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日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若是有热闹可看还罢了,平常无事谁会跑到街上喝风啊。村中乡亲自然各个都是摇头,纷纷应着不曾看到。
里正也是无法,同几位老爷子商量了两句,还是觉得这事儿的关键就在刘水生身上,毕竟他是看着宅院的,多少也该知道些实情。于是,众人又散到整个村子里搜寻刘水生,甚至连周边的小山上、河套边都是仔细翻找过了。
刘厚生先前被贪心的爹娘气得避去了温室,连午饭都没有出来吃,自然也是不知老宅里又出了这样的大事。
若是依照春妮的本心,她是死活也不愿意再与刘家有半点儿瓜葛。但公婆丢了棺材本儿,小叔失踪不见,哪个也不是小事儿。何况村里人又都在帮忙找寻,他们这当儿子儿媳的,怎么说也不好冷眼旁观。于是,她犹豫半晌,到底找去温室同自家男人说了个明白。果然刘厚生听得之后,虽是气得额角青筋暴跳,最后还是黑着脸赶去帮忙了。
李家人坐在屋子里商量起这事儿,怎么琢磨都觉刘家这四十两的巨债最后还是要落到春妮两口子身上,于是各个都是替他们犯愁,却是半点儿办法没有…
蒲草听得春妮气哼哼说完这事,也是皱了眉头。刘家种菜不成,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这遭贼失窃就有些诡异了。
哪个江洋大盗再是闲极无趣,也不至于大冬日的跑一个小山村偷上区区几两银子啊。这事儿啊,说不得还是刘水生拿了银钱跑掉的可能最大,但这事儿没有确实证据,她也不好随便说出口。
春妮等了半晌不见她说话,就催促道,“蒲草,你倒是说说啊,这事儿要怎么办啊?”
蒲草好气又好笑,瞪了她一眼嗔怪道,“我又不是城隍庙算命的瞎子,找人这事儿我也不擅长啊。还是等等吧,找到刘水生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说完这话又笑着同李老太说道,“大娘,你和我大爷也出来两日了,家里的活计可有人照应?是不是该拾掇一下回去了?”
春妮正是懊恼,不等娘亲接话就当先应道,“蒲草,你怎么撵我爹娘呢?我婆家闹出这事儿,我爹娘这会儿走了,别人不得说我们李家不近人情啊?”
“就是闹出这事儿,大爷大娘才更该早些回去啊。”蒲草笑嘻嘻拍拍春妮,又道,“你若是舍不得大娘,等这事儿过去了,再让东子赶爬犁去接一次就是了。”
李老太一时也没想明白蒲草为何撵她这时候回去,李老爷子却是个精明的,吧嗒了几口旱烟就猜出了其中因由,于是开口应道,“铺草说的对,咱们是该回去了。刘家的事自有生子自己拿主意,咱们在这里帮不上忙,他怕是也觉脸上无光。”
老爷子这话一说出来,李家众人齐齐恍然大悟,纷纷点头不已。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们一家倒是好心打算帮忙,但是在刘后生看来,他们一家不知道这事儿,恐怕才是最好的。
春妮虽然有些舍不得爹娘才住了一日就要回去,但是自家男人的倔强又好脸面的性子她又清楚,当真就是爹娘不在才更好些。如此,她也就不再拦阻,起身里里外外拾掇了好些肉菜和骨头,这才送了李三叔赶着牛车出村走远。
刘后生经过自家门前,进来喝水的功夫,听得媳妇儿说起丈人丈母已是回了李家村,心里隐隐就觉松快了许多。再听得老两口留话要他多顾念爹娘生养之恩,他更是三分感激七分遗憾,直道这样明理的老人,为何就不是他的亲爹娘?
如此,南沟村里老老少少折腾了半下午,几乎是连老鼠洞都翻检了一遍,可是照旧没有见得刘水生的影子。
众人都是又累又饿,待得重新聚回刘家,同族老和里正回报一声之后就想要转回自家垫垫肚子歇一歇。可是刘家老两口却是死活拦在门口不肯放人,哭闹着缠磨众人一定要帮他们把儿子和银子都找回来。
刘厚生眼见里正和族老们脸色已是不好,就出声劝慰说道,“爹娘,大伙儿帮忙找寻了半下午都是累了,外面天色又黑得看不清,不如明早起来再找二弟吧。到时候我带人进城去询问看看,实在不成就报官!”
李老太本来正捶着胸口哭个不停,一听大儿这般说话,立时窜上前抬手就给了他两耳光,高声喝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畜生,那是你亲弟弟!如今他走丢了,你居然都不急着找找,你是不是盼着他在哪里冻死,还是盼着他被贼人掠去了?然后这家产就都留给你了,是不是?”
刘老头儿也是抬腿猛踹儿子,帮腔骂道,“兴许就是你这畜生勾结了贼人,偷了家里的银子,还害了你弟弟?要不然埋在地下的钱罐子怎么会被翻出来,一定是你起了贼心…”
刘厚生仿似被打懵了一般,直愣愣站在那里任凭爹娘拳脚相加。几个村人实在看不过眼,上前扯开了累得气喘吁吁的刘老头老太太。刘厚生深深的望了他们一眼,继而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开了,再没回头…
刘老头老太太原本他怎么也会辩解几句,不想见得他就这般走了。两人都是怔愣了好半晌,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发虚。但是屋子里聚了众多乡亲,他们又不好露出后悔模样,于是恨恨骂道,“这三棒子打不出个屁的畜生,定然是被我猜中了,自觉没脸…”
“你快闭嘴吧!”里正实在看不过去,第一个开口喝骂道,“这事儿怎么看都跟生子没有半点儿干系,你们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儿打他,以后还让不让他抬头做人了?”
“就是,生子有啥错啊?你们平日宠着老二也就算了,这时候家里有事不指望老大,居然还拿他撒气,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老糊涂!”孔五爷也是一脸恼怒,开口帮忙抱打不平。
“可不是,生子都是分家了,哪里知道银子埋在何处?倒是老二日日在你们跟前,怕是最清楚不过,要怀疑也应该怀疑老二才对啊。”
众人原本心里就猜测是刘水生监守自盗,但是刘家老两口一口咬定是贼人上门,他们谁也不好硬说人家儿子就是贼啊。这会儿大伙被拦着不让回家,又见刘厚生无辜被打,于是就半气恨半同情就喊了出来。
刘老头儿老太太不知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还是太过相信小儿子,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大声反驳道,“不可能,我儿孝顺着呢,怎么会偷自家的银钱?”
众人眼见这老两口如此冥顽不灵,再想想他们对待大儿的薄情苛刻,更是觉得再如何出力帮忙也不会落下好处,于是谁也不愿再浪费口舌,纷纷同里正和几位老爷子打个招呼,就快步离开了。
孔五爷起身指了还要拦阻众人的刘老头儿斥骂道,“你们俩就折腾吧,等将来老了,床前没有儿子孝顺,看你们跟谁哭去。”说完这话,老爷子也气哼哼出门了。
刘老头儿许是打定主意嘴硬到底了,梗着脖子追喊道,“不劳五叔惦记,我还有水生孝顺呢…”
他这话音未等落下,就听得院子里突然喧哗吵闹起来,很快两扇木门就被人“哐当”一声踹得大敞开来,直吓得屋里众人都是狠狠一哆嗦。
里正捡起掉落在桌上的烟袋锅,一脸恼怒的看向门口,心下猜测到底出了何事。结果这一望,却见来人还是个平日熟识的,正是东山后杨树村的里正朱三贵。
要说翠峦城周边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个小村子,每到秋日送粮或者府衙有事召唤,他们这些里正就会聚到一处,时日久了,各个都是混了个脸熟儿。而这杨树村因为离得南沟村最近,所以平日走动最多,两人相处很是亲厚。
但是这般大晚上的,也不是窜门的好时候啊。陈里正扫了一眼朱三贵身后那十几个年轻后生,居然各个手里都拿着镰刀、扁担灯舞,仿似凶神恶煞一般。他更是疑惑恼怒,高声问道,“朱三贵,你这是干什么?大晚上舞蹈弄棒的,要打人不成?”
不等朱老头儿应声,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后生却抢了话头,开口就问道,“这李可是刘水生家?他人呢?让他赶紧出来,我今日若是砸不死他,我跟他姓!”(单更的时候都是晚上八点更,谢谢朋友们支持,我过了这个坎儿,写的顺了就加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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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私奔
这后生说着就抄起手里的镰刀要往屋里搜寻,刘老头老太太早吓得傻了眼,别说上前拦着,恨不得直往里正身后躲。
里正气得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恼道,“这是谁家的后生,懂不懂规矩?有话说清楚了,哪有进屋就搜人的?”
朱老头儿伸手扯了那后生一把,脸色有些尴尬的说道,“陈兄弟啊,今日我们是来的有些鲁莽了,不过这也是逼不得已。我们村里老孙家的小梅找不着了,晌午的时候有人看见这刘家老二在孙家院子前边转悠过,所以,我这才带人来问问,是不是小梅过来…做客了?”
这朱老头儿几句话说得委婉,但是屋里众人谁也不是傻子,一个未出嫁的闺女怎能随便去陌生人家“做客”,说不得这其中必定有些缘故。
陈里正同几位族老对视一眼,脸色都是黑得厉害,他们这里也是百般搜寻不见刘水生,如今孙家又找上门要闺女。不必猜也知道,这刘水生必定是卷了银钱、拐了人家闺女一起私奔了!
刘老太太听得人家上门来找闺女,还愚蠢得以为人家弄错了,壮着胆子呵斥道,“你们村的闺女找不到了,跑我们家找什么?我家儿子还丢了呢,哪有空闲给你们帮忙?”
朱老头儿一听这话儿立时抓了把柄,瞪眼道,“刘水生这小子也跑没影子儿了?好啊,这分明就是他拐了孙家闺女,今日这事儿咱们可得好好掰扯几句了!”
里正和几位老爷子气得恨不能一棒子敲晕刘老太,低声呵斥道,“你那脑袋是榆木做的啊,怎么就想不明白?你家水生必定是早与孙家闺女有些来往,今日一见惹了祸事就卷了家里的银钱,带着人家闺女跑了。”
“你胡说!我们水生还说要成亲娶媳妇给我生孙子呢,他怎么能扔下我和他爹跑了…”
里正被刘老太那“胡说”俩字,气得脸色更黑,想来想去都觉这刘家不识抬举,实在帮不得。于是一甩袖子恼道,“好,我是胡说!那你找明事理的去吧,这事儿村里不管了,你们自己处置吧!”
他说完这话,就带了一众早就不耐烦的老爷子和乡亲们呼啦啦散了个干净。
刘家老两口这下可有些着慌了,还要撵出去求情道歉,可惜朱老头儿却是拦了他们说道,“你们这是想一起跑了不成?刘水生拐了小梅,你们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个说法,否则你们就别想出这个院子!”
刘老头儿心里恼火,冲口就骂道,“给你个狗屁说法,我们儿子还不见了呢!说不定就是那个什么小梅勾引了我们儿子…”
那年轻后生许是小梅的兄弟,不等刘老头这话说完,嗷得一嗓子就蹦了起来,上手抓了他的衣领子就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居然敢往我姐姐头上泼脏水,你当我们老孙家是好欺负的不成?”他说着就扭头去喊身后的十几个后生,“兄弟们都给我动手砸,我娘在家哭得眼睛都要瞎了,他们刘家也别想过清静日子!”
那些后生们各个都是年轻气盛,只有怕事情小了闹得无趣,哪有怕事大不可收拾的,一听这话,轰然应了一声就举起手里的扁担等物噼里啪啦砸开了。
刘老头儿和老太太急得跺脚高声喝骂,可惜哪有人肯理会啊。他们到底眼睁睁看着家里各处狼藉一片,别说箱柜桌椅,就是院角的鸡窝都被人踩得扁平。
那后生眼见咂得差不多了,就悄悄同朱老头儿对了个眼色,朱老头儿这才上前打圆场说道,“刘兄弟啊,这孙家小子也是心疼姐姐,行事莽撞了些。不过,你家水生拐了孙家闺女确实不对。这事儿怎么说,你们刘家都要有个交代。今日天色太晚就先算了,你们也好好商量一下,明日我们再来要个说法。”
那后生狠狠一脚又把身旁的椅子踹得散了架子,恶狠狠附和道,“哼,你们若是不给个交代,下次砸得就不是东西了,说不定就是谁的脑袋!”
刘老头老太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哆嗦着挤在一处,眼见这些凶横的后生出了院子走远,两人也顾不得关门了,撒腿就往大儿家里跑。
只是,他们大难临头终于知道大儿可靠了,刘厚生却是心死如灰,一头扎进温室天塌都不愿理会了。
春妮更是心疼自家男人当着众人的面被打骂,早早嘱咐兄嫂熄灯,然后也跑去蒲草房里睡了。刘老头老太太拼命敲着院门,大声喊叫,刘家院子就是无人应声。
刘老头儿又气又急,想要翻过石墙跳进去,无奈老胳膊老腿儿不顶用,爬到一半就摔了下来,差点儿没把骨架子摔散了。
刘老太这次难得开了窍,猜得大儿定然是不愿意见他们,于是骂咧咧扶着老头子回了家,一心盘算着明早天亮大儿总要开门吧,到时候他们哭上两声、说两句好话也就哄得他担下家里的祸事了。
他们算盘打得是千好万好,可惜第二日一早还没出门就又被杨树村人堵在了家里,争讲吵闹半晌还没等说出个一二三来,富贵楼的孙掌柜又是一脸灰败之色的赶来讨债了。不过,这次他身后可没有小厮随身伺候,而雇来的马车里也堆满了行李,倒是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
原来昨晚钱大富听得青菜生意泡汤了,恼恨之下,半点儿都没念及孙掌柜多年的功劳苦劳,立时就撵了他出门。孙掌柜开口讨要养老银子,钱大富却更是干脆,直接就把刘家的欠银“赏”他了。孙掌柜气得暴跳如雷却也没有办法,就指望着今日上门要了银子就赶回南方老家养老去。
两方人马齐聚一堂,刘家可是彻底热闹了,村里各家听得那院子里不时传出喝骂之声,好奇之下都撵了孩子去探听消息,但自己却是死活不肯露面。
刘老头老太太被逼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有心交人,小儿子却不见踪影,有心还钱,存银又是半文未剩。两人只得轮流留下当人质,剩下一人就跑去里正和几位老爷子家里央求他们出面帮忙转圜。可是几位老爷子们不是借口风寒就是腿疼不良于行,里正也是避出了门。待得最后转去大儿家时,更是连大门都没进去。
刘老头老太太这般处处碰壁就耷拉了脑袋,一日之间头发白了个彻底。这般闹到晚上,杨树村的人放了狠话散去,孙掌柜也带着车夫借宿到邻居家里,坐等他们明日给说法。
老两口孤零零坐在堂屋子里,相对无言,终于开始反省怎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他们这一段时日,甚至这些年到底都做错了什么?为何大儿与他们形同路人,最疼爱的小儿也是卷了银钱远走高飞,抛下他们不管,甚至村里人都是冷眼旁观,嘲讽不断…
冬夜里,寂寞的寒风呼啸着在山村上空飞过,无数大小雪粒子被它挟裹着噼啪砸在窗棂上,传入难眠之人的耳里也越发清晰。张家正房里一灯如豆,蒲草坐在亮光处仔细记着日用账目,偶尔伸手替两个熟睡的孩子掩掩被子,脸色平和又温暖。
春妮儿翻来覆去怎么想都觉心烦,干脆披衣坐起,拉着蒲草的手小声问着,“蒲草,你说我是不是傻透气了?平日里那么恨我婆婆苛待我家生子,如今眼见他们被人这般逼迫,我怎么又觉心里不好受呢?”
蒲草合上账本,拾掇好笔墨,脱衣躺倒她身旁笑道,“平日,你还总骂我心软好欺负,其实你才更烂好人。我觉得这次让你公婆多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是好事儿,等到明日那些人闹得最凶的时候,你和生子出面安排一下,拾掇个一抬小聘礼给孙家送去,承认那闺女是刘家媳妇,勉强替杨树村遮个羞,估计孙家就不能闹了。至于孙掌柜,他已是被富贵楼辞退,必定着急回老家,哪有功夫在这里缠磨,拖他几日,兴许给个几两银子,就把契纸拿回来了。”
春妮儿听得蒲草盘算得这般明白,就放下了心里大石,长松一口气埋怨道,“你这死丫头,怎么不早说给我听,害得我这两日都没吃好睡好。”
蒲草好笑,摸索着伸手掐了她一把,笑道,“你整日就知吃睡,都快变成猪了。这事儿你就别惦记了,明早起来也去劝劝生子,装装贤惠媳妇儿。”
“哼,我本来就是贤惠媳妇儿,还用装啊。”两人笑闹了两句,又商量好明早的饭食就慢慢睡了过去。
可惜,蒲草到底不是真神仙,盘算得再好终是有出岔子的时候。
刘家隔壁邻居不知是不是因为与刘家住得最近,也沾染了刘家的吝啬薄情。昨晚招待了孙张掌柜和那车夫吃住,邻居家的老婆子很觉吃亏。一大早晨就端了陶盆上门,琢磨着敲打刘老太几句,也讨些粮食回去。
不想她怎么喊叫屋里都是无人应声,这老婆子一生气就推门闯了进去。结果,下一刻尖锐的惊叫之声,响彻了整个南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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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备年
蒲草一家早起围在一处吃饭,桃花和山子手里捧着一碗蛋羹只吃了几口,就眨着大眼睛央求嫂子,要把剩下大半碗拿去喂他们的新伙伴—那两只小狼狗。
蒲草的原则就是只要不涉及品行道德,两个孩子有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只盼他们能有一个快乐又值得回忆的童年。于是,两个孩子在被告诫了几句吃食珍贵、下不为例之后,就乐颠颠的跑去屋角喂小狗了。
张贵眼睁睁看着那蛋羹进了畜生的嘴巴,心下很是不喜,眉梢儿急速跳动几下就要开口甩几句圣人之言。不想这时,院子外面却磕磕绊绊跑进来一个村人,高声喊着,“生子呢,生子呢?快让他回老宅,他爹娘喝卤水了!”
春妮惊的手下一松,饭碗“咣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她提起裙子就往后园疯跑报信儿,很快他们夫妻俩都是脸色惨白的奔去了刘家。
刘家正房里这会儿已是聚了好几十人,帮忙拍背的、换水的,都是忙得脚步沾地,各个脸色复杂难言。
里正紧紧捏着手里的烟袋锅儿,满地转着圈儿,好不容易见得刘厚生赶到,立时上前拉了他说道,“生子别着急,你爹娘这是一时想不开喝卤水了。幸好喝得不多,村里人发现又早,刚才从村头豆腐坊端回浆子灌进去了,这会儿瞧着许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春妮听得这话儿,心里高高提着的那口气一松就腿软得坐到了地上。刚才这一路她脑子里跟打雷一般轰轰作响,乱起八糟什么都想了一遍。他家公婆就是有一千一万个不是,那也是长辈,这次他们要是真被阎王招到地府去了,别说生子一辈子心里不好过,就是十里八村的流言都能压得他们夫妻再也别想抬头做人,以后家里孩子出嫁,儿子娶亲免不了都要受连累啊。
刘厚生扭头瞧得炕上半躺的爹娘脸色虽然惨白,但胸口却微微起伏着,他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伸手扶了春妮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里正想起一会儿杨树之人又要上门来闹,就皱了眉头劝道,“生子,你爹娘再有不对,如今闹到这地步,你也不能撇下不理了。还是想个办法,先把外人都打发了吧。”
春妮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了,听得里正这般嘱咐就赶忙把蒲草昨晚交代的应对之法说了一遍,里正捋着胡子不停点头,“蒲草这话有道理,等会儿朱三贵上门我就找他说说。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若是遮掩过去对两村名声都好。只是…孙掌柜那里我怕是说不上话啊。”
刘厚生看向春妮嘴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开口。春妮猜得他这是要动自家存银,又怕她舍不得。但是这般时候怎能吝啬,她极力忍着心疼说道,“当家的,我这就回去把那十两银子都取来,孙掌柜着急赶路回老家,兴许极容易就把契纸还回来了。”
刘厚生见得媳妇儿这般明理,感激得红了眼眶,但是碍于众人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屋里众人都是一村住着,平日最是清楚刘家老两口如何对待这儿子儿媳。如今瞧得他们这般行事,各个都是心下感叹,真是歹竹出好笋!这刘家老两口为人处事最是差劲,偏偏生了个好儿子,娶了个好媳妇…
孙掌柜早起听说刘家出了这等大事,他就觉手里掐着的契纸立时成了烫手山芋。若是刘家去府衙告他个逼死人命,先不说最后能否脱身,就是上下打点府衙也要几十两银子啊。他心里后悔不已,早知会是这般结果,就宁可把这契纸扔了也不来讨债啊。
他正是忐忑懊悔的时候,刘厚生就带着七八个村人呼啦啦上门了。孙掌柜大惊,还没等刘厚生开口就立刻把那契纸塞了过去,几乎是央求一般说道,“刘兄弟,我可没逼你爹娘拿命抵债1,既然你二弟跑了,这银钱我也不要了,我这就赶路回老家,咱们后会无期!”
他说完就一迭声的高喊车夫出来,俩人七手八脚拾掇了行李,就赶着马车飞跑出了村子。
刘厚生原本还打算多说几句好话,求得孙掌柜高抬贵手减免银两,没想到居然半文未用就拿回了契纸,这简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足足愣了好半晌才赶回去同里正等人说起,大伙儿自然都替他们夫妻欢喜。毕竟农家人存银不易,十两银子都能给闺女置办一副好嫁妆了,省下来干啥不好。
孙掌柜刚走不久,杨树村人就气势汹汹又上了门。南沟村人自然各个都是不愿给他们好脸色,那些后生先前还跃跃欲试,恨不得打上一架,后来听得刘家老两口差点被逼了结性命,立时就蔫了下去,乖巧的好似谁家小猫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