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冷笑着还嘴:
“有人装模作样,有人糊里糊涂,不用我钟雪落来害霍家自然也不得安宁!我是砸了他的碗又怎么样,我只是让你的宝贝儿子不要吃别人剩下的残汤剩水!”
霍展谦将小斗鸡似的她拉住,只皱着眉冲她摇头,她气得捶他一拳:
“傻子,冯茉儿她们母女俩欺负你呢,喝剩下的东西才拿给你——”
冯姨妈她们立刻不依不饶地叫起冤屈来,两个人捶胸顿足的,仿佛真是冤得七月飞霜八月飘雪!
雪落还要和她们辩驳,霍展谦却拉住了她,迅速在她手心写下三个字:
“别闹了。”
她蓦地侧头盯紧了他,他眼中那黑水晶般的亮不见了,又浮出飘渺的云气来,是隐隐的痛心和乞求——因她又伤害了他的好亲人而痛心,乞求她不要再惹是生非任性胡闹了——他是认准了又是她在生事?
只觉得一口闷气憋在了胸口,她狠狠去揪他耳朵:
“傻子傻子,你还以为你的亲戚对你多好,你不知道她们背后都在笑话你欺负你吗?”
两人捻耳朵的动作本是私下里早就习惯了的,可看在霍老太太眼中却又成了大罪一桩,她神色刚刚一变,冯茉儿察言观色先行一步,立刻代她去拧雪落手臂:
“你冤枉了我们母女俩不算,还要对大表哥动粗吗,快放手,你放手!”
雪落将她往外一推,她这时也娇弱起来,顺着那力道便扑在了地上,眼泪眨巴眨巴已经落了下来,而冯姨妈也自然叫得更响亮了!
“钟雪落!!”老太太怒喝一声,实已是气到了极点,她也气,仰着脖子不认输的样子:
“我怎样?”
那句挑衅的话说出口便觉腕上突地一痛,是霍展谦猛然攥紧了他,那力气仿佛要勒进她手中去,他脸上铺着一层从未见过的青,唇也绷成了一条直线,鸦翅般的眉第一次压了下来,那样的神色…那样的神色…
胸膛里的那口气似乎堵到了喉咙口,而那一刻她居然还能笑起来,也不碰他了,任他的手勒住她的腕:
“是啊,我就是欺负你又怎么样,就是想惹事又怎么样,就是想和你们霍家过不去又怎样,我早说过了,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她从来都是这样做的啊,欺负他,惹事,和他们霍家过不去,只是今天做了一件蠢事被逮住而已,原来他们真没冤枉她!
明明在笑着,可是眼中却生出了一层水银滚来滚去,实在是讨厌极了!
她已经看不清面前这些人了,这时才听到一直站在旁边没吭声的二少爷发话:
“姨妈,茉儿,陪妈回房间去,习妈,找人打扫花园,送大少爷回房间,然后带大少奶奶到我办公室来!”

 

 

重楼暗香(四)

霍公馆的办公室只是霍展鲲休假时偶尔处理事情的地方,所以也没像军部大楼把守得那样严,门口只有两个人站岗,还没有钟师长办公室门口站的人多,可是走进去,冷硬严谨的色调扑面而来,墙上高挂的“励精图治”、三千里锦绣江山图、黑色烤漆桌面上的电话、银制的墨盒、衣架子上挂下来的军装、棕色的皮枪套,每一样看在眼里都是凛冽迫人的,这整个房间都是凛冽迫人的!
雪落屏住气站在门口,他仿佛没见到她进来一般自顾自地批阅着什么东西,后来又讲电话,似乎那头的人办错了事,讲着讲着他又对着电话骂,最后终于将那电话一甩,眼睛瞪向了她,脸上犹带怒意:
“过来!”
是那命令人命令惯了的口气,但怎么说她也算是他嫂子呀!她心中恨恨的,可是到底不敢和他倔,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他从铁盒里抽了雪茄出来,掸了一掸,打火点上了,他靠在椅背上吞吐一口烟气,手上的打火机“啪”地甩在桌子上!
她心里一抖,鼓着勇气去看他烟雾后面的眼睛,他也睨着她,雾霭沉沉里板脸不语!
她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你找我干什么快说,不管你是什么大帅还是督军我都是你嫂子,叔嫂单独相处于理不和,你——”
“嫂子?”他冷笑一声,眉挑起来打断她,“钟雪落,你不要在我面前摆这个架子!我说过,你懂规矩知本分,好好伺候我哥,我人前会敬你三分,可是如果你不识抬举,霍家大少奶奶的头衔保不了你!这才几个月,你居然给我忘得一干二净!霍公馆是什么地方,也轮得到你来放肆吗?”
“我怎么放肆了,我知道冯姨妈她们会说我很多坏话,可是她们有证据吗,你去问问你哥哥我欺负过他吗?今天的事傻子也看得出来是冯姨妈和冯茉儿在作弄展谦,难道你都不知道她们是阳奉阴违的人吗?”她一半谎话一半真话,可是看他那嘴角斜起的模样定也是全盘不信的!
“原来霍展鲲也是个糊涂的——”她咬牙低语,他脸色一变,突然立起,隔着桌子一把扯住她的衣领,笑得切齿寒冷:
“我糊涂,你的意思是你被冤枉啰?谁冤枉你,我妈?冯茉儿?还是我大哥?钟雪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把戏,别说今天没冤枉你,就是冤枉了你你也得给我受着!我和老太太不一样,不会拿你没有办法,既然你处处生事,嫌这霍公馆里住得太舒服了,那现在马上给我滚,滚到长宁去,等到我大哥娶二姨太太你再回来喝喜酒!”
他真的是雷厉风行,什么也不多说便要赶了她去!她上午还是霍公馆里养尊处优的大少奶奶,下午立刻被扫地出门,直接送到了去长宁的火车上,坐小汽车出霍公馆的时候她看到冯茉儿母女俩立在大门口笑得花枝乱颤,她在她们身后搜寻了很久,没有看到那个温润如浅色夜空般的影子,她牙咬起来,一回转头,终究没能忍住,那眼泪扑簌簌便滚了下来!
她曾经想了无数遍要逃出这大铁门去,可是真正出来的这一刻却掉下泪来!和所有人对着干的时候,被他们冤枉的时候,甚至对着霍展鲲的时候,她倔、她气、她怕,但是都不会鼻酸落泪,只有那猪头是非不分误会她,沉下脸瞪她,让她别闹,她被人欺负了,送走了也不来见她一面,只有这时候…
他还在恼着她吧,等他不恼了她也不回来了,等他娶什么二姨太太了,她更是死也不来了!那个傻瓜,又听不到又说不出的,哪个二姨太太会喜欢他?让那些姨太太欺负他去吧,天天让他喝残汤剩水,天天打着骂着,将来红杏出墙给他带绿帽子,反正她是不用再对着他这残废了,不用天天掰着手指盼望钟师长来她便已经逃出那狼窝了,真是高兴也来不及呢,真是高兴…
她努力咧嘴去笑,于是那眼泪都争先恐后地往嘴里钻,又苦又涩的,她又连忙伸手去抹,在抹去一波一波又至的短短间隙里,她无意间瞥到车前面的后视镜,竟然也有一双眼睛透过那镜子一直落在她身上,她猛吃一惊,想要低头的,却又突然磨牙——都这一刻了她还怕他那么多干什么!
她对着那后视镜瞪眼,镜子里那女人是非常丑陋吓人的,头发凌乱,满脸乌花,圆滚滚地瞪着一双眼睛,间或还抽泣一下,如同疯妇一般,看得那凌厉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来了,她恨恨地想,看吧看吧,连嫂子也敢赶走,吓死你这大逆不道的!

 

 

重楼暗香(五)

汽笛鸣响,火车轰隆隆地开动了,火车站青砖白墙的房子,提着行李晃动的人影,木桩般钉在月台上的戎装警卫,一切都落在眼睛后面了,雪落还贴在车窗的玻璃上往后看,终于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了,窗外是飞速着倒退的稀疏房舍,树木,后来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太阳要坠不坠地悬在上面,像个没熟透的蛋黄!
窗户明明是扣严实了的,却不知哪里的冷风丝丝地透进来,凉飕飕的,这豪华的包厢里坐她一个人着实空了些,可是总比对着霍家那群人好,比对着霍展谦那傻子好!
她牙齿磨得霍霍的,手伸出来在玻璃上画,画来画去总是那一句话——霍展谦大猪头,霍展谦大猪头,霍展谦大猪头!骂得狠了才突然想起,那只华特曼金笔她还放在霍府呢——霍展鲲那混蛋根本没让她回去收拾行李!她以后不回来了,那霍展谦会不会又把它送给别人呢——兴许就送给了二姨太太,也握她的手教她写字,她写了骂他的话他也不气,还要笑着刮刮她的鼻子捻捻她的耳朵,眼睛弯得像月亮一般——
窗外那马上要坠下去的蛋黄更像搅稀了似的流溢起来,倒退的景色也都模糊成一片,她胡乱抓了张帕子擦眼睛,只将那帕子又绞又扯的,口中把那还不知道在哪里的二姨太太骂了无数遍,正抽抽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突然听到了一点响声,是门开了有人走进来,不知是霍展鲲的哪个爪牙,她脸转过去望着窗户,将那抽噎声都屏住了!
那人走到她后面站住不动,好久也不说话,她吐出几个字:
“不吃饭不喝水,你出去!”
很久还是没有动静,她恼了,转过头来骂人:
“说了不吃饭不喝水,你到底——”
话突然梗住了,她呆呆仰着头看那个仿佛是变戏法一般出现的人,他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温润如玉,淡雅出尘,眉却浅浅锁着,眼里装着泪汪汪的她,满是欲说不能的歉意和疼惜——怎么是他?他不气她,不恼她,不狠心不见她了么?手抹一抹眼睛,又使劲揉了几下,这时屏住的抽噎钻了出来,她肩膀抽抽,再抽抽,突然那委屈便泛滥了,嘴巴一撇,哇哇哭出来的同时已经抓了小桌上的花瓶砸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气我吗,是我闹,是我惹事,我欺负了你的好亲戚,你不是要你弟弟赶了我吗?”
站着的人接了那花瓶,已经在她身侧坐下,他不辩驳她,只把手帕拿出来去擦她的鼻涕眼泪,她不依不饶地拨开帕子,手却被他握住,他低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递一根细竹签到她手上,那签上串着一个面人儿,依稀便是他的模样,正俯身作揖,一副着急道歉的样子,面人儿背后贴着一张小笺,上面正是他俊秀好看的笔迹,端端正正就写着那六个字——霍展谦大猪头!
她才不接,撅嘴道:
“谁要你这些小孩子玩意儿!”本还在抽抽哭着,这时嘴边却莫名其妙要钻笑出来,她连忙忍住,含着两泡泪瞪他,他眉浅浅锁着,眼睫垂下,眼珠墨砚似的黑,与她的目光一接,便似要将她吸进去了,他掰开她的手心,在她手中轻轻画:
“对不起!”
痒痒的,似乎是柔柔的羽毛挠着,一直挠到了她心里!
她还鼓着腮帮子,他又举起那竹签子摇动,上面的小面人儿便一拱一拱地向她打起揖来,他殷殷望着她,眼睫在脸上投下灰扑扑的影子!
她终究是忍不了多久,重重捶他一拳,拖着浓浓鼻音开口:
“你怎么会来?你弟弟要赶我走,你来了,就不怕他和老太太生气么?”
他摇头,将她的手握进手心里,再摇一摇头,看她,嘴角是浅浅的笑,浅,却坚定——她心里喝了蜜似的,他的手帕再次抹上那花脸她也不躲了!
他擦得小心,那帕子柔软,擦在脸上舒服极了,她昂起头来任他擦,嘴中只嘟囔着澄清:
“这次真不是我先闹的,是冯姨妈和冯茉儿要欺负你我才和她们吵的!”
他点头,她继续抱怨:
“你下次可不准瞪我了,你弟弟欺负我你也要帮着我!”
他再笑着点头,她突然又想起一件重要事来,连忙坐正提高了嗓子:
“对了,你弟弟还说要给你娶什么二姨太太,你可不许答应!”
那帕子突然停在她面颊上不动了,他的眼珠一动不动落在她脸上,眼中是落日映照出的最闪耀的辉芒,这一刻毫不掩饰地笼罩着她,她被看心虚了,担心起来:
“难道你也想娶二姨太太?”
他们本来离得极近,突然似乎更近了,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低头,微微笑着的唇轻轻衔住了她的!
她呜了两声,她还有一大堆话要说的!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她又不喜欢他,她喜欢的人要有勇有谋,能够驰骋战场的,不是像他这个样子!
——他们家骗婚,每个人都很讨厌,况且他听不到说不出,她是绝不可能跟着他的!
——她要走的,她爸爸说过有一天会来接她的!
可是他的气息兜头罩下,她终究再也聒噪不出什么来了!

霍展鲲从火车站回到霍公馆时,老太太早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了,见了他便着急问道:
“展谦呢,展谦是不是也跟去长宁了?”
他扶住母亲,苦笑摇头:
“妈,我只想把钟雪落送到长宁给她一点教训,可是不知怎么的大哥知道了,非要陪着她,我拉也拉不住,看那样子他是真的喜欢上了!”
“长宁,那是长宁啊!”老太太痛呼,“易军和勐军的交界,那里乱成了什么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展谦有个三长两短——”
“妈,难道我霍展鲲连我大哥都护不住吗?”他笑着安慰母亲,“我已经和那边打过招呼,我马上也跟过去,你就放宽了心,我一定不会让大哥有事的!”
“嫂子,你就别担心了,鲲少做事有分寸的!”周易书也在旁边笑!
好说歹说总算将霍老太太哄了回去,周易书关了门向他报告:
“后天去长宁的火车已经安排好了!”
他点头,微微冷笑:
“我看这一次钟世昌还有什么理由拖宕着不发兵!”
周易书在办公桌前坐下来点起了烟,吞吐中微笑着:
“如此一来,我们和勐军动手,大总统府那边和那些外国人也没什么话说;钟世昌被逼出兵;再借‘勐军’之手除掉那小丫头片子,撇清了霍家和钟家的瓜葛,也免得她再继续为祸府上。这次一石三鸟,鲲少好计策!”
霍展鲲却突然楞了一楞,低低吐出了几个字:
“其实她今天是冤枉的。”
周易书没听清楚,问他一句:
“什么?”
他摇摇头,脸色又恢复如常,眼中精光沉沉,脸色冷定如铁:
“没事,按原计划进行!”


作者有话要说:在JJ上游荡了快一年了,今天才弄清楚怎么在文案里放“收藏此文章”和另外作品的代码(汗),弄了很久弄上去了,喜欢此文的话就点文案里红红的收藏吧,另外放了偶的另一篇文文《我的杀手男友》,个人觉得还不错(在JJ这一年都是在写这个,呵呵)推荐一下,欢迎大家去坐坐!
(还不知道怎么弄字体的代码,下次再学习下把那个收藏的字体放大一点,呵呵呵呵)

 


重楼暗香(六)

火车还在隆隆地响着,外面的天已经沉沉暗下来了,嗖嗖灌进来的夜风更凉了些,可是一点都不冷,靠在霍展谦身上,一点都不冷!
雪落手上握着那面人儿,一会儿看看面人儿,一会儿看看窗户,衬着那融融的黑色,窗户便似镜子一般,镜子里是她灵活转着的眼睛,抿着的嘴角,要笑不笑的,她身后便是静静拥着她的霍展谦,眉目温柔,澹澹如水,仿佛是水墨画里的人物,他的眼睫垂在她身上,偶尔抬起了,看到镜中她明亮望着他的眼睛,便微微笑着,从她耳侧蹭着低头,轻轻去吻她的面颊!
她身体僵硬,脸还是像刚刚那样红得虾子一般,想推开他的,可是又想着,反正…反正刚才还那样了,就随他吧,而且他们早就拜过天地了,拜过天地的两个人,亲一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是习妈的声音:
“大少奶奶,现在想吃点什么东西吗,厨子做了点心,要不要拿一点进来?”
她从来没有觉得习妈这么讨厌过,都已经来问第三次了,刚刚不是说了不要不要吗,怎么没完没了的?她也第一次庆幸霍展谦是听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他呼出的气息还酥酥流连在她眼睛上,鼻子上,嘴唇上,她咬住嘴边的笑,也不管外面的敲门声了,就让他们喊破喉咙去吧!
包厢内的水晶吊灯垂下来,桔子色的光化开了,绒绒晕在小空间里,仿佛方块的桔子糖,这一室的温柔载在火车上,呼啸着穿过铁桶似的黑色,驶向一个谁也无法预知的未来!
到长宁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火车站的月台上同样警戒着大片大片的戍卫兵,来接他们的是驻守在长宁的一个刘团长,四十来岁,方盘大脸的,应该是已经得了霍展鲲的命令,言语间十分谦恭,开着车将他们送到霍家在长宁的晴天别院,殷勤告诉雪落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再留下了两个小队的人警戒保护,这才谦谦告退!
那晴天别院听说以前是霍展谦的父亲打仗时住过的,前朝的老房子,四合院子,青砖灰瓦,合抱的树木前后森森苒苒的,院里种着海棠花,肥滚滚的叶子层层叠到了青砖外面去,线头似的青苔密密麻麻爬慢了青石板和天井,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不能和骏都霍公馆的花园洋房比的,可是雪落一见便爱上了,这样古意盎然的地方,况且只有她和霍展谦,在她看来已经比霍公馆好了千倍万倍了!
大概霍展鲲知道他哥哥也一同来了,所以事事也安排得还算周全,原本这老宅子只有一对老夫妻守着,现在临时安排了几个佣人过来,厨子也调了两个,再加上随身跟在他们身边的习妈,所以这里住起来也算是方便舒适的了!
那晚是她和霍展谦第一次同床而眠,虽说拥着各自的被子,可是龙涎香的气息氤氲在小小的帐子里,包裹在她身边,她真是脚趾尖都要僵硬起来了,借口更是搜肠刮肚地找遍了:
“就当是在火车上,火车上不也抱过他吗,况且现在又没抱…
“长宁这么冷,入夏了晚上还要盖着薄棉絮,这里又没有皮沙发,冻坏了他…嗯,不能把他给冻坏了!”
“他老老实实的,说了不让他超过一点点,他肯定不会超过的…”
翻滚了半天,嘟囔了半天,旅途的疲乏冲上来了,她终于再撑不住眼皮,蒙着被子会周公去了!
一觉到次日清晨,先听到了响成一片的鸟叫声,将醒未醒中似乎还在那桔色的火车包厢里,她靠在他怀里,他细碎的吻一个接一个,又酥又痒的,她咯咯笑着去推他,一推居然真推到了温热的东西,摸摸,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嘴巴还向上翘着,她习惯地去捻那鼻子,喃喃:
“猪头,霍展谦猪头!”
——霍展谦?
她陡然睁眼,于是便看到他们现在的这副模样!
明明、明明不是两个人各睡各的相安无事吗,为什么现在她会窝在他怀里,一只手摸他脸,一只手捻他鼻子,他手圈着她,两只眼睛豆角一般弯起来!
她脸上飞红霞,立刻去捶他:
“不是说好了不过界吗,你钻到我被子里来干什么?”
他委屈极了,腾出一只手指给她看,蓝色锦缎,正是他的被子,而她那一床红缎子的,早不知踢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耳根子都一并红了,更是要赖皮到底了:
“这明明就是我的被子,是你钻进来的,就是你钻的!”
他哪里赖得过她这赖皮当饭吃的,只得往常一般冤屈认了,眼睛却仍旧是笑弯弯的,一点也不像吃了亏的样子,她得了便宜卖乖,还要得寸进尺去教训他:
“喂,霍展谦,你以后可不能——”
他笑着,手只将她一拉,迎上身去便吻住了她!
她只得仓促而生疏地回应着,迷迷糊糊间想到,原来他真没吃亏,这家伙,坏心眼儿越来越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ricky,ricky?

 


重楼暗香(七)

长宁的清晨,天还是冷冷的蟹壳青,晨风一阵一阵地穿过来,古木葳蕤的晴天别院透着水般湿润的凉意,而在远客到来的厢房里,却是缠绵的热气蒸腾,浅啄,深吻,慢慢的一切都难以控制了,衣衫一件一件落尽,乌黑温柔的眼,丝般含情的眸,彼此的气息纠缠着,本来从来都是她欺负着他的,可是那个蒙蒙亮着的清晨,她却仿佛软软的面人儿一般,让他给欺负尽了!
相拥着一直到日上三竿,习妈又来敲门了:
“少奶奶,您和大少爷又不想吃饭没关系,可是前厅来了好几位太太,都是驻守在长宁的军官家眷,说要来拜会大少爷和少奶奶,顺便带你们到处逛一逛,您看是推了还是…”
本来还懒懒躺着不想动的,可是又觉得不太合适,她便支着下巴放在他胸膛上:
“展谦,习妈说有军官太太来拜访我们呢!”
他吻她,看样子也是不想理那些劳什子军官太太的,可吻过一阵后还是放开了她,坐起来,将散落的衣服拾起披到她身上。
他们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带多少行李在身边,可是这边居然也全是一一备着的,为她准备的正装全是旗袍,长袖短袖,高叉低叉,丝绸的、织锦缎的、香云纱的、天鹅绒的应有尽有,全是鸿翔老店定做的,那首饰也是一套一套的,件件都精致大方光芒闪耀,她不禁笑道:
“你弟弟还很卖你面子的嘛,他这是在向我赔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