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也变成小财迷了,真是平日被你嫂子带坏了。”方杰笑着打趣这姑嫂俩,自然又得了蒲草一记“二指禅”,他假装痛呼不已,脸上笑意却是更浓。
那新进门的一对儿老仆随着东子站在门外,仿似很惊讶自家主子还有这般欢喜大笑的摸样,互相对视一眼都是深深低了头。
东子当日可是见过这老两口杀人不眨眼的摸样,回去之后甚至还做了一晚噩梦。这会儿站在他们一旁,他心里很是发怵。他琢磨了好半晌到底不敢让他们久等,赶忙开口问询道,“公子,行礼都卸完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方杰挥手示意那老两口进门,然后笑着对蒲草说道,“这是我身边最得用信任的两人,蒋叔蒋婶儿。以后他们就留在这院子里住,平日我若是不在家,有事你尽管找他们帮忙。”
那老两口上前两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但口中却是没有多言一句。倒不是他们天生失语或者心有鄙夷,实在是任他们再聪明不凡,也猜不出这一身妇人打扮,却同自家主子亲近笑谈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无奈之下,闭口不言反倒是上策了。
蒲草瞧着方杰神色很是郑重,心下就是一动,隐约猜出这老两口必定有些不凡之处,于是赶紧上前亲手扶了他们笑道,“蒋叔蒋婶,以后同住一村,咱们就是邻居了。家里缺啥少啥或者有什么碍难之处,尽管去我家说说,千万不要客套。”
老两口扫了一眼方杰,见得他轻轻点头,这才躬身应下,“多谢…夫人!”
听得他们突然出声,蒲草倒是吓了一跳,转而又笑着拍拍两个孩子对方杰说道,“蒋叔蒋婶初到,中午我做两个好菜要喜鹊送来,你们就别烧火了。”
方杰点头应下,蒲草这才带着两个孩子又从后园绕了回去。
山子一路缠磨着要出去找淘气小子们玩耍,蒲草有心不允又怕真把他拘得狠了,只得松口准他去隔壁找胖墩儿,这小子立时抱着盒子兴冲冲跑去显摆了。桃花则是乖巧的牵着嫂子的手,进屋开了嫁妆箱子,欢欢喜喜把她人生的第一套首饰放了进去。
斗转星移,日月转换,转眼间又是半月过去了,方杰隔上三五日回趟城里,其余时候多是留在院子里读书、练武或者凑去温室帮忙。
蒲草原本还担心那沉默寡言的老两口同村里众人相处不好,隔三差五做了好吃食就让两个孩子送去,偶尔还请他们到家里说说闲话儿。
结果,老两口极是出乎她的意料。
一次村里小媳妇儿上门来讨药丸,说是家里的小闺女有些咳嗽。正巧蒋婶子过来闲话儿,简单问了几句之后就随手切了个萝卜、半根葱白和几块生姜,扔进锅里炖成一碗汤,然后要那小媳妇儿端回去给孩子喝下。
小媳妇儿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是想着都是萝卜生姜,平日也都常吃,治不好病也不至于治坏,于是就端回去给孩子喝了,不想第二日一早起来孩子就活蹦乱跳,好得利利索索。
众人惊奇,问询之下才知,蒋婶子祖上是杏林世家,她虽然谦虚说只学了个皮毛,但是大伙儿哪里肯信,各个都把这话语不多又常常沉着的脸色的老太太看得极重。
村里男女老少,不管谁见了她很是恭敬,家里存着的干蘑菇、野兔子、干菜更是流水般送去了方家。毕竟山沟偏僻,多了这么个懂得医术的人,就是所有村人的一道保命符啊。
至于蒋叔那老头儿虽然不会医术,但一双手却极灵巧,编筐编篓扎扫帚,甚至做个小桌子小椅子都极精致,很快也在村里众人跟前混了个好名声。
蒲草心里忍不住好奇,倒是问询过方杰几句,但他怎会说出底细让她跟着悬心,就借口说是当年行商路上偶然救下的。蒲草猜得他必有所隐瞒,却也没有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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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探望(一)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三月末了。山林间的春意越来越浓,除了背阴角落,很多朝阳的山坡上白雪都在慢慢融化,山林里汇聚的雪水从各个角落淌出来,最终归入村头的小河里,潺潺流过,奔向远方。
各家房檐上的冰溜子在阳光下晶莹闪烁,偶有几个形状细小尖长的,随着渐暖的春风摇摇摆摆,洒落下的水滴砸在门口石阶上,被细心的爹娘们发现就赶紧举了筢子镐头砸下来,以免掉落时砸到家里的淘气小子们。
家家户户都一扫冬日的清闲自在,女人们开始搬出秋日时留下的最好的好苞谷棒子,选取中间最饱满的颗粒剥下做种子。老头儿们则带着儿子拾掇犁杖、锄头等农具,只盼着春风再暖一些,吹得田里积雪融尽,山林漾出星星点点绿意,就是他们播种希望的开始。
张家这些时日也是分外忙碌,一月前种下的那两池子菜籽,已是长成了两寸多高的小苗儿,各个摇摆着只有三片嫩叶的身体,在透过窗纸照射进来的阳光里招摇舞动。
蒲草请了春妮两口子和陈家老少六口,连同主动上门来帮忙的方杰,一起忙着把小苗们一棵棵分出来,栽种到早就准备好的纸筒里。这个活计说起来好似很容易,但是要保证不伤根系移栽妥当,可是需要足够的耐心。好在众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如何疲累。
桃花和山子一早起来就嚷着要跟来帮忙,但谁舍得要两个孩子出力做活啊,不过是偶尔吩咐他们递几个纸筒、铲半框细土,自然又得到了所有人的夸赞。
蒲草揽了小脸热得红彤彤的山子,在他脑门亲了一口笑道,“我们山子今日帮了姐姐大忙了,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山子笑得眉眼弯弯,大眼睛转了转嚷道,“姐姐,我想吃肉包子!”
蒲草笑着拍了他的小屁股,问道,“是你想吃,还是你那些小兵想吃?你这大将军发起粮草可是越来越阔绰了,馒头吃够了居然又要换肉包子了?”
山子被揭穿了心事,讨好的抱着姐姐胳膊扭来扭去,小声央求道,“姐姐就蒸一次吧,多放酸菜少放肉也行。”
众人听得有趣都是笑出声来,陈大娘就道,“这孩子,谁家吃个白面馒头都不易,你这还要拿了包子送人。”
陈二嫂也道,“可不是,不说别人家,就是咱家没贩杂货之前也是多久不舍的吃顿细面儿啊。”
山子掘了小嘴儿,有些委屈的说道,“那姐姐还是蒸馒头吧。”
方杰擦擦手上的泥水,捏捏山子鼓鼓的腮帮子笑道,“别装这可怜模样了,昨日洛掌柜送了只猪腿来,我还正愁没地方存放,一会儿就搬过来让你姐姐都蒸了包子,保你吃个够儿。”
东子一听这话小脸立刻就多云转晴了,转而上前抱了方杰的脖子撒娇。蒲草嗔怪的照着他的小屁股又拍两下,笑骂道,“小心脚下踩了苗儿,这小子真是娇惯坏了。”
说完,她又碰碰坐在另一侧乖巧笑着的桃花,问道,“我们桃花要什么啊?马上要开春了,嫂子给你做套漂亮的夹袄啊。”
桃花摇摇小脑袋,红着小脸儿说道,“嫂子,我不要新衣衫。若是嫂子多蒸些包子,就给二哥送去几个吧。”
蒲草心里轻轻叹气,这小丫头原来是想哥哥了。不管张贵那小子多清高死板,到底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在她心里的地位自然也是无人能够替代。
“好,嫂子一定多蒸些。你明日再去学绣花就问问你师傅有没有空闲,咱们约一起坐马车去。”
“真的?嫂子,我真能去看二哥?”
“当然,你二哥去学堂俩月了,咱们也该去给他送些银钱用物了。”
“哦,我能去看二哥了,太好了。”桃花欢喜的拍着小手乱蹦,山子听得这话也跑过来嚷着要同去。蒲草生怕他们跌倒压死小苗,赶忙撵了他们立刻去里正家问询。
里正娘子这两月也是惦记大儿,想要去探看又没有方便车马,听得桃花和山子跑去报信儿,她欢喜的立时扔了手里的活计就赶来商量。
蒲草盘算了一下,这一日功夫就能把菜苗移完,明日准备吃食用物,再把黄瓜籽种下,后日一早出发最好不过。
里正娘子听了很是欢喜,同借出马车的方杰道了谢就风风火火跑回家去准备了。
闲话少叙,第三日一早很快就到来了,这是一个比之前些时日还要暖和许多的大晴天儿。几只憋了一冬的麻雀天色刚刚放亮儿之时,就落在张家门前的几棵大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惹得两个孩子早早睁开眼就嚷着要赶路。
蒲草一人赏了他们一记爆栗子,领着他们吃了饭,又换了新衣,打扮的干干净净这才放了他们跑去方家催东子套车。
喜鹊笑嘻嘻帮着蒲草也换了出门的锦缎衣裙,盘发插银簪。蒲草不放心家里,特别是刚移栽的小苗儿,细细嘱咐了多少遍。赶过来相送的李老太和春妮儿娘俩听到了,都是笑着要她放心。
东子手脚麻利的套了马车,先带着两个孩子去接了里正娘子,末了才到得张家门前。方杰也是踱步过来相送,手里拿了一只木盒笑道,“这里是前几日在府里拿回来的纸墨,送去给两个读书郎用吧。”
里正娘子赶忙笑着推拒,“方公子买的纸墨必是好物事,给两个孩子用太糟蹋了。”
蒲草昨日翻捡家里的存货,纸张墨块倒真没有多少了,她索性都留下自己记账所用。原本还盘算着绕去城里采买一些,没想到方杰倒是心有灵犀,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心下欢喜,伸手就接了过来笑道,“婶子就不要客套了,我可是见过方公子家里纸墨堆得小山一般,匀给两个孩子用一些,还算帮了他的大忙呢。”
众人都是笑起来,纷纷帮忙把篮子盒子等物放上车里,然后就各自挥手告别出发了。
马车一路行过化得有些泥泞的山路,两个孩子兴奋的趴在车窗上,不时因为路边的一只鸟或者偶尔受惊飞奔而过的野兔欢呼笑闹。蒲草伸手扯了山子的衣襟,生怕这小子欢喜过头,直接从车窗钻了出去。
里正娘子看得好笑,就道,“我家那两皮猴子也闹着要跟来,我死活没让,他们可没有山子桃花这般懂礼数规矩,带出门怕是要丢人啊。”
蒲草照着两个孩子的小屁股拍了两下,嗔怪道,“婶子可别夸得他们翘尾巴了,这两个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儿。左右马车够宽敞,下次把全子和安子都带着,多出来走走孩子也能跟着开开眼界。”
里正娘子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道,“那好,下次就让他们跟着。”
马车很快上了官路,枣红马跑动的越发轻快起来,不到一个时辰就绕过了翠峦城到得了三岔河镇外。里正娘子眼望车外繁华热闹的小镇,很是紧张的整理着衣裙鬓发,小声问着蒲草,“蒲草,快帮我看看,可有哪里不妥?别我这当娘的让胜子在先生和同窗跟前丢了脸面。”
蒲草扑哧一笑,倒想起了前世去学校给孩子开家长会的那些家长,各个也是这般紧张,生怕她们这些当老师的因为孩子家境不好而怠慢了孩子。
“婶子,你就放心吧。先生和读书郎们都是日日抱着圣贤书不放的人,绝对不是那等看衣帽敬人之辈。咱们虽是普通农家人,但是礼数不差就谁也不能小瞧咱们。”
里正娘子听了这话稍稍安了心,笑道,“你看我的岁数都白长了,还没你这丫头想得通透。”
“婶子是太疼胜子了,您这当娘的自然要比我这当嫂子的更上心。”
“你这丫头可别谦虚,”里正娘子笑着指了车里的大包小盒反驳道,“谁家嫂子能像你这般大方,赚银钱供小叔读书不说,还这般事无巨细的替他张罗到了?咱们村里老老少少,对你可都是赞不绝口啊。”
两人这般说笑间,东子已是熟门熟路的赶着马车到了楚家学堂门外。这会儿正是辰时末,日阳高照,习习凉风送出院内的朗朗诵读之声,听得刚下马车的里正娘子立时笑开了脸,就是两个孩子都规矩老实了许多。
东子帮忙把车上的物件儿搬了下来,搓着双手笑嘻嘻上前仿似有话要说。蒲草猜得他新婚不久,必是想念分居留在园子里的媳妇儿,于是笑道,“我们要在这里留两个时辰,你这般等着也是无事,不如回园子去瞧瞧吧,记得未时赶来接我们就好。”
东子大喜过望,赶忙行礼道谢,一迭声的保证准时来接,末了跳上马车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里正娘子心里惦念儿子,走去那书院门前探看,正好里面出来个挎着篮子的老婆子,见得她们这般模样就问道,“二位可是来探望家里孩子的?”
里正娘子赶忙称是,那老婆子眼里似有亮色闪过,笑着迎上前说道,“哎呀,不知你们家里的读书郎是哪个?若是知道家人来探,必定欢喜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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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探望(二)
蒲草眼见她这般满嘴客套,却是不提半句拜见先生或者迎他们去后宅之事,心下猜得三分,伸手在荷包里摸了十几文钱塞过去笑道,“这位婶子,我们是从南沟村来的。家里孩子一个叫张贵,一个叫陈胜。劳烦婶子帮忙通报一声,最好能带我们去孩子的住处瞧瞧,可好?”
“好,好。”那老婆子接了铜钱,脸上笑得仿似开了花儿,赶忙上前帮忙拿了两个包裹,一边引着蒲草几人往里走一边热情招呼道,“原来二位夫人是来探望张小相公和陈小相公的啊,这可是巧了,老婆子就是平日伺候他们饮食起居的,常听两位小相公提起家里人,今日总算见着了。”
里正娘子听了这话很是欢喜,手里拎着盒子小筐儿等物快步跟上去客套着,“我家胜哥儿平日没给婶子添麻烦吧,有劳婶子多照料他了。”
那老婆子引着他们穿过院子一侧的游廊和小侧门,低声应道,“没有,没有,两位小相公最是懂礼不过,就是我们先生都常夸他们诗文做的好呢。”
里正娘子听得儿子得夸赞,脸上喜色越浓。蒲草领着两个孩子慢慢随在后面,却是偷偷撇嘴不已。这老婆子一看就是油滑之辈,这些话怕是见到哪个学童的家里人都要说上一遍的。
很快,众人就穿过了一进院子,进了后边二进居所。院子的拐角横七竖八搭了几只木杆,晾晒着许多颜色不一的衣衫。五六个约有十岁左右的小学童手里抓了书本正在那木杆下穿梭笑闹,猛然见得有人进来就立时摇头晃脑装作认真朗诵诗书,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极是可爱逗趣。
蒲草和里正娘子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怜惜,都说十年寒窗苦,争做人上人。那人上人究竟是何等威风暂且不知,只是这般小小年纪就要远离爹娘求学在外,着实是不易之极。
老婆子仿似平日常见这般,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当先开了东厢的左边那间内室请了蒲草等人进去,末了指了那铺三米多长的大炕说道,“张小相公和陈小相公晚上就同另外两位小相公一起住在这炕上。”说完,她又指了对面的两张三尺见方的木桌说道,“平日里写字读书就在桌上,可是方便着呢。”
里正娘子赶忙伸手试试炕上热不热,又去摸索儿子桌上的那摞书本。蒲草四处打量了一圈儿,眼见这住处不算如何舒适,倒也暖和干净,于是心下稍安。
转而又拉着老婆子问询学堂的放课时辰,老婆子得了赏钱,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待得听说还有大半时辰孩子们才能回来,里正娘子就去开了那只儿子从家带来的大柜,拣出几件裹在一处的脏衣衫打算洗涮一番。
蒲草自然也不能闲着,同样开了张贵儿的衣箱子。老婆子指点了两人水井所在之处就借口要去买菜,挎着篮子出去了。
山子和桃花在屋里屋外探看了几圈儿,路上积攒的兴奋劲儿慢慢降了下来,一时觉得无趣就牵了小手去找那几个小学童闲话儿。小孩子倒是容易相处,很快他们就玩到了一处。
不提蒲草和里正娘子如何忙碌,只说那老婆子提着篮子出了大门可没去买菜,直接就进了旁边的一座三进院子。
原来楚先生一家当初归乡,手里也是有些积蓄银两,同时买了两座相邻的院子。那座两进的正好前面授课后面供学童住宿,而这栋三进就成了他们一家三口和奴仆们的居所。
这一日是楚家每月固定的盘账日,楚夫人带了一个大丫鬟和一个管事正坐在二进正房里翻看着账本。突然见得老婆子进来禀报,楚夫人就问道,“学堂那院又有何事?可是你们克扣了菜银,让学童们告到先生那里了?”
“夫人误会了,老奴哪敢啊!”那老婆子听得这话吓得一哆嗦,她平日可是当真没少克扣菜银,但这会儿死活也不能承认啊。她赶忙满脸堆笑岔开话头儿道,“刚才老奴出去买菜,正巧遇到了两个学童的家人来探望,这不赶紧过来跟夫人禀报一声。”
楚夫人两道细眉高挑,放下手里的账册,问道,“哪个学童的家里人?看着可是知礼懂规矩的?”
老婆子暗暗鄙夷撇嘴,自家夫人最是贪财势力,每次有学童家人来探望,她都要这么问上一句。明面上好似极重礼仪,实际上就是问询这家人是否富贵阔绰。
她心里这般腹诽,嘴上却不敢怠慢,应道,“老奴方才简单问了两句,她们自称是从南沟村来的。一个是张贵小相公的嫂子,一个是陈胜小相公的娘亲。两人行事很是大方,老奴不过帮忙引路到后院就得了十几文的打赏呢。”
楚夫人眼里亮光一闪,心下欢喜,嘴里却呵斥道,“我只问你句闲话,你这是答得什么乱七八糟!张口银子闭口铜钱,如此世俗,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辱了我们楚家的书香清誉?”
“是,是,夫人,都是老奴的不是。老奴以后一定改!”老婆子心里骂个不停,脸上却是赔着笑道歉。
楚夫人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没有下次就好。你去请那张陈两家的女子进来坐吧,上门都是客,她们远路而来,怎么也要请进来喝杯茶,这才是礼数。”
“是,夫人,老奴这就去。”老婆子后退几步出了门,走至偏僻处狠狠唾了几口,低声骂着回去了学堂那边。
蒲草和里正娘子刚刚把衣衫洗好晾晒,突然见得老婆子过来说楚夫人相请,两人对视一眼都觉不好推脱。里正娘子赶忙擦手、整理衣衫,蒲草却是回屋拿了一盒点心,又把方杰送的那纸张和墨块分了一半另装一盒塞到了里正娘子手里。
里正娘子愣了愣,继而明白了她的好意就要开口道谢。蒲草却是摇摇头,挽着她随那老婆子去了隔壁院子。
果然,见得两人都有见面礼送上,楚夫人很是热情,唤了丫鬟上茶,又夸赞了张贵和陈胜平日在学堂读书如何刻苦,行事如何知礼大方,听得里正娘子笑得一直合不拢嘴。
蒲草微笑陪在一旁,半垂着头,很少说话。楚夫人那双眼睛几次在她身上的锦缎衣裙和头上的银簪上扫过,甚至特意提起话头儿问询她们家中以何为生,蒲草都是装了羞怯模样简单应答两句。里正娘子自然也不是那傻透气的蠢人,往往三两句就把话头儿又岔了过去。
如此这般,三人说了好半晌闲话,楚夫人也没套问出两家底细。而学堂那边已是敲响了放课铜钟,楚夫人无奈,只得笑盈盈端茶送客。
蒲草和里正娘子早就坐得不耐烦,辞别了楚夫人回到隔壁后院儿,见得大大小小十数个学童们从侧门进来,于是就赶忙张望其中找寻张贵儿和陈胜。
到底还是桃花眼尖儿,踮着小脚抻着脖子望了不过半会儿就冲到一个穿了鸭蛋青长衫的少年身前,大喊着,“二哥,二哥,我们来看你了。”
那少年正是离家两月的张贵儿,这小子重回学堂日日与诗书相伴,心情极是舒畅。吃得香睡得好,自然面色红润,个子也是明显蹿高了一小截儿,乍看去倒仿似褪尽了少年的稚嫩,多了三分男子的阳刚之气。
他本来正低头细细回想着刚才先生讲过的诗文,突然被人抱住还吓了一跳,待看清身前的妹妹,立时欢喜得嚷道,“哎呀,桃花,你怎么来了?”
桃花还没等答话,穿了一件宝蓝长衫的胜子随后也从门外转了进来。里正娘子立时小跑儿上前揽了儿子没口子的嚷着,“儿啊,娘来看你了,你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胜子怔愣之后也是红了眼圈儿,难得抱了娘亲的胳膊一迭声的应着,“娘,我都好,都好。你怎么来了,我爹身子可好,两个弟弟也一起来了吗?”
他们母子这般站在门口叙起了家常,直看得随后进来的几个年纪相仿的读书郎都是一脸羡慕。
张贵领着桃花上前给蒲草行了礼,微微红着脸道谢,“真是劳烦嫂子赶路来探我了。”
“说什么客套话,都是一家人。”蒲草扶了他,又开口喊得里正娘子,“婶子,咱们进屋去说吧,别挡了个各位小相公的路。”
里正娘子听得这话,赶忙扯着儿子避开门口位置,那几个读书郎都是摆手客套,很是和气的样子。
众人进屋坐下闲话儿,桃花倚在哥哥身旁,兄妹俩不时说笑几句。山子看在眼里很是吃味,撅着小嘴往姐姐怀里挤着,惹得众人都是好笑。这般,几人一时说起家里忙的活计,说起村里各家的琐事,很是欢喜热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学童笑嘻嘻跑进来传话说吃午饭了,众人这才歇了话头儿忙碌起来。蒲草把那个装了几十个肉包子的篮子递给张贵儿,要他拿去厨下热热分给其余同窗,里正娘子也是拿了十几个咸鸭蛋,要儿子一同去送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