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了二太太的屋子,昙华便是感觉到身上被几道**辣的目光注视着。虽然没看见,可是那种感觉却也让人有些微微不自在。这样的感觉。让昙华想起了戏台子上被人围观的戏子。甚至,昙华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探究和审视。那种审视,像是恨不得将她放在称上称一称,然后看看到底有几斤几两。
昙华便是又将头低了两分。尽量的让自己显得并不引人注目。
没多久,那样让人不舒服的目光到底还是退了下去。
昙华跟着魏毓朝着众人请安。然后得了几只镯子两根簪子。这都是见面礼。昙华一一道谢,然后便是挨着魏毓坐了。仍是低头,并不显露自己。
屋里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昙华纵然好奇,却也知道,这会子并不是想别的时候。就这么一直沉默端庄的坐着,直到腰都累了,昙华这才听见了二太太请众人过去观礼的邀请。
昙华已经被邀请着参加了几次及笄之礼。不过。平心而论,却是哪一家都比不上景王府这么一个庶女。先不说邀请的梳头夫人,也不说摆设和气派,只说邀请的这些客人,怕没有一个是小门户的。
昙华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景王府果然气派非凡。一个庶女罢了。都是如此。真不知道嫡女会成什么样儿?怕是名动京城也不为过了吧?
梳头之后,便是众人送上礼物的时候。第一个送礼的,却是一个老嬷嬷,老嬷嬷道:“这是王妃年轻时候的物件,四姑娘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听见了这话,昙华这才反应过来,这位老嬷嬷,应该是景王妃身边的人了。景王妃自然不必亲自出席一个庶出孙女的及笄之礼。派了身边老嬷嬷过来,已经算是十分给面子了。
果然见那个被称为四姑娘的。也就是今日主角的那位小姐珍而重之的将东西接过,谨慎的吩咐丫头收藏起来。又谢过景王妃。
第二个送礼的,是一位中年妇人,一身素淡的衣裳,面容虽然精致却是并未曾敷脂粉。看着有些威严。那位中年妇人送的是一套头面,镶红宝石的。十分精致。昙华自然认得这位妇人,这位妇人,是景王世子妃。也就是朱弦的……母亲。
先前昙华就见过了。同样的,她心头觉得有些疑惑——朱弦竟是半点也不像这位世子妃。大约,朱弦长得像父亲吧?
世子妃如今是寡妇,这样的装扮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四姑娘道谢的时候,显得毕恭毕敬。很是客气。世子妃却是连一丝笑容也没有——看着就像是例行公事似的。或者说,是恩赐,是不屑。也是,世子妃是什么身份?对庶女这样也没什么不妥当,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昙华却是觉得不好——要么干脆像是景王妃一样派人来,既然人亲自过来了,何不演戏做全套?看着也让人舒服些不是?这样冷着脸,倒是让人觉得不痛快。白白浪费了一番功夫。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昙华便是忍不住笑了笑:她这就是叫做先吃萝卜淡操心了。关她什么事儿?她何必想那么多?
送礼的顺序可能是按照官位排的,虽然足足有十多位夫人在,可是魏家却仍是被排在了最后。
秦氏自然是早就准备了礼物,是一对精致的玉簪,颜色正是少女戴的,很是鲜嫩。
昙华和魏毓自然也是准备了东西。魏毓是一支流苏步摇,昙华准备的,是一对普通的玉簪子。虽然不差,可是绝对也不好。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及不出挑,也让人找不出毛病。
四姑娘在接过昙华的礼物时,忽然抬头看了昙华一眼。那样灼灼的目光,倒是惊了昙华一跳。等到她回神过来去看的时候,四姑娘却已经是又低下头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昙华纳闷的看了一眼四姑娘,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如常退开来。
接着二太太就请众人去用饭。
吃饭的时候,昙华也是一直低调着不让自己显得出挑。只是她却是一直感觉到有人频频看她。她每次凭着感觉去寻看她的人,却总是只瞧见四姑娘低头吃菜的样子。最开始她还只当自己找错了人,可是渐渐的她便是明白过来——看她的人,还真就是四姑娘。
昙华越发的纳闷了起来——这个景王府的四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用过了饭,二太太便是组织了夫人们一起抹叶子牌。又笑着让四姑娘带着昙华等小姑娘们玩耍逛园子。
世子妃却是没抹叶子牌,反而是跟了出来。昙华以为世子妃是要回自己院子去,却不曾想,世子妃的脚步却是停在了她跟前。昙华一时之间惊了一跳,有些茫然。不明白世子妃这是想做什么。自然,其他人也是纳闷得很,一头雾水的看向昙华。
“你是琼州城来的那位姑娘吧?”世子妃的语气平板单调,没有半点的情感在其中,显得有些冰冷。
昙华心头纳闷世子妃怎么会知道她,不过面上却仍是恭敬有礼的柔声回道:“是的。”话音刚落,昙华就感觉到世子妃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回。接着,听见世子妃对其他人说:“她陪着说会子话就行了,你们玩去吧。”
昙华顿时又是一愣。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世子妃——世子妃难道就不觉得这话突兀么?且不说他们根本不认得,就算认得,也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吧?这样留下她,是想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朱弦?
昙华心中微微一动——若是因为朱弦,那倒是能解释了。她救过朱弦,朱弦说不定将这件事情告诉过世子妃。
只是让昙华不安的,世子妃的态度。那样冰冷的态度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魏毓上前来,笑着站在昙华身边言道:“昙华刚来京城,多少有些不熟悉,世子妃您——”
昙华明白,魏毓是在担心她,想陪着她,护着她。可是世子妃的意思,怕也不是那么好违逆的。
果不其然,魏毓的话还没说完,世子妃就已经是冷眼看了过去,很是直接道:“怎么,你怕我将她吃了不成?”语气没有半点转折,生硬而不客气。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更是让人觉得……心头不痛快。
魏毓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被这样一看又呛了一回,顿时脸颊通红起来,难堪的咬着唇,眼里有些委屈。
其实真要说起来,是世子妃无礼了。可是世子妃到底是世子妃,难道还真能讲礼不成?
昙华按住了魏毓,笑着言道:“世子妃和蔼可亲,不过是想让我陪着说说话,表姐不必担心什么。你只管去玩,也不必等我。难道在景王府,还能丢了不成?”世子妃就算再怎么着,也不会将她怎么样,大不了说话难听一些就是了。她也不在意这个。
世子妃见昙华出声同意了,当下便是直接道:“跟我来吧。”
魏毓拉着昙华,着急的张口想说话,却是被昙华摇头阻止了。这个时候,违背世子妃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最好的法子,就是顺着。否则真闹起来了,别人只会笑话她们魏家罢了。
“没事儿,你别担心。”昙华低声的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是跟了上去。她还就真不信了,世子妃还能将她怎么样?而且,她是真的挺好奇,世子妃这么着叫她去,到底是想要和她说什么话?
平心而论,昙华觉得这个世子妃实在是有些奇怪——脾气似乎不怎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世子的缘故?还是天性如此?
第二一二章 无妄之灾
世子妃一直将昙华带到了她的院子里。进了屋子,世子妃便是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上首处,随后又吩咐丫头揉肩膀倒茶,闭着眼睛享受了许久,似乎全然忘记了昙华还跟着的事情。
昙华一直坦然的站着,纵然满屋子的丫头都看着,她也丝毫不露怯意。自然,心头多少是有些恼火的——她是来朱家做客的,可是如今世子妃这幅样子,哪里有半点对待客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副高高在上全然没有待客的样子,倒像是……对待家里的丫头那样。
昙华眉头越州越深,再看见世子妃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之后,心头也火了。当下便是不卑不亢的开口道:“世子妃既然累了,我就不打扰世子妃休息了。”说着便是微微一福,打算转身就走。或许她是身份不高,可是却也不是任人凌辱。世子妃有如何?难道世子妃就能这样的轻贱别人不成?
她还真不信了,得罪了一个世子妃,难道以后朱家就会对她怎么样?景王府还不至于就那样无聊了!再说了,世子现在已经死了,世子妃还算什么?景王府立了新的世子妃之后,她还算是什么?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还能做给谁看?
说实话,原本昙华想着朱弦那样,她母亲纵然性子冷淡些也未必就会差了。可是现在……她对这个世子妃,几乎是可以用厌恶来形容了。朱弦有这样一个母亲,没学了这幅样子去,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不过昙华到底还是没走成,因为世子妃竟是在她说完之后忽然就开口了:“你认识朱弦?”
昙华一怔,有些诧异——哪里有一个母亲称呼自己的儿子这样冷淡的?全然没有一点母子之间的温情了。不过,既然世子妃开了口,她若是真这么转身就走也不大好,不礼貌也就罢了。最重要的,她想起了朱弦。就这么走了。朱弦知道之后不知道会不会觉得难堪尴尬?
出于这一层的顾虑,昙华微微犹豫之后,到底还是住了脚,点点头应了声:“是认得。不过小侯爷和我,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虽然住了脚,也答了话。可是却是不代表她心里没有火气,所以当下语气自然也不如先前那样恭敬,态度也不再那样谦卑。冷淡客气,不**份也就罢了。
昙华从不认为,尊重他人就是一味的忍让。尊重也是要互相交换的。当旁人轻贱你。不拿你当回事儿,你再那样尊重对方,那就不是谦卑而是傻气了。更会被人看做是上赶着巴结。可是,昙华却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巴结世子妃。所谓无欲则刚,正是这么个道理。她对旁人无所求,自然也就不必上赶着求人。不求人,自然就能将姿态摆高。
不过,昙华却是觉得这个世子妃挺奇怪的——方才她好声好气的。恭恭敬敬的,这个世子妃一点不想理会她的样子。可是这会子她要拔腿走了,世子妃倒是上赶着开始说话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世子妃又问了一句。这次语气显得急切了许多。而且神态也是微微有了变化。不过不仔细看,倒是也看不出来什么。
不过昙华却是一直留心着,所以对世子妃的变化倒是看在心里。不过她却是越发纳闷——难道朱弦没跟家里人提起过?也不是不可能。许是怕家里人担心,或者是不愿意多说。不过,既然朱弦没说,她似乎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当下想了想,便是只说她和朱弦认识是因为朱轩然的缘故。
世子妃似乎有些不相信,来回的看着昙华,似乎想看出昙华到底是不是在撒谎。昙华自然也不会怯,坦然的任由世子妃看着。笑着又反问了一句:“难道小侯爷没跟世子妃您提起?”
世子妃笑了一下。不过笑容显得有些勉强,语气也是有些冷淡:“他们男人的事儿,哪里肯没事拿出来说嘴。我也是好奇罢了。朱弦对你,可是很好。”
“世子妃说笑了。不过是邻里之间的正常往来罢了。”昙华不动声色的答道,心头却是觉得有些不妥当。世子妃的语气,很不妥当。不仅是她提起朱弦时候的冷淡。还有就是说朱弦对她很好的时候那语气。那样的语气,倒像是认定了朱弦和她之间,有什么私情。
果不其然,世子妃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不再是勉强,而是带着一丝了然和轻蔑:“邻里之间的正常往来?咱们京城也有邻居,可是却也不见朱弦将自己爵位所得的贡品送去给人。”
昙华微微一怔。朱弦送了她这样珍贵的东西?想想也是,纵容是景王府里的人,可是真正稀罕的东西,那也是不容易得的。哪里有那样的多余来分给她?一时之间,昙华心头有些五味陈杂起来。一来,是觉得自己不值得。纵然是因为想要报恩,可是朱弦的付出,也太多了。要说报恩,其实完全也没有这样的必要,当年她也没做什么不是?
还有就是,昙华对世子妃那样的语气很是不痛快——听着世子妃的语气,好像她和朱弦真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这样被人想着,是谁也得不痛快。而且,她还是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世子妃这样直白的说了,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了事实,给她扣了一个帽子,也未免太欺人了一些。
昙华觉得自己若是再这么好语气的说下去,反而是让人觉得心虚了。所以当下昙华便是沉了面色,郑重的看着世子妃言道:“还请世子妃您不要这样说才是。事关小女子的清白,还请世子妃口下留情。至于我和小侯爷之间,世子妃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至少我是认为我们之间并没有私情的。”顿了顿,昙华深吸一口气,坦然的看着世子妃:“如果世子妃觉得小侯爷和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来往没有那个必要,日后我和小侯爷断了往来就是。”
“哼。”世子妃似乎也有些恼羞成怒,当下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刻薄道:“若是你有这样的认知,早做什么去了?这会子骨头倒是硬气了,有了傲气了。当初收下东西的时候,又怎么的不拒绝呢?”
听这话的意思,世子妃是认定了昙华和朱弦之间有私了。而且,还认定了这事儿是昙华主动巴上来的。
昙华涨红了脸颊,深吸一口气维持住自己的气度,淡淡道:“还请世子妃不要污了我们的清白。我们虽然是小门户,却也知道什么是礼尚往来,纵然会送的东西比不得小侯爷的金贵,却也是没有失了礼数。更没想着巴结什么人。今儿叨扰了世子妃许久,我也该走了。”
这一次,昙华是真的铁了心豁出去要走了。再这么留下去,她怕自己一点脸面也没了。
昙华刚一转身,就听见外头一阵嘈杂,接着就看见朱弦掀开帘子大步流星的跨了进来。一身石青色的箭袖衫子,底下是一双墨青色的靴子,面容却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和难看。一向带着浅笑的唇角,此时紧紧的绷着。纵然是瞎子,只怕也是能感觉到朱弦的怒气了。
昙华和朱弦的目光撞在了一处。朱弦先是一愣,随后上下马虎的看了一番之后,这才整个人都是放松了几分。至少,看着没那么吓人了。
昙华也是微微一愣,随后才低下头去微微一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小侯爷。”
“嗯。”朱弦却是只应了一身,并未多说,反而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匆匆对着世子妃一抱拳:“母亲。母亲累了,昙华也该回去了,我也不多留了。正好我送昙华回去。还请母亲好好歇着,养着身子少操心才好。”
朱弦在说“少操心”三个字的时候,重重的加深了语气。那意思,纵然是昙华也能听得明白了。朱弦分明是在怪世子妃多事儿?
再看朱弦对世子妃的态度也是奇怪——纵然恭敬,可是却是没有那种晚辈对长辈的态度,倒像是敷衍和应付。
难道,这两母子的感情并不好?昙华纳闷的想着,还没回过神来,便是听见朱弦对她道:“昙华,你跟我来。”
昙华回头看了一眼怒不可遏的世子妃,然后扭头就跟着朱弦走。是傻子,也知道朱弦此时为何出现了——朱弦分明是来带她走的。微微抬头看着朱弦的背脊,昙华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五味陈杂了。不过,更多的却是恼怒——她觉得,自己分明是受了无妄之灾。
一想到方才世子妃的那些话,昙华就忍不住沉下脸来。那些话,的确是很伤人。她不可能不在意。没人愿意被人贬低,她更不愿意。虽然一开始和朱家来往,她也不是没有私心。可是现在,她却是真没算计朱弦什么。她现在是真拿朱弦当朋友了。可是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得太少了。朱弦这样的人,哪里是她能高攀得上的?这不是自讨没趣自取其辱么?
所以,纵然明白朱弦是特意过来带她离开,昙华心头仍是觉得有些恼怒生气。
第二一三章 后悔
走到了园子里,看着前后左右没人了,昙华便是停住了脚步,站定了看着朱弦,气鼓鼓的便是开始质问了:“朱弦,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娘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们小门户的高攀不上你们,可是也不能这样羞辱人吧?得了得了,以后咱们还是不要来往了。只当咱们从没认识过就是了。”
昙华连珠炮似的抱怨完,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随后又愣住了——她怎么这样随性就说出了这些话来?她的休养呢?她的克制呢?一时间,更是有些懊恼后悔起来。其实,和朱弦抱怨什么呢?朱弦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罢了。而且这也不是朱弦的本意。何必这样怪在朱弦的身上?这样做,倒是有些迁怒了。
这样想着,昙华倒是越发心虚起来,也不敢再盯着朱弦看了,低下头去有些无措的拨弄腰上佩着的香囊。
半晌没听见朱弦的动静,昙华便是偷偷的瞟了一眼朱弦,却见朱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了,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神色多少有些无奈。
“你怎么不说话?”昙华终于扛不住心虚开了口。心里却是怕朱弦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你不用理会她说的话。”朱弦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道,语气很是沉凝:“她是世子妃,但并不是我娘。”
昙华一愣,抬头看着朱弦,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世子妃是世子妃,但是并不是朱弦的娘?!这话的意思是……朱弦并不是世子妃所出?!
昙华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说真的。她一开始就觉得世子妃和朱弦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是也没想过世子妃竟然不是朱弦的母亲。那朱弦自己的亲生母亲呢?想到了这个,昙华越发的局促不安起来,有些歉然的看着朱弦。“对不起,我不知道……”
朱弦倒是没什么异样之色,见了昙华如此不安反而笑了起来:“你今儿来。我是真不知道的。我刚从校场回来,听了这个消息忙就过来了。谁知还是来晚了。”
昙华听着朱弦话里的意思竟像是在解释和道歉,当下又是一愣。不过很快的便是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我的不是,没弄清楚状况就胡乱发了脾气。你别恼。”说这话的时候,昙华自己觉得很是别扭,可是说完了,反而却是大松了一口气。觉得痛快了不少。
想想也是。圣人都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她今儿的确是做错了,朝着朱弦乱发了脾气,道歉也是应该的。何况。那并不是朱弦的本意,朱弦怕也是为了这事儿心头不大痛快吧?想起刚才朱弦进来时候阴沉的面色,昙华不由得抿唇一笑。不过随后又有些担心——朱弦怎么说也是晚辈,朝着世子妃那样的态度,怕是不大好吧?
这样想着,便是有些懊恼起来——她发了脾气抽身就能走人。可是朱弦却是还要在这个家里生活的。那个世子妃,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是要尊敬的。
朱弦站在原地,看着昙华面上神情变换。不由得翘了翘唇角。那副含笑的样子,全然没有了方才在世子妃屋里那副骇人的样子。
昙华看见了,只当是朱弦在笑她一会发火一会道歉的,面上渐渐都是有些滚烫起来。不过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出声问道:“你这样闯进去,又说了那些话。世子妃怕是恼了。回头你——”
“不打紧。”朱弦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仍是轻笑:“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再说了,她也不会计较这些。”当然,事实上是计较也没用。如今他父亲已经没了,这个继母纵然想对他如何,又能怎么样?最多背后说几句就是了。或者在别人跟前嚼舌根。但是这些他都不在意。所以,自然也没必要告诉昙华。
昙华看朱弦说得不像是作假,心头便是放心了许多。只要不会影响到朱弦就好。
“你在担心我。”朱弦忽然又开了口,语气很轻,但是很笃定。眸子因为笑着,所以微微的有些眯着,里头闪烁的光芒很亮,亮得甚至有些灼灼了。
昙华被看得心中一虚,不知道怎么的竟是下意识的低下头去,面上也是滚烫起来。嗫嚅了一下,这才寻了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我们是朋友,自然是该担心你的。”算是朋友吧。毕竟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横竖,是不能说是报恩的关系就是了。这话打死她,她也是没脸说的。
“可是你方才才说,咱们以后不要来往了,只当没认识。”看着昙华受惊小鹿似的神情,朱弦也不知道怎么的,心情竟是大好起来,更是生出了几分逗弄和玩笑的心思。只是他却是全然没想过,他这样是不是有些……唐突?
昙华听见朱弦提起方才她说的这话,顿时一阵羞赧,几乎是抬不起头来。最后索性恼羞成怒的一跺脚,板起脸来凶神恶煞干巴巴的言道:“我就说了怎么的?!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这么说呢?大不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就是了!谁稀罕!”说完这话,昙华更是气得扭头就走。
一时间,又是委屈了起来。怎么能不委屈?昙华想着自己道了歉,朱弦还这样说,哪里能不委屈?只是光顾着委屈,却是没能听出朱弦话里的打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