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是贵哥儿二叔,但自家过自家的日子,你别总去闹贵哥儿。还有,你们一家都离蒲草那菜棚子远点儿,若是耽搁了蒲草琢磨种菜,你看大伙儿怎么收拾你们。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撵你们出村去。”
“里正说的对,都是分家多少年了,你又是远方堂叔。蒲草和贵哥儿懂礼才把你当长辈敬着,你可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
“就是,你一个堂叔,见面打个招呼就算不错了。”
众人七嘴八舌直说得张二叔鼻孔窜火儿,他一个正经长辈,怎么让他们说来说去就成了路人甲了。但是南沟村里里正最大,他也真是害怕被撵出村去,惹得一家人无处容身。
于是只得忍了气,嘟嘟囔囔抱怨了几句就拉着一脸愤恨的张二婶掉头走了。
里正低声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孔五爷捋着胡子接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听人说他家狗剩儿隔三差五儿还在杨树村赌两把呢,那混小子将来也是个让人头疼的。”
蒲草含笑站在一旁权当没听见这话,心里琢磨着左右今日也把话挑明了,不如再带着里正几人去温室看看,给他们多吃一颗定心丸好了。
“里正大叔和几位长辈若是不急着回去,不如随我去菜棚子里走走如何?”
陈里正曾听家里媳妇儿说起过那菜棚子里如何暖如春日,如何神奇,早就好奇想要去探看一番,今日有这机会自然一口应下。几位老爷子也是眉开眼笑,心里直夸蒲草有眼色会做人。
他们这般兴冲冲起身就要走人,一旁的刘老太太却是发了急。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哪里能看得出“风向”,还一心指望里正也给她做个主呢。
她这会儿仿似风寒瞬间痊愈,也不咳嗽打喷嚏了,一个箭步窜到里正身前,就带着哭腔喊道,“里正大兄弟啊,你可得给我和你老哥做主啊。我们家这不孝子,真真是要把我气死了。”
陈里正本来笑得正是欢实,突然被她这么一嗓子吓得脸色就僵了一半,待得听她说完这几句就更觉头疼了。
若说村里老老少少,人口也不下二百,大都是憨厚本分的性子,只有这老刘家和张二家是其中异数。
两家都是吝啬小气,房顶儿飞过一只燕子都要拔根毛儿下来才觉得不吃亏。但两家又有些不同,张二一家小气归小气,手脚也不干净,但是对亲生孩子还算不错,哪怕黑娃那样有些憨傻也未曾亏待打骂,倒有些虎毒不食子的意味。
只是这刘家却是让人提起就忍不住摇头,这老两口不知是在娘胎里没长好,还是小时候吃错了东西,整颗心都长偏的厉害。
老大厚生人如其名,性子憨厚本分,是村里难得勤快的好后生,可是在他们眼里就是老黄牛一头。老二水生性子奸猾嘴甜,在他们眼里却是一等一的宝贝疙瘩。
这老两口恨不得日日把老大赶出去做活,累死也不心疼,只要他能拿了银钱回来给他们和老二花用就好。多少年如一日都是如此,直让村里人人看着都替老大委屈抱不平。
本来前些时日老大分家另过,大伙儿还私下议论说老大终于有好日子了。这如今怎么又被扣个不孝的名头,闹到他跟前了呢?
“老嫂子,生子这孩子不错,老实又能干,全村儿谁人不夸啊。你许是哪里弄错了吧?”
“里正兄弟,你是不知道啊,生子被他媳妇儿捅咕得跟我们一家都隔心了。他刚才居然说以后赚银钱不给我和他爹掌管了,你说谁家当爹娘的不能管儿子的银钱?他这就是不孝…”
刘老太太念念叨叨,恨不得把自己儿子说成个罪该万死的大恶人。直听得刘厚生脸色紫涨,望向娘亲的眼里满满都是绝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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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寿宴(一)
孔老爷子着急去温室走动探看,本就不喜刘老太这般突然拦了去路,此时又听她如此抹黑亲子,就忍不住开口说道,“刘嫂子,生子已经分家另过了,赚了银钱若是再给你,他们两口子还活不活?你这当娘还要替挑门立户的儿子掌家,说到哪里去你也不占理啊。你若是不待见他们小两口,让他们送完养老粮食就少登你的门儿,你也少来走动就是了。”
刘老太被噎得一哽,还想再要开口辩驳之时,陈里正也是不耐烦的转向刘厚生问道,“你们两口子今年该孝敬爹娘的养老粮食送去了吗?”
刘厚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往事已是出了神儿,根本没有听到里正问话,春妮儿赶紧接道,“回里正大叔的话,分家时公婆说今年就算了,明年开始每年要二百斤苞谷的养老粮食。”
刘老太太眼珠儿转了转,自觉抓到春妮的错处,立刻喊道,“你这不孝顺的小娘们儿,就会扯谎!我们什么时候说不要养老粮食了?明明是你昧了良心不想给。”
“娘,你怎么说过话又不认?分家时候我要二亩地,你不舍得,死活只给一亩,还说养老粮食从明年开始再收。”
“我没说,我没说,是你撒谎!”刘老太太死活就是不承认,大有没人没证据你能拿我如何的架势。春妮儿也是气急了,扭身回屋叮叮咣咣翻了那只装碎银的荷包出来,数了足足六七钱银子“啪”得一声拍在桌子上,“好,娘不承认说过那话,我也不争讲了。今日里正大叔和乡亲们都在,我把今年的养老粮食折银子给你了,你以后可别再说我们赖了你的粮食!”
刘老太太眼睛盯着那闪着亮光的小银角子,哪里还听得到儿媳说话,扑上前就把银子死死抓在了手里。末了那眼神又仿似要化成小钩子一般,直往春妮手里的荷包上剜,恨不得统统归她才好呢。
春妮故意抖抖那大红锦缎荷包,然后慢慢放进了怀里,恨得刘老太太紧咬了后槽牙,脑子里转得都要冒烟了,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众人看得都是不耻之极,陈里正也是暗暗摇头,开口说道,“行了,老嫂子拿了银子,以后就别扯那些没有用的闲话了。毕竟这人都有老的时候,不一定指望哪个儿子伺候床前呢。”
他说完这话就领着几位老爷子随着蒲草出门去温室了,屋里众人见此也纷纷告辞,最后屋子里只剩下刘家三口了。
刘老太太掐着手里的碎银,还是有些不甘心,刚要再扯个借口讨要剩下那些银钱,就听得刘厚生冷冷说道,“爹娘,以后我除了养老粮食就没有别的物事孝顺你们了。你们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刘老头和老太太还是第一次听的大儿这般同他们讲话,有心喝骂几句,但是瞧得大儿脸色铁青,完全没了以前憨厚老实的模样。心下也怕真把他惹急了,于是就骂骂咧咧的让小儿子架着膀子出门了。
屋子里彻底清静下来,小两口瞧着满屋狼藉都是相对无言,好半晌春妮才叹气说道,“你进屋去歇会儿吧,我拾掇干净了就去温室看看。”
“你去帮蒲草浇水吧,家里我拾掇。”刘厚生挤了个笑脸儿,可惜却比哭都难看。春妮心里一酸,赶忙应下开门出去了。
不过片刻,屋里就响了低低的呜咽之声,仿似受伤痛极的野兽在低鸣。伴着院子里纷飞的大雪,越发显得悲凉。春妮靠在窗棂上,咬着袖口也是哽咽出声…
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也是最危险的人。因为你对他们的信任使得你不加防备,然后也就给了他们狠狠伤害你的机会,最痛、最深…
不提南沟村里的种种闹剧,只说翠峦城里也是难得热闹。原本就很繁华的商街,这一日更是车水马龙。
无数灰衣小厮和青衣小管事们护着各自主子的马车或者轿子,顶着天上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花齐齐奔去街尾那座三层酒楼。而酒楼左近以及后巷,很快就停满了完成任务的车轿。
三四个小厮许是各自主家也是相熟,闲极无聊就偷偷凑在马车后闲话打发时间。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圆脸儿小厮,缩着脖子抄着手靠在马车壁板上,偶尔抬头嗅着空气里的香气,忍不住猜测着,“哎,几个哥哥,你们说着白云居掌柜到底出了什么高招儿,硬是让郑二老爷改了心意,把寿宴定在他们这里了?难道他们准备了‘龙肝凤胆’不成?”
一个稍稍年长小厮听得这话,立刻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呵斥道,“说什么混话呢,那什么肝胆你也敢说?传出去你和你家里老娘都要被拉去活剐了!”
圆脸儿小厮吓得一哆嗦,他不过就是顺口一说,哪里就想到这话犯忌讳,赶忙哭丧着脸解释,“啊,我没…我不是…”
他这般又急又怕的模样倒惹得其余几人笑起来,出声替他解围说道,“行了,朱三哥。大伙儿谁也不是多嘴的人,你就别吓唬他了,以后多注意就是了。”
“就是,就是,才十三四的小毛头哪里知道轻重。”
那朱三又敲了圆脸小厮一个脑崩儿,才无奈笑道,“小六子是我带出来的,家里还有老娘要奉养,我也是怕他惹祸才多唠叨两句。”
众人笑笑就重新拾起刚才那话头儿,说道,“别说小六子好奇,就是我们主子刚才来路上还说起这事儿。谁知这白云居掌柜是出了什么奇招啊?”
“听说,昨日他是带了个食盒去的郑府,后来郑家就发喜帖把寿宴定在了这里。”
“那食盒礼到底装得是啥呢?”
整个商街从头到尾十几家酒楼里的掌柜伙计们也同样在猜测这个问题,而其中最焦急难耐的就是富贵楼的东家钱大富了。他这些时日连番请了白梨花、红牡丹等名角儿、头牌前来助阵,这才勉强压了白云居一头。
本以为这次郑老太爷七十寿宴必定要摆在他们酒楼,他连菜色都让厨师精心搭配好了,却不想郑家突然传了消息定在白云居了,这如何不让他气恨。
郑家虽然无人在这城里做个一官半职,但是郑老太爷是五十年前的举人,满腹才华却无心仕途,得了功名之后就进府院里做了个小小教谕。几十年里从他门下考出去的学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在朝做官的就有十几个,更别提外放的那些县令同知了。
这老爷子是名符其实的桃李满天下,郑家自然也是翠峦城里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哪个识字的书生走到郑家门前敢不行礼,哪任府尹到任敢不先去拜会老太爷?
郑老太爷如今七十高寿,不说城中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那众多门生弟子也纷纷派人回来送寿礼、赴寿宴,这般露脸的大事自然也是各家酒楼争抢的大肥肉。没想到最后却落在老对头白云居嘴里了,钱大富如何能不闹心?
胖掌柜站在一旁瞧着自家主子如此焦躁,就倒了一杯茶水捧到跟前,讨好道,“东家,喝杯茶消消火气。白云居那吴胖子有几分手艺老奴还是清楚的,这么大的寿宴他怕是撑不住,您就等着看白云居出丑吧。”
钱大富接过茶杯大口喝了下去,皱眉问道,“还是没打探出对面儿那老家伙得了什么好食材?”
老掌柜摇头,赶忙替主子又添了茶水,陪笑道,“东家放宽心,老奴瞧着他们就是故弄玄虚,拎了食盒上门让大伙儿都误以为他们得了什么好食材。其实就是那方公子走了孙府的门路,才让郑家给了个颜面罢了。”
“胡说!”钱大富瞪了眼睛,“那郑二老爷是个倔驴脾气,这城里谁不知道。方杰若是敢拿孙府压他,他保管打死也不会去白云居摆酒。再说,孙府尹也不至于为个小酒楼的生意亲自疏通门路。”
“是,是,还是主子想得通透,老奴愚笨了。”胖掌柜伸手偷偷擦去额角细汗,腰背弯得更低。他正是要再想个主意讨主子欢心的时候,就见心腹小管事在门口比了个手势,于是就扯了个借口避出去,一脸不快的问道,“又有何事?可别说坏消息,东家火气正大着呢。”
小管事苦着脸,低声说道,“掌柜的,牡丹姑娘那里派人传话,说今日身子不舒坦不能来献唱了。”
“什么?这个给脸不要脸的小娘们,还真当自己是大家闺秀了?”胖掌柜气得破口大骂,今日已是来了两桌富家公子,就等着见这红牡丹一面儿呢。她这突然说不来,不是让自家为难吗。
胖掌柜骂了几句也觉无用,只得转而想着如何救场,如何禀报东家才能少挨些训斥。
不提众人如何焦急,如何猜测,白云居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上下三层楼,郑家的所有亲朋好友已是按照远近亲疏把所有座位都占得满满当当。
十几个灰衣小伙计端着托盘穿梭于众人之间,送个茶水点心、瓜子干货儿,把众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三楼原本间隔的十几个雅间已经撤了中间的隔断,宽宽绰绰的安置了六张桌子,坐得都是郑家最亲近之人,自然也都是宾客里身份地位最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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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寿宴(二)
郑老太爷这今日的寿星老儿,穿了一身大红底色绣百福纹的锦缎长袍,衬得他本就不错的面色更显红润,加上垂在胸前的一把白得透亮儿的胡须,倒真有些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意味。
此时,东侧的窗扇正是大敞着,入眼处是一片盛开的红梅,自九天婀娜飘落的白雪落在其上,红白相间,醒目又艳丽,真是难得的美景。
众人都是围着老爷子挑些吉利话说笑,哄得老爷子笑声朗朗、开怀不已。
很快,一身石青长袍、满脸笑意的洛掌柜就上得楼来禀报说酒席准备好了。
随在老太爷身旁招呼客人的郑二老爷上前扯了他低声嘱咐道,“洛掌柜,今日来的大都是远路贵客,你们一定不能出差错。”
洛掌柜赶紧赔笑保证,“二老爷您放心,小老儿敢打保票!若是菜色不能让客人们赞上三声好,小老儿都没脸要二老爷的银钱。”
郑二老爷也是个爽快的性子,听了这话哈哈笑道,“好,你这话我记下了。若是酒席真是做得好,我额外再赏二百两银子!”
“好咧!”洛掌柜乐得眉开眼笑,“您就瞧好吧!”
郑二老爷心里有了底气,就回身去招呼众位客人安坐。
很快一排六个灰衣小厮端着大托盘鱼贯上得楼来,酱牛肉、蒜泥白肉、椒香肚丝、醉鸡腿等四道凉盘整整齐齐摆上了桌。
众人扫了两眼,除了觉得那盘边儿点缀的葱叶比之平常新鲜些倒也没什么特殊之处。那几位听到些传言的本地客人,心里难免就猜测开了,难道这白云居真是走了孙府的门路?
郑二老爷却是坐得稳稳,笑眯眯给了同样疑惑不已的自家大哥一个放心的眼色。
郑大老爷还未等开口探问就又听得小厮上楼的声音,这一次小厮一改之前的沉默,高声喊着,“翡翠长寿面来了,白云居恭贺郑老太爷七十大寿,长命百年!”
小伙计脚下生风一般,话音刚落就已经把大托盘送到了主桌儿上。众人抻头一瞧,那托盘里是一只烧成荷叶模样的细瓷大碗,碗里盛了半下儿乳白色的汤汁儿,汤汁里滚动的细长面条居然是浅碧之色!这乳白衬浅绿,先不说味道如何,只一入眼就让人觉得清爽之极。
郑老爷子捋着胡子赞了一声好,笑眯眯说道,“老夫过了多少次寿了,还是第一次吃到这般新奇的长寿面。”
郑大老爷亲手拿了筷子在那碗里挑了一些面条放进小瓷碗里,双手捧到老父跟前,高声说道,“敬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也是齐齐起身,随声喊道,“恭祝老太爷长命百岁,富贵延年!”
老太爷笑呵呵谢过众人,请他们重新安坐,这才接过大儿手里的小瓷碗,低头尝了一口面条,细细咀嚼几下,赞道,“嗯,味道真是不错,很爽口!”
郑大老爷听了这话就示意身旁小厮上前,把荷叶大碗里剩下的长寿面分与众人,笑道,“诸位也都尝尝吧。”
雪国的风俗里有捡“福根儿”一说,长寿老人的寿面或者新婚夫妻成亲时的那碗宽心面都是极具福气的,若是跟着吃上几口,就会捡回诸多福运。当然这不过是百姓们都想着沾沾喜气,讨个好兆头罢了。
众人都笑着边吃面条边凑趣说些沾了老寿星的福气也必定会长寿的话儿,哄得老爷子更是开怀不已。
其余几桌儿自然也有小厮早就端了长寿面,都是分而食之,低声笑谈不已。
很快,长寿面撤下就轮到主菜上桌了。小厮们报着菜名的声音此起彼伏,身形穿梭间,那一道道名字吉利喜庆又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就陆续摆上了桌子。
众人这时反倒一改方才的热闹,难得安静下来。
原因无它,那桌子上的白瓷盘里,一片片翠生生碧莹莹的颜色,直让他们怀疑自己是花了眼。毕竟此时窗外正是大雪纷飞,他们刚才还借着雪压红梅之题吟诗作赋,怎么转眼间这些夏日里才能见到的菜蔬就跃然桌上了?
郑二老爷把众人的神色收进眼底,喜在心里,待抬头瞧得洛掌柜躬身候在楼梯口就更觉满意了。于是挥手唤了他过来,笑道,“洛掌柜,难为你们这大冬日的还能整治出这般新奇的寿宴。刚才小厮没有说清,你就再给大伙儿说说这菜名和寓意吧。”
洛掌柜恭敬应下,又给贵客们行了礼,这才说道,“各位贵客有所不知,我们东家秋日时就出银钱资助一农家小户盖暖棚。原本是抱着接济穷苦的心思,也没指望真能种出菜来。
前些时日听得老太爷七十大寿,我们酒楼上下虽然惦记接下老太爷的寿宴,但是无奈没有好食材也不敢应声。可是没想到,前日那农家人突然送来几筐新鲜菜蔬,可是把我们大伙儿欢喜坏了。
小老儿就想啊,这也许就是天上的文魁也知道老太爷要过大寿,特地通过那农家人给老太爷的寿宴添彩来了。所以才斗胆上门求了郑二老爷,尽心备办了这场酒宴。
小老儿不才,在这里就先代我们东家祝老太爷笑口常开、松鹤长春。”
老掌柜这话说的有趣又新奇,直把郑老太爷捧成了文魁的恩师,那在座的众位高徒们自然也就是文魁化身了,于是人人听在耳里都觉心中舒坦之极,暗赞这掌柜的真是长了张巧嘴。
郑老太爷也是乐得合不上嘴,说了一声“赏”,旁边的小厮就立刻拿了个大红赏封送到洛掌柜跟前。
洛掌柜接下道谢,这才指了桌上的菜色一道道给众人介绍起,“这道菜名为富贵鸟贺寿,我们公子得过一个友人从海外带回的图册,这富贵鸟就是海外的一种珍禽,尾翼打开时五光十色很是艳丽。今日厨子特意用豆皮卷了菠菜、火腿和肉酱等物摆成尾羽,精心雕了鸟头,特意献上来给老太爷贺寿。”
众人瞧得那鸟头细长玲珑、鸟尾颜色鲜艳,极是美丽,再听说这是海外珍禽就更觉新奇了,纷纷笑言今日真是沾老太爷的光,开了眼界了。
郑家父子三人都觉面上有光,自然胖厨子又得了一个赏封儿。
如此洛掌柜一道道把满桌菜品都仔细介绍了一遍,那些诸如取名叫做“两只黄鹂鸣翠柳”“三千岁月春常在”“鲤鱼高腾太液波”的菜色,众人只听菜名就觉带着三分文气,作为读书人自然喜欢,虽是还没尝过味道却也忍不住连连赞好。
老人上了年纪虽然嘴里说着,谁都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其实眼见头发白了、皮肤也稀松了,胳膊腿儿也不利落了,谁心里都难免恐惧,自然也就更喜爱听些青春永驻之类的好话儿。
这般大冬日里过寿却能见得满桌儿的翠绿,郑老太爷怎么会不欢喜,心里甚至琢磨着许是上天真的知悉他多年育才不易,才降下这等祥瑞之事!
于是,老爷子胃口大开,招呼众人吃菜喝酒之余,那嘴角的笑从始至终都挂得高高,脸色上更是喜气洋洋。直看得郑大老爷和郑二老爷这两个孝顺的亲生子也是跟着欢喜,特别是郑二老爷心里赞了自己不下几十次,把寿宴改在白云居真是太英明了。
不提三楼众人吃喝得热闹,二楼众人也是议论纷纷,桌上菜色虽是不像三楼那般满眼都是鲜菜,但也有四道之多。
人人手下筷子都弃了荤腥专往那碧绿之处招呼,很快那盘子就见了底儿。如此稀罕之物当然不可能再添盘,众人顿觉意犹未尽,于是就喝着酒说起闲话儿,句句也是不离白云居祭出的这份儿杀手锏…
就在众人以为酒席这般就已经完美收官的时候,洛老掌柜却亲自带了小伙计们又端了托盘上楼。
郑二老爷还以为有什么菜色上得迟了,但是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盘正好九个,暗合九九事成之意,不该再添什么了?难道白云居不知道寿宴的规矩?
洛掌柜到了主桌儿跟前,行礼笑道,“众位贵客,刚才灶间忙碌,一时倒把主食上得迟了,还望众位见谅。”
听得要端上桌儿的是主食,郑二老爷就放了心招呼道,“正好腹中酒气翻涌,各位用些米饭垫垫肚子吧。”
可是,洛掌柜笑眯眯呈上的那两只白瓷描金大盘里,盛得却不是粳米饭,而是一种一寸半长短的奇怪吃食。好似是用细面揉捏成元宝形状,看着很是小巧精致。
这次不等众人问询,洛掌柜就先开口介绍道,“这是酒楼大厨新琢磨出的一道面食,因为外形极似元宝,就取名唤做元宝饺子,讨个好口彩。”
“元宝饺子?”郑大老爷挑眉,听得是新奇吃食,他也不敢冒然让老父食用。于是当先夹了一只送进自己口中,待得咀嚼几下他的眉头就舒展开了,难得出声赞道,“这吃食味道真鲜!诸位也都尝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