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积雪实在太厚,她们忙碌了大半个时辰累得胳膊酸疼,也不过才刚刚除下小半儿。
蒲草拄着木铲喘粗气,瞧得不远处的张贵儿也是累得额头见汗,于是就撵他道,“贵哥儿你先回前边儿去吧,头上出汗了容易染风寒!”
张贵儿抹了一把汗珠子,也觉身上泛潮的棉袄被北风一吹凉的刺骨,但他还是问道,“这雪还没拾掇完呢?”
“我一会儿去喊人过来帮忙,你别惦记了,回去守院子吧。”
张贵儿应了一声,这才放下木铲子,顺着小路回前边儿去了。
春妮笑嘻嘻拐了蒲草一下,小声道,“这两日,你待贵哥儿可是亲近了不少?”
蒲草嗔怪得瞪了她一眼,“你想说啥怪话?他就是个好颜面的小孩子,本心不坏。那日他当众跪下赔罪,今早又主动来帮忙做活儿,想必也是真有了悔改之心。我若是再不回应一二,岂不是让他冷了心肠?”
“好,好,就你道理多,我可说不过你。”春妮扭头看向被她们铲得乱七八糟的棚顶也是犯了愁,“再过一个时辰怕是就该出太阳了,这雪没除完也不能揭草帘子,可如何是好?”
“你进去跟生子坐会儿吧,我去请陈家大哥二哥来帮个忙。”蒲草把手里的铲子扔给春妮,转身踩着厚厚的雪窝子抄后门近路到了陈家院子。
陈大嫂抱了两大捆苞谷秸秆正往屋里走,突然见得她从房后转过来还吓了一跳,笑道,“我还当家里进了小贼了,没想到还是女飞贼!”
蒲草走上前,装了凶恶模样应道,“我今日可不当女飞贼,我是当土匪来了。你家大哥二哥可有活计要忙?我打算抢了他们去帮我除雪,温室上堆的雪太厚了,我和春妮根本拾掇不完。”
陈大嫂被逗得哈哈笑起来,刚要接话的时候正巧陈大娘也开门出来,老太太一见蒲草就是喜得眉开眼笑,自然要问她怎么过来了。
蒲草可不敢再玩笑说抢人,只说请两位大哥去帮忙除雪。
老太太半点儿没推脱,一迭声的喊出屋里的两个儿子,撵了他们去后边温室帮忙。蒲草待要跟过去,却被老太太拉去屋里闲话儿。
陈家的福儿和胖墩儿正坐在炕里摆弄几样木头削刻的小马、小鱼,见得蒲草进来分外亲近,哒哒跑上前抱了蒲草的脖子,欢快嚷道,“姑姑,姑姑!”
蒲草在他们头顶各亲了一口,笑道,“不是昨日还去过我家院子玩儿,今日就想姑姑了?”
陈大嫂一边往炕洞里塞柴禾一边揭了两个孩子的小心思,“这两个淘气包子哪里是想你,许是又嘴馋了?”
两个孩子羞红了脸,抬眼看向奶奶求救。陈大娘心疼孙子,倒了一碗水放到蒲草跟前就伸手接了他们过去,笑道,“这些时日,他们可真是没少在你家蹭吃食,这小身子胖了好几圈儿了。”
“小孩子能吃几口东西?大娘就是客套。要真说起来我还没少吃大娘的雪里蕻呢,大娘是不是也要骂我嘴馋?”
陈家婆媳都是笑起来,陈大娘又道,“今年雪里蕻腌得多,你吃完就过来再捞。”
三人扯了几句闲话,蒲草四处看了看就笑道,“我怎么觉得家里冷清许多,原来是二嫂不在,她回娘家去了?”
陈家婆媳听了这话脸色都是一僵,陈大嫂甚至眼圈儿还有些泛红的痕迹。蒲草还以为他们一家因为何事吵架闹矛盾,很是后悔冒然问出这话,于是赶紧转圜道,“趁着雪下得还不是太大,二嫂回去走走也好,再过一月就是想走也出不去了。”
陈大娘叹了气,伸手扯了针线筐过来,一边穿针认线缝补着一件破棉袄的袖头儿一边低声说道,“大娘当你是自家闺女,也没啥瞒你的。大力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想让他学门手艺,将来也有个养家糊口的本事。正巧老二媳妇儿娘家那镇子有个瓷窑招学徒,这不就让她带着大力去试试。”
陈大嫂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手掐着柴火就发起了呆,待得火头儿烧到了手上才惊醒过来,疼得哎呦一声。
蒲草和陈大娘听见了就赶忙上前探看,她却缩了手勉强笑道,“没事儿,不过烫了一下。”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陈大娘叹气叹得更长,用力拍了拍手里的棉袄。
蒲草不好掺和人家的家事,简单劝了几句就借口家里忙告辞出来。结果刚穿过后园门儿就见陈大嫂蹲在草垛旁低声哭泣,她赶忙上前问道,“大嫂怎么就哭了,可是舍不得大力?”
陈大嫂举起刚刚烫得有些发红的手指,眼泪掉得更急,“蒲草妹子,你说我被烫了一下就这般疼,我那大儿以后要整日在窑里烤着,不是更热更疼?我今早儿都想去把他追回来!可是家里日子虽然不缺吃穿,但也不宽裕,他不学门手艺,以后怎么养家糊口?我的儿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蒲草听得也是心里泛酸,轻声劝着,“大嫂,孩子大了都要学着自食其力,当爹娘的心疼也要忍着啊,总不能在他身边护着他一辈子啊。”
“这道理我也懂,可我就是舍不得啊。”陈大嫂抹了一把眼泪,抓了蒲草的手一脸殷切盼望,“妹子,嫂子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你帮嫂子想想办法,能不能给孩子找个少吃些苦的活计?”
蒲草听得是无奈又头疼,她这般折腾也只是刚刚保得一家人不受冻饿,哪里有那本事能给别人安排活计?但是陈大嫂慈母心怀又是哀哀相求,她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得勉强应道,“大嫂子,这一时半刻我也想不到什么好活计。不过,这事儿我记在心里了,以后一定会多加留意。”
陈大嫂听她这般说就赶紧道谢,“那就多谢妹子了,让妹子费心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陈大嫂就仔细擦抹了脸上的泪痕转回了前院儿,蒲草也慢慢踩着来时的脚印儿往回走。
温室里,刘厚生正带着陈家兄弟一边喝着热水一边说着话儿,不时哈哈笑出声来。
蒲草开门进去瞧见如此就是一愣,继而笑问道,“春妮哪里去了,我还以为她也在。”
刘厚生应道,“前边儿来了几个女客儿,桃花喊她回去招呼了。”
棚子里都是男子,蒲草不好多呆,就去拔了几棵小葱儿笑道,“那我也回去看看!中午我多炒个葱爆鸡蛋,陈大哥二哥就留下陪刘大哥吃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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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小生意
陈大陈二自然摆手拒绝,哪有帮忙清清雪就要蹭顿饭食的,若是被乡亲们知道怕是要说他们一家占便宜了。
蒲草也不勉强,左右住得近,还人情的日子长着呢。
前院张家的屋子里已是坐了五六个小媳妇儿,这个穿花袄那个着红裙,一眼望去仿似花团锦簇一般。偶尔说起什么好笑之事,一人一句、叽叽喳喳,笑声大的恨不能掀了房顶儿,真是热闹极了。
春妮正拿了装瓜子的盒子,挨个儿递给她们抓着吃,瞧见蒲草进来就笑道,“你再不回来,我就把你家里的好吃食都翻出来给大伙儿分了。”
蒲草笑眯眯摆着手,“你可找不到,我藏得严实着呢。”
“你不会是塞到老鼠洞里去了吧?”春妮故意打趣。
“咦,“蒲草大睁了眼睛仿似极惊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就是藏在鼠老大被窝里了。”
众人听得都是哈哈大笑,指了她们两人说道,“原本以为春妮的性子就够活泛了,没想到蒲草妹子比她更甚。”
“就是,就是,以后咱们可要常来走动,保管日日笑得肚子疼。”
蒲草上前和众人都打了个招呼,然后进屋去翻了翻,当真拿了半盒花生果出来。春妮扒了几个花生仁儿扔进嘴里,夸赞道,“这大锅炒的花生就是香!”
蒲草笑道,“这是刚从老鼠窝里拿出来的,你不嫌弃啊?”
“哼,”春妮瞪了她一眼,故意一抬下巴神气活现的说道,“你想恶心我,让我少吃点儿啊,我才不上当呢。”
众人自然又笑了一通,一个穿了花袄的小媳妇儿就道,“蒲草妹子的眼光就是好,去年置办年货我也买了二斤花生果,不过回家来一看大多是瘪粒子,真是吃亏上当了。”
“就是,城里小贩好多赚黑心钱的。”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闲话儿,不知谁先提了一句家里没有盐了,于是又转而纷纷央求蒲草进城送菜时帮忙捎带一些回来。
蒲草猜得她们家里不见得真是急用这些物件儿,大多都是扯了这事儿当借口,指望以后同她多多走动相熟,于是就笑道,“酒楼那边说过两日派人上门来取菜,我就不必顶风冒雪送进城了。小嫂子们若是不急着用,就等我列个单子,到时候拿给取菜的伙计,托他下次上门的时候捎带回来如何?”
果然众人都是纷纷应下,转而又抱怨起大雪封路不能进城去逛逛。住在村南的李家小儿媳想起她娘家那山坳,就笑道,“你们就知足吧,咱们南沟儿离城里也不算远,真有事要进城,多费些力气走上一日也就赶到了。
我娘家那处才是真偏僻,每年冬天大雪都要足足封山五个月,极少有人进出,就是有银子也花用不了。”
一个同她平日相熟的小媳妇儿瞪了她一眼,嗔怪道,“你娘家那里除了偏僻些,别的可都不错啊。但凡会打猎的老爷们进山一次怎么也能背只狐狸回来,就是女子们采个木耳、蘑菇或者秋时打榛子、松塔,送去城里也都能换些私房。哪像我们没黑没夜的做针线,一年到头也不过才存个百十文钱。”
李家小儿媳听了这话也觉有道理,就笑道,“嗯,这话也对。老天爷可是心里有数呢,哪个村子也不能把好处都占了。”
蒲草坐在一旁,手下帮着春妮理绣线,耳里听着她们的对话却总是觉得隐隐约约想要抓住些什么,但越是深思越毫无所获。她只得放下这莫名的念头,转而问起村西李家哪日摆酒。
李四爷是村里年纪最长之人,平日虽然寡言少语但为人正派,极得村人敬重。今年恰逢六十六@大寿,三个儿子就张罗着替老爹庆贺一下,各家自然要上门去道贺。
农家婚丧嫁娶互相走礼也不用送什么贵重之物,不过是一捧蘑菇、一封点心之类。但最主要的是人要到场。女人帮忙做吃食,男人喝水闲话,越热闹主家越有颜面。
蒲草把自己头上那“弃妇”和“寡妇”两顶帽子拨弄好半晌,到底哪顶也不好戴着上门,毕竟那是个喜庆场面,人家就是不好当面说嫌弃,她也要自觉不是?正好她也不喜人多吵闹之处,到时就让张贵做代表吧。
几个小媳妇儿坐了大半时辰,眼见过了正午就纷纷告辞回去了。蒲草送了她们到院门口,笑着请她们闲暇再来坐。
小媳妇儿们许是真把她当了亲近之人,也不忸怩客套,欢快应道,“若是有好吃食,保管日日都来。”
蒲草见她们如此爽朗,心里也卸去了几分防备,笑得更真了三分。
眼见小媳妇儿走远,足迹也渐渐被风雪掩盖,蒲草忍不住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越发觉得这个世界纯净又和美。虽然这些村人难免都有些小心思,但比照现代那些时刻都在互相争斗、防备的人,还是要坦诚可爱的多啊…
春妮在灶间点了火刷洗大锅,等了半晌也不见蒲草回来。于是就趴在门口探看,见得她望天犯傻的模样就喊道,“怎么还不进来?小心风吹得头疼,还要进城抓药。”
不想这句话却点醒了蒲草,她猛然一拍巴掌就跳了起来,欢喜道,“对了,就是这句话!”
春妮被她惊得差点掉了手里的水瓢,疑惑问道,“什么话啊?”
蒲草却是来不及跟她细说,扔下一句,“我先去趟西院儿,一会儿就回来啊。”说完,就开了院门跑出去了。
“你这是急什么,吃了饭再去啊。”春妮撵着喊了两声,可惜蒲草早已跑远了,她也只得一边胡乱猜测着一边烧起了午饭。
陈家是吃两顿饭的,下午这顿通常要等到未时末。福儿和胖墩儿年纪小耐不得饿,就一边毛葱头沾酱一边啃着包谷饼子,糊弄一下咕咕叫的小肚子。
陈大娘和陈大伯坐在板凳上,不知提起了什么话头儿,脸色都有些不好。
听得蒲草在门外喊话,陈大娘就赶忙去开了门,问道,“这刚刚才回去怎么又转回来,可是有啥急事了?”
蒲草进门笑嘻嘻的抱了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大娘猜对了,真是有事,还是大好事儿呢!”
陈大娘听得这话就以为她是哄自己高兴,也没当真,随口打趣道,“我们蒲草就是枝头叫的花喜鹊,上哪儿都带着喜庆劲儿。”
两个孩子也从炕里跑过来,嘴里欢喜的喊着姑姑,小身子扭着想要往蒲草怀里挤。陈大娘拦了他们,嗔怪道,“你们沾了一手的大酱,别蹭你们姑姑棉袄上。”
两个孩子自然撅了嘴巴,蒲草掏了帕子替他们把小手擦抹干净,笑道,“是不是肚子又饿了?那就下地穿鞋去找桃花和山子一起吃饭,你们春妮婶子在炒鸡蛋呢。”
炒鸡蛋又香又嫩,自然比干巴巴的饼子和辣口的毛葱要美味百倍。两个孩子立刻欢喜的应了就要找鞋子穿了出门。
陈大娘心疼孙子,但是总让蒲草搭吃食,她又觉得脸上发烧。于是伸手死命拦着两个孩子不让下地。
陈大伯脾气耿直却不愚笨,瞧得蒲草好似有话要说的模样,就道,“让孩子们去吧,咱们也能清静说说话儿。”
陈大娘这才不再拦阻,两个孩子生怕奶奶再拦着他们,一溜烟儿的跑出门去了,屋里果然就清静许多。蒲草这才笑道,“我确实有一件事儿要同大伯和大娘商量,孩子不知轻重,倒怕他们传出去生风波。”
“什么事儿这般神秘?”陈大娘往蒲草身边凑了凑,小声猜测道,“可是你看中了哪家后生,想要我和你大伯帮忙说合?你如今虽然在张家,可早就不是张家媳妇儿了,若是再走一嫁也不难…”
蒲草真是听得哭笑不得,赶忙打断老太太的话头儿笑道,“大娘,我好好的日子过着,暂时还没那心思呢!我是突然想到一个能添进项的好买卖,过来问问咱家大哥二哥想不想试试?”
陈家老两口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惊喜之色。若说村里别人见得蒲草发家,难免还会觉得她是走了大运。可是他们一家住得最近,早把张家的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自然也最是清楚蒲草的能耐,私下里可没少夸赞她聪慧。
此时听得她开口说有赚钱的买卖介绍给自家,心里自然都是欢喜。
陈大娘激动得拉了蒲草的手,问道,“蒲草,你快说说看有啥赚钱的买卖,若是真能赚回些银钱,我就把大力从窑场接回来,我们一家都心疼这孩子啊。”
“我也是早晨听得大嫂子说过几句,回去之后心里总是惦记着,没想到还真让我发现一条财路。”蒲草仔细想了想,又道,“大伯大娘,我刚才听人说有很多村子,因为下雪封山不好进城添置用物。我就琢磨着,我们家里每五日就有城中酒楼之人上门来取菜。若是托他们来时捎带一些小物件儿,然后咱们再运去偏远的村子转卖,这中间的差价绝对是笔好进项。”
“这…能行吗?”陈大娘不识字也不会算账,这一辈子连城里都没去过几次,突然听得要买了物件儿回来再转卖出去,心里就有些惶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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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暴殄天物
陈大伯却是微微皱了眉头,仔细盘算了好半晌才道,“这主意倒是不错,但是丫头啊,那山里人家也不如何富裕,怕是没有多少银钱添置物件儿啊。”
蒲草笑嘻嘻摇头,“大伯,做这买卖本来也没指望他们掏现钱啊。山里人家什么最多?当然是毛皮啊。咱们运了物件儿过去,谁看中了就拿毛皮来换。
二十文钱一斤的粗盐可以换四张兔子皮,咱们再把毛皮卖进城里就是二十八文,最后这八文就是转卖一斤粗盐赚回的辛苦钱了。”
陈大伯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兴奋得一烟袋锅儿敲到了桌子上,笑道,“换毛皮这是个好主意,不用掏现钱儿,大伙儿怕是更舍得添置东西。”
陈大娘本来听蒲草算账算得头晕,但是见得自家老头儿子这般欢喜,也明白这必定是个能给家里添进项的好买卖了。于是激动得求证着,“这么说,咱们大力就不用进窑场做工了!我这就喊老二去把他接回来。”
陈大伯却是摆手,瞪眼呵斥道,“你别听风就是雨的!晚上家里人口齐全了再商量一下,万一不成,还要把孩子再送回去,孩子他娘不是更难受。”
陈大娘却是急脾气,嚷道,“还等什么晚上啊,我这就让老大媳妇儿去喊孩子爹们回来。”
她说着就开门出去高声喊了在厢房里做绣活儿的陈大嫂,陈大嫂不知出了何事,疑惑之下问询两句。老太太生怕被人得知,就会把这好生意抢了去,一句也不肯透露,就是一迭声的催促儿媳去找人。
陈大嫂无法,只得快步去了温室,很快就找了陈大陈二回来。
待得三人进屋听了这转卖的法子,不出意料也都很是欢喜赞同。陈大陈二这些日子闲在家里,虽然得了明年冬日就能跟着张家种菜的好盼头儿,但那毕竟还要等上一年之久,眼下还是浑身是劲儿却无处可使。
若是能赶着马爬犁去各村走走,也替家里多赚些银钱,他们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愿意。
陈大嫂也盘算着家里宽裕些就能把儿子先领回来,起码过了这一冬,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慢慢替他寻个好营生。
陈家众人如此一致通过,就开始七嘴八舌说起要买些什么物件儿回来。陈大娘婆媳都是过日子的好手,说了一长串的日常消耗之物,比如针线、灯油、粗盐、做里衣的细棉布等等。
陈大伯则笑呵呵指着自己的铜烟锅儿说,“旱烟叶子也多买些。”
陈大陈二则说要多买几坛苞谷酒,各村儿那些常进山打猎的老爷们见了,保管不会心疼银钱。
蒲草极有眼色,又是真心帮扶陈家,怎么可能不尽力?她也不等陈家人开口就主动说晚上写封书信,明日让陈二哥带着去城里找方杰帮忙,后日正好跟着取菜的马车一道回来。
陈家人自是感激不尽,特别是陈大嫂,一直拉着蒲草的手送到了院门口才回去。
春妮已是做好了午饭,粳米粥加上新蒸的发糕,又炒了一个咸肉白菜一个葱爆鸡蛋,极是丰盛。
张家四口加上春妮和陈家两个孩子,把一张大方桌围得满满当当。
胖墩儿小口喝着粳米粥,香甜得晃着小脑袋问道,“姑姑,我们家什么时候也能吃三顿饭啊,我的肚子每天都饿。”
蒲草替他夹了一块炒鸡蛋,笑道,“胖墩儿别急,以后日子慢慢就过好了。”
福儿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平日同桃花玩得也很要好,听得小哥哥这般说话自觉丢脸就伸了胳膊拐了他一下,胖墩儿嘿嘿傻笑两声也就不说话了。
饭后拾掇了桌子,春妮装了一份儿饭菜送去给刘厚生。蒲草撵了几个孩子去炕里玩耍,然后就去张贵儿那里借了笔墨,仔细斟酌着写了一封书信,末了等着福儿和胖墩儿回去时就让他们捎带给了陈二。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刚放亮儿,各家的烟囱还冒着清浅的烟气,心急的陈二就穿上最厚的羊皮袄,带着家里的小半积蓄和所有希望踏上了进城的路。
陈家人许是太过惦记,各个都是无心做事。还没到中午,两个孩子就被饿得又跑到了张家,很快陈大娘和陈大嫂也拿了针线筐追来了。
春妮昨晚听蒲草说起过这事儿,见得陈家婆媳如此紧张就笑个不停,拍着胸脯替蒲草保证这生意保管赚钱,让她们放一万个心。
蒲草听得暗暗直咧嘴,什么事情都有个万一,没到最后怎么知道结果,这妮子对她真是太过盲目信任了。但事情已是这般,她也只能帮着多劝慰几句。
陈家婆媳一直坐到日落西山头儿才转回家去,不知一宿如何辗转反侧,如何细听北风呼号,终于盼得又是太阳重新升起。
这一日正巧就是李四爷的六十六@大寿,陈家老两口和陈大都要去捧场,就留了陈大嫂看家照管孩子。
蒲草取了一盒在城里买回的点心,嘱咐张贵换了一套新长袍代表张家上门去道贺。张贵儿先前还多心得以为她是在试探,就道,“家里是嫂子当家作主,还是嫂子去吧。”
蒲草真是不知该庆幸这小子终于懂事了,还是头疼他如此防备,最后只能说温室离不开人,然后撵他赶紧出门了。
不过蒲草这借口也是属实,刘厚生这几日腿伤好得差不多了,总在温室和家里两处困着也是憋闷,春妮就趁这机会扶着他去凑个热闹。
于是,最后东西几院就剩了四个孩子两个女子,蒲草把院子托给陈大嫂照管就带了桃花和山子去温室忙碌。
她刚刚打了半桶水,正是一边慢慢浇菜一边教着两个孩子背诗的时候,没想到陈大嫂就飞跑过来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蒲草听得发愣,继而想得明白也是笑开了脸,问道,“是陈二哥跟着取菜的伙计一起回来了?”
陈大嫂猛点着头,拉了蒲草就一起奔去了前院儿。
陈家院子里此时正停了一辆很是宽大气派的雪爬犁,整体都是用手腕粗的桦木杆儿制成,横梁和立柱之间凿铆嵌了木楔子,极是结实。爬犁前面套的是一匹体型矮小的枣红马,显见一路跑来让它很是劳累,鼻孔里呼呼喷着白气,身上的肌肉也不时突突跳上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