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觉得如再推辞,就显得自己有了成见,不愿深交。或者以为和亲之事必不可
行,因而节外生枝,生出其他无谓的误会。然则,于私于公,岂非两皆失策?
于是,他很诚恳地答说:“单于,我们有句成语,叫做‘恭敬不如从命’。我觍颜拜受
厚赐,只为来日方长,不争一时。”
这话可不大妙。不过话已说在前面,不能不做出很漂亮的样子,“原是,原是!”他
说:“交朋友的日子长得很!”
“是!”石显凝神静思了一会,突然问说:“单于明日可得暇?”
呼韩邪无法回答,转脸问胡里图:“明天有什么事?”。
“明天,”胡里图想一想答说:“事情很多,总要到黄昏才有功夫。”
“那么,”石显又问:“晚上可有约会?”
“此刻还没有。”
“既无预约,我就占先了!”石显对呼韩邪说:“明日晚晌,奉屈单于小酌。”
“何必客气!”
“决非客套!”石显很郑重地说:“明天我想找两位达官,与单于见个面。”
“喔,”呼韩邪很有兴趣地问:“是哪两位?”
“一位是冯大鸿胪;一位是——”石显姑且先空下来:“匡丞相。”
听说是丞相,呼韩邪自然重视。怕弄错了人,特意问一声:“可是凿壁偷光的匡丞
相?”
“是!正是他。”
这匡衡字稚圭,籍隶东海郡,原是农家子,境况清苦。哪知匡衡生来好读书,白天下
田,晚上才能用功,却又买不起蜡烛,因而在墙上凿个洞,借东邻富家的光读书。以后听说
邑中有一家大户,藏书极富,便即登门自荐,愿为佣工,不计报酬,但愿得窥典籍。那家主
人,大为感叹,允如所请。
匡衡多年苦学,终于成名。博闻强记,兼以口才过人,议论风生,由此得蒙先朝外戚大
将军史高的赏识,荐为郎中。在仕途中扶摇直上,没有几年竟做到丞相。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来应该大有作为。无奈匡衡学问虽好,能说不能行,所以
大权旁落成了石显的工具。不过,由于少年苦学,有凿壁偷光的那段佳话,所以呼韩邪颇为
敬重。听说石显邀他作伴饮宴,更觉兴奋,欣然乐从。
到了第二天下午,中书府热闹非凡。石显除了邀请匡衡与冯野王以外,又广延宾客,多
征歌妓,香衣鬓影,舄履交错,几乎到了淳于髡所说的“一石亦醉”的那种境界。呼韩邪乐
不可支,喝得酩酊大醉。当夜便宿在中书府,直到第二天近午时分方醒。
等起身盥洗已毕,午宴却又齐备。这一次的陪客只有一个大鸿胪冯野王。此人在朝中亦
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是上党潞县人氏,名将冯奉世的次子。冯奉世九男四女,不但儿子个个
杰出,长女尤其是难得一见的巾帼须眉。
冯奉世的长女名叫冯媛,选入掖庭,颇承恩宠,封为冯婕妤。一天皇帝携同妃嫔,临幸
上林苑观兽斗,不想有头大熊,突然逸出栅栏,直扑御座。
皇帝左右只是些宫眷,见此光景,都吓得大叫一声,返身便跑。唯有冯婕妤从皇帝身后
闪出来,一直往前,挡住了熊的去路,幸亏有此一挡,左右护卫的郎官,才能及时赶到,斧
钺交施,制服了那头大熊。
皇帝惊魂虽定,却不免困惑。问冯婕妤说:“那么一头狰狞蠢恶的大熊,人人都怕,何
以你就不怕?”
“臣妾何能不怕?”冯婕妤答说:“不过臣妾听说熊性与其他猛兽不同,得人而止。为
了保护圣上,冒险一试。”
因为有此救驾之功,冯婕妤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尤其是太后,对她更为看重。
是故石显特邀冯野王作陪,一半固是表示尊重他的职掌,一半也是有意为他与呼韩邪拉
拢——石显料事比较精明,预见到求婚公主一事,恐有窒碍,到时候或许要请冯婕妤出来斡
旋。而外廷臣子中唯一能向冯婕妤有所请托的人,就是冯野王。
那呼韩邪粗中有细,听石显一提冯野王与冯婕妤是兄妹,便知他的用意,所以席间不断
为前夕的大醉失态而道歉,同时也很恭维冯野王,特别是提到冯奉世当年在塞外的威名,肃
然起敬,仰慕之色,溢于言表,使得冯野王大为感动,当然也就深具好感。
午宴既罢,呼韩邪回返宾馆。石显却将冯野王留了下来,有事商量。
商量的正就是呼韩邪求亲之事,石显却先不说破,“冯公,”他问:“你看呼韩邪此来
的意思如何?”
“很好,很好!颇有和好的诚意。”
“正是!”石显说:“不过有件事恐怕不容易向圣上陈奏。”
“喔!何事?”冯野王问:“莫非又想中朝的赠与?这怕难。
频年征伐,国库不裕,如之奈何?”
“倒不是在财物有何企图。他是执持中朝的家法,有意为天子之婿。”
“原来是要求和亲。这——”见此光景,石显故意这样说:“我看只有拒绝他了,即令
他大失所望,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中书,”冯野王很注意地问:“所谓‘大失所望’者,意思是他志在必得?”
“有是有这样的意思,不过太妄诞了!婚姻原是两厢情愿的事。不能说,他要如何便如
何!朝廷有朝廷的威严,哪怕——”石显故意不说下去。
冯野王不知是计,急忙说道:“中书,扶植呼韩邪,保我北疆无事,有多少心血贯注在
上头。莫轻言征伐之事!”
“那当然。就交恶,也不能为这件事开战。说起来和亲不成,翻脸成仇,也叫人笑
话。”
“是,是!若说求亲求不成,反挨了一顿打,这话传到四夷,人人寒心,只怕边疆从此
会多事。”冯野王想了一下说,“不知道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打消此意。”
“很难。”石显大摇其头,“他们的想法与中原不同。只以为求为汉家天子之婿,是效
忠的表示。倘或不许,即表示不以为其为忠,那,后果就很难说了。”
“这倒是棘手的难题。也许,”冯野王想了一下说:“皇上能舍私情为社稷,亦未可
知。且等呼韩邪觐见了再说。”
“是的!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只好见机行事。”
等冯野王辞去,石显将整个情势考虑了一遍,认为呼韩邪的愿望,只有一个法子可以实
现,那就是在一种迫于情势,不容皇帝细想的局面之下,不能不许。倘或依照通常的惯例,
上表乞请,则夜长梦多,结果一定不妙。
因此,石显奏请皇帝在便殿接见呼韩邪。因为在盛陈仪卫的大朝仪中,着重在礼节,所
说的无非彼此和好之类的官样文章。而在便殿中,呼韩邪既可从容陈词,为他帮腔亦方便得
多。当然,呼韩邪应该说些什么,是石显预先教导过的。
行过了礼,皇帝少不得有一番慰问,“你是哪天到的?”他问呼韩邪。
“十天以前。”
“路上走了多少日子?”
“整整一个月。”
“很辛苦吧?”
“多蒙陛下垂问。”呼韩邪挺着腰说:“外臣的筋骨好,倒也不觉得辛苦。”
“你越老越健旺了!”
“外臣不老!”呼韩邪应声而答:“外臣的阏氏,已经亡故。
外臣愿做陛下的女婿,替陛下保障西北边疆。”
皇帝一愣,“你,你说的什么?”他侧着耳朵等候答奏。
呼韩邪大声说道:“外臣愿意娶公主为阏氏,做陛下的女婿。”
“这,这,”皇帝左右顾视,“这是怎么说?”
“启奏皇上,”石显踏出来回奏:“和亲乃本朝列祖列宗的家法。呼韩邪单于忠心效
顺,如能结以婚姻,永息干戈,再无外患,实为社稷苍生之福。”
皇帝这下真愣住了,以乞援的眼光看着陪侍的大臣,而大家都把视线避开了,于是皇帝
指名问道:“匡衡,你怎么说?”
匡衡不愿与石显的意见相异,顿首答说:“和亲确为本朝家法。”
“冯野王,你看呢?”
“乞皇上以国家为重!”
以国家为重,当然顾不得父女之情了。皇帝无奈,只好答说:“许婚就是!”
“多谢陛下,不以外臣为不肖!外臣感激天恩,真正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接着扬尘舞
蹈地俯拜谢恩。
消息传到后宫,公主大惊失色,当时就哭了出来。宫女飞报皇后,亲临探视。十六岁的
公主一恸昏厥,急忙灌姜汤、掐人中,好不容易救醒过来,母女抱头痛哭。这下将老太后也
惊动了。
太后未到皇帝的便殿之前,皇后已经先赶来向皇帝质问:父女天性,骨肉相连,何能忍
心以十六岁的公主,下嫁既老且丑的呼韩邪?皇帝亦自知做了一件极孟浪的的事,无奈“天
子无戏言”,话已出口,无法更改。只有要求皇后谅解他的苦衷。
商量尚无结果,忽报太后驾到。皇帝更为着急,只得上前迎接,亲自将太后扶上宝座,
硬着头皮陪笑说道:“怎么把你老人家也惊动了?”
“听说有了大喜之事,我还不该来看一看?”太后冷冷地答说。
皇帝平时就畏惧这位老太后,此时自知做错了事,加以太后一开口的话风,便令人有凛
冽之感,所以更讷讷然无以为答。
在难堪的沉默中,只听脚步杂沓。一群宫女拥着泪流满面的公主,匆匆而来。一进殿
门,公主放声大哭,跪在太后面前,抽抽咽咽地且哭且诉:“孙女儿再不能在太后面前承欢
了!请太后做主。”
“你别哭!我自有道理。”太后威严地喊一声:“皇帝!”
“儿臣在。”
“你身为汉家天子,莫非连亲生女儿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荫覆黎民?”
这顶大帽子压下来,皇帝觉得负荷不胜,急忙也跪了下来,“母后责备得是。不过,儿
臣亦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说:“和亲乃是本朝的家法,为了永息干戈,不能不许这头亲
事。”
“哼!”太后冷笑道:“和亲虽是本朝家法,不过,你也要想一想,此一时彼一时,情
势不同的道理。国势不振了不得已而和亲,委屈所以求全。这几年匈奴王单于自相残杀,其
中最强的郅支单于,是我汉朝派大将甘延寿、陈汤把他击败了的,呼韩邪单于,因此才能不
受他的欺侮。照理说,呼韩邪感德之不遑,何敢作此狂妄要求?”
这番义正辞严的责备,将皇帝说得不敢申辩,亦无从申辩,唯有推到臣子头上,“这,
这,”他结结巴巴地说:“都是石显的主意!”
“石显,”太后厉声说道:“石显就是奸臣!”
“母后千万别动气,”皇帝唯求解除眼前的困境,这样答说:“儿臣去设法搪塞就
是。”
“我不管你设法不设法搪塞,反正我的孙女儿决不嫁给匈奴!”
太后斩钉截铁地作了这个表示,起身就走,显得绝无丝毫商量的余地。皇帝不能不急召
大臣,商议挽回之计了!
“你们知道不知道,我在宫里大闹家务?皇后跟我吵架,太后大骂我一顿?”
听这一说,奉召的石显、匡衡与冯野王,无不惶恐,一齐俯伏请罪,石显的责任最重,
开口说道:“臣等侍奉无状,上烦睿忧,请皇上治罪。”
“我倒也不是怪你们,不过老太后的责备,不能不服!和亲虽是本朝的家法,只是今昔
异势,呼韩邪受汉朝的扶植,实在不该作此非分的要求。”
“是!”石显答说,“扶植呼韩邪原是为了彼此和好,干戈可息。如果他求婚不许,两
下失和,岂不有失扶植的本意?”
皇帝的耳根很软,觉得石显的话,亦有道理,心想,事已如此,也说不上不算。为今之
计,唯有设法将这场麻烦料理开,谁是谁非就不必去细辨了。
“石显的话也不错。如今为难的是,老太后坚持不许,把公主接到慈寿宫去了!你们
说:这件事该怎么办?总不能教我左右为难吧?”
三个人都没有话,因为一时想不出可以解除困窘的善策,君臣蹙眉相对,难堪之极。
突然间,匡衡发言:“臣有一策,或者可行。后宫佳丽甚多,选取一人,封为公主,下
嫁远人,这样子,也就可以不失信于呼韩邪了。”
话还未完,皇帝已大感轻松。冯野王亦深以为然,紧接着说:“此策甚妙,诚为两全之
计。伏乞皇上嘉纳。”
皇帝当然赞成,不过,多问一问也不要紧:“石显,你以为如何?”
石显心里很难过,这并不是什么奇计,自己也该想得到的!如今为匡衡着了先鞭,只好
附和,“倘若公主一定不愿下嫁,此为唯一之计。”他说:“事为机密,决不能有丝毫泄
露,否则呼韩邪必有异议。”
“顾虑得是!”皇帝随即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办。”
“遵旨。”石显提出请求:“皇上先取图册,点明人选,臣好预备。”东西皇帝准奏,
当时便命周祥取了图册来,翻来翻去翻到王昭君,立刻作了决定。
“这个秭归女子王昭君,枉担虚名,而且面有凶痣,离得越远越好。就让她跟了呼韩邪
去吧!”
“是!”石显的声音中有些勉强同意的味道,“王昭君的封号,请皇上示下。”
“你们倒想一想看。”
“莫如用‘宁胡’二字。”匡衡建议。
“宁胡”有安抚匈奴之意,皇帝欣然接受。匡衡又建议,将王昭君封为“长公主”——
皇帝的姊妹称为“长公主”,这也就是以呼韩邪为皇帝的妹婿。因为公主目前只有一位,如
说已远嫁塞外,将来另配驸马时,就会使人诧异。这个建议,当然亦蒙嘉纳。

 

 

 


王昭君 >> 王昭君 06

王昭君 06


当天晚上,石显便召掖庭令史衡之到府,为的是要交代这件事,准备“宁胡长公主”的
册封仪典。
史衡之出于石显门下,亦几乎是无话不谈的交谊,所以一看石显愁容满面,史衡之关切
之余,便率直相问了。
“相公何以不愉?”
“唉!”石显叹口气说:“有件事窝囊得很,呼韩邪单于来求亲,皇上已亲口答应,将
公主许配了给他,忽又反悔。如今是匡少府献计,后宫挑一个人,封为公主嫁出去。公主是
冒牌公主,相貌又不好,你想呼韩邪怎么会愿意?”
“这,”史衡之说:“国家之事,何必相公发愁?”
石显何能不愁?受人重贿而事情搞得很糟,如何交代?不过,这话不便跟史衡之道破,
只说:“皇上派我主持这件事,你想,呼韩邪如果不高兴,不就要跟我找麻烦?”
“是!是!”史衡之紧接着问:“不知道封做公主的是哪一个?”
“王昭君。”
“王昭君?”史衡之大为困惑:“相公怎么说她相貌不好?”
“相貌很好?”
“岂止于很好?是真的好!不说天下无双,至少六宫粉黛,相形逊色。”
石显大为诧异,“然则——”说了两个字,突然顿住了。
原来石显已想到了,必是画工作了手脚。如果一说破,王昭君即时会承恩宠。但对呼韩
邪来说,自己的难题仍在,倒不如将计就计为妙。
“衡之,我们也不必管王昭君相貌是好是坏,圣下亲点,必有深意,未便违旨。不过,
王昭君封为‘宁胡长公主’一事,至今仍是极高的机密!你懂了吧?”
“是!相公无须叮嘱,我决不会泄露机密。请释怀。”
“好!你回去以后,暗中准备封长公主的仪典好了。就连王昭君本人面前,亦不必提
起。”
“是!”
石显化愁为喜了。第二天一早便具请柬,请呼韩邪,即晚赴宴。同时带去口信,说有极
好的消息面告。
在石显的想像中,呼韩邪自必欣然应约,谁知大谬不然!
原来胡里图的本事很大,居然已探得内幕,密告其主。呼韩邪容易冲动,一听就翻脸
了,当时就要找石显理论。胡里图苦苦相劝,直到找出一个理由:“这一吵,石显自然要追
究是谁泄密?而且以后一定会严加防范。那一来,中朝就再无人敢为单于效力,许多有用的
机密消息,亦从此不能猎得,所关不细。”这才使得呼韩邪勉强依从,且等接到正式通知,
再作道理。
因此,应邀之时,脸色阴沉,与主人的满面含笑,成为两个极端。石显心知不妙,出言
格外谨慎。酒过三巡,方始考虑停当,决定尽量说实话。
“单于,承委之事,已有结果。皇上已经禀明太后,决定以新的宁胡长公主,下嫁单于
为阏氏。”石显很沉着地说:“单于,做皇上的女婿,不如做太后的女婿,你道如何?”
“我?”呼韩邪冷笑:“哼!我觉得汉朝很不够意思。说话不算话,还做什么皇帝?”
“不是皇上说话不算话,实在是母命难违。老太后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儿,从小抱持养大
的,舍不得她远离膝下。单于,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通人情!”呼韩邪答了这一句,将脸转到一边。
这样的语言与神态,不但石显难堪,连胡里图也有芒刺在背之感,唯有尽量用歉疚的眼
色向主人示意,劝他忍耐。
石显微微颔首,还报以谅解的眼色。然后用很诚恳的语气问道:“单于,你看我石某够
不够朋友?”
“这件事,弄成这么一个结局,可就不够朋友了!”
“这件事没有什么不好!我为单于,处处尽心尽力,如今除了名分上委屈一点。不!”
石显自我纠正,很起劲地说:“就名分上也不委屈,一样是一位公主。”
“哼!”呼韩邪讥嘲地回答:“公主倒是公主,不过上面要加两个字:‘冒牌’。”
“哈哈!”石显故意爽朗地大笑:“单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冒牌的比真的好!单
于,我请问,真的公主,你见过没有?”
“我从哪里去见?”
“那就更难怪了!”石显突然放出一副好整以暇,毫不在乎的神色,掉转脸跟胡里图举
杯,“胡将军,你常到中国来的,有机会见过公主吧?”
“倒没有见过。”
“不见也罢,见过你也会大摇其头。”
“喔,”胡里图很注意地问:“金枝玉叶的公主,何以如此令人厌恶?”
“名实不称!”石显答道:“公主相貌不好,脾气也坏。”
他的话刚完,呼韩邪就顶了过来,“那是你嘴里在说!”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的意
味。
正因为他是这种轻蔑的语气,使得石显能够假意发怒,“单于!”他沉着脸说:“你的
成见也未免太深了!不管怎么说,我是中书令,忝居相位。莫非还有意造谣言来骗你不
成?”
这小小的一顿官腔,发得恰到好处。呼韩邪不由得气馁了。
“石中书、石中书!”胡里图急忙打圆场:“您老误会了,我家单于说得急了些。若说
怀疑石中书,那是绝不会有的事。否则,也不肯一到长安,便以这桩大事奉托。”
“是啊!”石显趁机收篷,放缓了语气说:“我亦是感于单于意思之诚,所以殚精竭
力,多方调护。刚才我说公主如何如何,决不是瞎说。相貌好不好,此刻无从印证,姑且不
谈。
脾气不好,应该是可想而知的。”
“是,是!”胡里图向呼韩邪抛过去一个眼色,示意他稍安毋躁。然后往下追问:“请
石中书指教,何以公主的脾气不好,能可想而知?”
“你请想,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又别无姊妹,自然纵容得十分任性。如果脾气好的话,
就该乖乖听皇上的话。纵觉委屈,到底父命难违!居然大吵大闹,寻死觅活。这个脾气之
坏,岂非可想而知?”
现实的例子,格外有说服的力量。不但胡里图深以为然,连呼韩邪也觉得错怪了石显。
“单于,”胡里图不能不动:“看石中书的话,一点不假。”
“你少开口!”
虽是叱责的话气,但听得出来是做作,只为抹不下面子向石显认错,所以故意吼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