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蹲在灶膛旁,一边帮忙烧火一边同蒲草说着闲话,不时吞吞口水,嬉笑有声。
刘大夫替刘厚生接完腿骨,喊人抓药的时候,不见徒儿的影子,就撵过来逮人,结果嗅得砂锅里的骨汤香气,又笑道,“这骨汤给病人多喝些也对恢复有好处,待得明日你们回去,多抓两味药草带上,熬汤时放进去效果更好。”
蒲草赶紧道谢,待得抓好了药,当归帮忙找了个药罐子,在廊檐下支了个小炉子熬上,众人也就开饭了。
蒲草把两道菜都单盛了一份儿,又加了两个馒头,要当归送给书房里的刘大夫,不想刘大夫却端了出来,笑言要同大伙一起吃,末了还责怪蒲草太过破费,下次不可如此。
蒲草瞧得他一脸真诚,不是假装客套,对这大夫就又多了三分敬佩,连连应下。
秋夜的风急而凉,未免灌得一肚子冷风,蒲草就把饭桌儿开在灶间里,董四和同来的两位乡亲都是常年见不到肉腥儿的,突然间的大碗肉、细面馒头管够吃,欢喜得一时都不敢下筷子,就是刘家师徒也直道太过丰盛了。
蒲草客套谦让了两句,就端了那份儿饭菜去找春妮一起吃。
这时,刘厚生已经搬到了西厢的客房里,伤腿被缠成了个白色的粽子模样,直挺挺放在床里,春妮正陪坐在他身旁低声劝慰着什么,可惜,这些劝慰明显没什么效果,夫妻俩都是一脸悲苦,愁眉不展。
见得蒲草进来,刘厚生勉强笑着道谢,“蒲草妹子,今日多亏你张罗了,否则我这腿…”许是想起了他那凉薄狠心的父母,二十几岁的汉子,眼圈儿居然有些红了,把头扭到了一旁,不肯让人看到他的狼狈摸样。
春妮也是恨得咬牙切齿,骂道,“她们平日对我不好也就罢了,生子可是他们的亲身儿子啊,怎么能这般狠心…”
蒲草放下托盘儿,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省得惹得刘厚生更难过。
春妮到底心疼自家男人,果真就收了那话头儿,转而又劝慰起来,“刘大夫的医术好,等咱养过这个冬天看看,兴许骨头长好了,没有啥妨碍呢。就算当真以后不能干重活了,咱也不犯愁,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总有咱们的活路。”
蒲草随手敲了火石,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映得屋子里仿似一下子就明亮温暖了许多,“正是这个道理,这世上赚钱的路子多了,总不至于不能种田就要饿死人,放心吧,别想太多。咱们先吃饭,一会儿骨汤熬好了就该照顾大哥吃药了。”
春妮应了一声,两人坐到桌前举起筷子,虽是满眼的大块肉、嫩豆腐,粉条儿也是软糯诱人,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吃食。但春妮依旧蔫蔫的咬着馒头,半晌都不知道夹口菜吃。蒲草无奈,想了想就笑道,“其实说实话,刘大哥伤了腿,我还是很欢喜的。”
春妮两口子听了这话,神情都很是惊愕。
“蒲草,你怎么说…这话?”
一家之主伤了腿,以后的生活堪忧,蒲草作为好友,不但不忧心反倒坦言心中欢喜,这实在有些不像话,春妮不知是该恼怒,还是该敲敲她的脑壳听一听,是不是里面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蒲草推开手边的陶碗,脸上笑意更浓,“你们听我仔细说,你们也知道我预备建个温室,冬日里种些新鲜蔬菜卖于酒楼。这事儿要是成了,自然是一本万利。但我这几日忙着挖土脱坯,只有贵哥儿一个帮手,实在是忙不过来,以后还要找人打木架子、木箱子,砌墙,上山砍柴,更是忙碌。
我原本想过要你们两口子帮我一把的,但是大哥是个打猎的好手,上山一次怎么也能赚个几两银子,我就没有开口。
如今刘大哥伤了腿不能上山打猎,正好倒成全我了,我可有人帮忙张罗了,省得我头上顶着个弃妇的名头,出面办事遭人家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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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马粪包
刘厚生是个厚道人,听得蒲草要找他帮忙,习惯性的就要一口应下,突然又想起自己已经半残的事实,脸色就黯淡下来,低声说道,“蒲草妹子,我这腿,如今走几步都困难,这一冬怕是都要躺在炕上了,我想帮忙也…”
蒲草摆手,笑道,“我刚才仔细问过刘大夫和当归,都说大哥这腿伤若是养得好,过个六七日,就能拄拐下地了。再说,我那温室也不用刘大哥上手做什么活计,不过是看着木匠别糊弄咱们,找村里乡亲帮工砌墙时,再帮忙招呼一下,陪着吃喝几顿罢了。”
刘厚生想了想,点头道,“这些事儿,我倒能帮上忙。”
蒲草欢喜的拍手道,“那刘大哥是答应了,这可太好了。不过,好人做到底,我那温室建成了,还缺个晚上帮忙值夜的,不如刘大哥一同都应下吧。待得鲜菜上市,我分三成利润给刘大哥做工钱,如何?”
“工钱?这可使不得!”刘厚生原本还琢磨着晚上要离了媳妇儿,孤零零守着温室,有些迟疑,但是听得这工钱二字,就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赶紧摆手道,“你和春妮多年交情,又替我们家里置办了那么多物件儿,我们帮忙是应该的,怎们能要工钱呢?”
蒲草还要再劝,那边沉默半晌的春妮,已是眼圈泛红,抬头瞪了自家的愚笨男人一眼,说道,“你这傻子,蒲草哪里是要你帮忙,这明明就是怕你伤了腿,咱家以后断了生计,想要把买卖分咱们一份儿。”
她上前拉住蒲草的手,想说几句感激之言,可惜却哽咽着堵了喉咙,只剩泪珠子噼啪落下。
蒲草赶忙起身抱了她,嗔怒道,“哭什么,咱们都是自家人,你若说客套话,我可要恼了。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要是真算起来,把整个买卖让与你家都不多。更何况还要你们两口子跟着忙活,又不是白给你们银钱。”
春妮抱着蒲草哭了个痛快,把心里对于未来日子的恐惧忧愁都宣泄了出去,最后终于觉得心里松快了,这才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行,这情分我们两口子记下了。”说完,她冲着床上有些无措的刘厚生,半是嗔怪半是嘱咐道,“以后可不能偷懒,蒲草的菜若是没种成,就怪你不出力。”
刘厚生平日里很少做主,多是听自家媳妇儿的,如今伤了腿更觉心里有愧,听得这话赶忙点头应下,其实他对于种菜这事实在不看好,但蒲草开口求帮忙,他又实在不愿做个废人,能有些活计做,证明自己还有用,哪怕最后白费力气他也觉得欢喜。
大事敲定了,蒲草就拉了春妮坐下,一边往她碗里夹肉一边说道,“董四这次为了刘大哥,猎也没打成,家里少了进项,这可是个大人情,总要还一还。还有那两位叔伯跟着折腾进城来,也不能短了礼。”
春妮去了心头大石而胃口大开,正吃的欢快,听得这话就点头道,“等到过年的时候,我送两包点心过去就差不多了。”
蒲草翻了个白眼,对于春妮这平日精明,却偶尔犯傻的性子实在无奈,就劝道,“那两位叔伯给两包点心倒是足够了,但董四家怕是不行,要知道上山一次,怎么也能有一二两的进项,你那点心值几文啊。
我看啊,咱们温室冬天里要烧很多柴,不如就把这事交给董四吧,咱们按照卖进城的价格,五斤一文钱跟他买柴,估计也有一二两的进项了。”
春妮两口子对视一眼,都觉这主意好,村里人家用苞谷秸秆烧炕,至于灶间做饭和火盆取暖,多是平日里积攒的破烂木头。
蒲草一家连个柴垛都没有,再有大半月就该降雪了,不下本钱买柴还真怕赶不及,若是把这活计交给董四,既解决了自家的困难又还了份大人情,可是再好不过了。
三人商议妥当,就麻利的拾掇了碗筷,灶间里的小席面也散了,当归吃得嘴巴油乎乎的,见蒲草和春妮进来,嘿嘿笑着用袖子抹了一把,然后引着那两位乡亲去客房歇着了。
春妮端了药汁儿照顾刘厚生喝了,然后又盛了一大碗熬成乳白色的骨汤,用筷子串了两个馒头,刘厚生去了心事,大口痛快吃了起来,惹得春妮心疼,嘴上却数落他没个样子。
蒲草在一旁看着,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于是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出了房门。
秋末的夜晚已是凉意袭人,晚风吹过院角那两棵叶子落光的大树,低低的呜咽作响。蒲草抱着肩膀,任由影子陪着自己一圈圈在院子里游荡,偶尔扭头看向窗上那对儿相拥的身影,心里的羡慕就忍不住泛滥决堤…
前世她曾为自己的美貌骄傲不已,认为爱情不过是随手可得一般容易,可惜最后她得到的却是满心的伤痕。
当惊觉岁月已经流逝很多,再也不能回首,她才知道想要寻找一个相濡以沫、相知相守的人有多难。
而如今,她从一个美丽女子变成了一个“黄毛小媳妇儿”,却是不知命运之神会不会多加垂怜?她真的要求不高,她只想要一个伴儿,不求那人如何才华出众、帅气多金,她只要他能在她这么孤单的时候给予陪伴,相处之时给予真诚体贴,他们眼里只能容下彼此,平淡安然走过一生…
夜色渐渐深重,晚风不知何时收了玩心,转回家去小憩,院落里更显幽静了,也衬得这个小小的女子的叹息更加清晰,身影更加寂寥。
当归拎着个大扫帚从前堂开门进来,突然见得院子里有人,惊得怔愣了一下,继而跑到跟前笑道,“蒲草嫂子,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歇下?”
蒲草笑笑没有回答却反问道,“小兄弟怎么也没歇息,还有活计要做吗?”
当归挥挥手里的扫帚,小声抱怨道,“师傅白日里要我拾掇马厩里的马粪,我一时忘记了,这才想起来就赶着去扫扫,省得明早起来被他老人家唠叨。”
“马粪?”蒲草眼睛一亮,随着当归到了院角充当马厩的草棚前,果然暗淡的月光照射下,隐隐约约瞧着那角落里散了许多马粪包,拢一拢估计也有一麻袋了,她于是就问道,“小兄弟,你们医馆还养了马匹吗?”
当归摇头,“没有,这是平日有客人赶马车来看病时留下的。”说完,他就麻利的打扫起来,结果扫到一半却突然抬头,恍然大悟般说道,“哎呀,只有两间客房,蒲草嫂子是住着不方便吧?都怪我没想到那么多,正巧我家喜姐同夫人回娘家了,一会儿我打扫完就送嫂子去住她的房间吧。”
不用和春妮夫妻挤一屋,蒲草自然欢喜,笑着道谢,末了又指了那地上的马粪,说道,“小兄弟,这堆马粪你若是没有用处,能送给我吗?”
当归歪着小脑袋,一脸惊奇模样,猜不出她索要这臭烘烘的马粪有何用处,但这马粪他本来就懒得清理,蒲草要去正好省了他的力气,于是一口应了下来,还道,“这些若是不够,我就再给嫂子攒几日,待得下次来复诊时,一起给嫂子捎回去。”
蒲草连连道谢,这马粪对她的种菜事业可是有大用,但是村里人家养的都是牛和猪,她前几日还琢磨是不是要去马市捡一些,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轻易找到了。
当归见她如此欢喜,更是好奇这马粪的用处,抓耳挠腮想问个究竟却又不好开口。事关冬日种菜的秘密,蒲草自然不肯多说,于是就假装天黑看不见了。
春妮夫妻正互相安慰,轻声细语盘算着以后的日子,突然听得蒲草在窗外说要去别的屋子歇息,才惊觉到他们居然让她在外冻了这么半晌。
春妮很是过意不去,一定要陪蒲草住一屋,蒲草当然不会那般没眼色,毕竟刘厚生行动不便,夜里还要人照料。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就各自安睡了。
次日一早起来,原本阴沉了两日的天空,突然开了晴,阳光分外灿烂,照在身上倒让人找到些许夏日的火辣回忆。
蒲草惦记着家里还在脱草坯,吃了早饭,就赶忙扯了春妮去街上添置东西。刘厚生这腿伤若是不想落下太严重的残疾,可是要好好将养,吃食用物都不能短了。
另外,那死鬼张富母子的五七祭日要到了,也要准备一些黄纸,先前家里太穷也没人挑理。如今手里有些余钱,再不张罗张罗,别人哪怕不说,就是张贵和桃花心里怕是也该落埋怨,毕竟那母子俩有再多不是,也是他们的兄长和娘亲啊。
两人拎着篮子,上街第一件事就是又把肉店的骨头买光了,那老板许是平日见得只买骨头的主顾不多,居然认出她们是回头客,结账时豪爽的少算了两文,算是个小优惠。
两人辞了那热情的肉铺老板,又进布庄买了半匹最便宜的白棉布,打算留着回去给刘厚生缠伤腿。蒲草本来还想再买些补气血的吃食,却被春妮拦了,医馆那里还没结诊费,不知要用多少银钱呢,除了必须要添置的用物,她死活也不舍得蒲草再多花一文了。
蒲草无奈,顺手买了一捆黄纸拎着,两人就牵着手往回走。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她们不自觉的心情就好起来,脸上就带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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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街市见闻
如此灿烂的日阳,真是见着一次少一次了,待得过些时日雪花飘下来,就彻底与这样的好日子暂别了。
许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这一日,街上的行人特别多,小贩们也卖力的高喊着,想要多招揽些生意,多赚银钱,等到大冷的日子,就能安安稳稳的在家猫个冬,蒲草两人在人群里穿行,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脚下就慢了许多。
路边儿有个老大爷支了个小摊在浇糖画儿,围了好多的孩子,蒲草想到家里乖巧的山子和桃花,就挤了过去,只见老大爷拿了个小铜勺在一口小铁锅里舀了一勺褐色的糖浆,然后手腕晃动,行云流水一般就用那糖浆在大理石板上画出一只抬头挺胸,傲气十足的大公鸡,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引得周围众人都是高声叫好。
蒲草也看得瞪大了眼睛,心里直道,艺术在民间,这话果然不假,立刻掏了六文钱买了两只大公鸡,一只小猪。老大爷听说她要走远路回家,特意帮忙多罩了一层薄油纸,以免路上沾了风沙。
蒲草谢了又谢,一想到回去后,两个孩子见了定然欢呼雀跃,她就忍不住笑得眯了眼。
春妮蹲在一旁的摊子前翻拣那些荷包香囊,蒲草以为她喜欢,刚要撺掇她挑上几个,却被她拉着就走,小声笑道,“我看看样子,等回去照着绣就行了。”
蒲草咯咯笑起来,直说她这是在偷师,两人笑闹着刚要转回城西药堂,就见前边路口好似吵闹起来,很多行人纷纷聚了过去,就是街道两侧的酒楼上也有人开了窗向外观瞧,春妮天生爱热闹,忍了又忍还是扯了蒲草跑了过去。
可惜两人行动有些晚,赶过去时,那地方已经里三圈外三圈被看客们围了个严严实实,她们两个个子又矮,死活也看不到里面,只能支着耳朵听两句。
原来里面吵架的两方都是女子,因为马车撞到了一处生出的纷争,不过,听着话音儿好似又涉及了一个男子,有如此香艳情节加入,自然惹得看客们眼睛放光,兴味十足。
春妮见得旁边两个小贩头对着头,笑嘻嘻低声议论的热闹,就凑过去问道,“两位大哥,咱们这翠峦城的姑娘就是泼辣啊,当街吵架,可真是不怕坏了闺名啊。”
那两个小贩好像知道些内情,正是憋得慌,听得有人问话,转头一瞧,见得是两个农家小媳妇儿,不像与那吵架的两位主儿有瓜葛,就嘿嘿笑道,“大妹子,你这是不知道,这两位主儿根本不怕声名不好。她们一个是城主家的大小姐,谁敢说她半个不字啊?另一个就更不怕了,那是胭脂阁的红牡丹,男人堆里打滚的风尘女子。”
“哦?”春妮惊疑的低呼出声,“那牡丹姑娘可是个厉害的,居然敢同官家大小姐吵架,她不怕…”
两个小贩听了这话,笑得更是暧昧又奸猾,声音也压得更低,“若是平日,牡丹姑娘许是真不敢招惹那位,不过,如今她身后可有人撑腰啊。这女人间打架,别管出身门第,能讨得男人欢心就保管稳占上风啊。”
蒲草听得他们越说越露骨就有些不喜,扯了春妮一把,说道,“咱们回去吧,还要赶路回家呢。”
春妮也有些脸红,扭头就同蒲草挤了出去,小声说道,“还以为有啥热闹呢,原来是两个女子争风吃醋。”
蒲草挤眉弄眼逗弄她,笑道,“怎么,你打算多学学,以后给你家生子也找个小妾?”
“他敢!”春妮立时瞪了眼睛,“他若讨小妾,我就打折他的腿!”
蒲草扑哧笑出声来,从她手里接过篮子,一路说笑着回了药堂,可惜,两人走得早了些,她们刚转过街角,那吵闹之处就迎来了一个关键人物,居然也是她们熟识之人。
方杰眼见前面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街口,手下的折扇慢悠悠摇晃着,带起的发丝抚过微翘的嘴角,若是不熟识的人见到,怕是会以为他此时很是欢喜,然而事实却全然相反,他那轻挑的眉梢儿,隐含的满满都是不耐和恼怒。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悄悄往旁边又挪了两步,替那场中两位感觉良好的女子捏一把冷汗。
这般想着,他硬着头皮上前,伸手拨开人群,说道,“乡亲们,请让一下。”可惜,众人都是看得正过瘾,谁也没有动地方的意思。
人群之中,两方人马的丫鬟已经是露胳膊挽袖子,就差一声令下上前厮打了。
两家主子虽是没下马车,却也隔着窗子唇枪舌战,这个说,“你个下贱女子,满身风尘,也敢提我表哥的名字?我表哥是可怜你,才捧捧你的场,还真当自己是方家媳妇了?”
另一方就柔柔弱弱,反驳道,“方公子是怜惜奴家不假,但同奴家更是情投意合,孙小姐若是不喜就派人告知奴家,奴家忍痛割爱把方公子让与小姐就是,为何小姐要当街撞上奴家的车马?这可不是知礼的女子所为?”
“你,你!那是我表哥,谁要你相让,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居然还敢骂我不知礼?”孙大小姐彻底恼羞成怒了,高声喊道,“你们这些没用的贱婢,还等什么,给我砸了她的车!”
牡丹手下的两个小丫鬟立时举起了手,琢磨着是先抓对方头发还是先扯衣服,方杰再也听不进去,冷声喝叱道,“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高喊把主角和看客们都吓得一愣,扭头一看,原来是男主角到了,人群里有那熟识的脸上笑意都更浓了。场中两家的丫鬟也都赶忙低了头,往自家主子旁边退了几步。
人群终是让了一条小路,方杰迈步走到两辆马车之间,正要说话的时候,他左手边的马车却突然掀开了车帘,露出孙家大小姐那张娇美的脸庞,她欣喜唤道,“表哥!你怎么来了?二娘最近常念叨你,表哥也不去我们府上走动?上次的诗词表哥才教了我一半呢。”
另一辆车上的牡丹自然也不甘心落了下风,车帘也挑了起来,她年纪比孙小姐稍大一些,但容貌却不差,比之年轻女子更多了三分韵味,特别是那眉目流转间露出的一抹风情,惹得周围的看客们都是心痒难耐、暗中欣喜,平日进次胭脂阁花用个十两二十两,也不见得能见上这清倌人一面,没想到今日却分文未动,就一睹红姑娘的风姿,可真是赚了。
牡丹觉出周围众人的灼灼目光,心下不知羞,反倒很是得意,但脸上却极力装了三分委屈七分惊喜,柔声说道,“方公子…都是奴家不好,今日不该上街来,惹下这样的风波,怕是要连累公子出丑了。”
都说姜是老的辣,随着年纪增长了,或多或少,也要一同长些心机和手段。果然,相比与孙家小姐的娇蛮,牡丹这几句话一出口,方杰的脸色就好了许多,微微点头算是行了礼,低声说道,“牡丹姑娘客气了,今日之事都是我家表妹鲁莽了,改日我定然亲自上门道歉。”
牡丹杏眸一亮,脸上笑意更浓,微微带了那么一丝期盼和娇羞,应道,“公子言重了,不过是些小事,怎么能劳公子致歉,不过,能见公子一面也好,前几日得了一坛三十年的桂花酿,本来就等着同公子一同品酒呢,那…牡丹就恭候公子大架了。”
方杰不喜苞谷酿的浓烈,很是偏爱南国的酒水,听得牡丹这般说,脸色就又好了三分,笑道,“明日必去。”
牡丹得了准信儿,勉强按捺着心里的狂喜,慢慢放下了车帘,吩咐车夫丫鬟们赶路。
那边厢,孙家小姐听得两人几句话就定下了相约之期,心里那坛酸醋仿似被泼进了时光隧道,瞬间变成了沉积千年之物,暴涨的酸涩之气直冲脑门,指了那远去的马车就是大骂起来,“你个肮脏的贱货,敢当着我的面儿勾引我表哥,我…我,我要拆了你的破楼…”
“娇凤!”方杰看着牡丹的马车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心里又添了一丝感激,不论谁是谁非,起码牡丹这样行事大度,他才不会太为难。
至于自家表妹,这性情就有些太过刁蛮了,方杰忍了气上前低声说道,“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当街同人大吵,岂不是自降身价,若是这事被孙大人知道怕是又要禁足三月,赶紧回府吧。”
孙小姐委屈的撅了嘴,撕扯着手里的帕子,不忿应道,“你也不上门来看我,日日同这贱女人厮混,我是一时生气…”
“好了,”方杰不耐的打断她,生怕这没脑子的千金说出什么容易被人误会的话,赶紧催促道,“你先回府吧,转告姨母明日我就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