因为选女临幸的事情没有先例,小姐又一直瞒天过海,别人也不知她有了身孕,所以直到昨天才仓促擢升…”
众姨娘面面相觑,各自笑得尴尬:“真是稀奇!一时倒把我们蒙住,看不出是好事坏事了!”
她们正议论纷纷,又一个丫鬟跑来找素盈,说:“郡王让六小姐赶快过去。”
素盈不知所以,众姨娘特意叮嘱道:“要是有什么事情,快些给捎个话过来,我们一群老姐妹可是眼巴巴地等着呢。”
素盈笑笑,跟丫鬟来到正厅,见两个年轻的小宦官在素老爷下手坐着,脸色也不见悲喜。
素老爷见了素盈,扁了扁嘴,道:“阿盈,你听两位公公跟你说件事。”
素盈惴惴不安地行了礼,两个宦官也还礼,其中一个道:“贵府八小姐昨日已擢为淳媛。淳媛娘娘有将近四个月身孕,想要六小姐进宫照料她…”
素老爷摇头道:“这孩子犯什么糊涂?哪儿有姐姐进宫去服侍妹妹的!”
“爹爹不要着急。”素盈心中犹自猜度,含笑道:“妹妹向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自有她的道理。爹爹且听两位公公怎么说。”
两宦官见她态度柔和,也松口气,道:“淳媛娘娘封在琉屏宫,我们二人就是她身边的。娘娘大约是有身的缘故,性情十分敏感,加上未受封时遇到一点意外,所以她近来心情烦乱得很。要说琉屏宫中也不乏人手,可娘娘指名要六小姐进去。”
他们看看素盈,苦笑道:“不是我们在您面前嚼舌根——淳媛娘娘发起脾气,真是什么难听的话也能说出来。我们在宫里也有些年头,知道娘娘照这样子下去,早晚要失宠的——我们是跟在娘娘身边的人,自然希望娘娘心情爽利,恩宠不绝。所以想着顺着她的心思,请六小姐进去小住…”
素盈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静静地说:“两位公公不要见怪,容我直说:我的妹妹我是知道的,她不是随便有这样大举动的人。淳媛娘娘到底怎么了?公公说明白了,我心里也有底。”
两宦官互相看了几眼,说:“这个月初,娘娘险些小产。按御医的说法,这是天气不和,加上众人不知她有孕,照料不当所致。可娘娘不知怎么,认定是有人构陷她。我们临出来的时候,她还放话呢,说是除了小姐,她谁都不信。”
素老爷心下骇然,向宦官道声“少陪片刻”,就拉素盈到屏风后面。
“丹嫔、丽媛柔媛她们进去多少年了,也不见产下一男半女。我就知其中定有机关。”他省下套话,直奔主题,“阿盈,你就进去守着你妹妹吧!”
素盈想到文才媛当日的下场,就遍体生寒,踌躇道:“可是,爹…我害怕!”
“怕什么?”
素盈为难地说:“文才媛不过是亲近皇上,并未有一男半女,就被皇后以重罪陷害。她宫里的人到现在还不知死活呢!我要是进了琉屏宫,只怕要与妹妹双双死在里面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吉利的话?!今非昔比!”素老爷急道:“现在宫里是你姑姑占尽风头,总不会由着皇后来下绊子。”他又停了停,叹息道:“我不知丹嫔对淳媛有孕做何反应…若是她也来害阿槐,我真无计可施了。即便如此,她犯不着连你一并伤害…阿盈,你说事情到这地步,我们还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妹妹无望而死不成?”
“我不想进去。”素盈见父亲口风不松动,委屈地想哭,低声说:“家里送几个可靠人去伺候阿槐不行吗?”
素老爷摇头:“要是行得通,阿槐怎么会指名找你?你再想想,这事情不急这一天。可是最迟明天,你要定下主意才行。”
送走宦官,素盈也与父亲在厅中坐下,仔细商量对策。父女俩还没坐稳,十二姨娘便哭着跑进来。素老爷知道十二姨娘性情怯懦,遇事只知道心里难受,是个没主意的人。他也心疼她这模样,便安慰道:“棠君,你女儿又受封、又怀上皇家血脉,是好事…”
“郡王别哄我了。”十二姨娘抽泣道:“若真是天大的幸运,为何宫中那许多娘娘呼风唤雨这么多年,都没遇上这好事?我看这是阿槐的劫数…”说着她又不住呜咽。
素盈见她这样子也觉得难过,不免在旁边连声宽慰。
十二姨娘忽然“咚”地跪在素盈面前,吓得素盈连忙搀扶躲闪。
“六小姐,我不知阿槐前途是喜是愁,只知道她不求再见我这个当娘的一面,只盼看见你——可见六小姐就是她最后的希望。我求求六小姐,你就进去陪陪她,她就这一个心愿…我的阿槐,还不知日后会怎么样…六小姐就让她安心几天吧!”
素盈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又看看爹,再看一拥而入的众位姨娘,人人都为淳媛悬着一颗心,根本无人顾及她是否情愿。素盈纵然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也没法开口拒绝,只能无声地流泪。
素老爷见她还在犹豫,痛心道:“阿盈,那是你妹妹呀!”
他这样一说,素盈骤然想起素槐的可爱之处,心中一酸,哽咽道:“姨娘快起来吧!阿盈也不舍得妹妹在里面孤孤单单地担惊受怕,我这就准备准备…不管我去有没有用处,陪她一段日子,总好过她一个人。”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十二姨娘放声痛哭,恨不能向素盈三跪九拜。
素盈见十二姨娘哭得悲切,心想:母子连心,恐怕她心里是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也知宫里凶险,虽说今非昔比,可自己这次进去的身份也不复往日,前途如何,真是难以料想。
第二天,素老爷挑个吉时,将素盈交与宫中来的宦官。素盈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的神情像是还有很多话想要交待。她知道父亲对她总算还有一丝不舍,心中也欣慰了几分。
一路上,素盈原以为自己会感概万千,可她心中恍恍惚惚,直到宫门口也没想些什么。宦官请她下车走路时,她才打个哆嗦,知道没有回头路了。
宫殿依旧肃穆堂皇,素盈目不斜视,只管埋头跟在宦官身后。
谁知拐了几个弯,她这一行人迎面遇到带着几个丫鬟的荣安公主。
荣安换了妇人发髻,妆容也大有改变。素盈一时没认出公主,倒是公主一眼认出了她,一动不动站住路当中,冷眼瞅着素盈。
宦官向公主行过宫礼,素盈也按礼数见过公主。荣安公主没有放她过去的意思,只是那样看着素盈,笑得阴阳怪气:“听说淳媛要你进来照顾她?呵,你们家的排场倒是不小。我真不明白,怎么奇怪的事情都出在你们家人身上呢?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们家的人都不懂得安分啊!”
按说女眷进宫探望妃嫔,甚至小住,都是有过先例的。况且淳媛有孕,召姐妹进来陪伴散心也无可厚非。但素盈听她的口气分明故意找茬,又不愿和她争执,只是敛容站在那里不答话。
荣安公主见她没脾气,心中更觉愤懑,低声道:“看看你,就知道淳媛是什么人。一个当不成人家的儿媳,还死乞白赖占着人家的信物;一个不过是选女,就有了身子——你们姐妹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无耻!”
素盈就知道她必定要拿这事做文章,既是早料到的,也不觉得有多么生气。却听荣安公主切齿道:“你们以为自己是谁?素盈,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物不成?信默得罪了宰相,是我在母后面前为他苦苦央求,母后才不顾与宰相冲突,把他要到丹茜宫——是我让他留在宫里、留在京中,没有到那蛮荒的地方受苦。我是公主。你呢?你能为他做什么?”
素盈默默听着,只觉得往事如烟,听到耳中,竟像隔云观天一般飘渺。
荣安公主见素盈像个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愤愤之中也觉得无趣,冷哼一声从她身边走过。
可素盈却神使鬼差地低语:“公主,你觉得他会在乎吗?”她轻轻抬眼望着荣安公主,用极缓和的声音说:“你觉得,他会在乎你能为他做什么、我不能做什么吗?”
荣安公主的脸庞倏然苍白,抬手便向素盈脸上打去。
素盈一躲,她扑了空,反手又打第二下。
“住手!”丹嫔正在这时带着两个宦官、四个宫女走过来,见荣安公主恼羞成怒的样子,喝道:“堂堂公主,竟像个泼妇似的在光天化日下打人,成何体统?!”
荣安一见是她,含怒笑道:“好啊!你们一家人勾结起来了!丹嫔,你想教训我?呵——这后宫还不是你的呢!”她说罢,抖了抖衣袖,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分明没把丹嫔放在眼里。
丹嫔也不与她理论,径自走到素盈面前,柔声道:“我看看,伤着没有?”
素盈向她行过礼才说:“没有。”可话音未落就觉得耳垂刺痛,原来是被荣安公主的指甲刮伤了。
丹嫔见素盈耳鬓的发丝被荣安公主挑开,伸手为她抚平,遥望荣安公主的背影冷哼一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以为她还是宫里的明珠?嫁出去的人了,还是三天两头跑回来——也不知是谁不识体统!”她转头看看素盈,笑道:“淳媛等你等得着急,央我来看看,正巧就看见这情形。她以后再这样当面给你难看,你就告诉我。我不信治不住她!”
素盈忙说:“这回错在侄女口不择言,侄女以后小心就是。”
“好了,你妹妹那边着急呢。快过去吧。”丹嫔亲热地拉起素盈的手,两人一边攀谈一边走到琉屏宫。
进宫之后,素盈先按规矩向淳媛行拜礼,待素槐无比欢欣地扶她起来,她才看见素槐的样子,不禁又惊诧又心疼。
“娘娘…”素盈上下打量,见素槐形神萧索,明显瘦了许多,哪里像个有四月身孕的人!“娘娘怎么、怎么弄成这样!”素盈心酸,想素槐初入宫廷是何等踌躇满志、神采飞扬,这时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想必今日见到素盈,她满心欢喜,清瘦的脸上也荣光焕发,看起来还好一些。还不知平常是怎样的满腹忧愁。
淳媛握着素盈的手,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带着笑容哽咽道:“就怕姐姐不愿意来。看见姐姐,我就安心了。”
素盈怕她动心动气伤到身体,忙挑高兴的话安慰她一番。
丹嫔知道她们姐妹有些话不愿当着自己的面说,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淳媛也不强留,一心要把委屈向素盈倾诉,可到了素盈面前又不知先说哪桩。
素盈坐了这些时候也没闲着,她察言观色,见琉屏宫的宫人个个机灵,不像不堪使唤的样子,可淳媛对他们提防得很,他们端上来的茶水点心,淳媛碰也不碰一下。素盈知道妹妹自有道理,心里也觉怜惜:照这样子看来,淳媛吃饭一定更加谨慎,怪不得瘦成这样。
姐妹二人诉说分别这些时日的话,一直说到进晚膳。素盈留心看,果然见淳媛不怎么吃。她有意说:“娘娘是有身的人,这样可不行啊!娘娘是不是觉得御膳不合口味?”
淳媛忙答:“不知怎么回事,我这一阵总是惦记轩叶做过的点心。”
素盈笑道:“这个容易。我在轩叶身边没少看她做饭做菜,就算不比她强,至少能依葫芦画瓢。娘娘要是不嫌弃,我为娘娘做来尝尝。”
淳媛欣喜万分,说:“原来姐姐会做?真是妹妹的福气了!”
素盈让人要来各色材料,对淳媛道:“要是烟熏火燎的东西,免不了要伤到娘娘贵体。所幸近来天气炎热,我做些爽口的给娘娘吃,也不用生火什么的。”说着当即在淳媛面前挑选水果和炒好的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