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杂货铺里如何,单说瘦子杨九一路疾步回到自家酒楼,一进门扯了小伙计问得掌柜和东家都在后院花厅,心下更是欢喜,赶忙小跑着找了过去。
胖子也不是真的蠢笨,这样在东家面前邀功讨赏的时候自然不会错过,一迭声的喊着,“九哥,你等等我啊。”然后也追了上去。
钱大富这几日眼见着白云居的生意越见红火,大有门槛子被踩平的架势,可他们这里却是门庭冷落车马稀,那心头的小火苗儿真是一窜三尺高啊。但凡丫鬟小厮,甚至他平日最宠爱的小妾,只要出现在他的眼前都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而胖掌柜这日日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就更倒霉了,几乎要用唾沫星子洗脸了。但是他又不能凭空变出鲜菜来,只能寄望与派出去的两个管事能有些好消息,早日把他从主子的怒火里解救出来。
这会儿他刚冲了一壶好茶,指望能给主子降降火气,正是小心翼翼端着往厅里走,冷不防就斜刺里窜出的人影儿把他撞了个大趔趄,他立时瞪了眼睛骂道,“哪个该死的东西,走路不长眼睛啊。”
杨九慌忙伸手扶了他,陪笑道,“掌柜的,小的得了好消息,一时欢喜就跑得太急了。”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胖掌柜惊喜的抓了杨九的胳膊高声问着,早把刚才的怒火扔到脑后了。
杨九伸手接了托盘递给胖子,这才说道,“小的打探到白云居的鲜菜从哪里买的了。”
“此话当真?”不等老掌柜应声,屋里听见动静的钱大富就咣当打开了门高声闻讯。
杨九赶忙上前行礼,笑道,“回东家的话,小的打探到确切消息了。”
“进来说,若是消息当真,有赏!”钱大富也是一脸喜色,扭身回屋坐到主位上,不等杨九站稳就又问道,“快说说,那鲜菜到底是哪里来的?”
杨九心里盘算了一番就把自己如何辛苦跟踪东子,如何从付掌柜那里套话儿等等仔细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东家,前日那姓方的不就是赶着爬犁运了青菜回来吗,今日再听付掌柜这般一说,小的斗胆猜测姓方的绝对是去南沟村走动了。那这种菜的人家,一定也在南沟村。”
胖掌柜微微思虑片刻,也觉这事很可能是真的,就开口附和道,“杨九说得有道理,所谓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儿,姓方的也不能出力。必定是他要进出那村子,才帮忙村人捎带杂货儿。”
钱大富点头赞同,嘴角冷笑渐深,“好,姓方的怕是也没想到我能这么快找到那卖菜人家吧。孙掌柜的,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明早儿跑趟南沟村,不管是出双倍菜价还是如何,一定要把菜源给我抢回来!我到要看看那姓方的没了鲜菜,还怎么跟我叫板儿!”
“是,东家,明日一早小的就出城,保管给主子把鲜菜运回来。”胖掌柜赶忙拍着胸脯应下,杨九生怕主子忘了他的功劳,也笑嘻嘻插话道,“那小的明日就给掌柜的赶车,小的去过两次南沟村,路也熟悉。”
胖子也赶紧附和道,“小的也是,小的没啥能耐,到时候替掌柜的跑跑腿儿。”
钱大富倒不是个吝啬的,也懂一些赏罚分明的道理,随口就道,“你们这差事办得不错,一会儿都去账房领二两赏银,明日好好听从掌柜吩咐。”
杨九和胖子大喜,立时跪地谢赏,末了倒退着走了出去。
不提胖掌柜和钱大富如何商量细节,如何做起打败白云居的美梦,单说胖瘦二人组在账房领了赏银,欢喜得简直走路都带了风,脸上更是笑得如同开了花儿。有那平日同他们交好的小伙计、帮厨等人就围着他们讨酒喝,嚷着一定要沾沾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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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泄密
两人一高兴就分了一块碎银子扔给帮厨,要他置办一桌儿酒菜请大伙儿热闹热闹。众人都是欢喜,待得天色擦黑儿酒楼打烊之后就团团围坐在后厨里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都是半醉不醉之时,胆子也就大了很多。一些平日不敢说的话都被拿出来议论两句,例如自家老板的小妾如何妖媚,例如胖掌柜如何苛刻,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富贵楼这令人堪忧的前程。
一个帮厨大口咕嘟嘟灌了半碗苞谷酒,随手抹去下巴上的酒渍,苦笑道,“咱们这活计虽说工钱不多,但是好歹也能吃口饱饭。若是将来真丢了这差事,可要如何是好,我的桂花儿还等我凑够了聘银去娶她回来呢。”
“就是,我家里也全指望我这份工钱过活呢。”一个小伙计也是满面愁苦,转而不知哪里冒出一股胆气,一拍桌子大骂道,“都怪白云居,不知在哪里找来了鲜菜,硬是把咱们楼里的客人抢走大半。你看他们那门口车马不断,哪像咱们这里每日连十桌儿客人都凑不齐。”
众人也是跟着叹气,说道,“谁知道白云居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若是咱们楼里也能买些鲜菜回来就好了。”
胖瘦二人组把这些话听在耳里,瘦子想着明日他们运了鲜菜回来,这些人若是知道他的功劳必定会佩服不已,他那胸脯就不自觉的拔高了许多。但他还知道些分寸,哪怕心痒想要立时吹嘘几句也生生忍住了。
可惜,胖子却是个缺心眼的,这么半会儿人家喝酒,他却是闷头大吃,待得此时终于有空闲把众人的话听进耳里,就立时应道,“你们就放心吧,我和九哥已经打听出那卖菜农家在哪里了。明日我们就和掌柜的上门去采买,保管咱们楼里的生意比以前要红火百倍!”
“此话当真?”众人齐齐惊喜的喊出声来,一迭声的赞道,“九哥真是能人,这样的事都能打探出来。”
“就是,就是。不怪咱们东家和掌柜平日倚重,九哥办事就是利落。”
“以后九哥若是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兄弟啊。”
瘦子本来听得胖子泄密,还懊恼得瞪了眼睛。可是不容他发火,众人的奉承就铺天盖地涌来。他被哄得心花怒放,再一想都是自家人,提早一晚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差错,于是简单嘱咐两句也就安然受了那些夸赞,转而得意之极的给大伙儿讲起他如何跟踪、如何得赏的事。
他们坐在一处边喝酒边闲话儿的热闹,却不想这一日有个肉铺的小伙计来结账。胖掌柜正是一心算计着明日要如何挖墙角儿,哪有有心思搭理这样小事儿,就推说账房先生不在,要肉铺月底一起来结算。
小伙计担心空手而回会挨骂,正是磨磨蹭蹭从灶间门外走过的时候,就极巧合的把众人的闲话儿都听在耳里。
他本身就是个机灵的,平日也没少听人说起白云居和富贵楼这两个对头儿的争斗,此时只是转了转眼珠儿就发现了这其中的关隘之处。
于是,他哪里还敢再磨蹭,撒腿就跑了出去。这样一直绕过两条街,瞧着身后无人才拐去了白云居的后门。
白云居这些时日的生意可是火爆之极,整个翠峦城但凡提起请客喝酒,那是一定要去白云居的。若是酒桌上儿不摆上一盘儿碧绿的菜色,别说客人不满,就是主人也会自觉颜面无光,再难抬头做人。
如此,白云居里最忙碌的除了跑堂小伙计,就属洛掌柜手里的铁算盘了。他这会儿正是一手翻账本一手拨算盘,不时报个银两数要小管事记下,一本账册不过盏茶功夫就核完了。
小管事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到老爷子跟前,半是佩服半是奉承的笑道,“掌柜的,你这手算盘拨得怕是整个雪国都要排第一了。”
洛掌柜心里舒坦,接了茶水喝了一口,应道,“我们洛家五代都是掌柜,这拨算盘就是吃饭的本事,怎么能拨得不好呢。”
小管事动手替他整理账本和笔墨,笑道,“咱们公子可要给掌柜的发两倍工钱才行,如今生意这般好,每日的进出帐可是比原来繁杂多了。”
老掌柜侧耳听听前面隐隐传来的喧闹声,眼角眉梢的笑意就更深了,“咱们酒楼一直这般兴旺,我就是每日核上十本帐也不觉累啊。”
两人正是这般闲话儿着,就有小伙计跑来禀报说有个肉铺的小伙计要求见掌柜。
洛掌柜皱眉想了想,就以为是刚刚结算完的银钱哪里出了错,于是赶忙吩咐放了那小伙计进来。
不想,那小伙计却开口就扔出个重磅炸弹,“掌柜的,我刚才去富贵楼结算银钱,富贵楼推脱不给。我一时生气就多磨蹭了一会儿,结果让我听到件大事儿,我琢磨着这事恐怕会影响到贵酒楼的生意,就赶紧跑来给掌柜的报个信儿。”
洛掌柜和小管事对视一眼,同样都是惊疑不定,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富贵楼又要打什么歪主意了?
两人正要开口问询,结果却见那小伙计牢牢闭了嘴,憨笑不语。两人都是常年混迹在生意场上的人,自然明白他为何这般说话留一半。
于是,洛掌柜就道,“你听到何事只管原原本本说出来,若是对我白云居有用处,我自然不会亏待与你。”
小伙计得了这保证很是欢喜,也不再拿乔就把刚才听得的闲话儿半字未错的重复了一遍,末了说道,“洛掌柜,他们可是说明早就要出城,您还是赶紧想对策吧。”
洛掌柜这半会儿眉头都皱成了一个铁疙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些时日他瞧着生意火爆自然欢喜,但心里也隐隐有丝担忧之意。那就是如今的生意兴隆全是系在鲜菜上,万一鲜菜断了供给,那么这生意怕是立刻就要一落千丈了吧。
老话儿说,好的不灵坏的灵,今日就真是被人掀了海底眼了。若是富贵楼真把菜源抢去,以后怕是自家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这般想着,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开口吩咐小管事,“天冷路滑,这小兄弟还跑了这么远来报信儿,着实辛苦,去给他拿五两银子买口热茶吃吧。”
小伙计听得“五两银子”几字,立时大喜过望,心里直道今晚真是走运,送个消息就发了大财,这可足足顶了他两年的工钱了。
小管事领了千恩万谢的小伙计刚出门,洛掌柜就猛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步跟了出去。他也不要小厮门套车,一头扎进漆黑的冬夜,踉踉跄跄往城东跑去。
此时念恩园里,方杰正拿了一本游记坐在书案后细读,脚下的兔毛拖鞋又软又暖,惹得他的脚趾舒服得不停晃动。
东子悄悄上前欲剪灯芯,却不想那蜡烛居然噼啪爆了两个灯花儿,方杰闻声就抬头扫了一眼。
东子立刻笑嘻嘻说道,“灯花爆,喜事到。这一次还爆了俩,那岂不是好事要成双?”
方杰仿似对他的油滑巧嘴很无奈,淡淡应道,“你这些心思若是都用在识字算账上,不出三年就能管个铺子做掌柜了。”
东子脸色一苦,若说他平日也觉自己是个机灵人儿,只要主子有吩咐都能办得妥妥帖帖。可是人无完人,他这脑子学什么都快,但一碰书本就想打瞌睡,什么冷水洗脸、含冰块、吃辣椒等等全都用过,还是坚持不了片刻就照睡不误,最后他也就泄气了。
“嘿嘿,公子,小的不想当掌柜。这辈子就在公子身边伺候,给公子跑跑腿儿,小的就知足了。”
方杰对这不求上进的小子也没办法,挥挥手说道,“行了,学不学都随你吧。”
“哎,谢公子。还是公子英明睿智,对小的最好了。”东子听得可以摆脱识字的苦差事,立时大喜过望,马屁不要钱一般就送了出来。
方杰听得好笑却也不拦着他,权当解闷了。他手下的玉杆笔轻轻滑过雪白的宣纸,心里盘算着下次再去那村里要带些什么吃食用物,最好是不贵重又实用,还要让那个女子不能推脱的。
东子一边往茶壶里续茶一边偷偷瞧着主子脸上那抹清浅笑意,心里猜测着他这是又想起了什么喜事?
屋子里重新回复了静谧安宁,一主一仆都是心思转动的时候,突然门外有人高声喊着,“公子,公子,老奴有要事禀报!”
方杰听得这话音里的焦急之意,就放下了手里的毛笔,皱眉看向门口。
东子立刻飞奔过去开了门扇,请了洛掌柜进来。
方杰见得老掌柜头上的帽子歪了,衣衫也脏污不堪,就问道,“何事这般焦急,派个小伙计来报信儿就是了。可是半路摔了,怎么还滚了一身的泥水?”
洛掌柜听得东家先惦记他的身体,心下又感激又温暖,但他却是没有功夫理会这些,出口就道,“公子,我刚才得了消息,钱大富已经知道咱们的菜源了。明日孙掌柜就要带人出城去了!公子,是不是要先派人去趟南沟村啊?”
东子一听说富贵楼要撬墙角儿也是大惊失色,不等主子发话就一蹦三尺高,“公子,我这就赶马爬犁去一趟!”
不想方杰却是出声拦了他,“慢着!”
洛掌柜和东子都以为自家主子还有何应对,结果却见他居然重新换了张宣纸,慢悠悠提笔画起一副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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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赌
洛掌柜心里急得仿似油烹一般,想要催促又不知如何开口。倒是东子仗着平日常在主子身边伺候,急火火跑上前问道,“公子,您可是有话要我捎给张嫂子?您只管说,小的保管一字不错的带给她。”
方杰却是摇头,淡淡说道,“这事儿就当不知道,你们自管去忙吧,不必理会了。”
“就当不知道?”洛掌柜和东子都是惊得齐齐问出声,这般马上就要被人挖了墙角、断了自家财路的大事,主子居然要他们不必理会?这是什么道理?
洛掌柜上前两步,劝道,“公子,虽说那张家小嫂子人品不错,又与咱们酒楼签订了契书,但财昂动人心,富贵楼若是砸下重金,保不齐她就改主意了。”
“就是啊,公子。钱大富可不是个好东西,跟咱们酒楼又是斗了多少年了,若是能把咱们酒楼踩在脚下,他绝对会砸下大笔银子的。”东子也是开口附和,一双小圆眼睛死死盯着自家主子,其实他心里更想说的是,那个女子到底给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这时候了,主子还这般信赖她?
方杰依旧不为所动,两道墨眉微微挑了挑,伸手拿起手边的一张大红烫金请柬递给东子,吩咐道,“明日去张家赴宴,记得备份厚礼。”
东子接了请柬,急得抓耳挠腮却也不敢再劝。老掌柜无奈摇头,顺手扯了他一起告辞出门。
两人走出很远,老掌柜才松了东子的手臂,靠在廊柱上叹气道,“不要再劝公子了,都按公子的吩咐行事吧。”
东子恨恨跺脚,踩得脚下积雪咯吱吱痛叫几声,恼怒道,“富贵楼那边真是见不得咱们好,平日使些小手段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这般下作。而且咱们公子怎么这般执拗不听劝呢,这可是事关生意进项的大事啊,若是以前公子怕是立刻就动身出城了。”
老掌柜伸手拍了一下东子的脑袋,低声呵斥道,“闭嘴,主子的心思也是你猜得的,再抱怨一句就撵你出去!”
东子苦着脸吐吐舌头,可怜巴巴说道,“我也是替公子着急,若是真被富贵楼得逞了,以后咱们酒楼里的生意怕是…”
老掌柜眉头也是皱得堆叠成一个川字,沉默良久终却是长叹一声,说道,“公子心里必定是有别的考量,我们只能听吩咐了。你记得把嘴巴闭严一些,同谁也不要说起今晚之事。就算明日富贵楼奸计得逞,也是他们手段卑鄙,不是咱们公子明知有异却不肯应对。”
东子点头,末了转向东南方向,低声嘀咕,“希望小张嫂子一定不要被银锞子迷了眼才好。”
洛掌柜摇摇头又嘱咐他两句,这才拖着双腿慢慢走向后门,脚下再无来时的利落和匆忙。
听得脚步声渐渐消失,书房里的方杰也是垂了双眸。雪白的宣纸之上,他的手腕执笔却悬而未动,久久沉默无言,好半晌之后,那笔尖凝聚的墨汁仿似有些耐不住寂寞,悄然坠下,滴答有声。
飞溅开来的墨汁淋漓在雪白的宣纸上,刺目而又纷乱,惹得他微微眯了眼,一笔用力挥下,那墨色反而变得更浓更杂乱,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他不愿猜测,那个女子是否会因为银钱而背弃承诺,或者说他不敢,不敢猜测那些让他倍觉温暖的事都是假象?
他只是想赌一把,赌这世间还有表里如一的女子,赌他的心未曾错动。哪怕这赌注是他的心血,是他辛苦打拼出来的产业…
这个冬夜,风雪难得小了许多,天上的月亮甚至还羞涩的露出半边脸儿,淡薄的清辉洒在白雪之上,耀眼而又明亮,衬得夜色更是添了三分柔美。
但是很可惜,这个夜晚注定很多人辗转反侧难眠,不仅没有半分赏景的闲心,反倒责怪那穿过窗棂撒在床前的月光,晃得他们心慌…
南沟儿村里的众人却是完全不知这些即将到来的纷争,睡得香甜又安宁。早起天色蒙蒙亮时,各家的大公鸡扯着脖子比拼高音,小山村一日的生活也就陆续拉开了帷幕。
春妮手里一边打着土豆皮儿一边趴在门边看向院子,然后回身小声笑道,“蒲草,贵哥儿这孩子最近可是变了许多,这一大早晨起来就在扫院子呢。
昨日他见到我家生子还说了好半会儿的话,我家生子欢喜得不知道怎么好了,一直拉着我说,他跟着读书人说话也能沾上三分文气。”
蒲草听得好笑,就打趣道,“那你可要好好识字,以后你怀了孩子,岂不是一出生就是个小秀才了。”
“哎呀,你这死丫头,就会拿我玩笑。”春妮羞得红了脸,伸手想要掐她几下又觉手上沾了泥水,于是只得瞪了眼睛嗔怒道,“等你以后有把柄落到我手里的,我一定好好取笑你,报仇解恨。”
蒲草得意的抢过她手里的土豆,刷刷几下洗干净,抄起菜刀一边麻利的切着细丝一边笑道,“那你可要多等些年头了,我眼光儿可是高着呢,兴许这辈子都没有哪个男子能降得了我。”这话说完,她心里突然毫无来由的就闪过一个清绝俊逸的身影儿,微微怔愣间,那脸色不自觉居然红了起来。
春妮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扭头瞧见她脸色泛红,还以为是昨晚被子没盖好染了风寒,赶紧抢了她手里的活计说道,“你是不是身子不舒坦,快进屋去歇着,这些小活儿我来忙就好。你可是家里顶梁柱呢,绝对不能出差错。”
对于心里突然生出的这丝情愫,蒲草也是惊疑不定,不知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想起了那个人,难道自己是太寂寞了吗?
她慢慢转身回了屋子,坐在桌前,双眼盯着铜镜里稍显模糊的面容,一时仔细打量起来。
许是这两个月吃得好了,温室赚银钱让她的心情也是舒畅,原本干瘦的脸颊居然丰满许多,脸上也褪了青白之色变得红润,枯草般的长发渐渐变黑,简单编成的两根辫子垂在肩上,衬得半露在外的颈项瞧上去也白皙细腻许多。
这般模样,虽说还同美女这称呼不搭边,但是清秀二字绝对当得起,或许假意时日还能有更大变化也说不定呢。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孔,一时陷入了沉思。若是真能变成清秀佳人,那时再站在那俊秀男子身边,就不会被说成是刚下山的小毛猴子了吧。
这般想着,她脸上的红晕不但没有褪去反倒变得更艳,直让心里惦记她而随后撵进屋来的春妮更是惊恐,“哎呀,你这脸怎么更红了,是不是发热了?这可怎么办?我家里还有半坛苞谷酒,我这就倒一碗来给你搓搓脑门儿啊。”
蒲草惊醒过来赶忙伸手扯了她,又羞又窘的说道,“你这是咋呼什么,我就是多吹了会儿风,哪里就能染了风寒。一会儿吃了饭,去棚子里捂捂出身汗就好了。”
“真没事?”春妮犹自不信,到底上前摸了她的脑门儿和脖颈,自觉并不是太热这才罢休。
如此,一等早饭吃过,春妮就立刻跑去喊了刘厚生回家歇息,然后撵了蒲草和两个孩子去温室捂着。
刘厚生是个实在人,先前得了蒲草的嘱咐,这几晚几乎都是未曾合眼,时时刻刻牢记把两个火炉烧得红彤彤,生怕冻坏了这些金贵的菜苗儿。
蒲草和两个孩子只在温室里坐了半个时辰,就热得脱了棉袄只穿了中衣。山子淘气在过道上和泥巴玩耍,桃花则低头绣着手上的一个小荷包,饶是她千般小心万般仔细,那针尖儿还是不时扎到手指上,疼得小丫头懊恼得皱着细细的小眉毛。
蒲草在一旁整理账本,瞧在眼里也觉心疼,就拉了小丫头去给菜苗儿浇水。先前已经割完青菜的几只木池子此时又种下了菜籽,菜苗儿刚刚长出一寸高,嫩黄的细小菜叶羞怯怯的沐浴着水滴,努力伸展着腰身,让人一见就觉心里万般舒畅欢喜。
桃花儿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抚摸,一双大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儿一般。蒲草在她头上拍拍,笑道,“明日你们妮子姐姐要回娘家去呢,到时候嫂子让她给李三叔捎几张图纸,替咱家打几只好柜子。我们桃花的花棉袄就有地方搁了。”
“真的吗,嫂子真好。”桃花欢喜的拍着小手,“我要一只刻桃花纹的柜子。”
山子远远听见这话,也跑了过来嚷道,“姐姐我也要柜子装刀枪,装我的小玩意儿。”
“好,一会儿姐姐就画图,你们想要什么样式都好。”
两个孩子喜得小脸通红,抢着帮忙浇菜,可惜却人小力薄反倒打翻了水桶,被蒲草撵到小木桌边老老实实练字和绣花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