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前世最爱郁金香,又学过几笔素描,刚才一时顺手就画了出来。这会儿她当然不好细说,就借着话头儿说道,“前两次进城时候在人家绣庄看见就学来了,我还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
里正娘子看得爱不释手,就道,“这个花样好,正好我要给娘家妹子做条裙子,你给我也画张吧,回去我好照着绣。”
“好啊,”蒲草应得爽快,随手画完一张又道,“隔壁陈大娘先前也说过这话,我倒是忘记问她要什么花色了?婶子你先坐,我喊大娘过来一起做针线啊。”
“行啊。”
蒲草刚出门还未等下台阶就瞧见隔壁院子里,陈大娘上完茅厕正往屋里急走,于是张口喊了两句,很快陈大娘带着两个儿媳都过来了。
陈大娘最是怕冷,刚刚坐下闲话几句就问道,“蒲草,你这屋子怎么不多烧些火啊,真是冷得慌。”
蒲草无奈应道,“上午都在温室忙了,哪里顾得上烧屋子。”说到这里她好似犹疑了一下,又道,“大娘若是觉得冷,不如咱们就换去温室坐坐吧,里面可是热得要脱棉袄呢。”
陈家婆媳神色明显都是一怔,她们平日里也好奇过张家温室到底能不能种出菜来,但是谁都碍于礼数没有开过口,而蒲草也从未主动邀请。不知今日她这为何突然就如此反常?
里正娘子眼珠儿转了转,却是先笑着应了,“好啊,婶子早就好奇你那泥屋子里到底种了啥,今日正好趁机开开眼界。”
有里正娘子带头,主人又主动邀请,陈家婆媳三人自然也欢喜得跟随去看新奇。
刘厚生吃了饭回去前院歇着,温室里只剩了春妮一个人在忙着往炉子里添木绊子,冷不防见得这么大队人马杀到还真吓了一跳。
但她也不是傻子,瞧见蒲草打眼色立刻就笑迎上来,带着早看呆了眼的老少几人四处走动,不时骄傲的指点说明几句。
蒲草忍笑接手把两个炉子都添好柴,又查看了一下墙边的几箱子小葱并没有冻蔫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里正娘子和陈家婆媳逛了一圈儿之后,坐在木塌上缓了好半晌出声惊叹道,“哎呀,蒲草可是了不得了,这大冬日的真种出菜来了,若是卖去城里可发财了。”
蒲草得了夸赞,脸上却没有多少骄傲模样,反倒好似很是无奈叹气道,“婶子和嫂子们只看这菜长得好,却不知道我们两家费了多少力气。投入许多银子置办物件不说,日夜炉火烧个不停,还时时要提心吊胆着生怕一个疏忽这菜就都冻死了。”
陈大娘点头,“可不是,这大冬日里连人都不好养活,更别说是菜了。”
里正娘子也道,“没有大风刮来的银子,干啥都不容易。”
众人感慨一番就坐在木塌上说着闲话做针线,冬日天黑早,才过了大半个时辰温室里就暗了下来,里正娘子和陈家婆媳纷纷告辞而回。
不提陈家婆媳回去如何,只说里正娘子一进家门就见孩子爹正黑着脸蹲在门口,于是问道,“好好的椅子不坐,蹲这里做什么?”
里正狠狠吧嗒了两口烟袋锅,微恼道,“大晚上的不寻思做饭,跑哪儿扯闲话去了,我这一回来就见冷锅冷灶的。”
里正娘子抄起门旁的扫地笤帚挥去棉鞋上的雪沫子,笑道,“我今日还真是去开眼界了,不过你这般给我脸色看,我也不想告诉你了,晚上再说吧。”
里正瞧得媳妇儿的得意模样,心下好奇想要追问两句又拉不下脸面,就一直憋在心里直到晚上躺在炕上才低声说道,“你白日里到底去看啥新奇了?”
里正娘子却没有立刻答话,伸手抻了抻被角思虑半晌才道,“当家的,你说咱定了桃花给全子做媳妇如何?”
里正没想到媳妇儿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就道,“全子才八岁,急什么?等到十一二岁再商量也不迟。”
“不行,那太晚了。到时候怕是这村里想要求娶桃花的人家,都能踩破张家门槛子!”
里正扭头看看媳妇儿那双在暗夜里闪着精光的眼睛,有些迟疑道,“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有话就说明白了。”
里正这媳妇儿是当初他娘亲自去相看的,娶自七十里外的小赵屯,从小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聪明伶俐闺女。
当日他娘回来之后很是欢喜,对他说这媳妇儿肯定旺夫,他还有些不以为然。没想到成亲后这媳妇儿家里家外都是一把抓,在她帮扶之下着日子也确实越过越好,儿子更是一个接一个的生,他自然也越发看重她的想法。
里正娘子也不再掖着藏着,直接把下午的所见所闻都仔细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当家的,我瞧着这张家有蒲草张罗着,以后很可能会兴旺起来。先不说桃花那孩子本身就懂事乖巧,就说以蒲草对她的疼爱,将来有什么好事也落不下她的小家。就是退一万步说,蒲草张罗不出大事来,桃花没有爹娘跟着搅合,将来两家走动也省了不少的麻烦。”
里正显然相比于孩子的亲事更看重那温室的“钱途”,他披衣坐起又点了一烟袋锅旱烟,吧嗒吧嗒抽了好几口,才眯着被烟熏得酸涩的双眼问道,“你看出张家那菜是如何种的了?好学不?”
里正娘子索性也起身点了油灯,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嗔怪道,“怎么,你还想抢人家孤儿寡嫂的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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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风雪送菜人
里正喷出一口青色烟雾,低声呵斥道,“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娘们儿,我是那贪心的人吗?蒲草是带着孩子过日子不容易,但她到时候赚了银钱,这名头传出去还不定被多少人惦记呢。与其被外村人得了好处,还不如咱们本村乡亲先沾些光儿,各家也能尽心护着张家一些。”
里正娘子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如今各家的老娘们儿到处在传蒲草勾搭了城里的富家子,说得不知多难听。蒲草怕是气得不轻,若不然今日也不会特意引我去那温室走动。”
里正眉头皱起,嘱咐道,“你明日出去敲打敲打那些碎嘴的,别让这些老娘们坏了大事儿。至于蒲草那里你多走动也好,总归没坏处。”
里正娘子点头,到底还是不放心,说道,“你身为里正,替乡亲们谋个财路没有错。但是可要对得起良心,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
里正气得用烟袋锅儿敲了几下桌面儿,“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里正娘子只好闭口不言,脱衣重新躺好,盘算着哪日先把桃花收到跟前教个针线。
她家里大儿胜子读书上进,将来必定不会守在他们夫妻跟前尽孝,说不得这个家里还要二儿全子挑门户儿,他的媳妇儿也要天长日久守在她这做婆婆的身边,自然一定要选她喜爱的才行。她先同桃花相处亲近了,就是将来大伙儿都去提亲,她也占个上风不是。
夫妻俩都是各自心思,辗转半夜才慢慢睡去。
这几日北风越刮越烈,白日里的太阳也越发少见,往往一两日才出来露上一面儿,不过个把时辰就又撤退了。
蒲草和春妮带着两个孩子时时守在温室里,一旦见得开晴就立刻把草帘掀开,让青菜们小小做个日光浴。
菜苗儿们仿似也感受到了这般细致呵护,不负众望的越长越快,眼见着就窜到大半尺高了。远看一片碧油油水灵灵,真是分外喜人。
春妮惦记着那些流言,偶尔抽空跑出去打探几次。回来之后就满心奇怪的嚷着,那些长舌妇好似都突然间良心发现了,居然再没谁提起过方公子之事。
蒲草心里清楚必是当时的法子有了效果,里正娘子和陈家婆媳替她出力正名了。
于是,第二日听得陈大伯得了风寒,她就送了二斤细面过去。陈家众人许是私下也有商量过什么,待她更是亲近热情三分。
而里正娘子那里不等蒲草拜访反倒先上了门,笑言一定要教桃花做绣活儿。蒲草早知她的绣花手艺确实是村里最好的,又是当真喜爱桃花,于是就痛快应下,送了一匹石青棉布两盒绣线做拜师礼。
里正娘子也没客套,安坐不动受了桃花的大礼,然后就回家去了。
过了两日桃花第一次去学针线,回来时就抱了一套月白色的袄裤,袖口衣角裤脚等处都绣了大朵的浅绯色桃花。
绣工精致得直让蒲草和春妮赞叹不已,当然桃花更是喜爱得胜于一切,晚上常躺在她枕边的水蓝袄裤自然也让位了。
不过,这套袄裤得到的也不是全然的夸赞喜爱,它还引起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波。原因很简单,张贵大才子偶然见了妹妹穿得如此光鲜在堂屋里走动欢笑,居然怒发冲冠,抬手就打。
蒲草自然厉声喝止,他就梗着脖子嚷着家有重孝三年不挂红。蒲草从未把自己当寡妇看待,难免在这些小细节上就忽略了。听得张贵如此义正言辞倒真绝有些理亏,只得找了个包袱皮儿把棉袄包了,哄着桃花说明年再穿,这事才算揭了过去。
张贵儿自觉占领了道德高地,很是得意了几日,后来瞧着众人都是对他不加理会也就暗恼着消停下来了。
日子悄然在寒冷中划过,眼见几箱青菜已经长到足够大小,终于可以收割卖钱了。蒲草和春妮夫妻就绞尽脑汁儿琢磨着如何才能把菜完好送到城里,而不被冻坏半点儿。
毕竟这几日大烟泡儿(大风卷着雪粒子)刮得是越来越烈,身形瘦弱些的人出门都被吹得东倒又西歪。若是做不好保暖措施,兴许到得城里之时,翠绿的菜苗儿就都变成冰雕了。
都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这话实在不假。在集合了众人的所有意见之后,一个奇形怪状的大筐就新鲜出炉了。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异常结实的大柳条筐倒扣在一个悬挂而起的小筐上。待得割完菜苗儿整齐码放进小筐里,下面的空处塞一个炭盆取暖,大筐外面再包裹上浸湿的破棉被和草帘等物遮风。这样即不怕牛车行进途中打翻炭盆失火又能保暖保湿,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一晚,蒲草特意蒸了一锅两合面的馒头、炖了五花肉@豆腐,然后留了春妮夫妻一起吃饭,算作是“战前动员”。
许是多日的努力就要在明日见得分晓了,众人哪怕对着一桌儿好吃食也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时盼望着这些辛苦成果一定要卖个好价格,一时又担忧路上坎坷不能完好送达。总之嘴里虽是嚼着馒头,也没觉出同饼子的味道有啥区别。
蒲草边吃边把所有细节想了一遍,自觉没有什么遗漏,就开口笑着打趣春妮夫妻,“你们两个可别担心了,好好吃饭吧,一会儿馒头都要塞到鼻子里去了。”
刘厚生憨憨一笑就低头大口喝汤,春妮却是嘴上不让人儿,反驳道,“你还笑话我们两口子,你不也是悬着心?这豆腐咸得都能齁死人了!”
蒲草半信半疑的舀了一勺汤尝了尝,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不是,这菜当真炖得失手了。”
众人都是笑起来,也不再做那半斤嘲笑八两之事了。尽力吃得饱足,再拢了一遍明早的活计就各自回家睡下。
不管两家人是一夜辗转亦或是美梦连篇,黎明终是伴着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叫声姗姗而来。
张家温室里,蒲草拿着磨得锋利的菜刀站在菠菜箱子边,小心翼翼的一刀刀齐根儿割下一把嫩绿的菠菜,然后转手递给一旁的春妮。
春妮拿了一叶放在水里浸泡过的苞谷皮子(苞谷棒子外面包的那层浅黄色的外皮儿),三扭两扭就缠成了一根细绳,把菠菜整齐的一把把儿绑好。
两人乍一开始上手还都有些生疏,渐渐熟悉起来动作就快了许多。
而不远处的山墙边儿,刘厚生也是一脸认真专注的拔着小葱儿,仔细摔去根上的泥土,然后也不捆绑直接就那么一棵棵挨挤着码放在小筐里。
桃花和山子跟在大人们旁边,帮忙做些递筐子之类的力所能及之事,不时因为早起困倦的偷偷打上几个小哈欠。
蒲草看了心疼,就笑道,“山子桃花真乖,等嫂子回来时给你们带烧鸡吃啊。”
山子自然拍手喊好,桃花却红着小脸儿提了要求,“我不想吃烧鸡,嫂子若是再去布庄就给桃花买些布头儿回来,好不好?”
这小丫头本就是安静不争的性子,这些时日跟随里正娘子学习绣花,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这活计,偶尔睡梦里都要嘟囔几句“柳绿配鹅黄”。
而前次蒲草从布庄要回来的那些碎布“搭头儿”都被春妮拿去做了莲花垫子,她如今缺了练手的材料这才有这样的要求。
孩子如此好学,蒲草自然是一百个支持,立时满口答应下来。桃花儿喜得上前亲了嫂子一口,山子眨眨大眼睛也跟着风头儿把烧鸡换成了几把木刀木剑,嚷着他这新晋的“大王”,要给手下“将军”们发放兵器。
蒲草和春妮瞧着这胖小子抬头挺胸的臭屁模样都是笑得肚子疼,逗弄几句也就应下了。
一时说笑忙碌着,所有鲜菜都码放好也套上了大筐。刘厚生摆弄炭盆的功夫,蒲草和春妮就去换了出门衣衫。身上套上家里最厚的棉袄棉裤,脚下踩着前日刚缝好的兔皮靴子。脸上蒙着花布巾,再扣上狗皮帽子,手上戴着棉手套,真是同南极科考人员一般全副武装。
两人刚刚穿戴好,董四就赶着牛车到了院门外。听得他的喊声,众人赶紧把炭盆先端上车,然后再把罩了破棉被的大筐扣上去,最后又盖了三四层草帘子捂得严严实实。
刘厚生眼见媳妇儿和蒲草一起上了牛车就要出发,他有心跟去又碍于腿伤,只得搓着手一脸愧疚的说道,“你们一路可要受苦了。”
春妮自是知道自家男人心里愁苦,赶忙撵他道,“你快回温室看着吧,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蒲草也笑道,“就是啊,温室可是咱们的聚宝盆,刘大哥就等着我们带着胜利的消息回来吧。”
众人都是笑起来,董四一甩鞭子轻轻打在老黄牛身上,牛车就吱嘎嘎压着厚厚的积雪出发了。
刘厚生一直望着牛车消失在风雪里,才扭头一瘸一拐回了院子。半路瞧见桃花和山子趴在门口,就撵了他们说道,“别灌肚子里冷风啊,快进屋去吧,你们嫂子很快就回来了。”
两个孩子乖巧应了一声,就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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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抵达
南山沟这个小村子之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就是因为它坐落在山沟之中。自然通往山外的道路难免就狭窄了些,冬日的大风雪刮起来常常就会堵了路口。
好在这些时日风大雪小,牛车走了一路才遇到两三处不算深厚的雪坳。董四拎着早就准备好的铁锨跳下去随手掘了几下,也就顺利通过了。
待得离了山路上了官道,老牛脚下轻快起来,三人都是松了口气。
蒲草把手伸进草帘里试了试温度还好,就觉得那吹透头巾割在脸上的寒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翠峦城中最繁华的商街末尾有一座三层酒楼,不同于整条街上的其它同行那般富贵逼人,反而装饰的极为清雅。若是不熟悉之人,甚至都会误认为这里是个供路人清谈小坐的茶楼。
然而这城里但凡富贵之家或者有些名望之人,却是都识得这个好去处的。
白云居,以美酒美食闻名,以清雅之姿冠绝众多同行。
说来也是奇怪,同样菜色摆上白云居的桌子,食客们就会赞一声雅,而若是放在别的酒楼就绝对只是一盘下饭菜。这其中不平委屈实在让众多同行懊恼不已,探究日久都不曾找到头绪,最后也就放弃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些别的因由,例如那白云居老板的姨母是孙家的二太太…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偃旗息鼓了,毕竟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出头鸟。白云居对面的富贵楼仗着在京里有些人脉,自从两年前开业就手段用尽,一心把抢得翠峦第一酒楼的名头当做了毕生事业来奋斗。
于是,所有人闲来无事都找盘瓜子,喝口茶水,看看热闹。
这不,前日富贵楼的东家不知许了什么好处,居然请动了红牡丹日日到此献唱一曲。各方好色之徒自然闻声而动,这酒楼里的生意也是红火至极。
白云居里一个灰衣小伙计趴在门口,眼望对面儿那般红火热闹,又回头瞧瞧自家大堂里那稀落落的七八桌客人,忍不住就叹气嘀咕道,“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他的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巴掌,洛掌柜沉着脸低声呵斥道,“不去招呼客人,在这里嘀咕什么呢?”
小伙计哪里敢把他的担忧说出来,偷偷揉揉脑袋就笑嘻嘻跑走了,留下洛掌柜也是忍不住向外望去。但是他的目光却掠过了富贵楼转而看向街道尽头,心里焦急盼望着自家公子口中那个转机早些出现。
后日就是郑老太爷的寿宴了,各家酒楼都在争取。若是自家能够一鸣惊人,以后这一冬里白云居就绝对是翠峦城最热闹之处。
他这般殷切盼望着,可惜那街头风雪弥漫,除了偶尔有马车匆匆行过再没有别的人影出现。他失望的关了门,喊了一个小伙计守着以便伺候客人离开,然后就摇着头去了后院,盘算着是不是要劝公子派人去南沟村问问消息。
只是他刚走进后院之时,就听得有人用力拍打后门。一个粗使小厮跑到跟前大声喝问,“谁在砸门,砸坏了可要赔银子的!”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应道,“我们是南沟村来的,请小哥儿帮忙去禀报你们掌柜一声儿。”
那小厮还要再问,洛掌柜却是差点儿蹦了起来,三两步就窜到了门口一把打开了门闩,待看清那门外冻得脸色通红、眉毛鬓角都挂了寒霜的女子,他立时激动的喊出了声,“哎呀,张嫂子你可算是来了。”
蒲草吐出一口白色哈气,苦笑道,“掌柜的,大雪封路实在难行,让你惦记了。”
“张嫂子快进来暖和暖和,咱们一会儿再说这些啊。”老掌柜说着话儿就要把蒲草往门里让,蒲草却侧身示意老掌柜看向门外,小声说道,“我把东西送来了,掌柜先找个稳妥地方安置吧。”
老掌柜一瞧那门后不远处的牛车上蒙盖得如同小山包一般,眼睛立时就变得雪亮,一迭声的喊着身后小厮去唤最心腹的小管事来。
小厮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撒开腿就跑了。
很快,身穿青衣、带着一脸精明之色的小管事就赶了过来,洛掌柜直接开了东厢房招呼他上前帮着蒲草几人把所有大筐都搬了进去。
蒲草摘下手套,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然后才解开麻绳掀开大筐,仔细检查见得里面的菜蔬都没有冻坏,这才笑道,“幸好准备齐全,青菜都是好好的。”
洛掌柜看着满筐绿油油的菜蔬,喜得脸上放光。招呼着蒲草几人坐下喝茶,又派了同样喜上眉梢的小管事回园子去请自家主子。
方杰听得消息也很快赶了过来,一身石青锦缎长袍外多披了一件玄色金丝暗纹面子的狐皮大氅,衬得他本就俊朗的模样更多了三分贵气。
董四瞧瞧自己身上的羊皮袄和因为塞了乌拉草越发显得笨拙的大棉靴,就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几步。
蒲草早摘了身上的帽子头巾,见得方杰进来就起身行礼,方杰赶忙还礼又主动同董四和春妮打了招呼,笑道,“原本我还等着小嫂子送信儿,然后再派车上门去取。哪里想到小嫂子亲自把菜送来了,真是辛苦了。”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不管他这话是不是真心实意,但蒲草几人听在耳里都觉熨帖无比,一路所受辛苦仿似也抛到脑后了。
董四和春妮拘谨的脸色好了许多,直道“不辛苦,不辛苦!”
蒲草心里暗赞方杰好圆融的手段,然后就越过价格不提,先开口道,“支取定金的时候,我曾应过方公子要教授几样新奇吃食。正好这会儿我们又饿又冷,不如我就先去灶间献献丑,也请方公子跟掌柜的尝尝看,我的手艺是不是还上得了台面儿。”
洛掌柜这半会儿盯着看那些小白菜、菠菜和小葱儿,心里的算盘早就拨的劈啪作响,把自家大厨擅长的菜色从头到尾排了一遍,甚至连定价多少都琢磨过了。唯有那细弱的蒜苗很是生分,他怎么看都不知要如何料理。
此时听得蒲草主动要求先做吃食,他就赶紧去看自家主子脸色,生怕主子开口拒绝,毕竟谁也不愿花高价买回一堆无用之物。
方杰瞧着老掌柜的模样心里好笑,想起那日上门蒲草亲手所做的几味家常小菜,突然也觉腹中有些空,于是就道,“那就劳烦小嫂子了,需要什么调料和人手,小嫂子自管吩咐。”
不等蒲草接话儿,洛掌柜立刻就站出来笑道,“公子放心,老奴跟在一旁伺候,保管张嫂子受不得一点儿委屈。”
蒲草笑了笑,走到几个菜筐之前每种鲜菜都取了一些,洛掌柜小心的接到手里直接塞到了一个大食盒里,可谓是把保密工作做到家了。
白云居以素雅闻名,灶间也别于其它酒楼后厨的脏乱拥挤,很是宽敞干净。
这灶间足有三间房那般大小,一眼眼灶台都靠在墙边儿,中间空处则是一排排的木板架子。
架子上是各色肉类干货,架子下就放置了许多大圆砧板,菜刀、砍骨头的斧子、碗碟勺筷摆得整整齐齐。
蒲草随着洛掌柜进去后只四处扫了一眼就彻底喜欢上了这里,她前世单身过日子难免寂寞,时常会琢磨研究些美食打发时间。她的小厨房虽然不大,但也是各种厨具样样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