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棒了,跳蛙。”国王高兴地喊道,“我一定重赏你。只是一定要戴着锁链吗?”

跳蛙说:“戴着锁链是为了加强效果,大家听到咣当当的声音,心里会更加紧张。陛下您可想象不出众人的表情、神色,他们见到戴锁链的猩猩,一定会认为是不知从哪里逃出来的,不知道会不会伤害人,必然会感到害怕。到时候,他们吓得到处逃窜,还伴有喊叫声。您和几位大臣一定要装得更像一点,要喘着粗气像野兽一样奔向人群。他们不昏过去才怪呢。世上还有比这更有趣的恶作剧吗?”

“太好了,就这么定了。”国王一口答应,吩咐七位大臣在这件事上要听跳蛙的命令。

跳蛙把假扮猩猩说得很复杂,其实操作起来很简单。在当时那个年代里,很少有人见过真的猩猩,大多只是耳闻。因此只要稍作装扮,就足以以假乱真,迷惑众人。要完成这样的任务,对跳蛙来说是小事一桩。

跳蛙为国王和七位大臣穿上贴身、窄小、在柏油里浸湿的内衣裤,并在外面粘上一层厚厚的麻。大臣们本来是建议用翎毛来假扮猩猩毛的,可跳蛙竭力反对,他一口咬定只有麻才更像猩猩毛,谁让他有丰富的经验呢,大家只好听从于他。外形装扮得差不多后,跳蛙又找来一根又长又粗的锁链,先缠在国王腰间,然后再依次缠在大臣们的腰间。这样一来,八个人就被锁在了一起,行动也变得不方便。为了显示出这些猩猩真的是逃跑出来的,跳蛙特地把两端长出的锁链,十字交叉搭在八个人围成的锁链圈里,这种做法,只有擅长捕猎的猎人才懂。这下十分完美了,国王和大臣们就等着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了。

化装舞会在一座圆形大厅内举行,所有装饰都经过了屈丽佩泰的严格检查。跳蛙对大部分装饰都比较满意,只有一处地方他觉得不够好,又命人做了修改。这座大殿本来只有一个天窗,上面垂下一根长长的铁链,用来牵住下方的大烛台,这是整个大厅的照明系统。跳蛙认为这盏巨型烛台不能在舞会当晚使用,因为舞会上来的人很多,而且都是达官贵人,衣着华丽,万一烛台上的烛泪不断滴下来,岂不是很扫兴?大家一定会埋怨策划人员不够细心,到时候说不定自己又得挨打。如果换掉大烛台,该用什么来照明呢?跳蛙命令仆人们在大厅里所有不影响人行动的地方都放好火把,用以大厅的照明。于是,大厅每个有女神雕像的石柱上都绑上了火把,有五六十支,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国王等人扮成猩猩后,按照跳蛙的嘱咐,一直等到午夜才露面。此时大厅内早已挤满了人,大家都在等待舞会的高潮。当指针指向12点时,八个“猩猩”一起冲进大厅,应该说是连滚带爬进了大厅,因为锁链将他们绑在一起,根本没办法好好走路,没走几步就会摔倒。那个场面,想想都很滑稽。

不难想象,当满场来宾看到突然冲进来的野兽,都乱了阵脚,慌成一团,国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些人没有见过真的猩猩,只见这些野兽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十分恐怖,都胆战心惊,有些女宾当场昏死过去。大厅里的士兵见状想拿武器自卫,可到处都找不到武器。原来武器都被跳蛙提前收走了,为的就是保证这个恶作剧的安全性。

国王等人一冲进大厅,就按照原计划锁上所有出口,钥匙也都藏在国王身上,不用问,这都是跳蛙的主意。

大厅里顿时乱作一团,大家为了保命四处奔逃,连朋友、家人都顾不上。有的人被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还被受惊的人群踩来踩去。就在这时,原本被吊上去的挂烛台的铁链缓缓放下,直到离地面约有0.3米的时候才停下。

铁链下有个钩子,是用来挂烛台的,此时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八个“猩猩”在跳蛙的撺掇下,闹哄哄地跑到大厅中央,正好位于铁钩子下。跳蛙眼疾手快,用铁钩子钩住了“猩猩”们中间的铁索圈,又命人将铁链升起。就这样,八个“猩猩”被挂在了高高的顶子上。这完全出乎国王的意料,因为跳蛙之前根本没有说起过。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慌乱的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宾客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被吊起来的八个“猩猩”,宾客们开始猜测这是一场恶作剧,是为了掀起舞会高潮而精心设计的滑稽戏码,也不再害怕,反而大笑起来。

这时跳蛙在人群中高声喊:“就把这几只怪物交给小人处置吧!小人可能认识他们,只需要仔细看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宾客们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才看到跳蛙一蹦一蹦跳出来,站在墙根下。他手执火把,慢慢挪步到大厅中间,突然纵身一跳,跳到了国王等人的头顶上,迅捷的身手引来阵阵掌声。他顺着铁链又往上爬了爬,装模作样地将火把放在国王等人的头顶上来回照,同时嘴里还在嘟囔:“小人肯定能认出他们。”

国王等人还以为这是跳蛙临时想出的桥段,跟着众人哈哈大笑。突然间,跳蛙吹响口哨,铁链猛然升高了九米。国王和七位大臣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着,这又逗得众人一阵哄笑。跳蛙抓着铁链,跟着一起上升,还不忘了拿着火把照着八个“猩猩”的头部,装出一副尽力看个究竟的样子。

铁链不断升高,众人的笑声也慢慢消失,转而变得困惑,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几分钟后,寂静的大厅忽然响起几声奇怪的“嘎嘎”声,这正是国王和七位大臣当初听到的误以为是鹦鹉咬铁窗的声音。只见跳蛙使劲咬着锋利的犬牙,那如钢铁摩擦般的声音,就是从他嘴里发出的,那代表着愤怒。是的,跳蛙早就气疯了,当国王把酒泼在屈丽佩泰脸上的时候,他就在想办法报复国王了。

“啊哈,小人终于看出这些怪物是什么人了。”跳蛙露出“冒火”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国王和七位大臣。他把火把凑到国王披着的麻布旁边,巨大的火舌立即吞没了国王的身体。此时大厅里又是一片慌乱,女人们尖叫着,男人们惊呼着,所有人眼看着八个“猩猩”变成了火球,挂在高高的房顶上。

火势越来越大,可房间的出口都被锁上了,钥匙又在国王身上,没有人能逃得出去。跳蛙顺着铁链不断往上爬,一边还说:“小人终于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了,其中有一位是我们尊敬的国王陛下,其他七位是国王的近身大臣。这是小人献给大家的最后一出滑稽戏,请大家好好看戏吧。”说着,跳蛙麻利地从天窗逃走,只剩下八具烧焦的尸体、难闻的臭味和惊慌失措的人群。

据说跳蛙出去后,跟一直等在天窗外面的屈丽佩泰远走高飞了,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那些被困在大殿里的人们怎么样了,也没人知道,总之国王和七位大臣最后都变成了焦炭,挂在铁链上摇来摇去。

红死神的面具

〔美国〕爱伦·坡

这个国家从未遇到过如此凶猛的瘟疫,而且持续时间如此之久。只要有人染上它,必死无疑,而且死相恐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流血,红得如同在红色染料桶中浸过一样。这种病起初只会令人头昏,可短短几分钟后,身上和脸上就会出现一片红色斑点,而后越来越多,直到全身都是。接下来就是大量出血,每个毛孔都成了血流的通道。只需要半个小时,人就会死亡。这种恐怖的疾病像死神一样带走无数人的生命,可国王却置之不理,只知道自己寻欢作乐。

当然,国王不是不害怕瘟疫,而是他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远离瘟疫。在百姓有一半被瘟疫带走生命之后,国王带了1000个心腹躲到了一座高大的修道院里。这1000个心腹有身强力壮的男人,也有婀娜多姿的女人,总之可以供国王玩乐。除此之外,国王还在修道院贮备了大量粮食,足够他们生活好一阵子。这座修道院十分雄伟,是按照国王奢侈的风格建成的,占地面积非常大,宛若一座古堡,而且里边一切设施应有尽有,不失为一个躲避瘟疫的世外桃源。

国王进入修道院后,便命人焊死了唯一通向外面的大铁门,他和1000个心腹是死心要在这里生活。倘若以后谁憋得发慌,想要出去,也没有出口。在这样一个既安全又封闭的地方,大家倒是很安心,每日可以纵情玩乐。于是,修道院里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戏码,不是滑稽戏,就是芭蕾舞,还有无数美女相伴,歌舞升平,完全没有瘟疫的阴影。大概过了五六个月,修道院外的瘟疫更加肆虐,情况惨不忍睹,可国王却心血来潮,要举办什么化装舞会,让1000个心腹都到场参加。

举办化装舞会的地方是修道院最大的一个宫殿,由七个房间组成。一般这种套间的建筑风格都很整洁,推开大门,所有房间尽收眼底。可这个宫殿与众不同,推开大门只能看到一个房间,每走一段都会遇到转弯,转过去后是另一番景象,看上去没有一点规矩。可这位国王就喜欢独树一帜。

这七间房的装饰色各不相同,但每一间房的色调却是统一的。比如从东边开始数起,第一个房间的主色调是蓝色,那么窗户玻璃也都是蓝色;第二个房间通体紫红,窗户玻璃也都是深沉的紫红色;第三个房间从玻璃到墙面都是绿色;第四个房间都是橙色,连家具都是一个色系;第五个房间是纯白色;第六个房间是紫罗兰色,就连投进的光线都是这个颜色;第七个房间从屋顶到地面每个角落都是黑色,而且铺满了黑丝绒,可奇怪的是,这间房子的窗户不是黑色,而是红色,像血一样的红色。这七间屋子有个共同点,就是没有烛台,所有采光都要靠屋子外面回廊上的香炉。香炉里摇曳的炉火映照在每个房间的窗户上,光线透过五颜六色的玻璃投射到屋内,倒是别有一番美感。可第七间屋子却没有一分一毫的美感可言,沉闷的黑色,加上艳丽的红色,让炉火穿过玻璃后变得诡异、阴森。没人敢走进这个屋子,甚至连路过都不敢。而且在第七间屋子里还放着一座巨大的、古老的黑檀木钟。每到整点时分,黑檀木钟就会发出沉闷、悠长的敲钟声。这钟声不同于寻常的钟声,它调子古怪,敲打的节奏也十分奇特,让听到的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恐惧感。前来参加舞会的人们,每次听到这奇怪的钟声,都会下意识停下舞步,专心等待钟声的结束。就连乐队的乐师也会停止奏乐,战战兢兢等待钟声的完结,似乎在等待一件可怕事情的结束一般。一旦钟声停止,舞会又会恢复之前的热闹,四处传出放荡的笑声。乐师们也费解地看着对方,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尴尬神情,似乎在嘲笑自己刚刚过于紧张。

很多人暗中起誓,说下次钟声响起的时候一定不会慌了手脚。可每次过了60分钟,钟声响起的时候,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慌乱和恐惧,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虽然钟声打乱了舞会的节奏,但大家还是很欢快,毕竟这里的生活和外面的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谁不喜欢沉溺于声色呢!

这次舞会完全由国王一手策划,所有的装饰和色彩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按照他独特的性格,舞会装饰也一样别具一格。不得不承认,国王在色彩的挑选上大胆奔放,很少有人能企及,就拿这次举办舞会的大殿套间来说,就显得非常特别。还有各种装饰,都奇怪到令人难以想象。一切都没按照规矩来办,都是随心所欲的发挥,所以看上去稀奇古怪,像极了《欧那尼》里的场景。有人说国王是个疯子,看看这些装饰,果然像是出自“疯子”之手。所有参加舞会的人,穿着打扮也都受过国王的指点,要多古怪有多古怪。这一切都像梦幻一般,有的令人恐惧,有的令人欣悦,有的令人作呕,有的令人留恋。而实际上,这群人正如活在梦中一般,他们置身于一个跟外界完全隔绝的世界里,在狂妄的色彩和扭曲的音乐里摇摆身体,丝毫没把外面的红色瘟疫当作一回事。

又一个60分钟过去了,黑檀木钟再一次响起那令人发毛的钟声。也只有在钟声响起的时候,这个缤纷喧闹的世界才会有片刻安静,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可一旦钟声消失,便又会变得疯狂起来,人们又开始放肆地笑,大声呼喝,音乐声又不断响起。

夜色慢慢降临,连第七间屋子里都挤满了人。炉火透过血红色的玻璃映照进黑色的房间里,再加上黑檀木钟的钟声,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所怀的情绪远比其他屋子里的人复杂。

其他屋子里的人完全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径自纵情作乐,即使能听到黑檀木钟的钟声,也不会像第七间屋子里的人们那样严肃。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午夜,黑檀木钟再次响起钟声。音乐戛然而止,舞蹈的人停下舞步,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次钟声要响12次,人们不安的时间变长了,可接受的能力也变强了。若非如此,人们也不可能注意到一位新来的成员。

这位成员蒙着脸,似乎是踩着第12声钟声出现在大家面前,之前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大家开始悄声议论这个人的装扮。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所有房间,也传到了国王的耳朵里。

我想说一句,在我描述的所有舞会里,一个平凡无奇的人是不足以引起大家注意的。

大家看到这个人的第一反应,是觉得他的装扮既保守又独特,完全超过了以标新立异著称的国王。说实话,在没有见到这个人之前,大家都认为国王是数一数二的疯狂者,可见到这个人之后,才发现更疯狂者也存在。这个人身材消瘦,个头很高,穿着一件死人入棺时穿的寿衣,戴着僵尸面具,而且浑身上下都是血一样的红色,就像一个活着的红色瘟疫感染者。这种大胆出位的造型,让大家既厌恶又恐惧。疯狂是可以的,但不可以提醒这里的人瘟疫的存在,不应该以红死神的装扮来刺激人们。这个人的装扮已经够让人厌恶了,他无礼的举止更让人难以接受。他显然没有什么修养,一味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像个鬼魅一般。

国王见到他后,不自觉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恐惧。随着“红死神”的步步逼近,国王怒火中烧,气得额头都发红了。他大声吼叫道:“是哪个大胆狂徒,竟然跟我开这种玩笑。这是在侮辱我们吗?快把他抓住,撕开他的面具,让我看看他的真面目,明天就把他绞死。”

国王站在那间蓝色的屋子里,声音传遍了所有房间。乐师也不敢奏乐,所有人都不敢插话。国王近身的几个侍卫,本来有意阻止“红死神”的靠近,可到头来却被“红死神”的步步逼近给吓退了。他们实在不知道到底是怎样厉害的人物,才敢这样靠近国王,哪里还敢去抓捕他。

于是,“红死神”几乎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国王面前,脚步稳重,一步一步充满了坚定。他在蓝色房间里绕了一圈,又缓慢而踏实地走了出去,接着以相同的步调走到紫红色房间,又从紫红色房间走到绿色、橙色房间,然后又走到白色的房间,跟着走到紫罗兰色的房间。眼看这个人就要走进黑色房间,国王这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拿起随身佩剑,冲过六间房间,追向“红死神”。

就在距离“红死神”大概两米的时候,国王突然停下脚步,因为“红死神”在瞬间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国王一声惨叫,扔掉了手中的佩剑,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时,舞会上的人才都回过神来,一起冲进第七个房间,打算逮住这名刺客。“红死神”就站在黑檀木钟的旁边,像雕像一般。疯狂又恐惧的人们扑上去在他身上撕扯,扯掉了面具和寿衣,可里面哪有人,只有一些碎布而已。人们吓呆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连起码的逃跑都忘记了。

这个人是真正的红死神,不是一个装扮者,不知他怎么溜进了修道院,什么时候混进了舞会。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个倒在地上,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汩汩流血,地上除了鲜血没有其他痕迹。一瞬间,整个舞会血流成河,遍地尸体,恐惧和绝望凝结在了每张脸上。黑檀木钟不再响了,炉火也都熄灭了。整个大殿只有黑暗和红色瘟疫。

泄密的心

〔美国〕爱伦·坡

是的,我很敏感,非常、十分敏感,敏感到让人觉得我是个疯子。其实我一直是这么敏感,并没有疯,只是我的感觉比别人灵敏,特别是听觉,可以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一切声音都逃不过我的耳朵。这怎么能算是疯呢?只是更有特色而已。接下来我要讲的事情,也许你会说是疯子才会做的,但我要说,我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十分冷静。

我是怎么想做这件事的,我也说不清楚。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仇恨。说真的,我还挺喜欢那个老头,他跟我无冤无仇,也没有嘲笑过我的神经质。我也不是看上他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想占有它。我只是想杀了他,大概是因为他那只眼睛。对!就是那只眼睛!他有一只眼睛是蓝色的,就像蒙上了什么东西。我只要看到他那只蓝眼睛,心里就很别扭,浑身不自在。我要让那只眼睛永远消失,没什么比杀了他更有效的方法。你一定会说我就是个疯子。你错了,疯子没有我知识渊博,更没有我聪明。你是没看到我怎么干的这件事,干得如何漂亮、干净、细心。

老头儿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都要跟他碰面,这让我更想快点除掉他。在动手杀他的前几天,我对他异常热情。而每天晚上,等他睡着之后,我都会偷偷溜进他的卧室。他的卧室每晚都会锁,我怎么进去?如果你看到,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我悄悄拧开门锁,慢慢推开门,锁链到头的时候,我刚刚可以把脑袋伸进去。一般来说,脑袋进去,身子也就可以进去。我先试探着把头往里伸了伸,恰好可以看到老头的床。接着我又花了近一小时的时间探进半个身子。我只能慢慢来,否则会惊醒老头。从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正好照在老头的那只蓝色眼睛上,可惜他是闭着的,我没法下手。就这样一连七天,我每晚都会在他入睡后潜入他的卧室。只是他始终闭着眼睛,让我狠不起来。到了白天,我就若无其事地走到他的卧室,跟他聊天,关心地问他晚上休息得如何。

到了第八天的午夜,我照常打开了老头卧室的门。我真是佩服自己的身手,这么多天来,都没有引起老头的疑心。同时我也很欣赏自己的头脑,如果不是足够冷静,怎么会想到这么个方法来实施杀人计划?我想老头做梦都不会想到,在他熟睡的时候,我会如此来去自如。我想到这儿,不禁笑出声来。他大概是听到了,猛然一翻身。如果你认为我此时要打退堂鼓,那就错了。他是个很小心的人,害怕晚上有强盗进来,所以把窗户关得死死的,门也要搭锁链。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整个房间都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更别说门缝了,我可是提前把手里的灯弄灭了。我大着胆子慢慢从门缝里进去,打算一步步靠近他的床。可刚挪了一步,老头就突然坐了起来,大喝一声:“谁?”我立刻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几十分钟,我没挪过一步,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那里。老头生性警觉,听到响动后一直坐着,侧着耳朵静静听着,那动作像极了我晚上听报死虫叫。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声低沉的吐气声,就像我害怕时发出的声音。没错,这就是害怕才会有的声音,我早就很熟悉了。每当午夜,世界无比寂静,我就会感到害怕,嘴里会不由自主地发出这样的吐气声,不是叹气,不是呻吟,而是恐惧。越害怕,这种声音就越清晰。所以我说,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我很能理解老头现在的心情,他一定害怕得无法入睡,一闭眼就会被各种各样的恐惧包围着。他一定在告诉自己刚刚听到的声音不过是风声,或者是老鼠穿过烟囱的声音,又或者是蛐蛐声,总之是虚惊一场。可我也知道,这样的自我安慰多半是不会起效的,只会越来越害怕。

我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他躺下。我等不下去了,如果他一直不躺下,难道要等到天亮,让他看到我站在他的房间吗?于是我打开手里的灯,灯头被我用棉布包着,只能露出一丝微弱的光芒。我一点点掀开棉布,好让光线再亮一些,起码能让我看到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我拿着灯又靠近了一点,光线正好照在他的脸上。天哪,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那只蓝色的眼睛像鬼魅一样,让我浑身不舒服。我只能看到眼睛,他的身体埋在深深的黑暗中。

之前我说过,我非常敏感,特别是听觉。我走近一些才发现,刚刚那低沉的吐气声不是从老头嘴里发出的,而是老头心跳的声音。那种声音我太熟悉了,因为我恐惧时心脏也会发出那样的声音。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我越来越恼火,那声音就像战鼓一样激励着我的“斗志”。

这个时候,我依然不动声色,像个雕塑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我拿好灯,让灯光牢牢铺在那只蓝色的眼睛上。老头吓坏了,他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激烈,我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震撼,速度也越来越快。老头一定吓得难以动弹了。我早说过了,我很敏感,这让我与众不同,导致大家认为我是个疯子。我不是疯子,这点我也说过了。疯子哪有我这么冷静?在这样万籁俱寂的环境里,听着可怕的心跳声,我还能保持镇定,一动不动,脑子里盘算着我的计划。

不过心跳声越来越响,就像要炸了一样。这样响下去,街坊邻居都会听到。不行,我要速战速决。于是我大叫一声,打开卧室的灯,锁上门,冲到他的床前。他显然被吓坏了,尖叫了一声。我把他拖到地板上,推翻沉重的大床,狠狠压在他身上。我心里顿时舒服了,好像一切烦恼都在一刹那被根除。但那讨厌的响声继续了好久才停,实在是美中不足。直到我确定老头死了才搬开床。他躺在地上没了呼吸,我把手放在他胸口上,确定心不再跳。他死了,那只眼睛再也不会盯着我了。

如果此时你还觉得我在发疯,那么请让我讲讲我是如何藏尸的,听完后你一定会为我的聪明才智倾倒。没有比今夜更安静的时候了,我砍掉尸体的脑袋和四肢,将其肢解。然后撬开三块地板,将碎肉放在地板下的夹层里,再见了,该死的眼睛。整个过程十分利索,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没有留下血迹,没有留下斑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瞧我多仔细,把所有痕迹都留在澡盆里了。

当我干完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凌晨4点,天色还像刚才那么黑。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我装做被吵醒的样子,慵懒地下楼,像平常一样打开大门。门外站着三个人,是警察。他们说刚刚有人报警,说听到这里有一声尖叫,担心有命案发生,他们特地来看看。

我露出礼节性的笑容,将三位警察迎进屋来。有什么好怕的,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带着三位警察楼上楼下搜了一遍,还一边说,刚刚的尖叫声可能是我做噩梦发出的,真是不好意思。我还告诉他们,老头回老家了,要住上一阵子。当然,我一定要带他们到老头的卧室去看看,不然会显得我心里有鬼。

不仅如此,我还请他们在老头的卧室里坐了下来,让他们歇一歇。我也拿了把椅子,就坐在藏尸的地板上。我一点恐惧感都没有,因为没人会发现这么精妙的计划。

三位警察显然被我再正常不过的举止蒙骗了,开始放松地跟我交谈起来。我们聊着家常,他们问什么,我都会耐心回答。可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感到不安,脸色越来越苍白,希望他们快点离开。我的头开始痛,还伴有耳鸣一样的嗡嗡声。警察们没有发现我不舒服,还坐在那里聊着天。嗡嗡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想着赶快摆脱这样的不快。那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集中。渐渐地,我明白过来,不是我的脑子或耳朵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