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煜咳完, 拿帕子轻轻擦了一下嘴:“他今日拿我做筏子对晋安公主出手,打草惊蛇,坏了我的计划, 自然该赔我一个。”
清风一怔:“可他们毕竟是您的……”
“亲人?”陈煜冷眼扫过他,薄唇中飘出一声讥讽的轻笑, “想利用我皇子的名声起事,却又怕我跟他们夺权,为此派人监视我, 叫我终日不得安宁的亲人?”
清风哑然, 再说不下去。
“这世上, 唯有血缘这种东西最是蛮横霸道, 也最是令人恶心……”因为它是注定,是宿命,是一个人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还有所谓的皇家血脉,所谓的江山天下,在他眼里都是一样肮脏。只有她……只有他心爱的小姑娘,才是这人世间唯一干净温暖的东西。
陈煜闭上眼,盖住了眼底的阴鸷之色。
他绝对不会让她受到和他一样的伤害……
绝对不会。
“那接下来……爷,咱们怎么做?”
清风话音刚落,外头有侍卫快步走了进来:“爷,镇国公府里传来了消息。”
陈煜睁开眼,目光凉薄而平静:“叫我猜中了?”
“是。”那侍卫快步上前,低声与他耳语了一翻。
陈煜笑了起来,笑容依然苍白病态,却难得地染上了几许愉悦:“难得这曹家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有兴致,我这做小辈的,自该全力配合才是。另外,给我拿纸笔来,我要写封信给我那名义上的岳父大人。”
两侍卫一怔,点头称是。
***
魏小花还不知道有人盯上了她的婚礼,和段峰在城门口分别之后,她就径自回宫去了。只是却不想半路某个拐角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突然快步冲出来,直直地朝他们的马车撞了过来。
幸好马车行驶得很慢,赶车的侍卫又第一时间拉住了缰绳,不然这老头儿只怕会被撞飞出去。
“怎么走路的这是!”赶车的侍卫吓了一跳,见那老头儿往地上一躺就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一副要碰瓷的模样,顿时就“嘿”了一声,“老头儿,我们家主人可不是你能随便讹诈的,识相的就赶紧起来赶紧走吧,咱方才这马,可没有碰到你半分!”
老头儿斜了他一眼,扬着脖子嚷嚷道:“你说没碰到就碰到?你要是没碰到我咋会摔倒!不认账就算了,竟还反过来污蔑我,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见这老头儿说着就撒起了泼,那赶车的侍卫顿时就不耐烦了,正要命人将他拖走,马车里的魏小花听到动静,撩起帘子看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赶车的侍卫忙道:“回姑娘,不过是有个老无赖拦路,想要讹咱们一笔,属下这就……”
话还没说完,便觉耳边一阵凉风吹过,紧接着便有一道人影闪电般在身边闪了过去。侍卫一愣,再定睛,便发现那方才还在他脚边躺着的老头儿,竟已经撅着屁股往马车里钻,口中还叫着“什么东西,好香”。
他心下大惊,一时也顾不得去想是怎么回事了,忙要上前去抓那胆大包天的老流氓,谁想……
“都住手。”
“公、公主?”
众人愕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魏小花撩起马车帘子,冲那被人抓住了两条腿的老头儿笑道:“老人家可是饿了?”
老头儿用力挣开侍卫们的手爬起来,理直气壮地抖了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说:“是啊,我都三天没吃饭了。”
魏小花打量他两眼,饶有兴趣地笑了:“没吃饭,但是吃了不少别的吧,不然您这红光满面的,说不过去啊。”
谎言人戳破,老头儿也不羞恼,只嘿嘿笑了起来:“你这小女娃眼睛倒是尖,可我也没骗你,我眼下确实是饿了。家里的不孝子虐待我,早饭只给了我半个馒头……”
他说着一脸馋相地吸了吸鼻子,手指戳戳她身后说,“你这车里有啥好东西?闻着怪香的!”
“放肆!谁准你对我们家姑娘这么无……”
夏枯见不得他对自家公主没礼貌,幽幽的小脸一沉就要呵斥,却不想魏小花拍拍她的肩膀笑了:“把车里的糕点都拿出来,包好,给这位老人家带走。”
“公……姑娘?!”
夏枯错愕,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一破老头儿这么好。
“若是饿着师父,别人该说我不孝了。”
魏小花笑眯眯的一句话,惊呆了在场众人,也叫那老头儿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看着她哈哈大笑了起来:“好机灵的小丫头,说说,你是怎么认出老夫的?”
他说着随意往车辕上一坐,探身从马车里的小桌上拿过一碟糕点吃了起来,“唔,就是这个味道,香!”
“段二哥说师父不喜欢太过普通的出场方式。”魏小花也不在意,笑吟吟地冲他行了个礼说,“徒媳见过师父。”
“免礼免礼!”老头儿,也就是段峰的师父无极子啃着糕点饶有兴趣地问,“就凭这个,你就认出我了?”
“早早就听段二哥说师父会进京参加我们的婚礼,可迟迟没等到师父……明天就是我与段二哥的大婚典礼了,我想师父总不至于最后一刻才出现。”魏小花说着,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小布袋上,“最重要的是,段二哥说过师父喜欢吃零嘴,尤其是无极山上特有的一种小白鱼炸成的小鱼干,因山下没有,师父每回下山都要炸一些带在身上。”
她说完伸出手,毫不客气地笑道,“师父,您这小鱼干闻着也太香了,能不能给我几根尝尝?”
无极子哈哈大笑,摘下腰间的小布袋丢给她说:“好!这个媳妇儿找的好!臭小子可算是机灵了一回,没辜负老子的期望!”
段峰的父亲诈死遁世,不方便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他母亲要照顾他腿脚不便的父亲,也回不来。两人商量了一番后,把这重任交给了无极子,托他这个师父前来受礼。
这事儿段峰早就已经跟魏小花说过,魏小花知道他自幼在无极子身边长大,对待无极子与自己的亲生父亲无异,早早就打探了无极子的喜好,这会儿见他老人家终于到了,且与传闻中一样有趣,她心情也是极好,笑着邀请无极子一同进宫去吃晚饭。
无极子瞧着颇为心动,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因为……
“见过嫂嫂!”
看着突然从街边冒出的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或趴在墙角,或蹲在墙头,或假装路过的年轻人,魏小花猝不及防,嘴角惊得抽了一下。
无极子嫌弃地看着这群蠢徒弟,小声对魏小花道:“这群不孝的猴崽子饭量太大了,还总跟老夫抢菜吃,老夫老了,抢不过他们了,还是改天吧,改天老夫一个人进宫,到时你再把好酒好菜都给老夫端上来……”
魏小花回神,忍俊不禁:“那行,我随时候着。”
风吹起她的帷帽,一瞬间,众人看见了她艳丽无双的笑。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年顿时就看呆了,片刻脸蛋猛然一红,害羞道:“大师兄给咱们找的嫂嫂也太好看了……”
“嫂嫂,不知嫂嫂家中可还有妹妹?堂妹表妹也行啊!”
“是啊,嫂嫂,我们几个都还没有婚配呢!求嫂嫂做主,给咱找个媳妇儿吧!”
还没有正式嫁给段峰,就已经收获七只皮猴师弟的魏小花:“……”
她终于明白段峰为什么会变成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了——不这样,根本镇不住他们啊!
第87章
带着七个徒弟在大徒弟未来的媳妇儿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之后, 无极子就留下一封段峰的母亲托他转交的亲笔书信走了。
魏小花目送他们离开, 放下马车帘子,打开了那封隐隐带着花香和小鱼干香味的信封。
薄薄的两张纸,折叠得极为平整, 魏小花展信一看,嘴角慢慢弯了起来。
这是一封她未来婆婆写给她的道歉信,信上为自己和段峰他爹没法回来参加他们婚礼的事情做了具体说明, 并表示了歉意和遗憾。同时对她的下嫁表示了热烈欢迎,还直言婚后段峰要是敢欺负她, 可“往死里教训”, 只求“莫要抛弃他”。
这显然是怕她对他们无法来参加婚礼的事情心怀不满, 有意安抚, 但大概是她的用词半点不似长辈严肃, 反而带着一种小女孩的天真直接的缘故,魏小花竟看不出半点虚伪的客套,或是因她公主的身份而刻意讨好的意思, 反而有种“她真就是这么想的”的感觉。
不过, 这是有多怕自己嘴笨,又不会哄姑娘家开心的儿子会被新媳妇嫌弃,然后惨遭抛弃啊!
魏小花忍俊不禁, 又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这才仔细地收起了手里的信纸。
真是个可爱的人。
难怪会教养出段婧那样聪明正直又鲜活有趣的姑娘。
见她神色愉悦, 显然对这未来婆婆印象很好, 一旁夏枯暗暗放了心, 正想说什么,魏小花突然看着不远处的卤味铺子说了声:“停下。”
“公主?”
“奶上回不是说他们家的卤味好吃吗,你去买点,回宫之后,咱们先去一趟寿宁宫。”
“是。”
夏枯应声,亲自下车去买了一篮子卤味。
魏小花闻着那浓郁的香味,满意地笑了一下:“走吧。”
“是。”
马车车轮再次滚动,没一会儿,皇宫就到了。
***
一进寿宁宫就看到满地乱跑的鸡鸭猪鹅,魏小花习以为常地绕过它们,朝屋里走去。
“奶。”
“你咋来了?”刘太后正躺在屋里烤火,她前些年吃了不少苦,落下了天一冷腿就发疼的毛病,这几日天寒,她不敢出门,便一直在屋里呆着。
魏小花提着那篮子卤味走进去,往她身边一坐,打开了篮子盖儿:“刚从小蝶那回来,路上经过这家铺子,就给您带了点回来,快闻闻香不香。”
“香!香得鼻子都要掉下来了!”刘太后眉开眼笑地爬起来,伸手就从篮子里抓了只鸡翅大啃了一口,“还是你这丫头懂我,知道我好多天没吃肉,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您小点声,叫父皇知道,您可就吃不成了。”
老太太没什么见识,做了太后也不知道该干嘛,每天除了在这寿宁宫里疯狂屯粮,就是可劲地吃喝享受。
这不,没几个月就把自己从个干瘦的老太太吃成了个圆润的老祖宗。可她年纪大了,这么胡吃海喝的对她来说不是好事,建武帝担心她的身体,便听从太医的吩咐,命人控制了她的饮食,不许她再每天大鱼大肉。
这可把吃习惯了的老太太给憋坏了,可儿子是为她好,她又舍不得怪罪,便只好忍着心中的郁闷,蔫哒哒地啃起了没滋没味的青菜。这会儿好不容易见到了肉,她能不兴奋么,连连点头称是,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笑成了菊花。
魏小花看得好笑又无奈:“您慢点吃!”
刘太后慢不下来,龙卷风过境似的将那些卤味扫荡一空,这才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剔着牙道:“好久没吃得这么痛快了……还是你这丫头懂事!老婆子没白疼你!”
可惜啊,马上就要嫁人了。
刘太后一顿,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嘴边还有油呢,”魏小花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巴,见她笑容渐渐落了下来,也不说话了,不由眨眼笑了起来,“奶怎么了?不会是吃的太多,撑到了吧?”
刘太后回神,拍了她一记:“没良心的死丫头,有你这么诅咒你奶的么!”
魏小花躲开她的手坏笑:“那奶是舍不得我了?”
“那怎么可能!我可巴不得你这倒霉丫头早点嫁出去呢!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了……”刘太后咕哝着,突然站了起来,“行了行了,跟我进来。”
“做什么?”魏小花不解地跟她进了里屋。
刘太后没说话,先是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宫人们都不在之后,便做贼似的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枕头大小的红木箱子。
魏小花一怔。
“趁我还没反悔,拿了赶紧走吧。”刘太后哼哼唧唧地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连同那红木箱子一起塞给她。
魏小花抱着那沉甸甸的盒子,慢慢笑了起来:“奶不是已经给我添过嫁妆了吗?”
“谁说这是嫁妆,这是私房!”刘太后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我告诉你,这女人啊,必须要有点自己的私房钱,就算你是公主也一样,也得以防万一!想当年,要不是我手中还捏了点连你爷都这不知道的私房钱,我那可怜的弟弟早就没命了……”
她说着就说起了当年大旱,亲弟弟险些饿死的事情。
“那些年谁家光景都不好,咱们老魏家也是一样,我不能明知自家也吃不饱,还求着你爷他们拿粮食救济我弟,那是在为难他们,也是在破坏我和他们之间的情分,还有这个家的安宁。可我就这么一个亲弟,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啊,所以我就拿出那些年自己偷偷攒的一点私房钱,悄悄给他送了去,这才险险保住了他一命……”刘太后说着看了魏小花一眼,“虽说你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差钱,可这道理是一样的,知道不?”
“知道了,”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看似粗俗无知如刘太后自然也不例外。魏小花见她说的认真,也认真地笑了一下,“我听奶的话。”
刘太后这才满意地挺了挺胸:“多听老人言才不会吃亏,你总算是长进了。”
魏小花看着这不知不觉中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抱着那箱子靠在她身边,与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陪着她吃了晚饭,这才踏着已经黑下来的天告辞离开了。
刘太后站在窗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死丫头,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太后莫要伤心了,公主方才不是说了么,就算嫁了人,她也会经常回来看您的。”一旁伺候的宫人赶忙劝道。
“谁伤心了!这世上哪个姑娘不嫁人?有啥好伤心的!我、我就是沙子迷了眼……”刘太后口中这么说着,却迟迟没有关窗,直到魏小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她才低下头,恹恹地摆了下手说,“不说了,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送这丫头出嫁呢。”
***
“这么晚才回来,去看你奶了?”
一进门就看见母亲在橘黄色的火光中笑望着自己,魏小花抱着那红木箱子走进门,冲她笑了一下:“嗯,陪着她说了会儿话。”
“这里头是……”
“奶给的私房钱,说是让我藏好,不要被别人知道。”箱子很沉,但魏小花并没有假手于人,亲自抱了一路。她说着将那箱子放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老太太嘴上嫌弃,巴不得我早点出嫁,其实心里可舍不得了呢。”
苏氏被她那得意的样子逗笑:“既然知道,往后就多回宫看看她。”
“那是自然。”魏小花说着走到她身边坐下,“娘吃过晚饭了?”
“嗯,吃过了,”苏氏看着美丽无双的女儿,眼睛弯弯的,盛满了温柔与不舍,“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别等明天早上再匆匆忙忙的……”
魏小花听着她念叨,也不说话,只偶尔点头应一声。待苏氏将所有能说的全都说了一遍,她这才靠过去蹭了蹭她的肩膀说:“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常回来看你的,娘别担心我。”
苏氏忍了许久的眼睛一下红了。她抬手抚摸着女儿乌黑的长发,含泪笑了起来:“若是他对你不好……”
“他不会对我不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什么的,苏氏顿时就噎了一下:“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是相信我自己,”魏小花下巴微扬,“男人嘛,都是要调·教的,只要调·教得好 ,铁汉也会变成绕指柔。”
苏氏看着这一脸霸气的闺女,突然有种女婿更需要担心的感觉。她一时哑言,片刻才哭笑不得地说:“话虽如此,可也不能做的太过,这姑娘家要是太过强势,也会不利于夫妻之间的感情的……”
这是突然就倒戈了啊,魏小花也是好笑,连连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娘就放心吧。我那么喜欢他,疼他都来不及呢,不会欺负他的。”
苏氏被她这大老爷们似的语气听得呛了一下,片刻才拍着她的胳膊嗔道:“又不好好说话!”
伤感的气氛一下散了不少,魏小花笑眯眯地看着母亲,又与她说了几句体己话,这才道:“娘,今晚我想跟你一起睡。”
苏氏一愣:“但你父皇近来一直睡在外间的小榻上……”
这样怕是会有所不便。
“叫他去别处睡。”魏小花眼睛都不眨地说。
刚从御书房回来,正兴致勃勃准备进门的建武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真是亲闺女??!!
第88章
一旁高如全忍着笑扶了他一把:“陛下……”
才刚说了两个字, 里头便传出了苏氏云淡风轻,满是纵容的声音:“也好, 正巧今早柳贤妃和王贵人又来我这儿哭诉春闺寂寞了呢。”
建武帝还没来得及郁闷,魏小花也说话了:“娘真的打算就这样一直把父皇往外推?”
建武帝一愣, 一颗心下意识提了起来,又见高如全正要扬声说“陛下驾到”,他一个激灵, 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别说话!”
猝不及防的高如全:“……是。”
建武帝左右看了看,做贼似的弓着大熊般的身子摸到窗户底下, 将自己的耳朵贴到了墙壁上。
高如全:“……”
不忍直视。
魏小花和苏氏却不知外头正有人猥琐地偷听着她们俩的墙角。见女儿问的随意, 神色却似有担忧,苏氏笑了一下,眉眼无波地说:“我不是故意想把他往外推, 而是……”
而是什么?
建武帝高高地竖起了耳朵。
“而是如今他对我来说只是亲人, 却不再是夫君了。同床共枕什么的,实在是有些别扭。”
苏氏平静的一句话, 让建武帝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苏氏已经很久没有和女儿讨论过这个话题了——自从逼着自己彻底放下建武帝之后,她的状态就一天一天好了起来。魏小花看在眼中, 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她知道对那时的母亲来说, “放下”二字才是最重要的。可如今,破爹显然是真真正正地对她上心了, 魏小花有些不确定母亲再这般远着他是不是好事。
她沉默片刻, 说:“可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您总不能叫父皇睡一辈子的小榻吧?”
是啊是啊!一直睡小榻真的很可怜啊!
正在发呆的建武帝忍不住点了两下头。
“后宫美人那么多, 他若是在这我睡小榻睡累了,随时都可以去她们那睡大床啊,”苏氏却是轻声一笑说,“横竖他再宠爱她们,也不会让她们越过我,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建武帝:“……”
按理说,他应该为她对自己的信任而感到高兴,可这会儿他却只觉得难受——就好像胸口被人拿锤子狠狠锤了一记那种难受。
魏小花倒不难受,只是有点迟疑:“可……”
苏氏又笑:“你是怕我迟迟不松口,你父皇等得不耐了会生我的气?”
魏小花一顿,默认道:“他毕竟是做皇帝的人了。”
情分这个东西并不是坚不可摧的,相反,它很容易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耗尽。如今破爹确实愿意让着娘哄着娘,可时间久了,谁知道一直求而不得的他会不会心生不耐?
这里到底是皇宫,是最看重圣宠的地方。万一有朝一日,旧日情分耗尽,破爹对娘失去了耐心……魏小花柳眉微拧,没有再想下去,只摇头道,“何况我即将出嫁,大宝将来也会娶媳妇,成立自己的家庭,到时娘一个孤零零的,不会觉得寂寞吗?”
儿女再贴心懂事,也比不上另一半亲近。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苏氏看着她,没有马上说话,外头建武帝已经郁闷得挠起了墙。
他是皇帝怎么了?难道做了皇帝就会变小气,就会对媳妇儿不好了?
这丫头真是瞎担心!
“那你是希望我能重新接受你父皇?”这时苏氏忽然问道。
建武帝挠墙的动作猛然一顿。
重新接受……重新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不知道……”魏小花沉默片刻,笑啧了一声说,“重新接受他吧,我怕你将来又要伤心,毕竟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就算他如今对你上了心,谁知往后会不会再变呢。可不接受吧,似乎也不是个事儿……哎,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有点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