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延寿为列公上寿。”
他的态度从容得很,从侍者手里取过一爵酒,缓步上前,首先奉敬的是匡衡,而就当快
走到席前时,呼韩邪突然出了声音:“石中书,”他是突然想起的神态:“我们说件事,这
老毛我要把他带走。”
此言一出,举座动容。毛延寿却会做作,三角眼几乎睁圆了。大出意外与困惑不知所措
的神情却摆在脸上。
“单于,”石显还怕听错了,特意问一句:“你是说要把毛延寿带走?”
“对,那天在上林苑,我没有看得太清楚,如果不把老毛带在身边,我就不知道送来的
是不是真昭君?”呼韩邪紧接着又说:“石中书,你请放心,等长公主一到,我打发他跟送
亲的人,一起回来。”
“噢,噢,原来如此!”石显慢吞吞地回答,借此筹思对策。他在想:只要毛延寿肯合
作,带走不妨。这样想着,眼角不由得瞄到毛延寿脸上。
毛延寿却很沉着的,脸上隐隐有跃跃欲试之色,在石显看来颇似有借此建功之意。这就
比较好办了,石显徐徐答说:“单于要带毛延寿走,如今他不是宫廷的画工,连皇上都不须
奏闻,无非加发一道关符,方便得很。不过,毛延寿你自己的意思如何?”
“全凭相爷作主。”
“我怎么作你的主!你自己决定。”
“我?”毛延寿使个眼色:“现在没有差使,闲人一个,如果相爷肯发关符,我落得去
玩一趟,过两个月跟送亲的差官一起回来。”
“好!关符我一定给你。”
“多谢石中书,”呼韩邪接口:“这样就很圆满了。”
因为有此一段友谊的表现,席间十分热闹。不过石显总像有桩心事在心头。当夜不便作
处置,第二天一早,把史衡之找来商量。
“你看,该不该放毛延寿去?”
“相爷不是答应呼韩邪了吗?”
“答应的事可以不算,另外想法子搪塞。”石显说道:“他去有利有弊,你看如何?”
史衡之受了呼韩邪一方价值不菲的美玉,自然向着外人,不过他的说法很聪明。
“好在毛延寿的‘命根子’在相爷手里。”对于毛延寿的去留,虽未明白表示意见,但
意思已很清楚,认为不妨让毛延寿跟了呼韩邪去。石显本没有这样的想法,此刻听了史衡之
的话,决定维持诺言,随即进宫面奏。
皇帝的第一心愿是能够留下昭君,其次才是杀毛延寿。
如今第一心愿已可达成,而况将来还可以治毛延寿的罪,所以对石显的奏报,颇为满意
,很夸奖了他一番。然后,兴匆匆地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昭君。
昭君的心情很复杂,有些没来由的不安,也有些对韩文抱歉的感觉,当然更多的是兴奋
——想到能够长伴君王,得遂始愿,亦不免在欣喜之外。还有好事多磨的感慨。
“呼韩邪在上林苑窥探过,本觉得韩文也是美人,如果不是毛延寿,又何致于有此波折
?如今也不必去提它了!昭君,”
皇帝很起劲地说:“等韩文一动身,我立刻就封你为妃子。你喜欢用那个名字做名号?
”
“昭君不知道,只要,”她道出了心声:“能够光明正大地侍奉皇上就好。”
“光明正大?”皇帝想了一会。点点头说:“我自有道理。将来的名号一定让你满意。
”
“多谢皇上。”昭君提出一个要求:“请示皇上,可否准昭君去看一看韩文?”
“可以,可以!也是应该的。明天我就派周祥送你去。”
姊妹相见,离情潮涌,执手私语,到了应该回宫的时候,犹自依依不舍。
“二姊,你请吧!”反是韩文催促:“回去晚了,许多不便。”
“不要紧,我再坐坐。”昭君从手腕上捋下一只绿镯子,递了过去:“三妹,这只镯子
你戴着!”
“不,不!”韩文双手推拒:“二姊镯子是一对,拆散了不好。”
“我们姊妹不是拆散了吗?”昭君指着另一只手上所戴的玉镯,“这一只,是母亲给我
的,亲情所奇,不便奉赠。送你的这一只,原是皇上所赐,我已跟皇上奏过,准我转赠。三
妹,你不必客气!此去风尘仆仆,万里荒凉,三妹为我受苦,实在于心不安。区区微物,亦
说不上报答,只不过见物如见人而已。”
“既是二姊这样说,我就觍颜拜受了。”
于是昭君拉过韩文的手来,亲自替她将镯子戴上,眼泪却忍不住一阵阵流,滴在镯子上
,显得玉色格外鲜艳。
韩文当然也很伤心,不过比昭君来得坚强,所以反而劝慰:“二姊,你不必为我难过,
我觉得能够这样,总强似在后宫埋没。”
“三妹,你能够这样想,我很安慰,你尽管放心去吧,我自会提醒皇上,格外派人照应
伯父、伯母。”
“多谢二姊!”韩文又说:“还有大姊、四妹。”
“这更不用你惦念,我自会就近照应。三妹,塞外严寒,你的身子并不算好,千万自己
保重。”
“是,我知道。”
正谈到这里,周祥在门外大声喊道:“要事面禀。”
确是要事,慈寿宫派人来通知,太后召见昭君及韩文。
当着皇帝、皇后、冯婕妤、昭君的面,太后问韩文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心甘情愿代
替昭君远嫁塞外?”
“是!”韩文毫不含糊地说:“回奏皇太后,韩文心甘情愿。”
“我可再提醒你,如果嫁过去以后,日子过得不如意,有怨言了,或者平时语言不当了
,泄漏了真相,这,”太后神色凛然地说:“这可不是儿戏之事。”
“皇太后请释慈怀,韩文此去,一切利害关系,都已彻头彻尾想过,决不敢丝毫疏忽,
贻患国家。”
“好,好——”太后颇为嘉许:“果能深明大义!”
“多谢皇太后夸奖。”
“皇帝,”太后突然提高了声音喊。
“臣儿在!”
“从今天起,”太后指着韩文说:“她就是王昭君。”
“是的,”
“从今天起,她就是宁胡长公主。”
“正是。”
“那么她呢?”太后指向昭君:“不但封号没有了,连姓名都没有了。”
皇帝一愣,旋即欣然,“回奏母后,”他说:“还是有名有姓了,姓王名嫱。”
“恢复了本名也好。”
“再回奏母后、儿臣要封王嫱为‘明妃’。请母后赐准。”
此言一出,自太后以下,脸上都浮起一层难以言喻的表情,除却皇帝与昭君以外,其余
的人的感觉,大致相同,骤听之下,似乎意外;细想一想,势所必然。
虽说势所必然,到底要奉了懿旨,才能作数,所以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老太后脸上,唯
一的例外是昭君。低着头是悚恐待命的模样。
就这一副近乎悚恐的神态,使得太后于心不忍。本来民间佳丽,一经选入后宫,人人都
有被封为妃嫔的资格,太后是没有理由不准的。她此刻踌躇的是,妃子的名位高于婕妤。昭
君后来居上,对冯婕妤一说,似乎委屈了些。欲求公平,不是抑此,便是扬彼。太后想了一
会,决定做一件大欢喜之事。
“皇帝!”她喊。
“臣儿在。”皇帝不免紧张了,一面答应,一面偷觑太后。
“准封王嫱为明妃。”
“是!”皇帝响亮地答应。
“不过,冯婕妤亦该晋封了。”
“是!是!臣儿遵懿旨。”皇帝欣然乐从,接着转脸喊道:“明妃!”
昭君茫然不省,还是韩文轻轻推了她一下,方始憬悟,急忙敛手答应:“臣妾在。”
“还不快向太后谢恩?”
“是!”昭君整一整襟袂,盈盈下拜:“臣妾叩谢太后。”
太后少不得有一番勉尽妇职,辅助皇后善事皇帝的勉励之词。接着又指示昭君以大礼参
见皇后,并与冯婕妤见了礼。
昭君尊称她为“姐姐”。
然后,太后赐宴,除了皇后的态度,略见淡漠以外,慈寿宫中倒是笑语喧哗,很热闹了
一阵。
王昭君 >> 王昭君 14
王昭君 14
经过彻夜的考虑,史衡之终于作了大胆的决定。
于是,刚刚出了雁门关的呼韩邪,便已知道昭君已被封为明妃,移居与未央宫有木桥相
连的建章宫。册封典礼,定在宁胡长公主与呼韩邪成了嘉礼以后举行。
信是胡里图事先的安排,由在汉地经商多年的,精通汉语的“胡贾”专程送到的。同时
还有史衡之的口信,只能他给呼韩邪写信,呼韩邪不能写信给他,显然的,这是为了保密免
祸。
“怎么办?”呼韩邪向毛延寿问计。
“要看单于的意思。”毛延寿答说:“我早就说过,一离了虎口,就是单于狠了。”
“对!”呼韩邪勃然作色,抚刀而起:“我的气受够了。得好好发兵找石显算帐!”
“单于,单于,”胡里图比较识大体,急忙劝阻:“不必生气,不必生气。”
“哼!你的气量倒大。”
由此开始。呼韩邪拿胡里图出气,发了好大一顿牢骚,胡里图逆来顺受,不发一声。毛
延寿少不得作个和事佬,从中解劝。顺便又附和着呼韩邪,骂皇帝、骂石敢当。胡里图颇有
反感,但也不发一声。
直到呼韩邪怒气已减,而又单独相处时,他才婉言相劝:“单于,老毛别有用心,唯恐
天下不乱。单于如果劳师动众,为老毛报私仇,那不是太不上算了吗?”
“嗯,嗯,这话算你有理。可是事情没有了结,莫非就此算了?”
“不是!我的意思,不必马上发兵,不妨先礼后兵。”胡里图说:“先写封信给石中书
,倘无满意答复,再作道理。”
呼韩邪沉思了好一会,点点头答应了一半:“好,先写信,后发兵。”
胡里图不便再争,反正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眼前先把事情压下来,总是不错的。
于是,胡里图亲自动笔,以呼韩邪的名义写了一封信给石显。关照胡贾,回到长安,找
到中书府,将信丢下就走。
这封信给石显带来了莫大的心事,简直坐立不安了!
当务之急自是要找出泄密的漏洞在何处?而第一个该找的是史衡之。因为最可能的漏洞
是在掖庭。
“我给你看样东西。”石显摒绝从人,将呼韩邪的信交了过去。
史衡之看到一半,心知自己做了一件很欠检点,而麻烦不小的事。但此时唯有镇静自持
,看完了信,假作吃惊地说:“这呼韩邪,神通倒真广大!他是怎么知道内幕的呢?”
“所以,”石显冷冷地说:“要问你呀!”
“问我?”
“不问你问谁?这一次总该不是毛延寿了吧?册封明妃的事,是毛延寿跟呼韩邪走了以
后才发生的。”
“可是,相爷,这件事满京城都在传说。”
“不错!不过,明妃就是王昭君,只有掖庭的人才知道。”
“掖庭可不止史衡之一个人。”
这针锋相对的回答,固然犀利。但有一个极大的语病。是无形中已承认秘密是由掖庭中
泄漏的。石显是何等脚色,抓住他话中的这个漏洞,丝毫不放松了。
“毛病出在掖庭,而你是掖庭之长。如今我就着落在你身上,把泄漏消息的人查出来!
”说完,石显转身就走了。
话虽如此,查出来又待如何?这呼韩邪,石显心中叹气:真是我命中的魔头!
第三天上午,史衡之来向石显复命,已经查出结果,只是这个结果令人惊诧——史衡之
说,泄露秘密的赵美,已经畏罪自尽了!
“有这样的事!”石显楞了好一会:“是怎么泄漏的呢?”
“详情已无法究诘了。”史衡之从容答说:“前天奉了相爷之命,我立刻派傅婆婆秘密
查访。赵美大概是察觉了,顿时神色不安。今天黎明时分,忽报赵美中毒,等我赶到,已经
不救。据说临终之前,向人透露,她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也就是多说了一句话,不该把她二
姊跟三姊的秘密,告诉了不相干的人。”
“这不相干的人是谁呢?”
“不知道。”史衡之答说:“秘密由赵美所泄,那是再无可疑问的了!”
石显细细想了一下,觉得不无疑问。随即问道:“她怎么知道在查这件事呢?”
“那必是傅婆婆不小心,从神色中让她猜出来了。”
“就猜出来了,赵美又怎么知道多了这句嘴,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以致畏罪自杀呢?”
“那!”史衡之的机变很快,立即找到解释:“她们姊妹四个,都是灵心蕙质,绝顶聪
明。看相爷亲到掖庭密查,接着又追查泄密的人,料知是闯了大祸。”
“这也未免太聪明了一点。”石显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服毒死亡。”
石显变色,“掖庭中怎么能有毒药?”他沉下脸来问:“万一出了大逆不道之事,试问
你有几个脑袋?”
这一着是史衡之疏忽了,然而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唯有惶恐地请罪。
“光凭这一点,你这个掖庭令就不能干了!”石显作了断然的处置:“解职听勘!”
于是,史衡之连掖庭都不能回去了,立即被交付廷尉衙门暂加看管。掖庭令的职务,另
行派人署理。史衡之想不到石显是这样严厉地对待,心中懊恨不迭,但已无计可施,唯有暗
中拿定主意,掖庭发现毒药,失察的罪名可以承受,泄漏机密的罪过,都推在赵美身上。
那知史衡之一失了势,掖庭中的情形顿见不同。平日畏惧他阴险刻薄,什么气都只有容
忍,甚至话也都不敢说。此刻无须再效寒蝉,就说了也不要紧了。
首先是傅婆婆,透露了一个秘密,说是赵美曾在无意中撞见史衡之与胡贾在密谈。及至
石显到了掖庭,史衡之怕赵美会揭破他的隐私,所以杀之灭口。这话传到林采耳中,当然关
切,私下找了傅婆婆来,面询其事。
“我不知道。”傅婆婆一口否认。
“傅婆婆,”林采很恳切地说:“你待我们姊妹不错,我们姊妹如何待你,想来你总也
知道。这件事你总听说过吧?何妨告诉我听听!”
“林姑娘,我没有什么好告诉你的。这件事要认真追究起来,会有人头落地。我不要说
不知道,就知道了也不能,”傅婆婆加重语气说:“也绝不能告诉你!”
林采对人情世故很熟练,将她的话体味了一下,解出她的言外之意。实际上她已经承认
了有这回事,不过不愿牵涉在内,所以不肯明说而已。
“谢谢你,傅婆婆。”林采向她保证:“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把你的名字说出来。”
“你要怎么样?林姑娘,”傅婆婆问:“你要把这些流言去告诉明妃?”
“是的。”林采坦率承认。
傅婆婆脸色沉重,歇了好一会才说:“纸包不住火,宫里终归会知道的。倘或牵涉到我
,林姑娘,请你先替我求一求明妃,我事先一点不知道这件事,更不会有丝毫害赵姑娘的心
思。”
她何用有此一番表白?林采不免奇怪。但往下追问时,傅婆婆却又装聋作哑,推得干干
净净。林采无奈,只好提出一个要求。
“傅婆婆,请你替我送封信到建章宫。”
“这,我不便。除非,林姑娘,你向新来的掖庭令说明白。他答应了,我一定替你走一
趟。”
要这样子费事,倒不如自己进宫去一趟。当时便要求署理的掖庭令,送她到建章宫。这
本为规制所不许之事,只为知道她有明妃的奥援,破例特许。只是这天已来不及,第二天一
早离开掖庭,到晚方回。于是,史衡之的秘密及他所引起的风波,昭君大致都知道了。
“你上奏说史衡之才不胜任,又以赵美服毒自尽,史衡之不无责任,解职交廷尉衙门听
勘。如今办得怎么样了?”
“臣正在加紧勘查。”
“我问你勘查的结果!”皇帝提高了声音,显得很不耐烦。
“是!”惴惴然的石显答说:“一两日内必有结果。”
“哼!”皇帝冷笑一声:“我倒知道了!你要不要听听?”
石显既惊且诧,何以皇帝会知道结果?也许只是听了无稽的流言。便沉着地奏:“乞皇
上垂谕。”
“赵美是史衡之下的毒,为了灭口。你知道不知道史衡之为什么要灭她的口?”
这说得有两分像了,石显很谨慎地答说:“臣愚昧,请皇上明示!”
“史衡之跟一个胡贾在打交道,让赵美撞见了。又说你到掖庭去查问过,所以史衡之非
杀赵美不可。石显,”皇帝加重了语气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去查问些什么?以致于逼
得史衡之下此毒手!你总应该很明白吧?”
这番话说得石显目瞪口呆。因为与他所知道的情形凑在一起,符节相合,事如观火,完
全明了了!
到此地步,自己再不能隐瞒了。俯伏顿首,以请罪的语气说道:“史衡之罪该万死,臣
备位中书,亦难辞失察之咎。如今听皇上垂谕,方知史衡之果然与呼韩邪有勾结,而且泄漏
了一椿绝大的机密。”
皇帝悚然动容,俯身向前,急急问道:“是什么?”
“呼韩邪已经知道了,原来的宁胡长公主已封为明妃。”
“有这样的大事!”皇帝大吃一惊:“你又怎么知道他已经知道这个机密了呢?”
“数日之前,有人投简臣家,即是呼韩邪的书信,具道其事,而且还有威胁的话。”
“他怎么说?”
“蛮夷之人,未蒙王化,不值一哂。请皇上无须究诘了。”
可想而知,威胁的话很难听。皇帝恼怒异常,心潮鼓荡起伏,久久不能平息。不过皇帝
虽气得说不出话,而石显却无法保持沉默。即使一时拿不出办法,至少该有几句劝慰之词。
这样想着,便先硬着头皮说:“皇上请释睿怀,事缓则圆,容臣徐徐图之,必有办法。
”
一听这话,皇帝倒又光火了!屡次说有办法,至今仍未妥贴,反而愈来愈僵。还有毛延
寿,抓到了竟又放走,更觉可恶。这样想着,真想将石显痛斥一顿。可是转念自问,除却石
显,又有谁能办得了这件事?除非干戈,而调兵遣将,亦依然非石显不可。既在如此,倒不
如放聪明些,加重他的责任,让他格外尽心尽力去办。
于是皇帝问道:“你说必有办法,倒是什么办法呀?”
石显一筹莫展,何尝有何办法?不过,此时不能不抓一两句话来搪塞。“无非,”他一
面想,一面答说:“动之以情,临之以威。软硬齐施,必会就范而后止。”
“好!”皇帝就他这几句话颇为欣赏,但须问个仔细:“如何动之以情?”
这是出题目考试,而题目并不难,石显略想一想答说:“天朝于呼韩邪有恩,若得一能
言善辩之士,细为劝说,同时策动呼韩邪的亲信胡里图从旁进言,呼韩邪亦未必不能见听。
”
“倘或不听,又当如何?”
“那就要临之以威了!臣请召陈汤入京,授以镇边将军的名号,率领劲旅,会猎北鄙。
呼韩邪不能不生警惕!”
“好!”皇帝欣然同意:“即日召陈汤。我以为双管齐下,一面动之以情,一面临之以
威,宽猛相济,更易收效。”
“是!”石显趁机恭维,顿首说道:“睿智天纵,臣万万不及。”
“还有,”皇帝问道:“毛延寿呢?”
“这在送亲之时,便可带回,明正典刑。”
“这一次,”皇帝皱眉说道:“我看多半也是他在捣鬼。”
“启奏皇上,宁胡长公主改封为明妃,是毛延寿走了以后的事,似乎与他无关。”
“怎可断定与他无关?也许就他在撺掇。”
这当然也是很可能的事,但石显不愿承认。因为一承认了,就会受到质问,既知毛延寿
不可靠,何以准他跟随呼韩邪而去?所以石显含含糊糊地答说:“请皇上宽怀,一切都会妥
贴,也一切都会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