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车员走进这节车厢,看到尸体,丝毫没有惊恐。他在金贤慧额头贴了张黄色符纸,向下一节车厢走去。车玻璃中金贤慧的影子如同睡醒了,起身走到玻璃前,看着车厢里自己的尸体,手指轻轻碰触着镜面,呵了口气,在白雾上面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又坐回座位。她的身边,慢慢出现很多人,双手放在膝盖上,笔直的坐着。

地铁再次开启,进行当晚最后一班往返。

地铁到达终点站,戴着无框眼睛的女人面无表情折着纸。每叠好一只纸鹤,就会有一个“人”化作淡淡的灰气,从车玻璃中飘出,钻进纸鹤,飞进漆黑的地下隧道。

“五罪之人,并不该死。”女子收起铜铃,径自走进车厢,撕掉贴在金贤珠额头的黄纸,翻开她的眼皮:“淫罪。眼中有红线。咦?人疾偶?萨满巫师?”

五罪为“吃喝嫖赌抽”,对应的五官是“口眉眼耳鼻”。犯下五罪的人,会在十二个时辰内,五官对应出现淡淡的血丝。如果血丝贯穿五官,切勿乘坐地下交通工具!

 

 


救援直升机提前了十几分钟到达邮轮,临走前船长送给我一个IPAD,我心说韩国人居然不用三星用苹果?刚想客气客气,船长用力拍着我的肩膀:“里面录了些东西,你看看吧。”

两个救援人员和船长聊着天,我听不懂韩语,索性钻进机舱,月饼竖起衣领斜靠着座椅打着瞌睡。船长说几句话就指指我,救援人员满脸惊讶,不住的点着头。我深深体会到了动物园笼子里被人指指点点的动物心情,想和月饼聊几句,结果丫已经睡熟了。

我闲的没事做,我打开IPAD,没想到船长虽然是个人偶,居然还是摄影爱好者。文档里装着20多G的风景照片、影像。我一张张翻着,纳闷船长为什么送我这个?难不成为了打发飞行寂寞,让我看看风景照儿解解闷?

救援人员进了直升机,冲我微微一笑,用英语交代了几句国际救援机构的官方客套话。韩国人讲英语的感觉非常别扭,舌头捋不直,每个单词都曲里拐弯,我的英语本来就是二半吊子,听得不太明白,只好陪着脸傻笑。

直升机飞起,船长用力挥着手,不多时轮船就化成远远一个黑点。我不由感慨,上次从空中看南印度洋是跳飞机,如今坐着直升机去韩国,命运这个东西真的不好捉摸。几座小岛零星散落,我们生存了一年的那座小岛却不在视野范围,想想在岛上发生的那些事,无数个恐怖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脑子如同刀劈般疼痛,我急忙深吸口气,平缓情绪,尽量把那些画面忘掉。月饼还在睡熟,我暗暗庆幸:如果这一年没有月饼,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在岛上生存。

正准备关掉IPAD睡会儿,正巧翻到了一个漆黑的视频影像,看了看日期,是昨天录制的,我顺手打开视频。

两分多钟的视频播放完毕自动切换到下一个,如此连续播放了四五个,我已经全身冰凉,眼前一片模糊。我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指,想再看一遍视频,手指却不听使唤,怎么也点不到屏幕。“啪嗒”,IPAD从手里掉落,救援人员听到动静询问,我摆了摆手表示没事。

估计我的脸色非常难看,救援人员有些疑惑,不过也没说什么,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我拧开瓶盖,仰脖灌了大半瓶,擦着嘴角的水渍,拍了拍月饼肩膀:“有事儿问你。”

月饼缩了缩脖子,垂着头继续睡着。我盯着IPAD,越来越恐惧!

视频里,是昨天我在船上的拍摄影像,而且,只有我自己!

房间里,我自言自语,一会儿又走到对面,用月饼的表情和语气对着我的位置说话。这么描述其实非常混乱,因为我无法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简单地说,视频里面并没有月饼,休息舱,人疾偶的房间,船长舱,都是我和模仿月饼的我对话。最后一段视频,居然是我单独和船长聊天,可是我根本不记得我曾经这么做过!

我吸了口气:这一年,荒岛上只有我自己?

可是,我身边的月饼到底是谁?难道月饼早已经死了,他的魂附在了我身上?或者,从来没有月饼这个人,完全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我有双重人格?

我清晰地感觉到全身汗毛一根根竖起,心脏“砰砰”乱跳。我使劲砸着额头,又拍了拍月饼:“你丫醒醒!”

月饼不耐烦的睁开眼:“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月…月饼,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尽量使语调保持平静。

月饼摸了摸鼻子:“这么帅气的男人会是假的么?”

我略微松了口气,虽然眼睛看到耳朵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这么一个大活人摆面前,能假到哪儿去?

救援人员警惕地看着我,对另一个人嘀咕了几句。我忽然有种奇怪地紧张感,仿佛有什么危险即将发生。就在这时,从直升机前舱顶端的后视镜里面,我看到后排座位只有我一个人!正坐在月饼的位置,摸着鼻子,对着身边的空气说话。

一瞬间,我彻底混乱了。我到底是我,还是月饼?

“请问,我们到底是几个人?”我询问着救援人员。如果再不能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我会立刻疯掉。

救援人员摘了墨镜,互相看了一眼,“哈哈”笑着。我怔了怔,才发现其中一个人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终于找到你了。”左眉角有颗痣的救援人员收住笑,嘲弄的耸耸肩,“你的抗药性很强,不过也该昏迷了。”

我心里一惊,突然感觉困意袭来,手指渐渐没了力气,脑袋昏昏沉沉,视野扭曲变形,越来越模糊,终于一片漆黑,只有耳朵还能勉强听到声音。

“老鼠逃到哪里,也会被猫捉住。”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

“呵呵,知道了只会更痛苦。”

“说的也是,他和月…”

我想起那个人是谁了!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仍是黑漆漆不见光亮,空气潮湿,周围弥漫着腐败的味道,“吧嗒吧嗒”的水滴声时远时近,我伸手摸了摸四周,什么也没摸到,似乎是一个幽闭的巨大空间。

麻醉药劲还没彻底消掉,脑袋晕沉沉的能坠断脖子,舌头干燥的像一截木棍,我双手交叉揉着虎口,加速手阳明大肠经的血脉循环止晕。揉压了几十下,意识清醒,我回忆着昏迷前一系列事情,左眉角有颗痣的救援人员,明明就是在日本富士山化成人狐消失的“山鬼”南野浩。我越想心里越乱,我怎么会从直升机到了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你醒了?”

我正费尽心思琢磨事儿,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差点没把我吓死。听声音是个女的,我也不指望这会儿能碰上什么好鸟。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生存原则,正犹豫着“右肘后击”还是“转身冲拳”直接放翻对手,那个女人又说道:“我没有恶意。”

我心说,无论你有没有恶意,也得先治住你再说,说不得也要对女人动手了!顺着声音转身刚想一拳闷出,突然想到个问题,拳头生生停住:“你会说中国话?你是中国人?”

“咋?必须中国银才会睃中国话?我们韩国银就不兴会睃中国话啊?”

我顿感这个世界疯了,我居然在一片黑暗的地方遇到了满嘴东北话的韩国女人!

“啪”,灯亮了,我一下子没适应,被灯光刺得眼睛生疼,揉了好半天,才看明白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大约六十多平方米的地下室,起码有六七米高,长满苔藓的墙壁排列着或大或小锈迹斑斑的水管,延伸到拱形房顶,左侧的墙壁有一个圆形的隧道,不知道通向哪里,时不时传出“吱吱”的老鼠声。地下室中央乱七八糟摆放着锅碗瓢盆,破旧衣裤、鞋子,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堂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居然还摆了一台老式彩电,正播放着娱乐节目,一群穿和没穿差不多的小娘们风骚的跳着舞。右侧沙发正盘腿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牛仔裤和T恤染着脏兮兮的污渍,乱蓬蓬的头发随便扎了个马尾,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看来是好久没洗过,正眯着眼睛歪着头打量我:“你叫啥名儿?”

“我叫啥名儿关你啥事儿?”

得,我这口音也串到东北去了。

“我救了你知道不?你告诉我叫啥名还不应该啊?”女孩抹了抹脸,蹦蹦跳跳蹿我身前,伸手摁了摁我的下巴,“男人的胡子是这样的啊。”

我彻底傻了!这都哪跟哪儿啊!

“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不…不…啊!妖怪!”

正当我愣神的时候,圆形隧道里传出女人的惨叫,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地下室里,时远时近的撞着耳膜,听得我毛骨悚然。“刺啦”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撕裂,惨叫声戛然而止,轻微的咀嚼声像蚁群在隧道里悉悉索索的爬动,痒得牙根阵阵发酸。

“婆婆,”女孩高声喊着,“好吃不?”

“嗬嗬。他醒了么?”苍老的声音从隧道最深处的黑暗中响起,“带他过来。”

我就算再没脑子,也知道隧道里面藏着一个吃人的老太婆准备把我当干粮,搞不好刚吃饱了没胃口,吊绑我慢慢风干做成人肉腊肠也说不定,这会儿不跑还等什么时候?

女孩好像对我没什么防备,走到我前边准备进隧道:“别磨叽,见婆婆去。”

我手上暗暗用力,准备一记手刀敲她的脖子,打晕了再说。

黑洞洞的隧道深处忽然亮起两盏绿幽幽的烛火,飘忽不定的跳动,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绿色的残影。

借着绿光,我隐约看到一条雪白色的东西从隧道里向外爬着。

“婆婆。”女孩双手交叉在胸前鞠躬。

 

 


白色的东西爬到隧道口,“唰”的探出,绕过女孩向我扑来。仓促间我看到一条长着绿色眼睛的大白蛇,也来不及动手,急忙后退,后背顶到潮湿的墙壁。白蛇从空中落下,贴着地面蜿蜒爬行,缠住我的脚脖子,绕着腿瞬间把我包裹的活脱脱一个木乃伊,围着脖子转了个圈,蛇头探到眼前,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对着我的眼睛。

我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这不是一条白蛇,而是粘着两只眼睛的白发!

眼睛像两颗绿枣落进面糊糊,被错根纠缠的白发吞了进去,居然还冒出几个小气泡。头发一阵“咕叽咕叽”黏腻的响声,我感觉被勒得全身紧绷,肋骨“咯噔咯噔”作响,肺里的气一点点挤出,顶到喉咙眼,嗓子不由自主的发出“呃呃”的声音。

我憋了口气猛地用力一挣,没想到头发反而越陷越深,勒进肉里,全身如同被烧红的铁丝网包裹着,火辣辣的剧痛。我失去平衡,直挺挺的向前摔倒。

我眼睁睁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咣当”,脸和地面来了个对撞,顿时觉得一片金星在眼珠子上面飘来晃去,鼻子酸得像是灌了一瓶醋,牙齿砸进唇肉,一口血呕进嗓子眼。

我心说这次完了,还没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直接当粮食了。不知道隧道里会不会爬出一只巨大的蜘蛛,一嘴攮进我的脑壳,吸干了脑髓再往我身体里吐口水保鲜,留着以后慢慢吃。

绕着脖子的那坨头发探出无数条细细密密的白须,顶端有个针眼大的小孔,分泌着淡黄色的粘液。头发丛被黄液黏成一团,拥挤着缠绕在一起,聚成脑袋大小的发球,一串串气泡在发球里面高高鼓起攒动,渐渐形成了鼻子、嘴巴、耳朵,不多时居然变成了一张皱巴巴老人脸。

“咕唧”,两只绿色的眼睛又从眼眶的位置冒了出来,骨碌碌的打着转,冷森森瞪着我。

人脸张了张嘴,冒出一句话:“南晓楼,我的孩子,进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我的脸距离这张无数根头发变成的人脸也就一两寸的距离,它说话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嘴里面细细密密的头发像蛆虫拥挤蠕动着。

我既恐惧又恶心,也顾不上它为什么知道我名字了。要不是被勒的像个粽子腹肌使不上劲,我能当场吐它一脸。

人脸话音刚落,“蓬”的炸开,黄液糊了我满脸,缠着身体的头发散开,全身一阵轻松。我急忙擦着眼睛,往外吐着溅进嘴里的黄液,黏糊糊的一股子肉油味儿。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那个女孩眯眼笑着,左脸颊漾着深深的酒窝:“咋滴?刚才想偷袭我啊?难怪婆婆要拾掇你。”

“操!换你是我试试?早他妈的吓死了!”我一肚子气没处发,又不敢动手,万一惹恼了“白发婆婆”再被捆绑了,哭都腾不出手擦眼泪。

女孩眨眨眼,歪着头问道:“操是啥意思?他妈的是谁?”

“…”

我一肚子火刚到嗓子眼,又生生憋了回去,有些尴尬的走了几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心脚底下!”

我的脚刚抬起来,女孩一声尖叫。我一激灵,连忙把脚往旁边一闪,晃得脚踝生疼,才看到落脚的地方端端正正搁着一只绿色眼睛。

那丛白头发又从隧道里钻了出来,卷起眼睛,“嗖”的缩了回去。

“上了岁数,丢三落四啊。”

“跟紧,这里面要是迷了路,再找你老费劲了。”女孩确实没什么心机,弯腰进了隧道,把我扔在地下室。

我突然很想笑,索性跟着进了隧道。

 

 


隧道没有一点亮光,如同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事情虽然离奇诡异,不过那坨头发和女孩没有敌意,我心里反倒是踏实了。听着女孩的脚步声走了十几米,眼睛多少适应了黑暗,能模糊的跟着她的背影尾行。

七绕八绕了起码五六分钟,脚底越来越泥泞,每走一步都要费力气把脚拔出来,我算算距离起码三四十米,心说这个婆婆的头发这是有多长?就算是个活人也要长个千八百年,难不成是头发成精了?

这时,我想起了一件关于头发的事情——

高二的时候,班里转来一个叫张晓艺的女孩,长得很漂亮,尤其是一头长发透着亮棕色,要多好看就多好看,平时不爱说话,性格文文静静,学习成绩也好,身上还有股奇特的草木香味。

班里有个家里有钱的女生李敏,长得还算不错,性格骄横,总把自己当女神。不过成绩、相貌、气质这种事情不是家里有钱就能买来的,李敏眼瞅着张晓艺身边同学们越来越多,抢了自己的女神地位,只能拿张晓艺的头发做文章,约了几个女生偷偷跑校长那里告状:学校规定女生必须留短发,张晓艺的长头发违反了校规。校长说张晓艺属于少数民族,留长发是民族传统。李敏傻了眼,只好悻悻而回。那个民族的名字很拗口我忘记了,只记得是个很生僻的民族,居住在广西那一带。

按说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孩子往往眼里容不得更优秀的同龄人存在,李敏越来越不平衡,恨不得一把火把张晓艺的头发烧光。闺蜜刘宁出了个主意,放学的时候几个人假装很热络,围着张晓艺夸她的头发漂亮,偷偷把许多麦芽糖黏在头发上面。小学男生之间经常会玩这种恶作剧,头发黏了麦芽糖根本洗不掉,只能去理发馆一推子剃成秃瓢。

第二天张晓艺没来上课,第三天来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一头短发,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清纯。

李敏这口恶气没出透,见张晓艺不言不语好欺负,更加骄横,经常找她的茬儿。也许是受不了这种学习环境,过了一个多月,张晓艺转学了。李敏天天以胜利者自居,很是飞扬跋扈了好一阵子。

天越来越热,马上暑假,同学们都闷在蒸笼般的教室里复习功课,全靠着屋顶三个转得飞快晃晃悠悠的风扇降温。我清楚地记得,李敏正和长得很帅气的学渣打情骂俏,两个人腻腻歪歪凑着脑袋嘀咕,李敏说了句“头皮有些痒”,歪过头让学渣帮她挠。学渣嬉皮笑脸的挠了几下,忽然“啊”的一声大叫,像只受惊的兔子跳了起来,指甲缝里嵌着一块橡皮大小,满是毛囊孔的头皮,还连带着几根新长出的发芽。

李敏没有理学渣,着了魔似地不停说着头皮好痒,双手插进头发用力挠着。她的指甲缝里头皮越来越多,油腻腻白花花的攒在手指头上面,像是一大坨烂乎乎的麦芽糖。全班同学都傻了眼,刘宁壮着胆子走过去想拦住她,李敏像是没看见,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越挠越快,大把大把的头发被抠掉,惨白色的头皮渗着血,顺着脖子流到衣服上。

李敏这才停住,茫然地看着手指头,竟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头皮的味道好好吃哦,像麦芽糖呢。嘿嘿…你尝尝。”

吓傻了的刘宁张着嘴,被生生塞了满嘴头皮,半天才反应过来,“哇”的吐了起来。全班同学都傻了眼,班长还算是反应快,喊来了校长。

没多会儿校长赶来了,招呼同学叫校医,自己打着120。这时,屋顶的风扇猛地转了几下,扇柄颤动着突然断裂,扇叶像失控的螺旋桨,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歪歪扭扭的飞向校长。

锋利的扇叶生生插进校长脑壳,晃了几下,“砰”的崩断,弹向李敏和弯腰呕吐的刘宁。

我永远忘不了那恐怖的一幕:校长秃顶的脑袋上面插着一片扇叶,嗓子里发出几声怪叫,仰面摔倒,后脑撞到地面,颅内一声闷响,当即没了生气。

刘宁的前额被扇叶生生削开一大片皮肉,耷拉在脸上,白花花的头骨爬满青色血丝,当场昏死过去。另一片扇叶斜着切进李敏的脸,把整张脸从左眉到右脸颊硬生生劈裂,烂肉翻转,根须状的神经丛和肌肉纤维从伤口里挣出,颤颤的蠕动着。

校长当场死亡,刘宁和李敏送进医院,后来办了退学,再没见到过。据说是家里花大钱送她们去韩国整容,刘宁从屁股上移了一块皮植在前额,发根被毁坏长不出头发,只能等植皮完全长好再种发。李敏更惨,创口太深耽误了治疗最佳时间,整容手术做的并不成功,反反复复整了很多次,才算是勉强恢复了五六成相貌。脸部的神经丛和肌肉群遭受了毁灭性的创伤,导致整张脸根本没有表情无法活动,只能吃流质食物,还要定期打抗生素消除炎症,否则产生的脓液能把整张脸肿得像个猪头。

还有一件事情我百思不得其解:警方做调查的时候,除了我,所有同学像是串通好了,都说是校长巡检,风扇意外断落造成事故。我说的话自然没引起重视,反倒多了份“受到过度刺激,产生精神幻觉”的鉴定报告。学校因为这件事,拆除了老式风扇,安了空调。一时间外校转来的学生暴增,班班人满为患,毕业的时候,多了不少对儿拍拖的学生,也算是因祸得福。

参加完毕业典礼,按照学校传统,每个班都要在学校植物园里种棵树,寓意着“百年树人”。树没树人说不准,不过植物园郁郁葱葱,林茂草盛,倒是学生们偷偷谈恋爱的好去处。很多树还被刮了皮,刻着“XX,待你长发及腰,我娶你可好”、“XXXX一生推”、“XX,么么哒”的句子,成了一道风景。

我们班选了块儿野草分外茂盛的空地,挥着铁锨锄头开始刨坑,挖了半米多深,随着一锨土飞出坨黑乎乎的东西,不偏不倚挂住树杈子晃荡,泥巴“噼里啪啦”掉落,居然是个高度腐烂的人头!

同学们哪还有心思挖坑,尖叫着一哄而散。我瞥了眼树坑,盘根错节的草根缠满亮棕色的头发,隐约能看到一具腐烂的尸体。

月饼在宿舍讲印度见闻的时候,我和他聊过这件事。月饼琢磨了两根烟,分析有可能埋尸的地方恰好是风水格局中的‘聚煞之地’,尸怨不散,怨气聚九年时间,借着草树化成人形报仇。至于原因,我们心照不宣。

我大感兴趣,登录高中网站翻着每一届的学生照片,果然在一张新班级成立的合影里面发现了一个长相极似张晓艺的女生,尤其是亮棕色的长发,在人群里特别显眼。

 

 


难道这里有具女尸,碰巧埋在了“聚煞之地”尸变了?

正胡思乱想着,没留神女孩停住脚,我满打满撞个正着。没想到女孩看着干干瘦瘦,居然还挺有弹性。女孩不是很在意,压低了声音:“婆婆脾气不好,见到她不要乱说话。”

黑暗中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我脸红,只顾忙不迭点着头。

“站这儿别动。”女孩交代了一句径自往前走,隐隐能看到她在墙壁摸索,不多时亮起了一串奇怪的绿色茫点。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见茫点的光芒越来越盛,边缘迸出一道道绿线,相互贯穿,组成了一副奇异的图案。

我全身如同通了电流,“簌簌”发麻!这个图案,分明是月饼平时用来镇不干净东西画的“鬼符”!

潮湿的墙壁从内部响起“嗡嗡”的声音,像是一窝马蜂被禁锢在里面,四处乱撞着要飞出来。女孩双手举过头顶,整个人紧贴着墙壁念念有词的吟唱,怪声好像受到了召唤,随着女孩的吟唱声越来越响,在地洞里回荡,渐渐汇成凄厉的惨叫。无数道灰气从绿光里冒出,裹着“嘶嘶啦啦”的声音,漂到洞顶,探出一根根丝状的须条,纠结缠绕成人的形状,慢慢飘落,立在洞中,茫然的四处游荡。

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不但没有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我正奇怪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女孩说道:“进来吧。”

我这才发现,墙壁变成了一道绿色的类似于肉膜的东西,女孩站在里面对着我招手:“屏住呼吸,不要有杂念,就当眼前什么都没有。”

犹豫了片刻,我迈步走了过去。

墙壁越来越近,我的鼻尖碰触到壁面,“啵”的一声,几股轻微的吸力拉扯着我的身体,融了进去。女孩满意的笑着:“婆婆说的没错,你果然能穿过‘鬼符之墙’。”

我仿佛置身于一片水中,每走一步,身体都能感觉到水波带来的阻力,正想问个明白,突然脚下一空,好像踩进了坑洞,巨大的吸力卷着我的腿,猛地往坑洞里抽去。我用力一挣,反而加快了吸引力,只觉得五脏六腑全被吸到肚子里,全身缩成一团,顺着坑洞滚了进去。我什么也看不见,身体不停地旋转,脑浆在颅腔里震来荡去,险些被震成糨糊。不知道过了多久,腰部传来撞击的剧痛,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我勉强睁开眼,所有的景象都在旋转,模模糊糊看到有个奇怪的东西堆积在不远处。

“南晓楼,你终于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胃部阵阵抽搐,忍不住吐了起来。

“如果我能出去就好了,也不需要你受这份苦。”

我擦了擦嘴角,强烈的晕眩感逐渐褪去,这才晃晃悠悠站起身,顺着声音望去。

“啊!”我一声惨叫,双腿一软,“噗通”坐倒,身体每个器官因为极度的恐惧,几乎要爆裂!

数十个光秃秃的人陷在起码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粉红色肉坨里面,伸出沾满粘液的胳膊,用力撑着向外挣脱。当他们把上半身挤出来的时候,手又陷进肉酱,整个人慢慢被肉酱吞没。远远看去,这些人就像是从肉坨里生出的孩子,却始终挣脱不了束缚。

“南晓楼,你终于来了。”老婆婆的声音传来。

我又向后退了几步,确定完全脱离了肉坨的覆盖范围,才忍着恶心在那群“人”里面寻找。“人们”瞪着灰白色的眼珠子,更加用力的挣扎,怪叫着伸出手,好像在向我求救,又像是冲我打招呼。

我心里越来越毛,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个白发婆婆。

就在这时,肉坨顶部“咕嘟咕嘟”冒着足有篮球大小的油腻腻气泡,倒像是一锅肉汤煮沸鼓着油泡,地洞里顿时充斥着潮湿的腥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