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算了,我没有当过母亲,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感觉,但是我听我闺蜜说过,孩子没出生之前打掉,就像是上了一次厕所,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么撕心裂肺,我想我母亲也是一样。”
“她在之前打了很多次胎,都可以无动于衷,只是在哥哥生出来就是死婴的时候,她却无法接受,当时她在抱着那个生出来就没有呼吸的哥哥,像天龙八部里面疯了的叶二娘一样叫着宝贝吃奶的时候。”
“哥哥他,竟然真的吸了她的乳头。”


第六十六章 遗书

  现在在这个车上,车子平缓的驶在乡间的小路上,女警陈九两笑着说出了一句让我后背生出毛毛汗的话。
我以前只知道她有一个哥哥,并且是个死人,她缠着找胖子,是为了救她的哥哥,以前我感觉她有点神经质,找一个人救一个死人?胖子是个阴阳先生这不假,但是胖子不是神仙。
可是她现在竟然告诉我,她的那个生出来就是死婴的哥哥,竟然会吃奶,我哆嗦着道:“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而不是故意整出来一个故事还让现在厄运连连的我找到心理平衡?”
女警九两转过头看着我道:“你感觉,这种事儿,我适合拿出来开玩笑?”
我随即默然,她这么说也没错,拿自己家人开玩笑来安慰我,这他娘的得多丧心病狂才行?
但是九两现在跟我说这个算是她家里隐私的事儿,的确是出于好意想要暂时的转移我的注意力,我既然听了,就应该也表示关切,就问道:“那之后呢?”
九两哭笑了一下,道:“之后?刚开始我母亲说,这个孩子吸了奶之后,我父亲还以为我母亲是因为生出来一个死胎导致的精神分裂,可是,他亲眼看到死胎在吸奶的时候,嘴巴有轻微的张合的时候,他自己也欣喜若狂。他认为当时我母亲临盆的这个医院有问题,我哥哥死亡是一次错误的预判,所以他很快的把哥哥转院,并且送到了一家规模更大的医院。”
“可是这个时候,接诊的大夫,却把我父亲当成了傻x,如果不是当时我父亲还有官位在身,估计当时就被送去了精神病院,因为这家医院,别说医生了,就是病人,也能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孩子是个死婴嘛,同样也是碍于父亲的身份,这家医院用仪器给我哥哥做了一个全身的检查,结果还是一样,这是一个死婴。”女警缓缓的说道。
“那伯父就没有问一下医生,为什么死婴还会吸奶?让医生给一个解释?胖子曾经跟我说过,不能所有的事儿都往灵异的方向去想,万一你哥哥得的,是一种当时医学上没有出现过的罕见疾病呢?”我关切的问道。
“他不能,因为他的身份,因为他为了自己的仕途,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一个党员一个官员,如果是信奉封建迷信,那几乎是自毁前程,所以这些说出去注定骇人听闻的话,一个平头老百姓敢说,他不敢,就算不被认为是精神病,是信仰封建迷信,一个高官传出这样的事儿来,那也绝对的影响不好,所以在那一次的大医院确诊以后,他就把哥哥接回了家。
一个孩子嘛,对不对?之前因为清宫表就可以流掉好多个,这个既然这么奇怪这么诡异,那就不要了就是,可是我母亲不肯,或许是小孩子吸奶的这个动作,让本来心肠挺硬的母亲体会到了做母亲的感觉,她一定的认为自己的孩子是活着的,他迟早有一天会醒来!
当时父亲死活不肯,万一醒不过来了?我们老陈家三代单传,难道我奋斗了一辈子的东西,就要依靠这个你口中很有可能迟早有一天会醒来的怪胎?
当时我母亲和父亲陷入了巨大的分歧,我父亲这边儿的人和我母亲的家人,没有一个支持我母亲的决定,因为就理智来说,父亲当时的做法绝对是对的。
可是,母亲终于找到了自己孩子是活着的理由。
又或许,我哥哥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还是有活着的意义。
他依旧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正常人拥有的生命体征,可是他每天都被我老娘抱着吃奶,终于从他满月的那天开始。
他的身体开始了生长。
他还是一个死人,他却在慢慢的长大。
这几乎吓坏了当时所有知情的人,在我母亲的坚持下,我哥哥被“埋葬“了,但是他本人,却在一个我秘密的家里,因为我哥哥算是夭折,而之后我母亲因为流过太多次的产,身体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所以才会有了我。
当然,最滑稽的是,按照清宫表的算法来说,我百分之百的是个男孩儿。
而我的哥哥,那个死人,则被养育至今。
他现在,几乎跟我们一样大。
因为我健康的活着,生了出来他们就不能再干掉我,所以我哥哥在我家才愈发的重要,就因为他长了一个鸡巴。“女警依旧是笑着说出了她的家事。
她最后的一句粗口,暴漏了她的不甘和无奈。
她在说完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我抹了一把脸,然后抽了自己一耳光,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后来呢,你家这么有权势,没想办法?”我问道。
“想了,医学上的,还是风水先生,都找了不少,这个年头号称大师的有多少个是有真本事的?因为这个,上当被骗了无数次,可是却根本就停不下来,用我老娘的话来说,救,就有机会,不救,就真的没了。”女警道。
我一下就语塞了,我一直看着的是女警显赫的家世,今天这么一听,只感觉非常的可怕。
果然是豪门是非多。
“所以你请胖子来帮忙,就是救你哥哥?”我现在回想起胖子在第一次看到女警时候说的话,你应该还有一个哥哥。不禁的也对胖子佩服的不行,也难怪女警会在当时那么缠着胖子,换做是我,有人看出来我有个这样的哥哥,我也拿他当神仙供奉起来!
“我去跟胖子求求情,当然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出手的话,我去求一下我的二叔也行,他是一个不逊色于胖子的存在。当然,我只能说尽量。”我在酝酿了半天之后,对女警道。
“你先处理好你的事儿,他躺了二十多年了,也不在乎多躺几年。”女警面无表情的道。
看的出来,她对自己哥哥的感情相当的纠结。
血浓于水的亲情。
还有嫉妒,对,就是嫉妒。
我看的出来,不是嫉妒父母把儿子视为传宗接代的人。
她是在嫉妒,一个不死不活的人,夺走了属于她的爱。
不管怎么说,女警的这个故事,让我的心情难得的平静了下来,并不是我比较惨,然后看到一个跟我差不多惨的人之后得到的病态的心理平衡,准确的说,应该是两个可怜虫的相濡以沫。
就这样,我们回到了家。
到家里,家门禁闭,从里面反锁着,我叫了两声,二叔打开了门,在我们两个进去以后,他又马上的关上了门。
像是我们家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
“我爸怎么样了?”我问出这一句话的是,心里猛然的疼了一下,我现在甚至无法问出一句,我妈她怎么样了。
一个纸人,她能怎么样?
二叔看了看九两,一个眼神儿九两就知道怎么做,她对我们俩点头道:“我去屋里看看叔叔,你们两个聊。”
“你爸应该没事儿了。”二叔叹了一口气道,说完,他递给我一张纸条,我打开,看到上面有几行非常娟秀的字体。
“你给我的,我今天还给你。”
“从认识第一天开始,你就喜欢强加给我太多东西,是为我好,却不知道我想不想要。”
“没有你,我独活有何意义。”
这是什么,一目了然,这是我母亲写给父亲的遗书。
“二叔,我现在特乱,也特想知道很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能告诉我么?”我看着二叔道。
他看了看我,很久很久,我们俩就站在院子里。
这一站,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小凡,这都是天意,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你可以等你父亲醒来问他,但是从今天开始,我可以教你做一个阴阳师。”


第六十七章 父亲白发了

  我以前在看到徐麟等人那么招风的时候,曾经想过做一个拉风的阴阳师,可是当时二叔告诉我,阴阳师是那么好当的?是谁想做就能做的?
我当时嘴巴上没有说,但是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什么阴阳师捉鬼人的,不就是跟当和尚一样,头发一剃就行了?又或者上山去找一个道馆出家就行了,这还有谁能当不能当的?莫非还要跟小说里面写的,我看你天资聪慧跟我有师徒之缘走吧跟为师去进山修道吧。
二叔之前的意思是我不行,但是在现在却说,我要教你做一个阴阳师。
“怎么这个时候忽然说起这个?”我问二叔道,虽然说,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还是非常亢奋的,就在医院的时候我还发誓我要得到绝对的力量,这个力量是什么力量?
在这种未知而恐怖的事情面前,九两的父亲身居要位,不是还是无能为力?所以这个力量,说的玄乎一点,还是要强大的法术。
“这还是命。”二叔又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一说出来,就搞的我非常的郁闷,我都说过我最讨厌这个好不好?命运的安排我根本就无力反驳?
二叔说完,就不再说话,我看着父母的房间,有点不敢往里面进,那一个艳丽的纸人,是我老娘的样子,但是这种纸人纸马之类的东西,一般都是出现在坟地上,烧给死去的人用的。让我感觉异常的冰冷。
我在两天时间内,在亲情方面,经受了两次的大起大落,这才是我无法面对她的原因。
“二叔,我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实在的忍不住问道。
“等你父亲醒来,你去问他。具体出了什么事儿,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二叔说道。
可是父亲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这我也不知道,现在我着急着从医院里跑回来,所能做的似乎只有一件事儿。等,除了等还是等。
父亲是在下午的时候醒过来的,当时没有人在房间里,所以谁都不知道他在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我母亲变成了一个纸人是什么反应,当时我们都在院子里,禁闭着大门儿,生怕有人来探访。
父亲就那样推开了门,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九两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而我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父亲一夜之间,满头白发生。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这个不知道他真实想法的男人。
“都坐着干嘛?小凡,你妙可婶儿呢?去给爸做点吃的,我饿了。”父亲竟然对我挤出一个笑脸道。
我擦掉眼睛里溢出来的泪水,赶紧跑去了厨房,人只要吃饭,那就好,人是铁饭是钢,我最害怕的是父亲受到打击跟奶奶一样一蹶不振。
因为太多的事儿,家里也没有什么菜,我只能用仅剩下的菜一股脑的全给煮了,最后我一看这样不行啊,稀汤寡水的这怎么吃?又放了点面条进去,这才像是一碗饭,冒着热气端了过来。
我又跑回房间拿了一把扇子,看着父亲对着那晚大杂烩一样的面条狼吞虎咽,我在旁边给他扇着风,父亲之前并不是一个可以让人热血沸腾的伟岸人物,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但是他一直在默默的扛着很多,这是第一次,我发现满头白发的他竟然已经苍老了,苍老到需要我来照顾的地步。
我们三个都这样默默的看着父亲吃东西,直到他一个人干掉了那碗我做的饭。抬起头看了看我们几个,道:“我脸上有花儿?”
看着他这样的反应,我一下子又难受的不行。对着他叫了一声:“爸!”
一个人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老婆忽然变成了一个纸人,老娘因为惊吓进了医院,他还能表现出这样的淡定,那只能是伪装,必须是伪装。
“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对他说道,虽然我知道,一个儿子这么对父亲说话,绝对的不合适,可是我真的不想父亲明明在一夜之间白发却要表现出一副我没事儿我一顿还能吃三大碗饭的淡定与从容。
他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笑道:“傻孩子,爸就是哭,也不能当着你们这么多人的面不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好意思?但是当着你们的面,我也把话说清楚了,难受,我不是超人,那是真难受,但是打垮我,一个老爷们儿的,家里出点事儿就说垮了垮了未免也太过矫情,昨天晚上我梦到小凡他妈了,她对我说,孙子她是没机会抱了,以后尿布什么的,我来洗,别嫌脏别嫌一个男人洗尿布丢脸,因为那一份儿,是我替她做的,所以你放心,在没抱到孙子之前,我死不了,也不舍得死,小凡他爷爷的朋友以前给我起林语堂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说了,林语堂三个字,是跟一个文化人一样的名字,占了他的文人气运,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命硬。”
父亲说完,直接把碗丢给了我,又笑道:“去把碗给老子洗了,从小到大,老子可什么活都没让你干过,专心让你做学问,你呢,也争气,不管是啥大学,总算是填补了咱们村儿没有大学生的空白,可是不是老子说你,你也真是不争气,二十三的人了,不该找个媳妇儿?这次你妈镯子都给了小妖了,你也应该知道了她的决定。
你小子一直叫着不娶不娶,你以为当老子的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上学的时候是被人伤了一次,遍体鳞伤对不对?感觉这辈子对女人都绝望了?
一个男人,别怪女人现实,别人因为你没有的东西而选择了别人,是因为你没本事,有空去埋怨别人,还不如努力的去得到,一个连现实的物质都给不了人家的你,就算当时那女孩儿跟了你,能干什么?回林家庄跟着你种地?还是你在城里的工资能养活人家?总之,这都是小事儿,一辈子总得经历经历,也不能我林语堂的儿子就因为这个,就灰头土脸的跑回了林家庄拿起了一千块钱的工资自欺欺人的说要教书育人吧?外面赚了钱,回来建个小学,带乡亲们致富,这才是真本事。”
父亲一口水说了平时几个月都说不完的话,说的我整个人低着头不敢抬头。我一直以为我内心深处隐藏的最深的东西没有人知道。
可是竟然被一直以来,我认为老实巴交的父亲给一言识破。
父亲在说了这么多之后,回了房间,用他的话说,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没什么好怕的,生活总是还需要继续的,父亲能如此的坚强,着实是让此时六神无主的我安定了不少。
回了房间,我就对二叔道:“二叔,别的事儿我也不问你,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儿,昨天晚上的那个红色棺材里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问是谁,也不问发生了什么,父亲的态度算是感染了我,过去的就过去了,二叔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需要强求,我只在乎,它以后还会不会为恶。
“我把她给埋了,我不知道她昨晚为什么放过了你老爹,但是我不保证,她会不会回来。”二叔道。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我跟二叔现在的关系更加的复杂,是叔侄,以后还可能是师徒,他要教我的,是阴阳术。
就在这晚上的半夜,二叔把我叫醒,指了指门口,我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在月光下,我看到他是老爹,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
“小凡,走去后山,送送你妈。”他对我道。
我本来就是在迷迷糊糊之中睡着,没有脱衣服,听到他说话马上就从床上爬了下来,这才看到,他的怀里抱着的,是一个纸人。
我的老娘。
“要把我妈她葬到哪里去?”出了门儿之后,我看到老爹道。
“后山的桃园,你妈最喜欢桃花,可是没出过门儿,只有我摘回来给她看过,她却从没见过桃树。“父亲道。
“爸,我妈是怎么回事儿?”我鼓着勇气道,因为似乎父亲,一点也不奇怪我老娘变成纸人的事儿。
“她是我自己扎的。”父亲道。


第六十八章 往事

  父亲的这个回答,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意外之中,通过今天父亲在醒来之后的反应,我都可以知道,母亲会变成纸人这件事儿,对于父亲来说并不奇怪。
甚至可能在他醒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醒,是用什么换过来的。
他没有在说话,我也没有追问,但是我知道,一切的一切,在今晚都会有一个答案,父亲既然大晚上的叫我出来,作为我老爹,应该会对自己的儿子坦白这个真相。
后山的桃园,是七爷爷的桃园,山村里的孩子不跟城里人一样的喜欢浪漫,认为桃花盛开的时候的桃园最美,在我们小时候的眼里,再怎么好看的桃花,都比不上树上挂满的壮硕桃子,有脆的可口的,有软的,但是无一例外都香甜可口。
我们甚至会在桃园里找到一颗树上最大的桃子,封为桃王,然后一群人开始决斗,选出最厉害的那个,封为美猴王,只要猴王才可以吃到最大的那个桃子,剩下的我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然后他还会故意做出一副真的好甜的表情出来,让我们吃别的小桃子,都感觉低人一等。
现在想想,我们那时候不是猴王,而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可是小时候那种逗比的快乐时光都已经过去了。当年最为强壮的那个猴王,现在已经娶妻生子。而我,已经比父亲还要高出半头。
刚到后山桃园,那条小时候我们来偷桃子会追着我们满院子跑的黑狗就狂吠了几声,只是声音已经没有往日的清脆洪亮,连那只狗,都已经垂暮。
七爷爷听到狗叫声,提着一个风灯走了出来,道:“谁啊?!”
“七爷爷,是我,晚上太热了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我赶紧对他道,如果让他看到我们爷俩半夜的抱着一个纸人来安葬,估计这个老人的心脏都会受不了。
“蚊子多,要蚊香不?”七爷爷问我道。
“不要了,您早点睡吧,我就转一下就回去。”我说完,七爷爷佝偻着腰,提着灯笼走了回去。
我们俩绕过桃园,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父亲把“母亲”轻轻的放在了地上,动作温柔,然后他拿出了背在背上的二胡,父亲有一把二胡的事儿,长这么大的我都丝毫的不知情。
“二十多年了,我才想起来,一直都没有给你起一个名字,现在给你娶名字是不是太晚了点?你喜欢桃木,喜欢木,那就木子李吧,你的气质好,一看就知道算是金枝玉叶,我没什么文化,起的难听了你也别怪罪,就叫李金枝吧。”父亲把二胡放在了母亲的身边,对着躺在地上的母亲碎碎念道。
说完,他划了一根火柴,手在轻轻的颤抖,最终火苗慢慢的放在了眉目如画的老娘脸上。
迅速的引燃。纸人在一眨眼间,就被火焰给吞噬,同时被火焰吞噬的,是父亲那一把二胡。
那一晚的贵妃醉酒,真的已成为绝唱。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蔓延,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其他,没有眼泪,只有满心的苦涩与不安。却不知道不安从何而起。
我从口袋里掏出来了母亲留给父亲的遗书,我犹豫了一天要不要给他,最终还是给了,父亲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太多太多。
“爸,这是妈最后给你的话。”我对他道。
他接过去,浅笑了一下,没有看,直接丢进了火堆之中,道:“我不用看,就知道她想要对我说什么,无非是她欠我的,还给我了,更责怪我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对不对?”
我瞬间愣神,不知道说什么好,人一辈子能像父亲母亲这样彼此的了解对方,平淡的生活,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儿?
纸人燃烧的很快,迅速的变成了一堆灰烬。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看着,终于在燃烧殆尽的时候,父亲道:“小凡,给你妈磕个头。”
我跪了下来,庄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小凡,别怪你妈,她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你。”父亲在我耳边轻声的道。
忍了一晚上的泪水,在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决堤,我林小凡不是铁石心肠,更不是对母亲没有感情,是因为我到现在都分不清楚,刚才烧掉的,到底是一个纸人还是我老娘!
一切做完,我们爷俩就在原地坐着,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之前的一切如果说算是一个噩梦的话,那现在梦醒了,一切似乎都要结束了,我却是如此的怅然若失,总感觉,回到家,在父亲的房间里还会有一个安静貌美的老娘在坐着。
一个人安静的待在你的身边,你不在意。
当她真的走了的时候,却又是如此的不安,感觉生命中,缺少了什么。
“二十多年前,我那时候还年轻,当时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我跟你在没出林家庄之前是一个想法,就是总想着走出大山去闯一闯,你爷爷当时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国还是共,被批斗的很厉害,也没空管我,更不想连累我,就让我出去了。”
“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文革时候,是乱,但是也绝对没有真的闹的那么人心惶惶的地步,但是那时候的穷是真的,而且是相当的穷,现在的年轻人,出门儿了可以打工,卖力气,可是那时候,想要找个吃饭的活计都难。抓资产阶级的尾巴,哪里有商店工厂?我又要面子,不肯参加逃荒的队伍去要饭吃,总感觉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儿,跑去乞讨不是个意思。”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进了一个戏班儿,跟着一个老头学的拉二胡,我也不说什么看到老头拉二胡的姿势和感觉就爱上了二胡这样的废话,当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填饱肚子。”
“当时的戏班儿还是个小戏班儿,而且也举步维艰,如果有人真要找茬儿的话,甚至这个可以划分在四旧之内,旧文化,旧思想,旧风俗,旧习惯,所以当时戏班儿根本不是收费的,跑的地方也是农村演出,不收钱,只收老乡点干粮,填饱肚子就行。”
“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你老娘,你应该看的出来,她是个大家闺秀,这不错,她祖上往上面查,甚至做过河南的道台,在以前家道也颇为殷实,就是因为这个,当时才被批斗的特别惨,你姥爷,跟你老娘的爹,在当时都受不了折磨自杀。”
“第一次见你老娘,是在戏班儿演出完,当时没地儿住,都是用柴火搭棚,凑合一晚,我就在晚上尿急的时候,看到了你老娘,浑身脏兮兮的一个人躲在树后面偷看我。我吓的一个哆嗦提起了裤子。上前抓住了要逃跑的她。”
“那一晚上,戏班儿连夜跑了,就是因为可怜她,当时因为家庭成分不好被批斗的很惨的她,又因为她的长相,被生产队的队长给祸害了。”
“我们救了她。”
“河南别的戏班子都是唱的豫剧,我们之前也唱这个,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剧中,黄梅戏,二人转,京剧,越调什么的,你母亲在加入了我们以后,她竟然把我们戏班子给唱活了。因为之前她家庭的原因,她是一个千金大小姐,喜欢过京剧,会唱几段,人又长的俊俏唱腔又甜,每次演出就冲她的面子,我们总能出收点粮食回来。”
“当时除了是我把她捡回来的之外,没有什么缠绵反侧的事儿,我在剧团里,只是学拉的二胡,上不了台面,只能算个打杂的,而她,一下子成了头牌一样的,而当时她喜欢的人也不是我,而是剧团里的另外一个小生。那小伙子面色白净,长的很好,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非常的帅气,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直默默喜欢她的我。”
“我们虽然一直极力的想躲着发现她的那个村子,可是剧团能走多远?后来在一个地方演出的时候,碰到了当时糟蹋她的那个生产队队长。他当着大家的面羞辱她,骂她就是一个封建的毒瘤,暗娼,抽她的耳光。”
“那天晚上我恰巧生病了不在,就在大棚里睡大觉,这是事实,而不是为我自己开脱,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就吊死在戏台上,死了都没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