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伸出筷子,想取酱烧河豚吃,只见小董氏尖着音儿道:“婆母勿吃那道,万一有个好歹来…”
没请来专会用河豚的六福酒楼大厨,这可是温彩自己动手做的,天晓得会不会上刻吃了,下刻就会毙命的。
老夫人凝了一下。
郑氏壮着胆子,自己取了一点,搁到嘴里,有一股特有香味,“儿媳,你是怎么做的?”
“世人每做河豚,便将头、皮和内脏一并丢弃,却不知肝脏虽有毒,烧制得当,便能尽去毒物,只留美味。那盘金黄色的是河豚的肝渣,最是美味的。我用河豚的肝油酱制河豚肉,就会比寻常的做法更多一种香味…”
在天朝,是不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厨师,最考究的便是这道河豚制作法儿。
老夫人听温彩一
说,便吃温彩以前做过,此刻按捺不住,提了筷子也取了一块。
小董氏看她们你一筷,我一筷地吃得欢喜,她可不想死,万一吃下去死了,这也太冤,还得被旁人说:冷府三太太吃河豚而死。
这几年时常就有这样的传闻,便是琼林书院一位林姓山长也是贪吃河豚死的。当时她们只作趣闻闲话。
冷旷妻也想吃,可又拉不开面子,就看那五人吃得欢,谁也不再说话,不多会儿,一条河豚就被吃干净了,连那盘黄灿灿的河豚肝也吃了个精光。
老夫人抹着嘴,很长时间没吃这么多了,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彩儿的厨艺不错,不比六福酒楼的大厨差。”
李氏面露惊色,“大奶奶竟会做河豚,可真厉害!”一扭头看了眼冷昕妻。
小董氏婆媳还没尝呢,就吃了几样寻常的,是不错,许是换了个人,今儿也吃得香,只是那盘河豚还没尝上一口,就被她们几个吃了。
冷旷妻不满地在心里嘀咕着:叫她们抢,毒死你们,或是闹肚子疼。
然而,河豚肉吃了,冷旷妻并没有听说有谁闹肚子疼的话。
*
次日,整个冷府上下都知道温彩会作河豚,且还是别样的酱烧河豚。
一大早,温彩与郑氏进了佛堂请安。
老夫人还想着吃河豚,对身边的服侍婆子道:“拿了银子去六福酒楼分一条河豚来,大奶奶今儿晌午再与我做一条。”想到昨天那河豚,老夫人不由得啐骂道:“两个馋嘴的,我还没尝着味儿来,就被你们俩抢着吃了,幸好是自家人,要是旁人见了你们俩昨儿那样,还不得闹笑话。”
郑氏与李氏婆媳会心笑了起来。
世间最美味的吃食当属这河豚了,燕窝粥常吃,唯独这河豚一年也只吃可数的两三回,主要是没有会做河豚的厨子,如今自己家里便有一个,可不得想吃就能吃上。
郑氏叮嘱婆子道:“怎好拿老夫人的银子,就从公中出钱,今儿买条肥大些的。”
李氏接过话,道:“二老爷也爱吃河豚,今晨出门时特意叮嘱说晌午要回来吃呢。”
冷昕妻也附和着道:“三爷今儿也要回来用午饭。”
对于李氏婆媳来说,会做这道菜的温彩当真让她们意外,少不得在夫君面前当成趣事一说,她们一说把他们的馋虫都勾了出来,这东西好吃,但能做好的人不多,尤其在京城,许多权贵之家都喜爱这道菜,偏只得六福酒楼的大厨会做。
郑氏笑道:“那就买两条。儿媳妇,今儿就辛苦你了。”
温彩微微含笑,她也喜欢吃,看别人吃得有滋有味,那就是她最大的开心,大抵所有会做菜的人,最大的乐事就是看别人吃得好。“我写几样食材,劳婆子一并采买齐了,昨儿的食材不全,味儿还差些。”顿了片刻,轻声吟诵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又道:“若在三月食用,或配莼菜、菘菜,或配蒌蒿、荻芽等配料,出来的味道更好。”
现在自家府里就有一个会做河豚的人,不用到外头花重金聘请专门的大厨入府烧制,最是个现成的。
温彩只是一说,几个人就隐隐感觉到自己嘴里的口水直冒,连原是要刁难温彩的小董氏婆媳,此刻也是一副狠不得马上就吃的模样。
已经吃过的老夫人已认为是美味了,居然还差些。
郑氏令人去河豚独此一家的六福酒楼,又花钱分了两条,这河豚比其他鱼贵上两倍,但再贵也没有请六福酒楼大厨的酬劳贵。
冷昕妻也想学学,可她一到大厨房就恶心得难受,只得先离开了。
这一次,小董氏婆媳厚着脸进了知贤堂,到了晌午时分,冷敦便领着冷昕兄弟回来了,连冷晓与二房的冷晞也听说了,也到知贤堂吃河豚,坐了两桌的人,吃得甚是有味,再加上冷敦父子饮了酒,只觉得少有的人间美味。
冷旷妻竟是比谁都抢得快,生怕没了似的,老夫人吃得好,时不时盯她一眼。小董氏打了个眼色,偏冷旷妻没瞧见。
温彩笑道:“祖母爱吃,特意另留了一碗。”
老夫人懒得与她们抢,忙道:“快把那碗给我端来。”
杜七婶捧了一碗递给老夫人,老夫人自己单吃一碗,慢吞吞地吃着,又让婆子给她倒了半碗酒,也学着另一桌的二房父子,竟是说不出的美味,半碗酒没多会儿就喝完了,老夫人也带了些醉意,有些昏乎乎的。
郑氏一瞧,多少年了,就没见老夫人吃醉过酒,这会子醉了,话也多了,拉着几个儿媳、孙媳的,一个都不许走,正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早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人事都搜罗了来。
“我说你。”老夫人指着郑氏摇头,“端阳生在恶日,当年我便说将他溺死了事,你偏不听,这恶日出生的人,上克父母下克兄妹,我那最孝顺懂事的政儿…还有最招人疼的明儿…”
想到英
年早逝的长子冷政,又忆起了她的孙儿冷明,老夫人顿时老泪纵横,那泪珠儿花啦啦地就落下来了。
冷政与冷明病亡,老夫人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冷昭命恶,恶日出生的人可不是命恶的么。
冷晓忙道:“祖母,你喝醉了。”
第84章 酒醉吐真言
老夫人只有道不出的精气神,忙打断她的话:“我没醉,我没醉…”摆了摆手,“我就是没醉,端阳个命恶的,要不是彩儿进门,咱家还指不定多晦气呢,彩儿是个祥瑞的…”
她招了招手,示意温彩走近,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歪着头细瞧着,别人都说温彩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她,因为说的人多了,连老夫人自己也认为是了。
“大儿媳,你得说着端阳些,这是多好的媳妇,怎能薄待了人去,不惜福是要遭天谴的。”
温彩只想静静地待着,可老夫人半醉,她自己躺着也中枪,还被她拉着非要说话不可。
小董氏婆媳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们为难温彩,可不是为难老夫人么,以前老夫人的心肝宝贝是他们三房,这会似被温彩抢了去,温彩才进门多久,这么久就看入了老夫人的眼。
老夫人夸完了温彩,又训起冷敦来:“你不如你大哥孝顺,我知你衙门的事忙,你大哥在京城当差时不比你忙?他也是每日都来给我请安的,可你倒好,唉…几日才见一次。”
平日不说的话,这会子老夫人因为醉了,也一古脑儿的说出来。
冷敦自认做得很好,不想老夫人心里却计较这么多,支吾了一阵,垂首道:“儿子往后会注意的,每日都进佛堂请安。”
老夫人瞥了一眼,用手点指着一屋子的人:“这话是他自个说的,可别说话不算话。”
冷敦的性子就如他名字一样,最是敦厚的,忙道:“母亲,儿子说话算话。”
老夫人看着李氏,吐了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面上说同意让冷晞入宫参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呢,冷晞比冷晓不差,要不是你在背里说了什么,冷晞会是冷家小姐里规矩学得最差的…”
冷昕妻一脸惊慌,她知道李氏不想让小姑子冷晞嫁皇子的事沮。
李氏的想法很简单,就想冷晞嫁个知冷知热、真心待她的男人,虽不能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一生就行。没想此刻竟被老夫人一语道破,只觉自己快没脸搁了。
冷敦一脸迷糊地看着妻子。
李氏垂首,只当是老夫人不知道的,没想她心里跟明镜一般,她不愿意让冷晞嫁皇子,冷晞自个也不乐意,她是知道冷晞是故意不好好学的。
老夫人站起身,身子浮飘,如踏在摇摆吊桥上一般,左摇右晃,摇摇欲倒,“这府里什么人有什么心思,我都清楚呢?我全知道。”她回过头来,扫过三房的小董氏。
小董氏吓得立马垂下头,要是她背里做的那些事也被老夫人说破,这也太没脸了。李氏就做得很好,还是能被老夫人寻出不是来。
郑氏不晓老夫人再说些什么,只责怪服侍的婆子道:“老夫人喝半碗就是,你怎又给她倒半碗…”
这下好了,老夫人喝醉了,不知道又要训斥谁了呢。
婆子也很意外,没见过老夫人这么喝酒的,只当她心情好。
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你…太纵容端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他搬去书房,就是想和你闹,想让萧彩云过门呢,我今儿就把话撂下,想让那失德失节的弃\妇入门,我第一个便不同意。”
她打了个酒嗝,郑氏只觉酒气充鼻,又不敢捂鼻子,生怕被老夫人说她有嫌弃之意,“冷家薄待了他么?生他、养他有甚错?是他自个的命不好,谁让他生在恶日,谁让他克死了父亲、弟弟…他倒还有理了,而你竟因着他没在跟前长大,便心生愧疚不好说他…”
这里正训话,就听郑嬷嬷禀道:“大太太,大爷回来了。”
就冷昭那性子,原就和老夫人不大对付,这要是遇到一块还不得闹出大风波来。
李氏壮着胆子,欠身道:“婆母,我送你回佛堂歇息。”
“不,我不会歇,我今儿精神好着呢。”老夫人不让李氏扶她,依旧打着飘地走了几步,一双老眼微眯着盯着院门。
冷昭领着三斤从外头进来,一进来就看到几个下人婆子在收拾饭菜,屋子里还有一个香味,抱拳道:“孙儿拜见祖母!见过母亲、二叔、二婶、三婶…”
老夫人看着叠叠人影,想瞧个分明,“今儿当真了不得了,平日倒瞧你还得体,今儿变成三个了,一个都够让我头疼,怎还成三个了…”
一听这话,冷昭就知老夫人醉了,讷讷地看着郑氏。
冷晓移了过来,低声道:“今儿嫂嫂做了酱烧河豚,祖母吃得高兴,又倒了酒吃,没想竟吃醉了。”
“不惜福的东西。”老夫人骂着冷昭,“有如此慈爱的母亲不懂得敬重。当年,原是你娘听说我不要你,哭着求你爹,你爹怕她哭瞎了眼,这才想法子把你送到乡下庄子上。可你不念你娘的好,还处处顶撞…大儿媳,这么个不孝的东西,你还护着他?
你薄待了他么?不,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到庄子上后,你得了好东西就着人给郑嬷嬷
tang送去,私塾里的周先生为什么待他好,那是因为你背里许了重金。为什么让他和乡下孩子一同念书,那是你怕他孤单…便是那武功教习,也是你求了你娘家兄长借来的…”
老夫人醉了,平日不说的事,此刻都像倒豆子地讲出来。
直惊得满屋的人神色各异。
尤其是冷昭,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夫人。
郑氏忙道:“婆母,你今儿醉了。吴婆子,快扶老夫人回佛堂。”
老夫人却厉声道:“我训他,你又心疼了。今儿我偏说了!你就一味地做慈母,处处纵容他,让他自私地念着他自个的事儿,不顾你的苦,不管家里人?”
郑氏走近,一脸近乎央求的表情,“娘,你去歇下吧。”
老夫人说的这些事,原是家里人都不知道的。老夫人大喝一声“不!”
她早就看不惯冷昭了,今儿非得说说他不可。
冷昭冰冷着脸,时白时红,道:“娘,你让她说!让她说!”
他一直以为,在这家里,唯一疼他、在乎他的人是过世的冷政,除了父亲,再没人会在意他会如何,没想还有一个真正关心着他,那就是他的母亲,他甚至在心里怨恨母亲当年的懦弱,因着老夫人一句话,就把他送到乡下庄子里不管了。
今儿,冷昭才知道,他的母亲郑氏其实也为他做了许多。
“古人说恶日出生的孩子上克父母、下克兄妹,这是有道理的。你爹是被你克死的,还有冷明多乖巧懂重的孩子,也是被你克死的,你克死至亲,反倒有理?你娘年轻失子,之后失夫,你不顺她,反而违逆她,你对得住她么?她为你操碎了心,为你做了多少事,却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你却处处和她顶撞…不孝的东西!我冷家儿孙无数,就没一个像你这样的。”
郑氏急唤一声:“娘,别再说了,我扶你回去歇着。”
眼泪蓄在眶里,是她对不住冷昭,可她又有什么法子,老夫人最信神佛,认定恶日出生的冷昭是要克家人的,她想留着身边自己养大,但总不能不顾家人的平安,忍痛将年幼的冷昭交给自己的陪房郑嬷嬷照看,尽量给他最好的。
就算是这样,长大后的冷昭与她两条心,她说什么冷昭都不会听,在冷昭心里,冷家除了他父亲冷政是个有情义的人,旁人都是冰冷的。
老夫人一出口便似停不住,声严厉色地道:“为甚不让我说?萧彩云是个什么东西?”
冷昭的脸变了又变。
萧彩云是他青梅竹马的意中人,便是郑氏说不好,他也会生气的。
老夫人指着他道:“怎么,镇日的给你娘使脸色,还想给我使脸色不成?萧彩云若真是个好的,她为何要选择嫁给刘伯彦?偏放弃了你?你觉得家里人待你不好,可你不该对你娘这么冰冷,为了你,你娘做了很多事,甚至去求过萧彩云…”
还有这事么?
冷昭从来不知道,为了他郑氏居然去求个萧彩云。
郑氏面露哀求,连连道:“娘,你回去歇下吧,别再说了,端阳心里已经够苦了,你别再说了…”郑氏生怕她再说下去,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止不住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也让醉酒的老夫人清醒了几分,她定定心神,“他苦?能比得你心里的苦么?要不是为你,我怎么会让他回冷家?”
李氏见郑氏哭了,于心不忍,暖声道:“娘,儿媳扶你回去歇着。”
温彩也轻声道:“祖母,我扶你…”
两个人一左一右扶了老夫人往佛堂去,老夫人继续道:“你娘没对不住你,你不该顶撞他,你是个不孝子,你和明儿比差得太多了…”
冷昭凝在一边,看着因老夫人说醉话而泪流满面的郑氏,他真的不了解自己的母亲,一直以为她是个冷心冷肺的妇人,可老夫人那话里分明就说明了太多,说当年冷政是怕郑氏哭瞎了眼,这才保住了冷昭的性命。
说冷昭的私塾周先生是得了郑氏的重金所聘,才格外对他青睐有加;说他之所以会有机会学武功,是因郑氏求了娘家的父兄,这才同意将郑家的护院送来给他当师傅…
他的娘,其实是一个慈母,只是她不爱说这些,也让他忽视了她的付出。
冷敦对左右道:“都散去吧。”率先领了自己的儿女离开。
知贤堂里,不多会儿就只剩下郑氏母子三人。
冷晓轻呼一声还在哭的母亲,多少年了,还是冷政病逝时她哭过,这些年再多的苦和累,郑氏都没流过泪,今儿竟因老夫人的一番醉语急得哭了。
“娘,祖母说的是真的么?你…你为了大哥做过很多事?娘,祖母说你求萧彩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氏止住流泪,转过身去用帕子一拭,道:“晓儿,你该去教引嬷嬷那儿学规矩了。”
冷晓又急唤一声“娘”,看自己的母亲哭成这样,她哪里能走,
世人都道酒醉吐真言,老夫人虽然信神佛,除了这个,旁的都好,至少她心地善良,待几个儿媳、孙媳也还算宽厚。
冷昭急切地问:“母亲,你告诉我,老夫人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你祖母喝醉了呢,你别当真。”
可冷晓和冷昭都当真了。
老夫人自来就是个持重的人,有些话要不是她喝醉了,也不会说出来。就如她因冷昭生在恶日,从来就不喜欢冷昭,即便冷昭立有战功,被封平远候,老夫人依旧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冷晓在心里猜测着,郑氏是慈母,那么…她想了又想,问道:“娘,你求萧彩云做什么?娘…”
郑氏见他们都想知道,这才淡淡的道:“在她嫁给刘伯彦前我是见过她,但这些年再没见过。”
冷昭有心里打了个旋,问:“你求她嫁给刘伯彦?”
冷晓接过话,忙道:“不,你忘了祖母刚才的话,祖母说要是萧彩云真喜欢你,当年就不会嫁给刘伯彦,那话的意思是…是她并不是真心喜欢你。”
冷昭如被人泼了盆冰水,从头到脚都是一片冰凉,凉得刻骨透心,“母亲见她,是要她…嫁给我么?”
郑氏依旧没有说话,可她的表情分明就是默认了。
萧彩云出阁前,他得了消息,亲往萧府见她,只能夜入萧府,翻墙而过,一路小心才进了她的院子,彼此萧彩云一袭粉蓝色的衣裙,坐在院子里弹琴。
待得一曲末了,他方才小心翼翼地问:“听说你要替你大姐嫁入刘府?”
萧彩云微微一笑,神色里流露几许无奈:“冷哥哥,这事儿由不得我,这是父亲、母亲决定的,妹妹们还小,而适龄婚配的只我一个…”她移着好看的莲花碎步,“冷哥哥,在我心里的人只有你。有朝一日会娶上一个比我好的姑娘。”
即便是那时候,冷昭都坚信:萧彩云真正喜欢的人是他,是他,也只有他。
此刻一急,他提袍一跪,切切地道:“母亲,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你是怎么求彩云的,我想知道自己念着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
郑氏咬了咬唇,她一直对这个儿子有愧,就如老夫人所说的,她纵容他,只想用自己怕方式来弥补他,“端阳,萧彩云没你想的那样喜欢你。可我,实在不想对你这样残忍。”
她不想再说什么了,要是现在说了,他未必会信,冷昭这么多年真正喜欢的都萧彩云一个,她着实不想看他难受。
有时候,有一个喜欢的人,数年如一日,这是轻松而幸福的。
郑氏对冷晓道:“你先去教引嬷嬷那儿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她一转身,进了自己的内室。
冷昭讷讷地看着母亲的身影,在他的记忆里,郑氏是一个严肃而得体的女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语。
冷晓只觉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的不易,动情道:“大哥还没看出来吗?娘是这样宠溺你、纵容你,可你怎么对她的,祖母今儿说的那些话,你是得好好想想了。萧彩云当真配嫁入我们冷家么?她若真心喜欢你,为什么要嫁给刘伯彦?”
冷晓含着泪,咬着下唇,“我知道安王表哥不喜欢我也不讨厌我,若娶了我,会因我是他表妹而不薄待我,我也知他终有一日会妻妾成群,可淑妃姑母说过,身为冷家的女儿,就得为冷家、为父兄做出牺牲。冷晞可以拒绝嫁给皇子,但我不能。爹爹临终前,我答应过他,要孝敬娘,这几年娘独撑大房,已经这么辛苦,我只想乖乖地听话,少让她烦心…”
与冷晓相比,他这身为长兄的人,做得是这样的少。
娶温彩,事先只是因为他相中了温彩的软弱、听话,甚至都没与郑氏商量过,可郑氏还要在老夫人面前装作知道的样子。
身为母亲,该有的敬重和礼遇,在郑氏这儿都没有。
冷晓一直觉得郑氏不易,她体谅母亲,也深谙母亲的不易。
“昨晚,母亲特意去寻老夫人,打听大嫂嫂的事,回来后她很高兴。老夫人派去西山打听消息的婆子说,西山县温氏族人对大嫂嫂多有赞美,她通情识理,孝敬长辈,礼让姐妹…母亲回来后,就与我说,你有一个好妻子。
可你…就念着萧彩云了。我实在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也至你为了体面,为了府里的规矩,一心想把她娶进来?”
冷昭微垂着头,满心都是愧疚,对于温彩他了解得不多,也不想知道太多,在他看来温彩就是个外人,是个早晚都会离开冷府的人。
冷晓扬了扬头,“为了你、为了娘,我不在乎嫁给皇子,只要娘高兴,你也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他时常觉得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并无甚感情,可冷晓却道出愿意为他、为郑氏做出最大的牺牲。
冷晓一扭头离开了,她是生气的、激动的。
老夫人因着冷昭于生恶日,厌恶冷昭,但这京城的世家名门,有多少人间都
是书讳恶日所生的孩子,可不止老夫人一个。
第85章 实情
冷昭生平第一次觉得,在冷晓入宫遴选皇子妃的事上,做为一个大哥,他太冷静了,便是温青为了阻止温彩嫁给他,也做过那些看似出格的糊涂事,此刻想来,他第一次发现温青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