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告诉别人,甚至是最亲密的朋友,她无可救药地对一个男人心动,而这个男人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不应该喜欢的那个人。她喜欢他,这份喜欢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她感到对不起她的老爸,也对不起自己,因为现在她艰难的处境,很大程度上是拜他所赐。
为什么就这么没出息?为什么就这么管不住心?
她再度烦躁地扒着头发,想要把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却终究是徒劳。
楼梯那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勇气回头。
“睡不着吗?”身后传来尹光年低沉的声音,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透着一丝让人心乱的温柔。
梁暖没有办法在此刻面对他,刚想站起来,他已经走到她面前,挪开椅子很自然地就坐在了她对面。
几分钟之前还在折磨着自己神经的那个人,现在就坐在自己面前,梁暖拿起杯子喝牛奶,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矛盾。
尹光年看出她心情不好,笑了一下:“其实真的睡不着的时候,喝牛奶是没有用的。”
“咳咳。”梁暖被他的话给呛着了,漂亮的眸子简直要喷火,“尹光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尹光年抚着额头低头轻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试过,至少对我来说没有用,睡不着的时候我会选择喝点红酒。”
梁暖这才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杯红酒,看来今天晚上,这栋房子里失眠的人不仅仅只是她。
她在想着他,他又在想着谁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必然不是自己想要的,梁暖更不愿面对他,喝完了牛奶就站起来想走人,却被背后的他叫住了。
“既然睡不着,就一起说说话吧。”
梁暖转身,忍不住讥讽道:“我看你是得了健忘症吧?你觉得我们两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的关系吗?”
“有些时候,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忘记从前,这样,至少可以活得轻松一些。”尹光年望着她,眼波平静,“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我给你机会,过了今晚,我一个字也不想再说。”
不得不说,他的条件很诱人,本想与他撇清关系的梁暖真的犹豫了,她确实有很多问题,一直以来她都渴望了解他,触摸他的过去,那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
最后,她接受了他的蛊惑,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没骨气,一边还是又坐了回去,只是神情仍然倔强:“怎么?你终于良心发现了吗?”
尹光年并没有马上回答,摇晃着酒杯道:“这是我欠你的。就像你说的,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毕竟在这场资本角斗里,你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梁暖冷哼一声:“你觉悟得太晚,现在就算你说的太多,我也再不会把你当成好人了。”
“好人?”尹光年苦笑着摇头,“人生有那么多身不由己,我最没有信心的就是一直做一个好人。”
“站在我的角度,对不起,我做不到体谅你。说正题吧,你猜的没错,我确实对整件事很好奇。黄伊文那晚找我来摊牌,暗示是你害死她姐姐,照这个逻辑,你是有把柄握在黄征德那个老家伙手里了?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该不会是一个杀人犯吧?”
虽然是玩笑的口气,梁暖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开玩笑的踪迹,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她观察他,想要窥探他的内心。
被人怀疑是杀人凶手,尹光年并没有像正常人一般极力争辩,提及往事他似乎很消沉,喝了一大口酒,过了好半天才沉沉开口:“如果我那天不说那些话,她就不会死。所以你说对了,我就是杀她的凶手。”
梁暖越发好奇:“你对她说了什么?我记得她是遇到了车祸。”
“你…想听我们的故事吗?”
“想,我对你的过去很好奇。”
过了许久,尹光年才开口:“她确实是遇到了车祸,在这之前,我们大吵了一架。”尹光年望着窗外沉郁道,“那段时间我们对于要不要回国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她想回国,想说服我马上跟她结婚,而我那个时候只是个在华尔街实习的穷毕业生,租住在纽约布鲁克林区的地下室里,每天想着的都是如何在华尔街站稳脚跟从此出人头地。我的上司很欣赏我,让我独立操作一笔交易,我却把它搞砸了,亏了近十万美金。那段时间我压力很大,很不甘心,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唯一想的就是如何保住这份工作。就在那段时间,伊蓝提出想回国结婚,她也受不了我每天把精力都花在工作上,一心希望我回国帮他父亲打理事业,可我有自己的顾虑,所以没有答应她。”
梁暖听得入神,忍不住发表自己的见解:“她一定很不理解你,在她看来,富家女对你这个穷小子死心塌地,娶了她你就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我试着跟她沟通过。”尹光年并没有否认梁暖的猜测,“彼之蜜糖,吾之砒霜。男人与女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考虑事情的角度完全不同。我有男人的尊严,所以不愿意走捷径,我更在意在华尔街工作的经历,以及通过这些经历得到的能力提升。伊蓝这时提出结婚,我心里很犹豫,这比我计划的提早太多,我当时一穷二白,一心希望拼搏几年,积累足够资本再风光娶她。但她不理解我,一心认为我不爱她,不能为她牺牲事业。她的父亲黄征德也给了她很大的压力,那段时间他生了重病,要她马上和我回国,他知道我的情况,通过伊蓝带话给我,娶伊蓝可以,但必须入赘黄家,否则就要我们马上分手。伊蓝看出我的沉默,她很害怕我不答应,用尽了各种方法说服我答应结婚。”
不用尹光年多说,梁暖都能想象这对情侣那段时间有多么煎熬,黄伊蓝一定很歇斯底里吧?一个失去理智只想逼婚的女人能有什么手段呢?无非哭闹,怀孕,甚至以死相要挟。
她忍不住评价道:“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你,就连我都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会吃软饭的男人。”
“我们的价值观有差异,我们一直都知道,只不过当时太年轻,都选择了逃避。”尹光年目光黯淡地再度遥望窗外,看得出他沉浸在巨大的悔恨中,“那么多处理方式,我却选择了最坏的那种。我提出两个人先不要联系,暂时冷静一段时间。伊蓝不能接受,甚至开始疑神疑鬼,那时我和一个华裔女同事同组合作一个项目,几乎天天都要加班到深夜,我忙到没有精力关注她的情绪变化,直到那一天…”
他的脸上写着痛楚,梁暖了解这种痛楚,她妈离家出走那一天的场景深刻在她记忆里,却被她永久封存不敢触碰,她到底是心有不忍,劝阻道:“尹光年,够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人总要直面自己的罪孽。”尹光年看着酒杯淡淡道,“这世上几乎所有的罪孽都来自人性深处的懦弱和自私,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懦弱自私的男人,受不了贫穷,就抛妻弃子和一个有钱女人跑了,来自于上一代的懦弱和自私是流淌在我血液里的原罪,在我以为已经完美克服这种人性劣根性的时候,突然发作,为别人带来灾难。\"


第53章
深夜时分, 他的语气消极到了极点, 杯中的红酒已经被他一饮而尽,这是梁暖从未见过的尹光年, 悲伤、颓废、自责甚至自暴自弃。显然,黄伊蓝的死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困住他多年,六年过去了,他依然走不出深深的自责中。
死去的人也许已经进入下一个轮回,活着的人却依旧活在她离去的阴影中,也许这就是死去的人对活人最大的诅咒吧。
明知不应该, 梁暖还是不可抑制地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恻隐之心。
忘了要针锋相对,她笨拙地安慰他说:“尹光年,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 没必要把他的错强加在你自己身上,何况黄伊蓝是遇到了车祸,并不全是你的错。”
梁暖没有意识到,本该被安慰的自己却成了安慰别人的那个人, 她的个性在被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尹光年好一会不说话, 只是站了起来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在风中萧索摇动的树影, 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快深秋了, 这个城市很快就要下雪了。”
梁暖不明所以地看了眼窗外, 然后就听他说:“每到下雪天, 我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个下雪天,她指控我出轨,我忍无可忍提出分手,她红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大声说恨我,然后就疯了一样朝路口跑,我心里有个魔鬼一次次对我说‘别去追,别去追,追了你的前程,你的事业就全完了’,我向魔鬼屈服了,然后我听到了一声很刺耳的刹车声,眼睁睁地看她像雪花一样飘在空中,落在地上…”
梁暖看不见尹光年的表情,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刻,他不会,也不允许别人看到。她呆坐着,盯着他的空酒杯,喃喃道:“所以,这就是你惩罚自己的方式了?一遍遍地回忆,把自己当成杀人凶手,杀人所以忏悔,毫无原则地任由黄征德那个老家伙勒索敲诈…”
一行眼泪从她脸颊无声滑下:“就因为你始终走不出来,你就成了坏人手里最可怕的一杆枪,我爸成了又一个受害者,下一个又是谁呢?另一个梁起风吗?”
尹光年痛苦地沉默着。
她吸了吸鼻子,难受地啜泣着:“尹光年,有一点你说对了,你确实懦弱又自私,为了自己良心能安,助纣为孽,疲于收拾一个又一个错误,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个好人。我说过我不想原谅你,因为这是惩罚你懦弱的最好方式。可今晚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原谅你,因为你根本就是一个可怜虫。你生活在一个个别人给你施加的牢笼里,看你身不由己,我可怜你。我不是黄征德,我不想做那个给你牢笼的人,就让那些伤害到我为止吧,我只求你,不要再有下一个梁起风,下一个梁暖。”
尹光年身体震了一下,转身,深深地凝望着满脸泪水的梁暖,大概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令他震撼不已的话。
她抹一把眼泪,站了起来:“你等下,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她在房间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然后步出房间,站在他面前:“这张照片是黄伊文给我的,我撕了你一张,现在赔你,所以我不欠你什么了。”
尹光年一言不发地接过她手上的照片,望着她泛着晶莹水光的眼眸,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眼前女孩带给他的心灵震撼。
他竟然语塞。
梁暖的眼里同样有他,她想记住他今晚的模样,记住这个只有她和他独处的最后的夜晚。她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能说给夜女神听。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很善良,他并不完美,并且,他不爱她。可是这些都不妨碍她的心如飞蛾扑火般朝他飞去,只因为他的眼神总是如此刻一般柔软,她从他那双柔软的眼睛里望进他柔软的心,所以她总是不忍,像个傻瓜一样想把他从枷锁里解救出来,尽管,他明明欠她比较多。
梁暖在心里默默对这份暗恋道别,明天当初升的太阳跳出海平线,她要好好去爱另一个值得爱的人,那个人爱她比她爱他多,所以她永远不会受伤。真可笑啊,原来她的血液里也带有来自她妈妈的懦弱自私的原罪,所以他们都是同样的人。
月光下,她佯装高傲,一如初见般高高在上的语气:“尹光年,不用太感动,本小姐之所以原谅你,只是因为今天心情好,哦,忘了跟你说,今天有人跟我表白了,所以以后我是有男朋友保护的幸福女人了。我跟你说过吧?我很快就会过上过去的生活,明年的这个时候,说不定我已经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少奶奶了。说实在的,我很不想每天看见你,可是我喜欢我的那些朋友们,他们又喜欢住在你这里,所以我暂时还不想搬出去。我猜,你也很舍不得我们搬出去吧?尹光年,你赚那么多钱,可是还是让人觉得活得好可怜呢,一个只有一条狗陪伴的孤独老男人,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呵呵,你知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你跟行尸走肉简直没什么分别了。”
她手环抱着肩膀上下打量他,眼中透出不可思议:“要不是男女有别,我真想摸摸你的心是不是还在跳,我说,你该不会已经失去了对女人心动的能力了吧?怪不得阿姨那么急呢,你既然那么痴心,不如就从了黄伊文算了,反正她跟她姐姐现在长得一模一样。不要挣扎了,那个女人可是对你势在必得呢。”
对于她的刻意挑衅,尹光年并没有正面回应,反而在迟疑片刻后问:“他…可靠吗?”
梁暖怔了一下,才逐渐意识过来他口中的“他”是肖诚,下巴随即骄傲地抬起:“他当然可靠,人好家世好对我还专一,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可靠的男人了,我梁暖的眼光怎么会差?”
尹光年沉默着,似乎对她的话仍旧存疑,显然两个人的谈话已经无法进行下去。
“看你常年没表情的脸,真的很催眠。”梁暖佯装捂嘴打了个哈欠,转身,“我去睡了。”
刚迈出两步,身后的男人磕巴地“我”了一声,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梁暖困惑地回头,见他眼里分明是有话要说,不解:“你什么?”
一贯处变不惊的男人神色难得慌乱,背过身面向窗外:“没事,你去睡吧,我再待会。”
梁暖盯着他的背影几秒,转身回了房。
在一次浪漫的烛光晚餐后,梁暖正式接受了肖诚的表白,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因为父母婚姻的间接影响,虽然追求的人不少,梁暖的恋爱经验却少的可怜。在肖诚之前,梁暖只在大学谈过一次恋爱,对方是大她一届的帅气学长,在某次社团活动认识后就对她穷追不舍,在室友怂恿下梁暖很快答应试试看。有了男友后免不了对他颐指气使,三个月后,对方受不了她娇娇女的脾气,主动提出分手。大学毕业后梁暖在一家商场巧遇过初恋男友,对方胖了不少,搂着大腹便便的妻子穿行在母婴区,与梁暖擦肩而过时,甚至没有认出她来。
时过境迁后,梁暖再次恋爱,这次她决定收起自己那些不讨人喜欢的小性子,好好做一个温柔可人的女朋友。
领教过梁暖以前的难缠,肖诚对她如今性格上的改变意外之余多了几分欣喜,这也难怪,毕竟哪个男人不想有个千依百顺的女朋友。
两个彼此都十分熟悉的男女很快就进入热恋期。
只要肖诚有空,都会来接梁暖下班,然后两人吃饭约会,肖诚看出梁暖现在手头拮据,所以投其所好,逛商场时只要她多看几眼的东西,无论多贵他都统统买下,梁暖起先也会推拒一番,只不过次数多了,也觉得收男朋友的礼物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三天两头的往家里拎大袋小袋的东西,原来空荡荡的衣柜很快被塞满,最新款的各品牌包包也塞满了柜子。
梁暖收礼物到手软,自然不会忘了好姐妹安娜,不但慷慨地送了她好几个包,就连衣服也是任她随意借用,可把安娜高兴坏了。
大权和徐威廉见外人拐走了家里的漂亮姑娘,整天在家长吁短叹,每天一见梁暖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说话就带着一股酸醋味。徐威廉这个贱人甚至三天两头扒拉着门口不让她出门,口口声声“暖暖我要做你的贞操守护神!听哥哥的话,晚上早点回家,你不回家哥哥我怎么睡得着,外面太多禽兽了…”
“在这美丽的夜里,等你等到我心碎,星星今晚伴我醉,就像同情我空虚…”说着说着徐威廉就开始演而优则唱,神经病附体一般做作地唱起张学友那首著名的粤语情歌。
“心碎了还能一早吃两个肉包一碗面条三根油条两个荷包蛋?睡不着别赖我,铁定是你自己吃撑了。”梁暖忍着笑故作鄙视地拉着咯咯笑的安娜出了门,身后的神经病又幽怨地唱起了歌神的《心如刀割》。
日子一天天在甜蜜中度过,梁暖有时望着镜中衣着再度光鲜的自己,甚至有种已经回到过去的错觉。
但她是清醒的,她非常明白如今自己的一切都是来自于肖诚的馈赠,她将她的爱情给他,他给她优渥的物质生活,有时夜深人静时她甚至感到羞耻,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承认这也许只是一次交易。
她对肖诚依然没有心动的感觉,在接吻时,她的身体甚至是微微抗拒的。
她可以骗过所有人,可身体是诚实的,她的心,她的身体,只有在见到那个人时才会悸动,她骗不了自己。
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中,梁暖终于等来了监狱探监的日子。


第54章
一个月一次的探监是梁暖最重要的日子, 这一天无论多忙,她都要推掉所有事, 一大早大包小包地出门去监狱。
肖诚这个男友十分体贴,专门推掉了客户见面开车送她, 梁暖心里很是感激。
察觉到梁暖低落的心情, 肖诚一路开玩笑逗她, 梁暖心里明白他的善意, 强颜欢笑着。
上次她爸有伤在身拒绝她的探视, 梁暖很担心他的伤势, 怕他这回又不肯见她。为此她担心地几乎一夜没睡好, 早上精心化了个妆, 勉强使自己看上去精神焕发,只是眉宇间的愁绪还是挥之不去。
“进去吧,哭丧着脸可就不漂亮了。”监狱门口,肖诚宠溺地拧了一下梁暖的脸蛋,见她还是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不挪步子,于是微笑着上前环抱住了她,在她耳边温柔说, “傻瓜,伯父一定想你了, 不要让他等太久。”
“嗯。”梁暖忍住眼眶里的泪,用力抱紧他, “肖诚, 有你真好。”
她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在她脆弱的时刻,这个男人一如既往地在她身边守护着她,令她全身心地依赖。
凛冽寒风中,梁暖再次踏进深秋里更显萧瑟的监狱。
幸运的是,这次她爸并没有拒绝探视,梁暖坐立不安地等待了一会,才见到玻璃后穿着棉囚服蹒跚走来的老爸。
见她爸瘦的吓人,不仅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苍老的脸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梁暖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立刻就涌出眼眶。
“都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啊。”梁起风精神不错,笑呵呵地让女儿坐下。
梁暖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爸憔悴沧桑的脸,努力想把眼前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重合在一起,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仅仅过了两个月,她爸又瘦了那么多,气色看上去那么不好?
“爸,你是不是不舒服?这里的人不给你吃饭的吗?你怎么这么瘦?上次的伤呢,伤在哪我看看。”梁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爸,急切地蹦出一连串问题。
梁起风把女儿的焦虑看在眼里,只是不当回事地宽慰道:“那点小伤早就好了。这里伙食还可以,只是爸爸年纪大了,哪里能像年轻人那样吃很多啊,暖暖不要担心,这里生活规律,爸爸晚上睡得反而比从前好,往好处想,再也不用过着三天两头喝酒应酬的生活,就是太想我的宝贝女儿了,来告诉爸爸,最近都做些什么了?尹光年那小子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梁暖隔着玻璃狐疑地望着她爸,心里有一堆问号浮起,尹光年做过什么他爸不可能不知道,却听不出半点怨言,提起他反而是老朋友一般的口气,她忍不住腹诽,他爸这人也太过大度了吧?
“爸,你就是操心一堆不该操心的,我都已经那么大了,才不需要人照顾。你还拜托尹光年照顾我,爸爸,我真不懂你,你为什么就那么信任那个人呢?发生那么多事,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这是梁暖头一次正面向她爸坦露心中的困惑,她不确定她爸是否知道自己曾无意中资助过尹光年,怕他年纪大心脏受不了,她很谨慎地选择守口如瓶,但还是很想知道他爸心里的想法。
梁起风平静地望着女儿,反问:“暖暖,你先告诉爸爸,你觉得尹光年那个年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简单却直接的问题明显难住了梁暖,看着她爸睿智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她下意识逃避他的目光囫囵道:“勉强不算坏人吧。”
“再说的具体点,爸爸想听听。”梁起风温柔地逼迫,显然不满意这种明显透着敷衍的答案。
梁暖依然选择在最爱的人面前口是心非,佯装不高兴:“爸爸,今天时间那么宝贵,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个人身上,要知道,不算坏人已经是我对他的最高评价了。”
“爸爸托付他照顾你,就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心地善良,值得信任。”梁起风正色道,“你有怨气我都知道,想必,你心里一直觉得今天这局面是他造成的吧?”
“爸爸,我没想到你居然完全不介意,甚至为他开脱。”梁暖表情也很认真,“在我眼里,就算尹光年这个人再正直,他也是曾经帮着黄征德对付你的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心中愧疚罢了。”
“如果我们站在他的立场,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人生在世,最怕身不由己,爸爸快七十岁了,特别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并不怪他。相反,我很欣赏他。一个年轻人,不回避过去,不逃避肯担当,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品格。”梁起风言语中对尹光年很是赞赏,“更何况,这辈子能让爸爸输的人不多,他是一个,黄征德那老怂货找他做救兵,算他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