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紧锁的眉头拧了一下,最后终于舒展开,他居然笑起来:
“是没什么,比起第一天要跳车翻墙的已经规矩了很多——真不知钟世昌他生的这到底是什么女儿,也亏我大哥受得了她!”
李牧也跟着笑,这时想起一事,掏出一条玉佛链子递到他手上:
“她嚷嚷着要送给‘头头’的,说放了他们,霍家肯定还会给更多的好处,如果不放——”
“不放要怎样?”
“她说她小叔很厉害,不放人的话他定会带兵来救的,到时候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愣,随即笑得更响:
“现在还有几分聪明了!”
走出去周易书正看到他这般在笑,亦笑着问:
“鲲少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摇头,坐上车去点起雪茄来,前面李牧已经发动车子了!
周易书说:
“现在外面已经有传言了,你看刚才商量作战部署时钟世昌那党人的口气,估计也猜到是我们布的棋了!”
“猜到又怎样?”他眼睛微眯,口中吐出缭绕烟雾,“耀安是场硬仗,攻下来他的兵力至少削弱了三成,再除去那一批有意归顺我们的,就算是真的要撕破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易书点点头,忽又开口:
“我听说那丫头现在对展谦不错,这些天好像处处都护着他…”
他只是吸烟不语,烟头的一点红光在玻璃的夜色中明灭不定,吉普车穿过刚刚被战火洗礼的耀安城,约莫半个时辰已经到了清水镇的一处民居前,穿着便服警戒的戍卫兵见着那车子立刻行礼,霍展鲲下车低声问:
“人在哪里?”
戍卫兵立刻带他往里走,穿过中间的小院到了东边的厢房,门口的人也要行礼,他作一个手势制止了,这时站到外面还听得到钟雪落压得低的声音:
“展谦你别急,以前我大娘也常常关我,我每次都有办法跑出去,我们肯定能出去的!”
“你弟弟肯定会来救我们的,他那么厉害,手上又有三十万的易军,谁都会怕着他的,说不定他明天就来了!”
霍展鲲在门外微微泛起嘴角——关了十多天,听起来她的精神还好得很嘛,那算盘也是打得很精的,不过她倒说得没错,他的大哥和大嫂,他怎么会置之不理,定然是会来“救”的!
里面的声音还在响着:
“展谦,你还是睡不着吗,那我又给你唱歌吧,星子眨眼睛,月亮羞摘云,小妹妹靠在郎身上,数呀数星星…”
这女人居然也会唱歌?她还会给大哥唱歌?
细细柔柔的歌声丝丝地溜出来,在这黑得烟煤似的夜色里痒痒挠着,仿佛母亲诱儿睡觉时那般蛊惑着,让听的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泛起压抑的疲顿,霍展鲲本来转身欲走的,却突然定在那里!
四周很黑,只有他们房里的一盏灯还昏昏落落地亮着,四周很静,偶尔一两声虫鸣,空中还有战后的硝烟味,那歌声时断时续地唱着,一根一根细小的草就从荒瘠的土地里钻出来,针针的绿色绽在黑暗的夜里!
门口站岗的戍卫兵忍不住碰一碰呆呆站在那里的他,他一怔之下便回过神来,看一眼那戍卫兵,脸色早已如常,转身过去的同时低声吩咐他:
“把钟雪落单独关押!”
他转身离开,此刻夜黑深沉,还有几个时辰天就快亮了,天一亮,新的新闻也会登上各大报刊的头条了——
易军攻破耀安,救出被勐军挟持半个多月的人质,激烈战事中霍夫人钟氏不幸中弹身亡!
——钟世昌,我们相互利用完了,钟雪落这一步死棋已经作废,明天,我就把她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一章写了很久,写了N多个版本的,唉,霍二不好写啊…

 


谁似有情(二)

天上那不多的几颗星子也淡去了,黎明前的一刻,黑暗越发铺天盖地起来,看守的人员大半随着霍展鲲撤离了,只有几个脸生的留下执行最后一道命令,雪落被蒙了眼睛反绑着手带到另一处关着,骂过了,闹过了,便是无数的恐惧害怕升起来,从他们被绑了这十多天起她从来都没和展谦分开过,每天靠在他怀里和他说一说话,给他唱几句歌,说是在安慰他,其实完全是在安慰自己,现在陡然分开了,眼前是一片漆黑,周围是死过去一样的寂静,她突然便绝望了——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展谦现在又在哪里?他刚刚那样拼尽全力想要保护她,似乎也伤到了什么人,他们会为难他么?他们还有命等到霍展鲲来么?
她忍不住抽泣起来,却又忍住,耳朵灵敏地立起,似乎听到了外面的一点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低声在争论,断断续续地落一两句进来!
“你怕什么,反正上面下了命令,天一亮她就要死了!”
“万一被人知道了,你我可就小命不保了!”
“行军打仗,脑袋不也是天天别在裤腰带里的?况且谁会知道,人都撤完了,只有前面房里又聋又哑的那个,这不是老天爷要便宜我们哥儿俩吗?丘老四,你都多久没碰过女人了,现在送一个天仙美人儿到你面前你还不敢吗?”
声音停在房门口,然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她头中“嗡”地一响,全身已经冒起一层冷汗来!

吉普车又从来路往临时司令部开,还是李牧驾车,这时东边已经泛出隐隐的白,将化未化的冰片一般,霍展鲲靠在车椅子上打盹儿,迷迷糊糊的,昨夜那歌声好像又断断续续钻出来了:
“星子眨眼睛,月亮羞摘云,小妹妹靠在郎身上,数呀数星星…”,轻悄悄的,小蛾子一般在暗夜中扑着,而那唱歌的女子又在后视镜里瞪他,头发凌乱,满脸乌花,脏猫子一般,却圆滚滚地瞪着一双眼睛,恨不得将他瞪下一层皮来,他突地一惊,立刻便醒了!
他揉着太阳穴呼出一口气来,李牧从后视镜里发觉他的神色有异,立刻关切道:
“鲲少,怎么了?”
他摇头,又拿出雪茄来,手去摸打火机,却摸了个空!
再往其它几个衣袋里摸了一遍,他已经抬起头来吩咐:
“李牧,车开回去,我的打火机好像掉在清水镇的房子里了。”
副驾的周易书转过头来:
“鲲少,怕是不妥吧,昨天你下的命令,等下就要全面搜城了,现在回去…”
“那打火机是在国外才发售的限量品,全中国也找不出两只来,如果让钟世昌的人拿到这证据,大总统府那边我不好交代!”
李牧一转方向盘,已经将车掉回了头,他知道时间不多,是以开得很快,霍展鲲摇下一点车窗,那冷风呼呼便灌了进来!
现在回去,那命令应该已经执行了吧!钟雪落是钟世昌打的如意算盘,可是他以为把女儿嫁给大哥他霍展鲲便不敢动这颗棋子了么!?那老狐狸还以为可以凭着这姻亲关系继续在内阁高枕无忧么,他这一次可真要失算了!
车很快又开回清水镇停在那民居前,霍展鲲记得只在东厢房停留过,是以穿过院子直踏入内,为了配合等下救人的戏码,原来的守军大部分已经撤走了,这院子也空旷安静下来,他踏进去,却听到了突兀的声音——男人猥亵的笑,女人的挣扎和怒骂,他蓦地一震,陡然一股怒气冲上头顶!
提枪在手,循着声音走到房门口,一脚踢开那虚掩房门,留下的两个守军从女人身上抬起头来,只看了门口那阎罗般的人一眼便惊得魂飞天外,忙不迭爬起来,刚要开口,那边扳机已经扣动,“啪啪”两枪,毫不留情!
床上的女子垂死挣扎,本来已经万念俱灰,心死绝望,却突然听见变数,心神激荡之下再也抑制不住,陡然大哭起来:
“霍展鲲,是你吗,你终于来了吗?”
他已经走到床前,却突然定住脚步!
她还心心念念着他来救吗?
她全身缩成一团簌簌抖着,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般,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蒙眼的布全被浸湿,又伤心又委屈,这一刻也没有半分以往那桀骜泼辣的影子了,完全是个受了委屈哭鼻子的小孩子!
她究竟是霍家的女人,他只是要除掉钟世昌布下的这颗棋子,却万万没有想过要让她受一点这样的欺负,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他重重咬牙,将她扶起来,她的手还反捆在身后,他将她耷拉下去的衣襟攥起来遮住雪白的胸,一颗一颗去扣她旗袍的扣子,她的身子冰一般冷,她还在抖,胸口起伏着,带着他的指尖也有些发颤,从腋下绕上去的丝质盘扣,像他手触到的肌肤那样柔软,扣一个仿佛要一年那么久!
她什么都看不到,却仰着头不依不饶在问:
“霍展鲲,是不是你,霍展鲲?”
那是他多年以后都无法忘记的一个场景,第一次他微颤着手指为一个女人扣上扣子,她还在抽泣,眼睛蒙着,头仰起来,期盼地、感激地、委屈地唤他的名字,温热的呼吸就在他一低头的距离!
他没有应她,帮她整理好了衣服,左手抬起来,手中是子弹上膛的枪,手指搭上扳机,犹豫一刹那便要扣动,却突然听到外面车子急刹的声音,然后是李牧刻意高声的敬礼:
“钟师长!”
钟世昌的大嗓门传了进来:
“我女儿呢,我收到消息说勐军把我女儿藏在这里!”
他眉心一皱,钟世昌这个时候怎么会来?是谁走漏的消息?而立刻,他手上的枪已经滑回枪套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ricky之后,秋风又消失了,谁来帮我捉虫子呀!
咦,今天更了怎么显示不出来?

 


谁似有情(三)

雪落听见钟世昌的声音又哭出声来,她叫了声“爸爸!”便抽泣着说不出话来,钟世昌听到声音冲进来,一把便抱住了她:
“雪落,我的乖女儿,可算找到你了,要是再找不着老子就要和勐军那群王八羔子拼命了!”
他解开她手上的绳子,扯了蒙眼的布,急急在她全身上下看着:
“受伤没有,有没有人欺负你?”
她摇头,泪眼越过他望到后面的霍展鲲,他自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冷眼看她,眉微微拧着,她想要说话的,却嘴一瘪,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
他眉心针扎似地缩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往外走,见到院子里那一队钟世昌带来的黑压压的人,压着火气吼:
“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到处去搜,快把大少爷给我找出来!”
霍展谦很快也找到了,他脱困立刻便来见雪落,她连忙抹了泪珠对他泛起笑来:
“展谦,你看,我说了你弟弟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真的来了啊!”
他怔怔看着她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钟世昌看着他们笑:
“看看这小夫妻恩爱得,鲲少,我们出去说话,让他们小两口单独处处!”
闲人都褪去了,他这才紧紧拥她在怀,手轻轻拨开她旗袍的领子,她连忙伸手按住,勉强笑出来:
“你看什么,我没事啊!”她的身上有那两个混蛋弄出来的淤痕,霍展鲲来得及时,除了这点淤痕外她并没有再受什么伤害,可是,可是就算是这一点小小的伤害她也不想让展谦知道!
他在她手心上写:
“对不起!”
他的手指有止不住的颤抖,他低眉看她,眼睛幽深墨黑,压抑着的一点一滴都是怒和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展谦,即使是被绑架了,一直关着不见天日他也都是往日那边宁静温和的,还常常对她笑,便如只是到了另一个晴天别院般,她见了心里也跟着踏实下来,生出了源源不断的勇气和希望,现在他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呢?她有那么一刻的错觉,展谦的样子,似乎她刚刚受的委屈他全部都知晓了,这傻瓜,现在尚且这样,如果真的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还不会更加痛心自责吗?
忍住鼻酸,她努力笑着去捻他鼻子:
“傻瓜,对不起什么,这又不怪你,况且我现在不好好站在你面前吗?”
他直直盯着她,突然俯身将她抱住,他的手简直像要箍进她身体中去,似乎再不让她离去一般!

钟世昌突然出现,霍展鲲也索性将计就计,只推说自己与他一样秘密得了勐军关人在此的情报特意赶过来救人,两人各怀鬼胎,表面却虚与委蛇着,自然又是同仇敌忾一番,而一回到临时司令部的办公室,霍展鲲帽子一扔便骂起来:
“这装腔作势的老狐狸,这次算他走运,我就让他再猖狂几个月,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周易书眉头紧锁,与他目光一接,他也安静下来,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次的事情太蹊跷,那个给了钟世昌线报的人究竟是谁?
“这次撤回来那几个人,一个一个仔细查清楚,一定要把内奸查出来,至于剩下的人,李牧,你也要把他们全部处理妥当了!”他吩咐,李牧应着,跟了霍展鲲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个“处理妥当”是什么意思!
周易书面色依旧几分担忧:
“鲲少,我们这样和钟世昌内讧,我真有些担心,这次和勐军交战虽然是一路凯歌,可是我们的兵力也耗损不少,再要应付钟世昌那党人,千万不要渔翁得利呀!”
他立刻便懂了:
“你是说南方穆军?”
“本来天下三分,大家相互制衡,可是我们击溃了西南勐军,势必会危急到南方穆军,甚至有消息说穆军统帅傅楚桓离了长江以南,深入北地和西南亲自了解战事,如果消息是真的,那我们可要小心了!”
“穆军…傅楚桓那家伙,我不动他,他倒想打我的主意了么?”他敲着桌面冷笑,这时电话突然响起了,李牧接起来一听,向他传话道:
“鲲少,大少奶奶想见你。”
“那丫头片子侥幸捡了一条命,现在又想见你干什么?”
霍展鲲沉默一下,开口:
“带她进来。”
周易书和李牧都出去了,雪落走进这办公室,这里虽是临时指挥部,可是那布置却和骏都他的办公室差不了多少,霍展鲲也还是那纠着眉峰,一副人人都欠他五百大洋的尊容,不是说打了胜仗吗,他怎么还是这样子呢?
她心里小小嘀咕着,磨磨蹭蹭走到他办公桌旁,其实想起今天自己那副样子都被他看到过了,那扯开的扣子还是他一个一个扣上的,她只觉得脸上又要烫起来,低着眼睛硬着头皮才说出话来:
“今天…谢谢你。”
“知道了。”他倒没事一般,打开一个文件袋开始看,头也再懒得抬一抬。
“那个…”她还不走,咬了咬唇,吞吞吐吐说出来的主要目的,“今天的事,你可不可以…别告诉展谦?”
他头终于抬起一点,突然似笑非笑:
“你以为我还要到处去宣传?好像多给我们霍家长脸似的!”
她脸立刻便涨红了,炸了毛的小猫一般梗起脖子来:
“又不是我愿意的!我也不想这样啊,我、我…”突然咬住唇说不下去了,她转过身去狠狠擦泪!
“我又没说什么,你哭什么哭!”他眉头紧皱起来,她不是厉害着吗,把他霍公馆也弄得鸡飞狗跳的人物,怎么一句话就红眼睛了?
“我没哭!”她顶着两个红眼圈儿凶巴巴地驳斥回去,他立刻一拍桌子:
“钟雪落,你在和谁凶!”
她死死咬住唇不说话,她恼羞成怒之际便忘记了,面前的人是霍展鲲,她一直都害怕的霍展鲲,从来都没把她当过嫂子的霍展鲲——这王八蛋!
那样对峙着,出乎意料的,他的下一句话居然前所未有地柔软下来:
“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
她疑惑去看他,眼中还有一层薄水花儿,滚来滚去的亮极了,他突然觉得心烦,埋下头去翻那文件:
“还木头似地杵着干嘛,没其他事就出去!”
原来真是她的错觉,哪里有软下来,还跟个土霸王似的,她转身便走,牙却重重咬着,恨不得把他这混蛋在牙齿里磨碎了!
门关上,埋头在文件中的人这才抬起头来,怔怔半响,却突然轻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收藏!

 


谁似有情(四)

休息了两天霍展鲲便专门派人送他们回了骏都,从知道他们被绑架起霍老太太便日夜担心,现在见他们平安归来自然喜出望外,一句话传下去,整个霍公馆的人都忙前忙后地为他们洗尘压惊,雪落悄悄向展谦感慨过,其实霍老太太还真是很好的,如果换了她那大娘,肯定是巴不得她就死在外面呢!这时的冯姨妈和冯茉儿也不好作怪了,表面跟着是恭敬欢喜的模样,她自然也绷得起脸皮来和她们惺惺作态!
报纸上还天天都是勐易两军打仗的消息,攻下耀安勐军大势已去,剩下的小股势力负隅顽抗也再难成气候,各方面从最开始的调停观望已经渐渐变了腔调,纷纷赞美恭维起霍展鲲的果断气魄来,他也因此声名大噪,不单单是在江北十三省,全国上下都已经知道了易军这位年轻统帅的雷霆手段,江北的百姓更是骄傲自豪,他凯旋回城的那一天,骏都全城百姓几乎是蜂拥而出夹道欢迎,把通往老城门的马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胜利之后便是络绎不绝的邀请和宴会,霍展鲲常常是不回家的,家里难得见他,报纸上倒是可以经常见的,今天会见哪个外国使节了,明天和哪些商贾政要吃饭了,更有八卦消息传得更加快,他这边捧了哪个女戏子,那边又搂着哪个大明星跳贴面舞,或者是留宿哪个交际花的香闺了,香艳热闹得很,雪落偶尔瞧见报纸上便拿回来给展谦看,皱眉咋舌的:
“展谦,你看你弟弟多不像话!”
他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这样写:
“老二是这样的!”
她虽然不屑,却也知道这真是再正常不过了,连她爸爸都还经常在外面胡来,更别说像霍展鲲这样年少英俊,尚未婚娶,又有权有势的男人了!这样看来看去还是她的展谦好,不会像他们那样乱七八糟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于是更庆幸她嫁的人不是霍展鲲了!
那样闹了有大半个月,霍展鲲却又突然转性了,居然开始日日回家,更难得的是每天晚上还定会和大家一起吃饭,连老太太都又是高兴又诧异的:
“这展鲲最近是哪里不对劲呀,居然舍得丢了他的花花世界来陪家里这几个无聊的人,也不知是中的是什么邪!”她的儿子她自然是了如指掌的,做起正事来他是绝对的专心认真,可是一抛开正事他的身边却从来也没少过莺莺燕燕的,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尚未娶妻,她这当妈/的也是从不管他这些事的,怎么这一次突然便规矩了?
老太太天天有儿子陪自然是高兴的,雪落却暗地里磨牙磨了无数遍了,本来霍展鲲不回来,她和展谦也不必常常去花园洋房陪着他们吃饭应景的,就他们两个人单独在小洋楼里吃饭多好啊,她爱吃什么展谦都高高往她碗里堆,她喜欢怎样吃就怎样吃,哪像坐在那漆木餐桌上,两头是霍老太太和霍展鲲,对面就是冯姨妈母女,稍稍一抬头就要食不下咽,还要斯斯文文地做样子,端端正正坐到腰酸背痛,肚子里才只有五分饱,常常回去还要叫习妈单独做宵夜,无端端遭了罪又多了麻烦!
那霍展鲲在餐桌上偶尔也要做做样子的:
“今天厨子这富贵八宝鸽是做得不错的,大嫂怎么就放筷子了,不多吃一点?”
他说人前敬她几分,倒还真说到做到,真是够给她面子!她也给他面子,挑起筷子尝一点,和他皮笑肉不笑:
“真是不错的,鸽子补身体,二少爷天天在外面应酬,你才该多吃一点!”
就算是皮笑肉不笑,那也总是笑,他还算客气的,要是没有老太太她们在面前,他的本性立刻便暴露无遗,那才够她恨得牙痒痒的!
不晓得是他突然清闲起来,还是她突然倒霉起来,反正最近常常都会在霍公馆里遇到他,有时叫一声笑一笑就可以敷衍过去,但更多的时候,他简直是在故意刁难她——板着脸问她展谦的情况,她老老实实答了他便会鸡蛋里挑骨头,展谦打个喷嚏都是她不对,还老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说,警告她不要张牙舞爪惹是生非,天知道他们这次回来后她是再乖也没有了,感念着老太太对展谦的好,也不想展谦再为难,她再没存心气过她,至于那冯茉儿母女俩,只要她们不来招她和展谦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不知道他是哪只眼睛看见她张牙舞爪惹是生非了!
她辩驳两次被他吼回去后就是憋红了脸也再不说话了,只咬牙听着——霍家他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争辩不过就不和他争,就当是听那庙里的和尚啪啦啪啦念经吧,念念念,念多了看你不口舌生疮嘴角流脓!
她也委屈极了地和展谦抱怨过,他只是不信的样子:
“展鲲怎么会那么无聊?”
她气起来打他:
“难道还是我无聊了?你弟弟欺负我啊,你再让他这么欺负我,我可又要欺负你还回去了!”
展谦只将她搂在怀里笑,提笔写:
“他马上就没空这么无聊了!”
她好奇了,立刻问他为什么,他刷刷写出一行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