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童年》

文:小妖尤尤

【题记】
我们,爬在童年的草坪上,肆意玩耍。

天空,彻蓝彻蓝的,

一点一点地,添嗜着我们的后背。

纵然,阳光温暖。

我们,也无法看到童年的背后,

是怎样的寒冷。

  楔子:鸡蛋

1.
一路颠簸,我终于来到了这个叫做“十里镇”的小镇。这个小镇,距离县城有十里,距离城市,也有十里。这个小镇,就像城市和农村之间的驿站,孤零零地被公路和周围的农田拥抱着,或者说,孤零零地被公路和农田囚禁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破旧的客车和满脸麻子的售票员把我甩在小镇的边缘,扬尘而去。透过灰尘,夕阳在小镇的尽头露出腥红的脸,似笑非笑,显得无比暧昧。

一只巨大的乌鸦呱呱叫着从初春的树枝上飞起,扑闪着翅膀,向小镇飞去,像猫头鹰一样大的乌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心里不禁忐忑起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小镇走去。

小镇的街道上没有路灯,居民的家里偶尔透出的昏黄,也被围墙挡在院子里,小镇的夜,尤其黑。未到农忙,天一擦黑,小镇的居民便把自己关在电视里,品尝别人的喜怒哀乐,只有偶尔飘来的菜香,才让我感到了略微的暖意,感到了我尚在人间。

“呱——呱——呱——”乌鸦的叫声,心惊肉跳。

抬头,那只乌鸦的眼睛血红,泛着浑浊的光,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嗨!外地人!”乌鸦说,我按了按砰砰跳的胸口,一路狂奔,身后传来一阵肆无忌惮地笑声,仿若一个顽皮的女孩。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我跌跪在地上,回头。

会说话的乌鸦并没有追上来,不过我能感觉到它的目光。

“跑什么啊?外地人?我现在还不饿,又不会吃你!”乌鸦说。

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在十里镇,是不是在“豪天诊所”所在的十里镇,或许我下车下早了,或者那个满脸麻子的售票员欺骗了我,把我扔到了一个诡异的空间,鬼的空间。

乌鸦旁边的树枝上,悬挂了一块黑糊糊的东西,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一个女孩双腿勾住树枝,倒挂在树上。

刚才那声音,正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我站起来,略略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乌鸦。

“请问?你知道豪天诊所怎么走吗?”我问,乡间的孩子大多性格比生野,经常爬树也没什么奇怪,不过像蝙蝠一样倒挂在树上,倒显得十分诡异。

“哦?豪天诊所吗?”女孩依然倒挂着,“一直走,不要拐弯,我保证你会走到!”女孩说。

“哦!谢谢!”我说。

身后马上传来乌鸦的叫声和女孩开心的笑,我不由毛骨悚然,加快了脚步。

街道两边偶尔有临街建造的猪圈,散发出压抑的粪臭,猪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地哼哼几声,很像原始森林里某种怪兽的梦呓。

我顺着女孩所说的这条街,一直走,留意着两边像是诊所的建筑,不过一直走了半个多小时,都不曾见到。

不远处,一个临街小屋座落在十字路口,终于看到光亮了,我快步走过去。

是个小卖部,只留出一个小小的窗口,里面隐隐传来大人的叫骂和小孩的哭声。

我敲敲玻璃,“请问——”

“要买什么?”里面一个粗声粗气女人的声音。

“请问——豪天诊所怎么走?”我小心的问。

“你走过了!向回走!”小窗口里冒出满脸横肉,说道:“往回走,走半个小时就到了!”

“可是,我刚从那里过来,一个小女孩说一直走就到了。”我疑惑地说。

满脸横肉地女人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是外地人吧?你说的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倒挂在树上?”

我差异地点点头,不过心里稍微踏实了些,镇里的人知道那个孩子,可见我不是见鬼。

“那个小疯子!”胖女人吐了口唾沫,“那里就是豪天诊所!”

“哦!谢谢!”我转身,突然想起什么,对胖女人说:“陈医生喜欢什么吗?我想买点给他。”

胖女人缩回脑袋,然后从小窗口里拿出一瓶二锅头,说道:“八块!”

  2.
那个女孩依然倒挂在树上,看到我回来,嘻嘻笑着:“啊呦?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不是说一直走就到了吗?”被欺骗的感觉令我很生气。

“是啊,地球是圆的嘛!孙笑笑说的!”女孩从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看起来也就5岁左右的样子,她上下打量着我,说道:“你有什么病?”

我一愣,想不到这孩子这一眼就看出我有病,我正考虑怎么回答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男人在院子里的吼声:“讨厌鬼,吃饭了!”

树上的乌鸦拍了拍翅膀,嘀咕了一声,飞到院子里,女孩面无表情地晃了晃肩膀,“好久没有外地人来找老家伙看病了,进来吧!”

我迟疑着跟着女孩走到院子里,看到院内的平房的墙上,用白色石灰刷着“豪天诊所”几个字,心里一阵落寞,想不到5年前的神医陈豪天,竟然落魄至此。

堂屋的正中,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黑白照片,照片下放着一个香坛,香坛里的三缕清烟缓缓升起,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檀香味。

方桌上放着一锅青菜,菜没有被盛到盘子里,而是直接盛在炒锅里,这是乡下人的习惯。

“老家伙,这个人是来看病的!”小女孩对坐在餐桌旁的中年男人说。

那个中年男人,眼睛浑浊,似乎已经半醉了,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明天再来吧!”

“可是我……是外地人……”我说。

中年男人又看了看我,好像在确认我外地人的身份,接着,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二锅头上,眼神瞬间有了光彩,说道:“把酒放下。”
“那我呢?”我无助地问。

“你也留下吧,这鬼地方没有饭店也没有宾馆。”中年男人说。
中年男人从我手里拿过二锅头,倒了满满一碗,一口气喝完,也不看我,也不招呼我坐下。

女孩吃了一口青菜,吐在地上,撇撇嘴,从旁边一个厨子里拿出一瓶暗红色粘稠的液体,涂在馒头上,大吃起来。

两个人似乎都把我当作透明人,我有些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股闷气由心而起。

不到一刻钟,中年男人已经大醉在方桌边上,打起了呼噜,小女孩满意地打了个饱嗝,那瓶暗红色的液体剩下小半瓶,她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精光,嘴唇上一片血红,望了我一眼,嘻嘻笑了两声,打开刚才的厨子,说道:“就剩下4瓶了。”说完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浑身一颤,看到那个厨子里摆满了空瓶子,其中确实只有4瓶装满了红色液体。

“你不是血液病吧?”小女孩问。

“我……”

“看你脸色红扑扑的,也不像血液病,只要不是血液病就好。”小女孩嘻嘻笑着。

血液病……

我看了看女孩嘴角的残渍和厨子里的瓶子,大叫一声,狂奔出门,院子里的乌鸦惊恐地大叫着。

那一晚,我给了小卖部老板娘50块钱,借宿在她家里,一晚上都忐忑不安,梦里无数次出现那个小女孩腥红的嘴唇,梦里的自己,鲜血从动脉潺潺流出,被女孩装在那些个瓶子里。

我越来越后悔自己听信了一个老中医的胡言乱语,到这个鬼地方来找什么神医陈豪天。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个神医,那个破败的院落,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诊所。

或许,我命运如此,就此死去也罢。

神医陈豪天曾经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而今,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不但破灭了,还破灭得如此诡异,如此恐怖。

  3.
就在我梦到被那个小女孩和乌鸦追赶的时候,救星终于来了。

“大叔!你醒醒!”一双小手推醒了我,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站在我旁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他说:“大叔,醒醒,天亮了,你该走了,我妈妈煮了鸡蛋,吃完你就走吧?”

糟糕!鸡蛋!我一下子晕了过去。

没错,我是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我不能听到“鸡蛋”二字,只要我一听别人说鸡蛋,就会昏厥,一昏,就肯定是12小时。我隐约听到一个女人粗声粗气地叫喊着“千万别死在我家!”接着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梦里,诡异的小女孩拿着一个粗粗的吸管,扎入我的动脉,津津有味地吸着,还不时咂咂嘴,好像很美味的样子,梦里的我,也越来越虚弱,我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干枯的河床,并且将永远干枯下去。

微微睁开眼睛,房间里很昏暗,又是晚上了。右手的手腕有些生疼,我抬起,发现手臂的血管上有个淡淡的针孔,床的另一侧传来吮吸声,寻着声音望去,小女孩嘴里含着吸管,瓶子里的血一截一截地往下降,我觉得那个逐渐变空的瓶子,就是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就这样被一点一点的吸空。

小女孩看到我醒了,对坐在一边的瘦弱男孩说:“孙笑笑,他醒了。”

那个被叫做孙笑笑的男孩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胆小的大人,比我还害怕吃鸡蛋……”

鸡蛋!!!

我一下子又晕了过去。

孙笑笑说:“你看吧,我一说鸡蛋他就晕倒。”

小女孩笑着点点头,“这个人真有趣,居然这么怕鸡蛋!”

是啊,我居然如此地恐惧鸡蛋,经过多次的身体检查,医生都说我身体健康状况良好,这种昏厥症,一定是心理疾病,他们建议我看心理医生。

可是,我经过一年的心理治疗,病情并不见好转,心理医生尝试用尽各种办法找到令我昏厥的根源,但是都没有结果,最后,连心理医生都放弃了对我的治疗。

如此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状况,只要听到鸡蛋就会晕倒的昏迷症,给我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困扰,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昏倒在马路中央,被汽车辗成肉饼。鸡蛋这个普通的词,成了我的恶梦。

在看过了各种医生,用尽了各种土方、秘方治疗依然没有效果以后,一个老中医建议我来找陈豪天。

据说陈豪天5年前曾经在本城是个有名的神医,专门治疗疑难杂症,却不知为何,5年前退出医学界,定居在一个叫做十里镇的小镇,过着平庸的生活。

这个陈豪天,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浓烈的酒气钻入我的鼻孔,我微微侧过头,看到陈豪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喝酒,每喝一口,就看我一眼,仿佛我就是他的下酒菜似的。

“你这个老家伙,总有一天我会用咒语杀死你!”小女孩的声音传入耳朵,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只听陈豪天说:“讨厌鬼!小杂种!滚!”

“我就不滚!”我看到小女孩走到陈豪天的身边,大乌鸦落在她的肩膀上,这令她看起来像个小巫婆,她说,“我知道让这个人昏迷的咒语!”

“滚一边去!”陈豪天不耐烦地说。

“嘻嘻!”小女孩坏笑着,“让他昏迷的咒语就是——”

我从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不要啊——”。

“鸡——蛋——!”小女孩一字一句。

我绝望地又昏迷了过去。

这次,我是彻底栽在这个该死的小镇,栽在这个该死的小女孩手里了。

  4.
我相信,天已经再次黑了,因为我醒了,也就意味着12小时已经过去了。我轻轻抬起肿痛的手腕,看到上面有多了2个针眼,三个小小的针眼,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我旁边放着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半袋血浆,我不知道那里面的血,是从我身体里抽出来的,还是将要输送到我身体里的,我想应该是前者,因为我发现那个诡异的女孩就站在我床边嘻嘻笑着,乌鸦看到我睁开眼睛,在小女孩的肩头哼哼了两声。

“他怎么一昏迷就12个小时呢?真是好玩!”小女孩拍着手,看到我醒来,兴奋地打开柜子,笑道:“看!又满了!”她的表情好像在炫耀什么宝贝一样。

我看到柜子里摆满了血红色的瓶子,一阵眩晕。

陈豪天扯着小女孩的耳朵,把她扔出门外,怒吼:“这次!你千万别再说鸡蛋了!”

于是,我又晕了过去了。

陈豪天懊恼地拍拍脑袋,恶狠狠地把酒瓶摔在地上,小女孩大笑着跑出去,乌鸦的翅膀声也渐渐远去。

我终于又一次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大大的鸡蛋,继而是陈豪天布满血丝的眼睛,这次,那个小女孩没有在,我心里稍微放心了些。

“你怕这个是吗?”陈豪天问。

“是。”我虚弱地说。

“这是什么?”陈豪天问。

“鸡……”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鸡下的蛋。”我说。

只要不是鸡蛋,就没有关系。

“那么,说鸡下的蛋就可以,说鸡蛋就不行是吗?”

晕倒。

我只好再次昏迷。

自此以后的几天里,我手臂上的针孔越来越多,我觉得自己也越来越虚弱,我怀疑陈豪天并不是什么神医,而是一个变态杀人魔,因为他从未问过我病因,我每次醒来,他都只对我说一句话:“说鸡下的蛋就可以,说鸡蛋就不行是吗?”

这句话渐渐像一个锋利的刀刃,把“鸡蛋”连同诡异女孩尖利的笑声刻入我的大脑中。

在一次次昏迷,又一次次醒来以后,我觉得自己即将死去。
我觉得,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醒来了,我看了看陈豪天,说:“你这个杀人魔。”

杀人魔陈豪天没有生气,依旧笑眯眯地说:“说鸡下的蛋就可以,……”

“说鸡蛋就不行!”我拼了最后的力气,怒气冲冲地说。

马上,我愕然地从床上坐起来,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说“鸡蛋”两个字。

我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重复着:“鸡……蛋……鸡蛋……”

我没有晕倒!我真的没有晕倒。

“或许,你自己说鸡蛋就不会晕倒,别人说鸡蛋你就会晕倒呢?”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床边,依旧吸着吸管,吸管里流动着红色的血。

“也许吧……”我茫然!

“笨蛋!”小女孩跳到我床上,“我刚才说鸡蛋了你却没有晕倒,我现在说鸡蛋了你也没有晕倒!鸡蛋鸡蛋鸡蛋!”

我确实没有晕倒。

我的病好了,陈豪天果然是神医,虽然他自己说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在重复一句话,但是我依然坚信是他治好了我,一定是他在我昏迷的时候,给我输入了神奇的药物,我手腕上的针眼就是证明。

我离开豪天诊所的时候,那个女孩依然倒挂在树上。

“喂!外地人,你叫什么?”她问。

“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问我我叫什么?”小女孩嘻嘻笑着。

“好吧,你叫什么?”身体康复的我,心情格外轻松。

“我叫丁厌,是讨厌的厌。”

你果然很讨厌呢,我心里说:“好吧,我记住了,丁厌。”我说。
“你最好记住我。”丁厌倒挂着,大乌鸦蹲在她旁边的树干上。“因为是我吸了你血液里面的鸡蛋哦!”不信你看看你胳膊上的针眼,“是丁厌救了你了哦!”她嘻嘻笑着。

我看了看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并不相信她的话,但也懒得和一个奇怪的小孩计较什么。

“好吧,我会记住你的,丁厌。”我说。

“你一定要记住丁厌哦!”丁厌在我身后大叫着,那句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直到我登上了满脸麻子售票员的客车。

在客车上,我意外遇到了小卖部的老板娘。

“哦,是你啊,外地人,你是上次被丁厌那个小疯子骗了的外地人吧?”老板娘笑着。

丁厌……

我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还好,“丁厌”并不是一个经常听到的词。

  第一章:吸血拍档
如果我没有利牙,
我就不能保护你;
如果我有利牙,
我就无法深吻你。

  1.
“爷爷,我是因为一出生就被人讨厌,才叫丁厌的吗?”我问。

“是啊!”爷爷在阳光里抚摸着我的脑袋。

“那么,爷爷,我为什么一出生就被人讨厌呢?”我喝了满满一碗的生鸡血,问爷爷。

爷爷和蔼地擦了擦我嘴角的残血,说道:“因为丁厌一出生,就很优秀,别人看你优秀就很眼红,所以就讨厌你了。”

“那么,为什么我一出生就很优秀呢?”

“你想啊,你是从死人的肚子里挖出来的,而别的小孩,都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这还不够优秀?”

“恩!丁厌就是优秀的小孩!”我终于开心的笑了,小黑也开心地在阳光下晒开了翅膀。

爷爷总是喜欢坐在铺满阳光的院子里,给我梳头。院子的周围都是山,爷爷说,山上有各种各样的妖怪,所以他总是带着小黑到山去打妖怪,每次打完妖怪,都能带回来新鲜的血给我喝。

我从未喝过奶,我就是喝血长大的。

爷爷说,我阴气重,要是不喝生血来补充阳气,迟早会出事的,至于出什么事儿,我并不知道,不过肯定是不好的事儿。

爷爷是个巫医,每次山里的人生了病,就会叫爷爷去驱鬼,爷爷每次驱完鬼后,都会到那个有妖怪的山上,去采一些草回来,然后熬了汤,给病人吃,病人吃了,就不再是病人了。

爷爷说,那些草,是仙草,山上的妖怪就是靠吃这些草来给自己治病的。

对此,我深信不疑。

不过,后来爷爷自己生病的时候,却没有人来给爷爷驱鬼,也没有人去给爷爷采仙草。爷爷就那么躺在床上,一天天瘦下去,一天天苍白下去。

我曾经一个人爬到那座有妖怪的山,采了一些草回来,爷爷虚弱地看了看,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泪。

爷爷握着我采回来的仙草说:“这就是命吧……这就是命吧……丫头……爷爷不拖累你了……”

说完就吃了那株草,我本来说要熬成汤的,爷爷摆摆手,意思是不用了。

爷爷吃完仙草就死了。

爷爷死了,爷爷的儿子就来了。

爷爷的儿子拿着一个小箱子,箱子上刻着一个红色的十字。

爷爷的儿子看到死去的爷爷,又看了看爷爷手里的吃剩下的草,把十字箱子摔在地上,红着眼睛问我:“谁给他吃的?”

“那是我采的仙草!”我怯怯地说。

爷爷的儿子眼睛里冒出了愤怒的火光,他揪起我的头发,把我从地面上拎起来,哭骂道:“你这个魔鬼!你这个扫把星!你这个害人精!”

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并不是因为头发被揪得生疼,而是因为他弄乱了爷爷最后一次为我梳的头发。

我坚信,爷爷在吃了我采的仙草以后,已经成仙了。他现在,一定在某朵云彩里微笑着望着我,爷爷临死前说:“丫头,一定要高兴地活下去。”

我不能让爷爷失望,因此,我笑了,带着泪痕。

爷爷的儿子看到我的笑容,更加怒不可遏,他一脚把我踢在一边,扑在爷爷的尸体上痛哭。

他不懂爷爷的心。

我懂。

我发誓,我再也不哭,为了爷爷的遗愿。

2.
我把爷爷的一张一寸黑白照片藏在自己的内衣兜里,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跟着爷爷的儿子上路了。

爷爷的儿子虽然讨厌我,但是,他说他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山里。

爷爷的儿子走的很快,我背着小包袱,一路小跑跟着他,刚刚追上,他又暴躁地大吼:“离我远点!”于是我只好远远地跟在他后面。爷爷的儿子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但是我不得不跟着他,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隐隐觉得,我以后,只能跟着这个暴躁的男人活着。

到了山口,爷爷的儿子突然停了下来,远远地望着一棵树,那棵树上,落着一只巨大的乌鸦,有猫头鹰那么大。

爷爷的儿子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向乌鸦扔去,乌鸦张开翅膀,飞过爷爷儿子的头顶,落在我的肩膀上。

“这是小黑,爷爷一直养着它。”我说。小黑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呱呱地叫了两声,表示认同。

爷爷的儿子厌恶地看了小黑一眼,嘟囔着:“果然物以类聚!都是丧门星!”

他向前走了两步,我小心地跟在后面。他回头看小黑并没有离开我肩膀的意思,好像还要跟着我们走,不由地大步走过来,一拳向小黑挥过去,小黑灵敏地飞起来,呱呱叫着飞向天空。

“小黑,我走了,你在这里守着爷爷吧!”我对小黑喊,小黑没吭声,只是一直跟着我们,在天空盘旋,无论我们是坐马车、坐汽车还是坐火车,我总能远远地看到小黑的影子。

于是,就这样,我跟着爷爷的儿子,小黑跟着我,一起来到了十里镇。

十里镇是个奇怪的小镇,周围一座山都没有,天空就像一个大锅盖,严严实实地盖在平整的地面上,我怀疑这个小镇本来就在一口倒扣着的锅里,而我们迟早有一天会被煮掉。

十里镇的人们也都很奇怪,他们一到了晚上,就对着一个彩色的盒子目不转睛,那个小盒子里,有各种各样的小人说话、打架,还表演节目。

十里镇的病人更奇怪,他们生病了,不去找人驱鬼,反而都来找爷爷的儿子要各种颜色的苦糖片,那些糖片我偷偷尝过,阴险至极,明明外面是甜的,里面却苦的要命。这一点和小镇上的某些人也很像,外表是好人,里面却坏透了。

爷爷的儿子喜欢喝酒,他只要一喝酒,就会看着堂屋墙壁上的照片自言自语,照片里是个年轻的女人,很漂亮,温柔可亲的面容,和爷爷很像,但是比爷爷长得好看多了。

爷爷的儿子,就这样常常在酒后边对着照片自言自语,边迷迷糊糊睡去。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爬上树,倒挂在树上,和小黑一起想念爷爷。

我喜欢倒挂在树上,无论你相信不相信,每次倒挂在树上,我都感觉到浑身都血涌到脑袋,涨涨的,这个时候,我就能看到爷爷。

我喜欢倒挂在树上,这样,在想念爷爷的时候,眼泪就不会流下来。
没事的时候,我还会跑到别人家的院子里偷鸡摸狗,然后喝它们的血。这件事给爷爷的儿子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可是他又无法禁止我喝,于是只好定期买些鸡血,以此做为禁止我偷鸡摸狗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