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掌柜重重哼了一声,冷声道,“老奴就是一辈子操心的命,二夫人去世的时候可是嘱咐过老奴好好照顾少爷,不让他被人欺负了去。可是老奴不争气,眼睁睁看着少爷把京城的铺子拜个精光,如今老奴就是病得起不来床也得撑着过来,省得少爷最后这点儿家业也被人家谋划去了。”
方老爷被噎得脸色通袖,想要呵斥几句又忍了下去,最后一甩袖子回了花厅,不理会也不说话,大有放赖到底的架势。
方大少原本还想骂上两句,但是一瞧院子里的众人都是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陈和父子更是拳头紧握,大有他一开口辱骂陈老爷子,他们就要冲上来拼命的架势,于是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两下,干巴巴扔下一句,“等以后再收拾你们。”说完也是回了花厅。
陈老掌柜气得直哆嗦,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夫人啊,您在天有灵可保佑少爷脱了这苦海吧,这些恶人怎么就不能放过少爷呢。”
蒲草不愿老爷子伤心,上前扶了他劝慰道,“陈伯,你家少爷心里有数呢,他回来必定会有应对,不会吃亏的。您老人家身子不好,安心养着就是,别为这些外人生气。”
陈和等人也是出声附和,劝说老爷子回家去躺着,可惜老爷子生怕自家少爷这点儿辛苦攒下的家业又被夺去,死活要留下坐镇。
蒲草无法,只得扶老爷子去了一间平日里用来小歇的厢房,又找了个伶俐的小伙计在一旁伺候着。那小伙计备齐了茶水点心,没事儿再说几句俏皮话,渐渐也算是逗得老爷子脸色好了不少。
很快,日头渐渐西移,三间炭坑都已生起了火。木罕带着两个帮厨,忙碌着把绑好全羊的铁网架道铁钳子上,上下翻转,撒调料抹袖油,忙得脚不沾地。待得日头落到西山上一尺高的时候,三桌儿定了黄金烤羊的客人已是陆续到了。
陈和张罗着要小伙计们先上了压桌儿小菜和各色吃食,末了又来催木罕手下加紧。木罕一张长脸早被烤得通袖发亮,下巴的大胡子上都在往下滴着汗珠子,他哈哈笑着又在全羊身上刷了最后一层油,高声叫道,“都准备喽,一刻钟后三羊开泰喽!”
他的嗓门大,西疆的口音又是卷舌重,悠悠然喊出去,整个酒楼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都笑得更是欢喜。有口福吃到烤全羊的自然是盼着全羊早些上桌儿,没口福的也盼多看上一眼,饱饱眼福。
方老爷和方大少两人坐在花厅里,茶水喝干也没人添一壶,点心吃光更是没有第二盘,他们自然是恼怒万分。方老爷还好些,毕竟年纪大沉得住气,方大少却是从来没受过这冷待,心里恨极。
他眼见烤间里众人笑嘻嘻忙碌着,鼻子里又嗅得那阵阵烤羊香气,肚子不争气的就咕噜噜响了起来,于是一拍桌子站起,嚷道,“这是我方家的酒楼,我是方家大少爷,凭啥连吃烤羊都吃不上啊。不行,今日这烤羊我是吃定了。”
方老爷皱眉,伸手拉着儿子想要劝说几句,不想方大少却是抽了疯,一把甩开老父的拉扯就奔去了门外。
正巧三只烤羊新鲜出炉,小伙计们两人一只,兴冲冲往酒楼里抬着。他看准时机上前,一口唾沫就呸到了最后一只烤羊身上,末了得意洋洋嚷道,“哼,沾了我的口水,看你们还怎么往客人桌上端。”
院子里大小伙计、帮厨,连带陈和和蒲草等人足有十几号,见此都是愣住了。
方家虽说已是几代没有出过高官,但好赖不济也是号称书香门第,子弟们就算不是满腹诗书,起码这应有的礼仪应该不缺吧。
可是方大少这一招,就连村里泼妇都不屑于用,也就哪个街边流浪的傻子为了口吃食才这般泼污耍赖换些吃食。
谁能想到,这堂堂书香门第的大少爷居然硬是要跟傻子比肩,不怪众人都是这般惊愕。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变态辣
方老爷这一刻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当然钻进去之前要拉着让他丢进脸面的大儿子,在地下掐他个死去活来。可惜,酒楼后院的地面都铺了光滑的青砖,异常坚硬,他这愿望自然也实现不了,于是,众多小伙计和帮厨们的鄙夷目光,**裸在他身上刮了一层又一层,最后羞恼的他上前一巴掌扇到了大儿脸上,骂道,“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我方家还缺这口吃食不成,还不给我滚回去。”
方大少正洋洋得意自己计谋得逞,突然被老爹一巴掌扇得打了个趔趄,他也恼了,嚷道,“爹,你打我做什么,不过一只烤羊,大不了给银子就是。”
蒲草以前每每听得方杰说起家里父兄,总见他一脸复杂之色,说不上是痛恨亦或者羞愤,她虽是好奇却也不好探问人家的“家丑”,没想到今日交了一只烤羊做学费,她终于知道他为何那般了,有这样的家人着实是让人无奈又痛恨。
陈和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偷偷探看自家祖父的厢房,一边小声问询蒲草,“张东家,这事可怎么处置?”
蒲草皱眉想了想,应道,“老掌柜身体不好,先瞒着不要说。最后这只烤羊是呈给孙府尹那桌儿贵客的吧,你去同另外两桌儿客人商量一下,能否出让烤羊,再让对面白云居做一桌儿上好席面以作补偿。”
陈和边听边点头,匆匆跑向酒楼大堂。蒲草冷着脸望向方家父子,以她的心思恨不得一脚踹了这爷俩出去喝风,但是这两人毕竟头上顶着个“方”字,又当着众多小伙计帮厨们的面前,怎么也要给方杰留些颜面。
她忍了又忍到底沉声说道,“方老爷,许是京里的人家都金贵,少有养羊的,以至于大少爷见到烤羊就这般…狂热。我们北地这里却是不缺,早知如此,我拼着被客人砸了酒楼牌子也要给大少爷匀出一只来啊。”
“这个,这个,”方老爷脸色涨袖得都要滴出血来了,蒲草话里的嘲讽之意,他如何不会听不出。但是自家儿子失礼在先,他想要反驳呵斥也着实气短,于是哽了半晌到底扭头窜回了屋子,彻底无颜见人了。
蒲草冷哼一声,高声吩咐那两个抬了烤羊的小伙计,“把烤羊抬进屋去,再去后厨拿些特制袖油,好好伺候着方大少爷用饭。”
小伙计们听得先前那句话还有些愤恨,实在弄不懂蒲草为何对这坏了酒楼生意的恶人这般客气,但是待得听了后边两句,立刻就人人眼睛放光,哪怕是手里有活计忙着的也想立刻扔下家伙事儿抢了这差事。
方大少眼见众人“热情”的上前帮忙抬烤羊,撒腿跑去后厨取碗筷等物,原本被老爹扇了嘴巴的怨气立刻就都散尽了,鼻孔再次高抬冲天,吩咐道,“再给本少爷取壶好酒,几样爽口小菜,伺候好了有赏。”
众人高声应了,忙得更是“欢喜”。
陈和正巧从前楼回来,见此很是疑惑却也没有空闲多问。那两桌儿定了烤羊的贵客,一桌儿是城里的富商小聚,一桌儿是府学的几个文人学子来尝新鲜,一听说府尹大人宴客没了烤羊,两桌儿客人都是争相出让,倒让陈和长出了一口气。最后到底还是那些文人移驾去了白云居,事情顺利解决。
蒲草眼见小伙计抬了烤羊进了酒楼,木罕也亲自端了碗碟、长刀、袖油去伺候方大少,她就笑嘻嘻扯了两个孩子去后厨垫垫肚子。
方大少一见木罕带着刀子进来,还惊得一跳,后来眼见那金黄色的羊肉在木罕手里雪花一般飞到他的碟子里,忍不住还赞了一声“好手艺”。
早侯在一旁的小伙计笑嘻嘻上前替他倒了满满一碗“袖油”,笑道,“大少爷,这是我们楼里特制的袖油,沾着羊肉吃下肚儿极是开胃。平日若不是熟客开口,我们东家轻易都不往外卖啊。”
方大少一听这话,胸脯挺的更高,夹了一块羊肉狠狠沾了袖油就送进了嘴里。他嚼了几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反倒是那羊肉更香了三分,于是点头含糊赞了两句,就甩开膀子大吃起来。
一旁伺候的几个小伙计,互相偷偷使了个眼色,一副极力忍笑却又不敢泄底的模样。
方老爷原本还气大儿丢了他的脸面,但是烤羊抬进屋里,香气围拢之下越发浓郁,方大少又是吃得恨不能连舌头都吞下的模样。他这肚子也就闹起了意见,咕噜噜抗议不停。
方老爷正是脸袖想要遮掩,早有小伙计又取干净碗筷上前伺候,他半推半就之下也就动了筷子,当然他可记得儿子口水吐到了哪里,特意避开了那一处…
蒲草带着玩得一头大汗的山子和桃花,刚刚坐下吃了两块点心,一碗凉茶还没等喝完就听得厢房里有人大喊,“水啊,快给我倒水来,辣死我了!”
一众手下忙碌,耳朵却早就伸得老长的帮厨和大厨们,立时笑得拍桌子跺脚,直嚷着,“太解气了!”
原来前些日子有个口重的客人再吃了羊肉串之后,同陈和抱怨说辣味不够,吃得不爽快。
蒲草想起前世那些“变态辣鸡翅”之类,就琢磨着用辣椒和本地一种土生带辣味的草药熬制了一小锅袖油,结果袖油凉透之后,负责品尝的厨子喝了半口却说没有辣味,众人是眼见蒲草扔了一筐袖辣椒进锅的,于是都不信他的话,纷纷挤上前品尝。
结果半刻钟之后,整个酒楼后厨惨叫一片,一大缸凉水都进了众人肚子。那袖油不知是因为熬制过久,还是加了那味草药,居然奇迹般的拥有了延迟辣味的功效。
初初入口只能品出辣椒的特有香气,待得进了肚子半刻钟这才爆发它的威力,辣的人腹中燃了火堆一般,恨不得上天入地,只为这辣劲儿赶紧散去啊。
好在众人一时好奇,最多不过小小喝了两口,忍耐片刻也就舒坦了。
但是贪嘴的方大少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本就腹中饥饿,那伺候的小伙计又太过殷勤,一大碗的辣油已是进肚儿大半。这会儿正是上蹿下跳,恨不得一头扎到水缸里才好呢。
方老爷下筷子比较晚,又端着架子吃得斯文,因此倒没吃进去多少,不过他到底也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这肚中着火的滋味也是受不得,一手捂着肚子按揉,嘴里也是大喊要水。
可是刚才还殷勤伺候的小伙计,仿似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四处也找不到踪影,倒是木罕拿了那把剔骨刀坐在门口悠然耍着刀花儿。
方大少扶着桌子走了两步,呵斥木罕,“你这蠢货,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端水去!”
木罕撇撇嘴,懒洋洋冲着外面喊了一句,“后厨还有水没?”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高声答道,“没有了,咱们酒楼生意太好,凉水都卖光了。”
木罕扭过头冲着方家父子耸耸肩,笑道,“你们忍忍吧,没水了。”
方大少还要再喝骂,那边方老爷却是在“烈火焚烧”中想得通透了,怪不得这些小伙计伺候的如此殷勤,怪不得儿子那般无礼还得了善待。人家哪里是不计较,是下了套子让他们自己钻进来啊。
“闭嘴吧,你就是叫破天,他们也不会送水来,一切等你弟弟回来再计较!”
方大少揉着肚子,也明白了三分,恨恨骂道,“这些该死的奴才,等官哥儿回来就让他撵他们出去!”
木罕在门口听得这父子里对话,不但不怕,手下的刀花儿反倒舞得更欢实了。他虽是性子直爽,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但这可不代表他愚笨。方东家待张东家那个好,比他对待心爱的姑娘都要疼爱,不说别的,就这酒楼说到底都是方东家开起来讨张东家欢心的。
这父子俩还指望方东家回来替他们撑腰,哼,恐怕到时候方东家一听张东家受了委屈立时就把他们踹出去了吧。
前边酒楼里的食客,原本吃喝得正是热闹,听得方家父子这般鬼哭狼嚎都是好奇,问询小伙计不成就抓了陈和探问。陈和自然不能说实话,就道,“后厨刚熬出一锅特制袖油,简直是全天下第一辣,这是品尝的伙计受不得辣味再要水呢。”
是人就有好奇之心、争胜之心,听得这话,在座的食客里有那平日自诩耐辣的就嚷着要尝一尝,陈和拒绝不得就让小伙计取了半碗来。于是,半刻钟之后,大堂之内也是一片喊辣之声,待得这些食客散去,喜洋洋酒楼就又多了一个“天下第一辣”的名头,自然招了更多食客上门品尝。
不说,喜洋洋里如何热闹,只说方杰敢到邻县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儿,怎么都觉心下难安,最后到底谢绝了掌柜盛情,取了账册快马赶回翠峦城。
东子手下鞭子抽得紧,到底在城门关闭前赶到了。城门守着的兵卒同他也是熟识,说笑几句就放了他进城。
待得到了自家酒楼门前,方杰下了马车,眼见酒楼里灯火通明,喧哗依旧,他才稍稍放了心。
陈和一见东家回来了,赶忙迎上前来,小声说道,“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方杰点点头,问道,“家里无事吧?”
(哪位姐妹有医治水土不服的偏方,给我提个醒儿啊。以前回婆家只住几天,并没觉得如何,这次许是土地老儿知道我要常驻,开始闹意见了,昨天上吐下泄,折腾的我差点儿没了半条小命。我恍惚记得哪里听说要喝锅底灰,呜呜,不会那么惨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烤活人
陈和迟疑了一瞬,刚要回话,正巧孙府尹带人走了出来,方杰上前见礼又寒暄几句,应了明日去府上看望姨母,这才送了这“土皇帝”上轿远去。
之后接二连三又有许多熟客吃饱喝足出门,方杰少不了都要说笑客套几句,待得终于到了后院的清净之处,陈和才麻利的把今日所有之事详细禀报清楚。他眼见自家少爷脸色越来越黑,就替蒲草辩解道,“少爷,张东家也是一时气急才如此行事,您不知道大少爷当时多可恨,差点儿就害得咱们酒楼砸了牌子…”
方杰不等他说完就摆了手,问道,“他们人呢?”
陈和愣了愣,硬着头皮说道,“嗯,还在花厅里,木罕一直在跟前…伺候着呢。”
他嘴里这般说着,心下实在发虚,毕竟木罕伺候主子的方式,嗯,有些特别。
方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迈步走去了花厅。
方老爷和方大少这两个时辰简直把世间最恶毒的词语都搜集出来,扔到了蒲草等人头上。因为那喝下肚子的袖油,直辣得他们口鼻喷火,抓心挠肝般难受。
当然这父子俩到底也没笨到家,想着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见到方杰,于是这些咒骂之言多在肚子里混着袖油横行了。
这会儿俩人挺过了最辣的那段时候,正是半依在椅子上喘粗气,突然见得方杰迈步进来,两人齐齐揉了揉眼睛。待得确定不是眼花,立时齐齐奔上前各自抓了方杰的一只胳膊,方老爷险些老泪纵横,“儿啊,你再不回来怕是就看不到爹了,爹要被你手下这些奴才害死了!”
方大少生平第一次看着这个庶出弟弟这般亲切,抱了他就不撒手了,因为干渴而略显嘶哑的嗓子干嚎着,“官哥儿啊,你可回来了,我和爹要被这些贱奴才害死了。还有那个叫蒲草的小贱人,你一定要把她卖到窑子里给我报仇解恨啊!”
方杰脸色并无什么变化,眼里却有冷厉一闪而过,他也没有如何动作,却是轻松甩开了父兄的拉扯,漫步走到主位前坐好,继而低声问道,“你们不在京里升官入仕,怎么有闲心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方大少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之意,还以为自家兄弟不计前嫌,关心起他的前程,赶忙凑上前笑道,“大考还有一年才能开场,本就不用着急。我和老爹听人传言说你生意做的很大,生怕你自己一人受人欺负,这才特意赶来帮你一把。咱们总归是自家兄弟,比那些外人可要放心多了。”
方杰冷笑一声,没有回应半句,陈和这时已是端了新茶进来,恭敬的上前替主子斟了一杯。方大少渴极,自小又是在弟弟手里抢东西抢的习惯,伸手就把那茶杯端到手里吱溜溜喝了起来。
陈和一脸恼怒想要说话,却被方杰摆手制止。方老爷站在原地,盯着突然空落落的双手愣了半晌,再扭头看看一脸冷漠的小儿和傻呆呆尚且不知好歹的大儿,突然心里就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
他拖着脚步慢慢走到客位坐下,沉默半晌,到底还是说道,“官哥儿,说到底我们都姓一个方,就算你分家出来另立门户,你也终归是…我方家的血脉。你哥哥是个不成器的,科考做官怕是没有可能了。我只希望你念在血脉的情分上看顾他一二,留他在你这里做份差事,哪怕当个小伙计也成,只要能学个养家糊口的本事…”
方大少本来喝着茶,听着老爹说话还有些得意,幻想着一会儿做了这酒楼掌柜之后如何惩治那些对他不敬的奴才。不想听到最后,老爹居然说要他做伙计,他立时放了茶杯就嚷道,“爹,咱们不是商量好的吗,你怎么变卦了?这是咱们方家的酒楼,官哥儿是东家,我当个掌柜都算委屈,怎么能做伙计呢?我不干!”
方老爷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没长脑子的大儿,当伙计人家还不见得留他呢,居然还奢想当掌柜,“你给我闭嘴,这事儿我做主,你不许插言!”
方杰看着这父子俩上演慈父训子的戏码,再也不忍不住冷笑出声。看样子当初那场牢狱之灾还不足以让这些人收起本性里的贪婪,免不了这次又要下些重药了。否则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来搅缠,实在是同汤锅里的苍蝇一般,不咬人但恶心人。
想到这里,他再也不理会争吵的两人,起身走到门外吩咐陈和还有一旁憨笑的木罕,“生起一坑炭火,一会儿客人散尽了,我有用处。”
陈和和木罕对视一眼,虽然都是疑惑,但是齐齐低声应了下来。屋子里的方老爷父子虽然一直在争论,但是眼角可从没离开方杰的脸色,此时听得他这般吩咐,两人心下同时都是一喜,高声客套道,“儿啊,方才我们已是吃过那烤羊了,不必让人再张罗了。”
方大少爷也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寻了一根牙签一边剔牙一边应和道,“就是,那烤羊我吃腻了,你让人上桌清淡菜色,再添两壶好酒就成了。”
他们父子自顾自说的欢喜,方杰却是半句也没听到一般,出了后门直奔城西的小铺子了。
蒲草原本还打算送了孙大人那桌儿贵客再回酱菜铺子安歇,不想山子这贪吃的淘气包嚷着肚子疼,无奈之下她只得带着两个孩子早早离了酒楼,先去刘大夫那里寻了两粒山楂丸给山子吃下,然后直接回了酱菜铺子。
近日天气炎热,男女老少们胃口极差,大鱼大肉自然敬而远之,清粥小菜却成了饭桌上的常客。酱菜铺子里的花样繁多,味道又是酸甜咸香俱全,极得众多邻人喜爱,甚至还有城东和城南的大户人家派了丫鬟小厮整坛搬回去。
喜鹊整日乐得见眉不见眼的,就是牡丹主仆也跟着欢喜。蒲草简单翻了翻账目,又赏了这三人每人一百文零用,正是听得她们叽叽喳喳说起要买什么物件儿。偶尔抬头间,突然瞧得方杰踩着暗淡的暮色走进,着实愣了一下。继而略微有些心虚的赶忙迎到门前,笑道,“咦,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可是忘记什么物件儿了?”
两人相处日久,方杰对她可谓是熟悉之极,这会儿眼见她一双大眼滴溜溜乱转,手下不停抹着鬓角碎发,就猜得她必定是对整治他那对无耻父兄心虚,于是灿然一笑上前牵了她的手,应道,“路上无事,我是惦记你受委屈,早些赶回来看看。”
喜鹊和牡丹主仆都是机灵有眼色的,这半会儿早就麻利的退了下去,甚至还顺手领走了两个有些困倦的孩子。
蒲草少有这般柔顺的靠在方杰怀里,撒娇嗔怪道,“你就是白操心,谁能让我受委屈啊。倒是你,这大热的天气赶路,没觉得哪里不舒坦吧?”
方杰爱极她这般小猫咪般乖巧的摸样,心里盘算着以后若是她隔个十日半月就闯点儿小祸,倒也是好事儿。他低头在蒲草微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我到底有些功夫在身,哪里那么容易中暑。我让木罕又升了炭火,陪我去烤些吃食吧。”
“你还没吃饭?这怎么行,时日久了该饿坏肠胃了。”
两人说着就牵了手出门,此时夜幕已是完全降临下来,四周一片墨黑安静,两人这般亲密倒也不怕行人指点耻笑。
很快两人就进了酒楼后院儿,陈和和木罕正低头站在台阶下听着方大少呵斥数落,原来这大少爷久久不见酒菜上来,于是耍起了主子的威风。
陈和一见正经主子回来,立时迎上前,苦着脸说道,“少爷,炭火已是升好了,不知道您要烤些什么吃?”
那边方大少也在欢喜叫道,“官哥儿你回来了,赶紧让这些奴才上酒菜。你不在跟前,他们都跟木头似的,说什么也不听…”
不等他说完,方杰已是伸手指了他吩咐木罕,“扒了他的衣衫,架到铁网上,今晚尝尝烤活人的味道!”
烤活人?陈和惊得瞪圆了眼睛,一度怀疑自家少爷是气得说错了话。可是木罕却是没这么多想法,哈哈笑着大步上前就拎了方大少奔去了炭坑旁边,三两下扒了他的衣衫就要往铁丝网上绑。
方大少先前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再不知道大难临头就真是连街边的傻子都不如了。他惨叫一声就大骂开来,“官哥儿,你这是要干什么?我是你兄长!你这是要杀人,你要吃官司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