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头儿也是心虚之极,眼珠子丢溜乱转,盘算着一会儿若是两村动了手,他好如何领着后生们脱身,毕竟这是南沟村的地盘,他们失了站脚的道理,哪里还能打得赢啊。
陈里正也是心窍玲珑之辈,借事狠狠训了朱老头儿几句,末了才仿似施恩一般提出两村结亲。朱老头儿听得大喜过望,对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于是,两人当下就约定明日刘家送副简单小聘礼到孙家,互相换过庚帖,这亲事就算成了。以后若是外人传闲话儿,有这亲事遮掩也勉强说得过去。
自此,刘家这场祸事算是全都解决利索了,村人帮忙把院里院外拾掇干净也就各自散去了。
刘厚生带着春妮站在地上,眼见炕上躺着的老两口眼皮轻轻颤动,就猜得他们已是清醒过来。他心里纵使有千般埋怨万分恼恨,到底还是不能对刚刚捡回性命的爹娘恶言相向,最后只能长长叹气,冷声说道,“家中大祸都处置好了,爹娘不必再寻死觅活。以后几日我会送饭菜过来,待得爹娘身体养好,我们两家就当个普通乡亲走动吧。作为人子,我尽到本分了…”
他说完就扯了春妮出门而去,留下刘家老两口沉默半晌,眼角齐齐掉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落难之时见真情,以前他们到底是被什么糊了眼睛,为何就是看不见大儿的好啊?如今生死关头走一遭终是彻底醒悟,却发现血脉亲情已是被他们糟蹋的半点儿不剩了。可惜,世界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急,过了腊八就是年!贴春联,放鞭炮,穿新衣,戴新帽!欢欢喜喜,大年到!
冬日的村庄大多是安静的,不时呼啸而过的北风仿似最刁钻的小偷,但凡被它瞄上,就算穿了再厚的棉袄都会被钻透,直到偷去所有温暖才罢休。所以,除了火力旺盛的孩子们偶尔躲过大人的唠叨跑出家门疯玩一阵,街上极少有人走动。
但是,这样的状况一过腊八就被彻底被打破了。欢喜于新年即将到来的村人们忙碌着置办各色年货,更有那年轻后生们兴冲冲翻找出大小渔网、铁钎子、柳条筐,预备结伴去河边打鱼,也给自家年夜饭桌儿上添道好菜。
女人们则是忙碌着洗衣拆被、打扫各个屋子,蒸豆包、枣馒头,若是日子过得宽裕些的,还要给孩子、老人做新袄,走油炸干果和丸子,也是忙得热火朝天、脚不沾地。
这一日,村里男人都聚去里正家里商议明日去打冬鱼之事。小孩子们喜好凑热闹,山子更是早早就笑嘻嘻扯了刘厚生的手,带着一群淘气小子们去听新奇了。春妮带着桃花去看着菜棚,剩下蒲草和喜鹊主仆就坐在堂屋里包起了豆包。
李老太秋时送来的粘苞谷,早就泡的发酵又被碾磨成了浆汁儿,控去水分之后就成了一块块金灿灿的粘米面儿。待得揉匀搓成长条儿,揪上一小团按成圆饼,中间放上一粒红豆馅儿,包裹严实捏一捏就成了一只小巧又圆润的粘豆包了。
喜鹊这些时日住得习惯了,又摸准了大小主子的脾气,越发觉得舒心。她一边同蒲草说着城里的趣事,一边手下包得又快又好。
很快,两人就把秸秆穿成的盖帘儿摆满了,蒲草端起送去灶间上屉蒸。方杰正是背着双手在隔壁院子里走动,不时抻头望向张家门口,终于盼得心爱女子出来,狭长的双眸立刻就弯了起来,低声喊道,“你忙什么呢,这么久都不出来?”
蒲草听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半月前硬是借口豆芽卖得快,来回取运太过麻烦,劝得李家兄嫂几人直接把豆芽作坊搬到了白云居后院。而他随后又说城里住的憋闷,满心感激的春妮夫妻自然立刻就邀请他住进了自家的空屋。
于是,这半月他们倒是日日都要见上几面,他的一日三餐当然也都是她在照管。
“你当谁都像你那么清闲,我忙着置办吃食准备过年呢。后日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儿了,你不回城去主持祭灶啊?就是酒楼里也该盘账发红包了吧?”
方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浑不在意的笑道,“家里自有奴婢们张罗,若是用到我这主子动手,那留着他们也就无用了。酒楼里更是有洛掌柜,也不需我这东家亲自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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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冬捕鱼
蒲草笑着瞪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这地主老财,再不回去看着金银箱子,小心被人家把你的家底儿都搬跑了!”
方杰最喜蒲草这般狡黠娇嗔的模样,仿似这一刻,世间的所有灵动之色都汇聚在了她那张不足巴掌大小的脸孔上了。他每次只看上一眼,心下就会欢喜雀跃不已,“搬走就搬走吧,左右最重要的宝物我日日看守着呢,其余都是身外物!”
蒲草听得脸红,刚要跺脚叮嘱他以后少说这样的情话,不想眼角突然瞄到张贵儿从院外进来。她赶忙给方杰使了个颜色,转身迎上去问道,“贵哥儿,狗剩儿还没有消息吗?”
张贵点头应道,“还没消息呢,二叔二婶子找遍了周边几村,平日同堂兄相熟的那几人也都不见影子了。大伙儿都说,兴许他们是在哪里找到财路,又怕家里人拦着,这才偷偷跑出去闯荡了。”
蒲草笑道,“这话也有道理,狗剩儿这般年岁早该出去闯闯了,兴许哪日就衣锦还乡了。”说完这话,她很快就转了话头儿问道,“明日村里人要去河套打鱼,你可想跟去凑个热闹?”
张贵儿摇头,“过了年就要去学堂了,我还是在家读书练字吧。”
“那也好,晚上我准备几样年礼,明日再央东子赶车送你去学堂先生那里拜个早年。咱们把礼数尽周全了,待得年后去读书,先生必定也能多照料些。”
“多谢嫂子想得如此周到,我必早去早回。”张贵儿大喜,躬身行礼道谢。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蒲草目送张贵回了厢房,这才走去篱笆旁,脸色略带犹疑的低声说道,“你把那些人抓去哪里了?千万小心别被漏了马脚,否则只一个张二婶子就能闹翻天了。
方杰想起那些正在矿山里卖苦力的小痞子,这会儿怕是也没几个活着了。不过这些阴暗血腥之事,他却不愿蒲草知道,于是伸手指了放在陶缸上的豆包儿岔话儿道,“你那些豆包再不蒸,怕是就要冻实心儿了。”
“哎呀,都怪你!只顾同你说话,都忘记还有豆包要蒸了。”蒲草赶忙跑去抢救她的豆包儿,羞恼的脸色又红了。
方杰笑得眯了眼,仿似他的魅力超越了豆包儿是件极其得意又欢喜的事情。蒲草做了个鬼脸,小声抱怨道,“笑什么笑,小心大牙被冻掉了。”
方杰难得见她这般孩子气,笑得愈发厉害,蒲草只觉脸上热得都能煎鸡蛋了,端了豆包就躲去了灶间。
粘豆包儿这吃食虽然不是多金贵,但一年里却是难得蒸上一次。所以,晚饭时蒲草又多炒了几个菜,打算聚了众人好好吃顿饭。春妮去菜棚子喊了刘厚生,当然方杰也是早早就被请过来了。
张贵儿许是因为明日要去给先生拜年,心情大好,拉着方杰不停说些文章诗词以及学堂里的趣事。两个孩子则缠磨着要刘厚生带他们去打鱼,可惜刘厚生早得了蒲草嘱咐,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蒲草和喜鹊端了两盘金灿灿、热腾腾的豆包从外面进来,笑道,“可以开饭了!”
众人纷纷笑着分宾主坐好,蒲草拿了勺子替大伙儿舀糖霜,眼见两个孩子撅着小嘴一脸委屈就笑道,“山子桃花要听话啊,凿冰捞鱼太危险了,弄不好就会掉进冰窟窿里。到时候感染了风寒,还要喝苦药汤。等一会儿,你们给嫂子帮忙,咱们多做些香喷喷的鱼食。明日等你们刘大哥捞了大鱼回来,咱们就做一桌全鱼宴,可好?”
春妮闻言也是帮忙开口吓唬道,“就是啊,河套那里冷着呢,万一掉水里淹到可坏事了。”
方杰拍了两个孩子的小脑袋,笑着哄劝道,“正好明日我要作画,你们留在家里给方大哥当个帮手,方大哥教你们画灶神和门神,可好?”
两个孩子本就不是那倔强不听话的脾气,又听得可以亲手画门神,到时候同小伙伴们显摆也是很骄傲的事,于是瞬时就把捞鱼扔脑后去了,欢欢喜喜嚷着还要把他们的小狼狗画上,方杰自然应下。
众人热热闹闹一边吃着又粘又糯的豆包儿一边说着闲话儿,很快天色就彻底黑了下来,众人各自散去安睡不提。
第二日一早,刘厚生拎了一罐“秘制鱼食”,拿着各色工具就同村人汇合在一处去打鱼了。张贵儿也穿了一身崭新的石青锦缎袍子,头上扎了同色方巾,腰上悬了一只大鹏展翅荷包,拾掇得三分贵气七分文雅,然后拎了蒲草精心准备的年礼,一脸喜气的预备去给先生拜早年。
桃花生怕哥哥冻到,小跑着抱了羊皮袄送到爬犁上,张贵儿却是皱眉不肯披。东子正整理马笼头,眼见桃花瘪了小嘴儿一脸委屈就劝道,“二少爷若是嫌皮袄不体面,就只路上披着,到地方之前小的再提醒您解下就是了。”
张贵儿还想再说什么,抬头却瞧见蒲草从屋里出来,赶忙就把皮袄罩到了身上应道,“好,咱们赶紧上路吧。”
东子心里暗笑,嘴里却是高声应了,一甩鞭子出了院门。
村里男人们都去河套打鱼,女人们难得有这样“称霸天下”的时候,纷纷聚在一处缝着孩子们的新衣,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儿。
春妮好热闹,早早抱了布料和棉花跑去了陈家,蒲草嘱咐喜鹊关了院门看家,然后就带着两个孩子进了温室。
方杰刚刚铺开宣纸、摆好各色颜料,见得他们进来就笑道,“掌柜的,今日要画几张财神灶神啊?可会付小生几两润笔银子?”
蒲草一边打了水放到炉上烧着,一边笑着打趣道,“哪里来的书生,怎么如此不知礼,财神和灶神是请回来的,怎么能说是画?小心灶神上天告你的小黑状!”
方杰哈哈大笑,“掌柜的口舌太过锋利,小生甘拜下风!”
山子和桃花听不懂这些话,但眼见嫂子和最疼爱他们的方大哥都是笑得欢喜,于是也跟着叽叽咕咕笑起来。末了,又很是好奇的伸着小手去摸那些颜料,方杰赶忙替他们挽了袖子,不时找些递水或者研墨之类的小活计交给他们去做。两个孩子自觉得到重用,小嘴紧紧抿着,一脸认真的忙碌着。
蒲草拎起水壶去浇水,那细密的水线撒向那池三寸高的菠菜苗,小苗儿得了雨露滋润,欣欣然舒展开了叶子,欢快的招着手。蒲草笑着替它们晃去叶片上的水珠儿,偶尔扭头同执笔在手的方杰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笑得温暖又满足。
有时候,幸福这东西真的很简单,就是这寒冷冬日里的一室温暖,是这孤单冷寂之时的相依相伴,亦或者只是这么对视一眼,笑意涌满心田…
眼见太阳西斜,村里的男人们还是没有回来,各家女人心里惦记,就带着孩子去村头张望。终于在天色将暗之时,盼回了满载而归的男人们。
刘厚生欢喜站在院门外高喊,两个孩子听得动静儿疯跑出去迎接,两只已是长得半尺有余的小狼狗也是甩着小尾巴跟了出去,绕着刘厚生脚边的大柳条筐汪汪叫个不停。
春妮和蒲草眼见筐里装满了尺许长的鲫鱼和白鲢,也是欢喜嚷道,“哎呀,真是大丰收了,这些鱼足够吃到开春儿了。”
刘厚生乐得大嘴咧着,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说道,“多亏蒲草妹子拌的那鱼食,撒下去没一会儿就聚来好多大鱼。若不是剩下半桶被董四抢去了,我还能再多捞两筐回来呢。”
“行了,这些就够吃了,咱不贪心。”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笑着,合力抬了柳条筐进院子。冬日里,户外就是农家人天然的保鲜大冰箱,随便找个雪堆把鱼一条条扔进去,再洒上半桶水,不过片刻就冻结实了。待得何时想吃就刨两条出来,保管同刚捞出之时一般新鲜。
晚上,蒲草亲自下厨红烧一条,清蒸一条,又炸了个鱼段儿,煮个鱼丸汤,果然折腾了满满一桌全鱼宴席,吃得众人赞不绝口,两个孩子孩子更是吃得同小花猫一般津津有味,蹭得满脸都是油腻。
刘厚生听得方杰明日要回城去,一定要他带上几条大鱼。张贵儿也是一脸不舍,请他早些回来一同研习诗文。两个孩子这个闹着要糖葫芦、那个要花灯,都是抱着方杰的胳膊不放,一时间方杰倒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蒲草眼见他眼角的余光不时扫向自己,猜得他心里必是得意,于是偷偷撇撇嘴,起身去灶间盛鱼汤。
不想,那鱼汤才盛进盆里一半,她就被拥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方杰低低闷笑,“怎么,可是嫉妒我比你人缘儿好?”
蒲草伸手掐了他一记,小声辩驳道,“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儿呢,倒是你,年前不能再回来吧?”
“嗯,正月初六酒楼开业之后,我才有空闲过来。”方杰低头轻啄一口心爱女子的红唇,极是不舍的叹气道,“不如你们都搬去城里住吧,那样我们日日都能相见多好。”
“哼,才不呢!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距离产生美吗?”蒲草嗔怪得用脑门儿装着他的下巴,笑道,“我们若是日日相见,我许是就发现你喜好喝花酒、赌钱、睡觉不洗脚,诸多陋习…那你这翩翩佳公子,可就彻底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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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新年到
方杰听得好气又好笑,抬手敲敲她的脑袋说道,“你这小脑袋里,整日都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从不赌钱喝花酒,每晚都沐浴,怎么会像你说的那般不堪?”他说完这话仿似还觉不解气,又惩罚般狠狠吻上了那两片嫣红的唇瓣,直吻得蒲草脸色涨红,这才松开她告诫道,“赶紧跟我认错!”
蒲草大口喘了半晌气,撅嘴刚要抗议,突然瞧得他又要低头吻过来,赶紧伸手捂了他的嘴,一迭声道歉,“好了,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编排你了。咱们都出来这么久了,你快回去吧,一会儿春妮该找来了。”
方杰听得这话,手下越加用力的抱紧了心爱的女子,叹气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光明正大的把你抱在怀里啊?”
“会有那一日的,但…不是现在!”蒲草笑嘻嘻推着他出了灶间,转身又在灶下添了一把柴禾,把那早已半凉的鱼汤重新烧沸,这才盛进大碗里端去堂屋…
腊月二十三祭灶日,天色擦黑的时候,春妮两口子就回去自家张罗了。
蒲草也在灶王像前摆了个小桌儿,放了一盘麻糖、一盘枣馒头。张贵儿这张家唯一的男丁儿,抱了一只红公鸡跪在桌前磕了头,烧了几张黄表纸。
蒲草伸手在灶王嘴上抹了麻糖,带着全家念叨了两句,“灶王爷,骑红马!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末了,山子又兴冲冲跑去屋门外点了一串爆竹。在砰砰乓乓的脆响里,灶王爷就被打点的乐呵呵上天做全年总结汇报了。
自此,张家历经劫难后的团圆年,也是蒲草来到异世的第一个新年就拉开了帷幕。
二十四走油日,张刘两家今年发了财,蒲草和春妮谁也不心疼那十几斤素油,咕咚咚倒了半锅。干果、麻花、油炸糕、肉丸子、素丸子、面鱼儿,但凡能想到的花样吃食都炸了个遍,那油津津的香味直飘出院子溢满整个村庄。自然也引来大批的淘气小子,各个都是笑嘻嘻趴在门口探头探脑。
蒲草也不是吝啬的人,喊了山子端出去一大盘给孩子们分了个精光,结果张家军又收了一串儿小兵。想着以后每月“粮草”又要多费二斤面,蒲草只觉这次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二十五扫灰棚,张家大大小小,一早晨起来就分好了活计,张贵儿带着山子扫院子、清残雪,蒲草带着喜鹊和桃花整理粮仓和库房,力图把整个院子都打扫的一尘不染。
二十六洗福禄,温室里烧了大桶的热水,张家上下连同春妮夫妻轮换着好好洗了个澡。陈家想让孩子们沾沾福禄,却又怕天冷染了风寒,于是陈大娘亲自上门同蒲草打了招呼,入夜的时候就让大力带了胖墩儿进温室洗洗。兄弟俩个很懂事,洗过澡等待头发烘干的那么半会儿,还帮着刘厚生劈了一大堆儿木绊子。
这样一日日忙碌下来,很快就到了二十九小除夕。早起刚刚吃过饭,里正家的胜子就来请张贵儿同他一起给村里乡亲写对联,张贵儿自是欣然同意,换了一身新衣裳,抱着他的笔墨砚台就赶去了。
蒲草一边盘算着平日同各家的人情礼分儿,一边指挥着喜鹊装篮子。
不必说,里正娘子是第一份儿。她是桃花的绣活儿师傅,平日又待桃花疼爱之极,这时候总要送份厚厚的年礼表表谢意。
喜鹊把各色吃食拾掇了大半篮子,又拿起两个半匹的绸缎问道,“夫人,布料是选石青色织云纹的,还是宝蓝湖绸?”
蒲草抬头扫了一眼,笑道,“宝蓝的吧,里正娘子绣活儿好,正好裁剪了做件儿袍子给胜子开学穿。”
两人正是这般商量着,春妮却是一脸古怪的从门外进来,她上前拉了蒲草的手说道,“蒲草,她居然给我送母鸡来了?”
蒲草听得一头雾水,一边伸手替她拍去身上的雪花儿一边问道,“谁送母鸡来了?你怎么说的没头没脑的?”
春妮拍拍胸口,托着已是微微凸出的肚子坐到炕沿上,这才小声说道,“还能有谁?就是我婆婆啊,刚才她居然送了一只母鸡来,说要我杀了熬汤补身子。你说,她是不是又动什么坏心思了?”
蒲草见得春妮一脸防备模样,忍不住笑道,“都说一日做贼,终生不得清白。这老太太以前真是太过苛待你们两口子了,如今她许是真心想讨好你们,可惜,你们都被折腾怕了,已经不愿相信她了。”
“可不是,我一想起以前那些事儿就觉得心里不舒坦。就是不知道生子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春妮为难的皱了眉头,犹豫道,“要不然我刨两条冻鱼送过去,就当回礼了?”
“行,你也别太热情了。先当一般乡亲那样来往相处。日久见人心,以后若是觉得他们真心改过了,你们再多孝顺也不迟。”
春妮得了主意,脸上立时就去了愁色。心里盘算着自家也要走礼,又说了两句闲话就赶紧跑回去准备了。
晌午时候,东子同王管事赶了两只爬犁上门,拉走了菜棚子里所有能割下的青菜。虽是到得年底酒楼也歇噎关门了,但是各路人马却是差点踩破了念恩园的门槛子。
他们都是报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匀回几把青菜,让自家或者上官的年夜饭桌上儿添点绿色。于是,这青菜并没有因为酒楼歇业而滞销,反倒更显紧缺了。
如此忙忙碌碌,终于到了大年三十这一日,家家户户都早早起了床,迫不及待的迎接新年的到来。
村里的小孩子们大半都穿了新衣、新棉鞋,淘气小子们腰上多挂了个荷包,满满装了十几个爆竹,手里掐了几截香头儿,偶尔趁着大人不备就跑去灶间撅着屁股点个火儿,然后乐颠颠聚到街上比赛放爆竹。
偶尔有那手脚笨又粗心的小子落了一两个爆竹在灶眼儿旁,女人们烧火时带进锅底,那爆竹就“咣”得一声炸开来,震得铁锅都颤了三颤。女人们受惊气恼难免要高声喝骂几句,惹得护孙心切的老人们直瞪眼睛。女人们无奈,只得放过了淘气儿子的小屁股。
小丫头们比起淘气小子则要文静许多,各个穿着新袄裙就怕弄脏了,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免得鞋子沾了雪花,偶尔聚在一处玩耍也是拣个布口袋和嘎拉哈,懂事又乖巧得惹人倍加疼爱。
张家因为还在孝期,不能贴窗花也不能贴对联,只能贴两张门神和灶神。蒲草总觉得少了许多过年的喜庆味道,很是遗憾,于是就转而把心思都用在了一家人的穿戴上。
喜鹊原本在方府就是掌管衣饰的,针线活儿极好,对城里流行的款式和花色又极熟悉。所以,这次有这样的机会,她是打定主意要大显身手,好好给主子看看她的本事。
于是,她没黑没夜的忙碌了七八日,终于在年前把衣衫都赶了出来。
山子那淘气小子得了一套宝蓝色的袄裤,领口袖头都镶了月白的牙边,绣了浅浅的云水纹,穿在身上极是干净神气。
而桃花得的则是一件素锦对襟儿小袄,胸前用浅黄的丝线绣了大朵大朵的桃花,下边配了一条浅蓝色百褶裙,脚上套了一双兔皮小靴子,外翻着一圈儿雪白短毛,真是俏皮又可爱。
蒲草这一家之主,喜鹊自然准备的最是用心。平日里,蒲草常因为身份尴尬而被人轻视,这次倒是意外得了些好处,不用守孝自然也就不必忌讳颜色。
喜鹊琢磨了几晚,替她做了一件葱绿色妆花通袖袄外加一条鹅黄织锦木兰裙。
早起之时,喜鹊兴致勃勃服侍主子穿好衣裙,又手指翻飞极灵巧的替她绾了一个双螺鬓。待得最后插上那只青草簪子,直让跑来显摆大红袄裙的春妮看直了眼,一迭声的嚷着,“蒲草,你真是花仙子下凡了,我这么看着就觉得…嗯,好像春天来了呢?”
喜鹊听得春妮这般说,真比自己得了夸赞还要欢喜,秀气的小下巴不自觉的就高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