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劳而无功,抑且无益有害。”毛延寿说:“请相爷另想别法。”
“好!”陈汤忽然转为欣喜之色:“我想起一个人,可以办这件事。”接着又问毛延
寿:“呼韩邪的儿子之中,最热中权位的是谁?”
“是老四。”
“其人如何?”
“志大而才疏。”
“那还是老五。”石显说:“老五有两可取:不孝、勇猛。”
毛延寿心想,这算是有了结论,却不知行动如何?从第二天起,便私下留意,只见不断
有“胡商”出入相府,其中有他的一个熟人名叫于南陀,便默记在心,寻思得找个机会,跟
他谈一谈才好。
机会用不着他去找,石显自会给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石显的耳目之中,知道他眼见
胡商往来,心里发痒,如果放他出府,他一定会去找相熟的胡商探问动静。那一来,一条反
间计就有成功的可能了。

 

 

 


王昭君 >> 王昭君 25

王昭君 25


一过了上元,长安城里出现了令人不安的气氛,街上多了许多士兵,铁匠铺的买卖比平
时兴隆了两三倍,家家都接到了官方的生意,打刀打矛,限期交货。于是流言不胫而走,说
皇帝将要大举讨伐呼韩邪。而从许多迹象上看,流言是有根据的,最明显的一项证据是限制
住在藁街上的胡人不准出城。而申请出雁门关的关符,也突然觉得很困难了。这一切,可以
解释为防止军事部署及行动的泄漏之故。
毛延寿已经能够行动了。他当然也听到了这些流言,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因为这个消息
应该早早通知呼韩邪,好让他有所准备。无奈关津太严,想为呼木请一道关符,不但不容易
邀准,说不定反会引起石显的怀疑。
当然,去打听打听消息,总是好的。趁这一天入春以来第一个好天,策杖来到相府。等
到天晚,石显方从宫中回府,一见毛延寿,十分关切,问长问短,又让他陪着喝酒,显得兴
致极好。
“事情很顺利,一切调度,井井有条。预定上已出兵,到那时候,你总该完全好了
吧?”
“是!还有一个多月功夫,一定可以复原。”毛延寿略停一下说:“相爷!如今外面的
流言很盛,都知道要大举讨伐呼韩邪,这消息难免会传到塞外,似乎不妥。”
“既然是大举讨伐,当然是堂堂之阵,无须隐瞒,不但不必隐瞒,到时候还要发檄文给
呼韩邪呢!”
“等他看到檄文,已无法布置了。此刻泄漏消息,让敌人有所防备,在我总觉得不大对
劲。”
“你这是杞忧了。我告诉你吧,呼韩邪根本就无法防备,天军十二万,由北地、上郡、
西河、朔方、五原,分道进兵,定期会师,扫穴犁庭,一举灭了呼韩邪,既为皇上出一时之
气恼,又可以保边疆廿年之平安,”石显得意地说:“我有此相业,足以留名青史,也可以
心满意足了。”说罢,举爵一饮而尽,毛延寿暗暗吃惊,但表面上,仍旧向石显称贺,同时
问道:“这五路兵都归陈汤将军指挥?”
“不!他是先锋。”
“那么,谁挂帅呢?”
“舍我其谁?”石显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毛延寿大感意外,不过他很机警:“相爷,既然是你老人家挂帅,我当然在大帐伺
候。”他故意这样说,因为唯有这样说,才是正常的反应。
“不行!你还得跟陈将军在一起!不然,你怎么尽你向导的职责?”
毛延寿不作声,面露怏怏之色,石显少不得还要安慰勉励他一番。
由这天开始,毛延寿便又经常到相府走动,每次去都能见到石显。而且每次都见他意兴
豪迈,仿佛年轻了十来岁似地。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有一天发觉石显回府下车时,步履蹒跚,脸上的气色,难看到极
点,又似一下子老了十来岁。毛延寿大惑不解。再看从人,如石敢当,亦是脸色阴沉,好像
生下来,就没有笑过,这是为什么?
很例外地,这天石显知道毛延寿在,却并未召他晤谈。他亦无从打听,问起来,有的摇
摇头,有的答一句:“不知道!”甚至根本不答,有嫌他多事的表情。
反而是呼木,因为在大鸿胪署中有熟人,打听到一个很珍秘的消息,据说宫中起了轩然
大波:太后知道了调兵遣将,打算大举讨伐呼韩邪,震怒异常。不但严厉地指责了皇帝,而
且特召昭君,犹如审问一般,将皇帝所有的计谋,都问了出来。最惨的是石显,不仅仅止于
被痛责,差一点相位都不保。
怪不得,这可真是石显平生未有的打击了。“现在呢?”毛延寿问:“还发不发兵?”
“你没有看见?这两天街上的兵已少得多。”
“这么说,是偃旗息鼓,什么都不必谈了?”
“是的。”呼木答说:“你不防去打听打听陈汤!我听说他也受了责备,一气之下自请
出镇吴越,已经离开长安。”
“呃!”毛延寿又问:“那么和亲之事呢?”
“想来是照约履行。大概不久就有明诏。”
听得这些话,毛延寿心里替呼韩邪高兴,但表面上却正好相反,故意三天不到相府,第
四天带着一副愁眉苦脸上门,希望能够见着石显。
到得下午,石显回府。一直在大门口闲坐的毛延寿,随众侍立,看到了石显,也让石显
看到了他。
“好几天没有看到你了。”石显依然郁郁寡欢。
“是的,”毛延寿答应着,意兴萧索地跟在他身后。
“完了!”石显浩然长叹:“几个月的心血,完全白费,落了一场笑柄!”
“唉,真是!”毛延寿装得痛心疾首地说:“太后为什么这样子爱管闲事?”
“不必去谈了,且借酒浇愁。”
陪着石显小饮,慢慢地话又多了,毛延寿终于将憋了好久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请问相爷,现在对呼韩邪不讨伐了,总还该有别的处置办法吧?”
“当然,非战即和。”
“怎么和法?”
“和亲啊!”石显反问一句:“还能有别的和法?”
“和亲?相爷是说——”毛延寿不敢再说下去。
“这一趟可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只有拿宁胡长公主,也就是封过明妃的王昭君,送到塞
外,去做呼韩邪单于的阏氏。”
“这,”毛延寿不问不行:“皇上舍得吗?”
“太后所命,又是昭君含泪允承了,皇上不舍也不行。”
“这一下心里总不舒服吧?”
“岂止于不舒服?心里恨极了!”
“恨极了?”毛延寿大为紧张:“恨谁?”
“你想呢?”石显斜着眼看毛延寿。
这一看将毛延寿吓得发抖:“相爷,是恨我?”
“不是恨你,是怨罪魁祸首。”
祸端皆由毛延寿而起。他知道辩亦无益,如今唯有求饶。
于是,他起而复跪,伏地不起。“相爷救命!”说着磕头如捣蒜。
“起来!起来!”石显说道:“你放心。”
听得这一说,毛延寿不由得仰起脸,惊喜地望着石显。
“你一时死不了!为什么呢?既然和亲,就索性大方些。皇上既释了王昭君,又要杀
你,呼韩邪知道了,心里当然不是味儿。再说既是办喜事,也不宜行刑。所以你放心好
了!”
细想一想!怎能放心?“一时死不了”,总有死的时候。毛延寿可以估量得到,三、五
个月以后,皇帝必是命廷尉衙门,随意给他安上一个罪名,绑上法场,甚至不明不白地死在
监狱之中。
任凭毛延寿如何哀求解释,石显只是喝着闷酒想心事,直到被他絮聒得烦不过了,方始
问出一句话来:“你倒替我想想,我有什么法子救你?”
“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肯救我一条性命,自然有法子。皇上对相爷言听计
从,替我求个恩,留着我一条死不足惜的微命,将来终有将功折罪之日。”
“那么,你说,你有何功可建?”
这就不是空言所能搪塞的了。毛延寿细想了一会,欣然说道:“相爷,我看这样,还是
回到最初的那个法子上来,另外选一个人,要跟宁胡长公主相貌相像的,我再替她着意修饰
一番,可以冒充得过,同时,我也跟着去送亲,在呼韩邪面前硬说是真的王昭君。呼韩邪又
从哪里去辨别真伪?”
“这一计听来有理,可惜时不我待。”石显摇摇头:“一时哪里去找跟宁胡长公主相貌
相像能冒充得过的人?”
“后宫佳丽三千,我就不相信找不出来。”
“就算找出来了,说话不是归州口音,王家的一切,毫无所知,怎么冒充得了?弄巧成
拙,反而大为不妙。算了!算了,你的主意仍不通!”
毛延寿嗒然若丧,半晌开不得口,而石显却说话了。他还有田毛延寿之处,主要的是,
要让他亲眼看到上车出长安,远赴塞外的长公主,是货真价实的王昭君。所以其势不能不自
我转圆,好让毛延寿有机会去“作证。”
“我在想,你只有一个机会可望求得一线生路。”
“是!是!”毛延寿顿生希望,急忙答说:“请相爷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把你派为送亲的随员,到了塞外,你须在呼韩邪身上格外下功夫,让他对汉朝效
忠,有个极其切实的表示。那时候,我就可以有理由替你在皇上面前乞恩了。”
“这,是我为汉家臣子的份所当为。”毛延寿说得冠冕堂皇:“只不知,要让呼韩邪如
何表示。”
“这再研究。无非献地进贡之类。”
“遵命!呼韩邪那里有些什么好东西,我到那里一打听就知道,一定说动他进献给皇
上。”毛延寿诡秘的一笑:“其实,胡女也有极美。”
石显笑笑不答,毛延寿也就说不下去了。从今天开始,他又上了心事,而石显却闲逸异
常。多少天来,这两个身份绝不相配的人,钩心斗角,一直赌心计,或胜或负,相去皆不甚
远,惟独到了此一刻,胜负悬殊,成了一面倒的形势了。
当然,这在石显是胜之不武,唯有收服了呼韩邪。保全了明妃,才算是真正的胜利。这
一点,石显到此时已有七分把握,他心情闲逸的缘故在此。
对于陈汤的计划,皇帝唯一不能同意的是,怕昭君难耐长途跋涉,最好始终不出长安。
可是,这在陈汤的整个计划之中,是个很重要的关键。非有人眼见昭君出长安,不足以取信
呼韩邪,出其不意的突袭,即无实现的可能。
思量再思量,只有一个折衷的办法:昭君行至中途折回,也就是只出长安不出塞。皇帝
终于同意了,但需要了解细节,因而在石显的安排之下,秘密召见陈汤,有所垂询。
大家都知道,陈汤因为太后震怒,打消了讨伐呼韩邪的计划,灰心泄气之余,自请出镇
吴越,已奉旨准许,并已离开长安。其实,这是个障眼法,他本人隐居在终南山中。
皇帝即是在终南山下的离宫中召陈汤,在场的除了石显,别无他人。
“启奏皇上,”他说:“宁胡长公主王昭君,非得呼韩邪所派的迎亲使节,亲眼得见不
可。到了雁门关,暗中另行换人,将长公主悄悄送回长安。此事只要部署得周密,必可瞒人
耳目。”
“换谁呢?”
“臣以为仍以韩文为宜。”
“韩文身子也很瘦弱。”皇帝想了一下:“那也说不得了。”
“是!臣一路加意保护就是。”
“那么,韩文应该先走?”
“是!”陈汤答说:“臣一奉准,立即护送韩文,先在雁门关埋伏,出关之时,一方面
换下长公主,一方面由臣掩蔽身份,混入送亲的行列中,决不会有人知道。”
“毛延寿呢?”皇帝问说:“他岂能不认识你。”
“这一层,臣亦考虑过。”石显答说:“到了那时候,不妨派毛延寿先驱,到呼韩邪那
里去联络,约定时地相会。这样遣他远离大队,就一切都不碍了。”
“好!”皇帝深为满意:“一切照办。”
“皇上不以臣不才信任不疑,臣感激莫名,唯当竭忠尽智,上报天恩。”陈汤以恳挚得
近乎激动的语气说:“此事成功全靠周密谨慎,一丝不忽。其中细节甚为曲折,臣昧死作不
情之请,伏乞皇上俯允。”
“好,你说吧!不过,”皇帝将此二字说得又怒又重,表示这是一个不可让步的限制条
件:“凡有计划,再不可惊动太后了。”
为了要使呼韩邪相信,汉朝确已放弃了讨伐的计划,特意让太后做了一次傀儡,由她来
提出坚决的反对。而太后自然不知内幕。为了皇帝为一名女子而兴兵戎,真个大大地生了一
场气。类此情形,可一而不可再,所以皇帝提出这样严重的警告。
不过,陈汤处之泰然,“臣岂敢再惊动皇太后?臣的不情之陈是,想请皇上准臣与宁胡
长公主及掖庭女子韩文见一次面,以便臣将细节彻底说明。”
“这不算不情之请,是应该的。”皇帝还问:“你们应该密谈,不能有不相干的人在
旁。是不是?”
“皇上圣明!”
“好,我派周祥给你安排。”
“是,臣待命。”
到得第二天日中,周祥坐了一辆车来,带来一套医士的服饰,请陈汤乔妆改扮,坐上帷
车,直驶上林苑,下得车来,陈汤不辨身在何地?但见一片极大的园圃,栽着各种不知名的
树木,初春不花,但已发芽。一片隐现的生机,令人鼓舞。
“这是扶荔宫,皇上特赐韩姑娘住在这里。”周祥指着那些树木说:“再过个把月,天
气回暖,这里就好看了,奇花异卉,都是外面所看不到的。”
“可惜!”陈汤脱口说了这一声。
“陈将军可惜什么?”
李代桃僵的这一计周祥是知道的,所以陈汤直诉感想:“纵有盛开的奇花异卉,韩姑娘
是看不见了。”
“只怕!”周祥起了同感:“只怕一辈子都看不到了!”
陈汤无言低头,心头恻恻然地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忧郁。
“陈将军!”周祥指着殿旁的小屋说:“你先请这里坐。”
等陈汤进屋坐定,周祥很快地去而复回,招招手,默无一言地,将他引入殿中。
殿内有宫女在迎接,周祥在门槛外说:“逸秋,这是皇上派来为韩姑娘诊视的陈太
医。”说着使个眼色。
陈汤这下明白了,以为韩文诊疾为名,始得密谈。而这个叫逸秋的宫女,显然跟周祥一
样,得参机密,但在其他宫女、太监面前,自己便是陈太医的身份。
帷幕启处,香风飘送,中人欲醉。陈汤抬眼望去,那位丽人虽非绝色,但清丽脱俗,亦
足当美人之称,尤其是那双澄澈的眸子,不动沉静,转时灵活异常,仿佛目光扫处,纤悉无
遗。是个极聪明而可信任的女子。
不问可知是韩文,想起自己是太医,在秦朝称为侍医,身份与将军大不相同,因而先伏
首致礼,口中喊一声:“韩姑娘!”
“陈太医少礼。”韩文问道:“想来尚未用膳,应该饿了?”
“不要紧,不要紧。”陈汤答说:“多谢关切!”
“且先用膳,”韩文笑道:“皇帝不差饿兵。可是?”
陈汤不知她是否语带双关?只含含糊糊地微笑不答。
“我先告退。”韩文这一次是说了隐语:“要请陈太医诊治的不仅是我,还有长公主与
我大姊林采。”
“是了,”陈汤心里明白。
等她退出,随众便有人捧来食案,逸秋斟酒,陈汤拦住了。
“陈太医不是好酒量?”
陈汤的量宏,确是有名的。逸秋知道他的酒量,当然知道他的身分。这证明了自己的猜
想不错,因而只暗示地答说:“你知道我今天不宜喝酒。”
“是!”逸秋问道:“回头太医诊疾要预备些什么?”
“漆笔木简,预备开方子用。”
“那是一定会预备的。此外呢?”
“此外?”陈汤想一下说:“想烦你照看,莫放闲杂人等,来惊扰病人。”
等陈汤膳罢,天色已经入暮,偌大离宫,灯火不多,显得异常凄清。陈汤半生戎马,见
过许多号哭流离的情景,到过许多荒寒阴冷的地方,却能无动于中,唯独此一刻,恻恻然地
有着无可言喻的哀郁。
忽然,帷幕之外,有衣裙窸窣之声,而且听去不止一人,知道三姊妹连翩而至了,便即
起身,肃然等待。
“长公主到!”逸秋揭帷轻喊。
陈汤不知该如何自称,只好低声说道:“拜见长公主。”
抬头看时,陈汤顿有目眩神迷之感,只觉得昭君艳光照人,不敢逼众。就这刹那间,他
一直存在心底的一种困感,风流云散,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他以前没有见过昭君,所以不能想像,为什么万乘天子会为一个女人颠倒如此?竟而不
惜大举兵戎。此刻他明白了,只要设身处地去想一想,他自己也会这样去做。
“长公主、陈将军、大姊,请坐!”
由于韩文的声音,陈汤才发觉还有一陌生的丽人。丰容盛节,稳重沉静,心知即是林
采,便深深低首,作为致礼。
“三妹,”昭君指着席位说:“相去太远交谈不便。我想陈将军是皇上所倚重信任的大
将,而且此时此地亦不须避什么嫌疑,不如接席而坐。你看可使得?”
“我跟长公主同感。”
“既如此,”昭君微笑着说:“请陈将军自己动手吧!”
“是!”陈汤将客位的一方锦席,移近主位——主位是居中,林采与韩文一左一右相
陪。虽说接席,主客双方仍有五、六尺的距离。
“久闻陈将军英名盖世,今天能识面,亦是一大快事。”昭君从容地寒暄着。
“长公主夸奖了。”陈汤是军人的风格,开门见山地转入正题:“呼韩邪无礼,陈汤受
命,加以膺惩,但此行由于种种限制,不能不秘密行事。成败系于彼此的合作是否密切,因
而奉旨来向长公主及韩姑娘,陈述此行的一切细节,倘或词不达意,有欠明晰,请长公主及
韩姑娘不必客气,尽量询问。”
“是的。这是无须客气的事,不过,我们亦希望陈将军明白,此去我们全在鼎力保护之
下,应该怎么做,陈将军不妨视如军令下达,千万不必有所顾忌,免得误了大事。”
“长公主这样子说,陈汤就更有信心了!”
“那再好不过。就请细细说吧。”
先说韩文。而陈汤一开始便觉得碍口。因为照计划,须他先带着韩文悄悄赶到雁门关去
埋伏,以便出关之时,暗中与昭君相换。而一男一女,欲求行踪隐秘,旅途方便,莫如扮作
夫妇,兄妹同行,有时亦不免不便,譬如住处,兄妹同宿一室,终觉于礼不合,夫妇则不仅
同室,同榻亦自不妨。这样处处就都方便了。
但要说与韩文扮作夫妇,这话便觉碍口,所以期期艾艾地,一上来就有受窘的感觉,语
言也就越发迟钝。
毕竟还是韩文爽朗,“陈将军的意思是,要拿我当妻子?”她问。
这又太爽朗了,开口大有语病。陈汤急忙顿首答说:“不敢不敢,我是说,为求行动方
便隐秘,请韩姑娘权且扮为拙荆。”
“可以。”
有了一个开头,话就好说了。“韩姑娘,我告罪在先。”他说:“夫妇之间,说话行动
都很随便,为求逼真,也许我有得罪韩姑娘的地方,请韩姑娘切切记住,不可认真,否则露
了马脚,一着错,满盘输。”
“我知道,这不消陈将军嘱咐。”
“不但我如此,要请韩姑娘亦如此,只是我拿韩姑娘当妻子,韩姑娘不拿我当丈夫,还
是会有破绽。”
这就难了!韩文未曾出嫁,不知如何侍奉丈夫?虽然“周礼”上说得很详细,但也不是
一时学得会的,就算学会了,对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又如何做得出妻子的模样?
念头转到这里,不由得抬眼去看陈汤。这一看的心情,自然是极微妙的,因而陈汤在她
眼中,也就不同了。三十多岁年纪,两道极浓的剑眉,一双炯炯的眸子,鼻直口方,皮肤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