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夜都在想,如何让太太知道我的存在?如何让她能爱上我?如果我就这样走出来,告诉她我一直藏在椅子里,她一定会备受惊吓,然后告诉她的丈夫和家里人,更说不定会直接报警。这样一来,我不但不能让她爱上我,反而会有牢狱之灾。

想了很久,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先让她离不开我,确切地说,是离不开我的椅子。我要用令她最舒适的姿态去迎接她,让她能够充分享受在椅子上工作的时间。我想让她感到这把椅子是有生命的,是有血有肉的。她是个作家,情感一定比常人更细腻,一定会有所察觉。只要她能对椅子有了感情,我就满足了。

每次她疲惫的时候,我总是很轻地移动我的双腿;当她在椅子上睡着的时候,我就轻轻摇着双腿,好像摇篮一样。不知道是我的付出终于感动了她,还是我的错觉,太太最近对这把椅子很关心,落座的时候小心翼翼,坐下去的时候十分温柔,好像生怕会弄疼了椅子一样。

如此一来,我更加渴望让太太知道我的存在。我想见到我深爱的人,也想让我深爱的人见到我,哪怕只是面对面说上一句话,我也死而无憾。

我想您读到这里,也应该有所领悟了,我深爱的人就是您。您的先生买下了我的椅子,然后我发疯般爱上了您,希望为您付出一切。

太太,我请求您能见我一面,满足我这个卑微、丑陋男人的一个奢望。当您读到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椅子里了,您大可放心。我昨晚趁您睡着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我不想吓到您,也想更体面地跟您见面,所以离开了。现在,我就在您家附近,如果您同意跟我见面,就请把手帕挂在书房外面种的红瞿麦上。我看到后,会像个普通拜访者一样去见您。

最后,希望您能生活愉快!

当读到一半的时候,佳子已经冷汗直流,浑身发抖了。当她读完整封信后,更是惊慌不已,吓得从书房里逃了出去。这也太恐怖了,自己每天坐的椅子里竟然藏着一个男人,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坐在起居室里,不住发抖,好像那个陌生人也会躲到床底下一样。怎么办?要去看一下椅子吗?虽然那个人不在了,但里面一定会留下他的痕迹,比如吃剩的食物什么的。

就在这个时候,用人急匆匆跑进来,喘着气说:“太太,有您的信。”

佳子看着用人手上的信,那字迹跟刚才那封信上的一模一样。她吓得惊叫连连,口口声声要把信毁了。但好奇心还是驱使她接过了信,拆开来看。信的内容很短,但足以让她的情绪有180度的转变。信的内容如下:如此冒昧地给您写信,还希望您能见谅。我是您的忠实读者,非常喜欢您的作品。您之前阅读的那封信,其实是我写的一篇小说,希望您能给出点评。因为种种原因,那封信先行寄出,不知道您是否阅读了。如果您能对我的拙作给出些许意见,我将不胜荣幸。那篇小说我特意没有加题目,就叫它“人椅”吧!

如果对您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疑惑

〔日本〕江户川乱步

一 第二天

“听说你父亲被杀害了?”

“是。”

“原来是真的。我看了今天早上的报纸才知道。”

“…”

“嘿,你得打起精神来,不要这样闷声不响,让人担心。”

“我没什么要说的,报纸上都写了。昨天早上我刚醒来,就看到了父亲被人打死在院子里,脑袋上都是血。”

“难怪你昨天没来学校。抓到凶手了吗?”

“还没有。”

“我看报纸说你父亲可能是被仇人杀害的。你父亲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不知道,也许吧。”

“是不是生意上跟人有冲突?”

“说不好。他脾气暴躁,特别是喝了酒之后,一句话不对就能跟人打起来。”

“哎?你父亲喝了酒喜欢闹事啊?”

“…”

“你怎么哭了?”

“我很生气。他活着的时候对我和母亲很差。现在死了,还害得人家在我背后说三道四。说真的,他死了,我不难过。我只是生气。”

“是吗?你看起来不太好。”

“你不会明白的。”

“…”

“从他死了的那刻起,我一点都不难过。他可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竟然一点也不难过。我心里只想着,他死都死得让我如此丢脸,要不是这样,还真是死了的好。”

“唉!你父亲做得真失败。”

“是的,很失败。有时候想想他的经历,也很可怜。但我现在没法想这些,就是生气。”

“你真的这么讨厌他?”

“他很喜欢喝酒,把我爷爷留下的那点产业几乎都用来喝酒了。还在外面拈花惹草,处处留情。他每次不高兴,就拿我母亲出气。而我母亲一直忍着。一想到这个,我就难过。如果没有母亲的坚持,恐怕我今天连学都没法上,只能流落街头。”

“这么惨?”

“你想象不到,我家经常上演一些暴力戏,不是父亲殴打我母亲,就是我哥哥因为看不过去而跟父亲打架。我真是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羞耻,他一直沉迷在酒色之中,还经常把气撒在我们的身上。我可怜的母亲,身上全都是父亲打的伤。”

“你父亲多大年纪?”

“50岁。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我记得有一晚我回家,看到父亲和哥哥在屋里厮打。”

“…”

“我哥哥很可怜,他在横滨一家公司做翻译,一直没有结婚,全是因为父亲。哥哥马上要30岁了,可有个这样的父亲,怎么能结婚呢?他想过要搬出去住,可又担心我母亲。你也许觉得我哥哥跟父亲打成一团很不应该,但站在我哥哥的立场上想一想,他只是在保护自己和家人。”

“原来你们家里有这么多事。”

“就说前天晚上。我父亲没有出门,大早上就开始喝酒。到了晚上10点多钟,父亲还在喝,还说些不入耳的酒话。我母亲因为累了一天,热酒热慢了点,我父亲就扔了一只茶碗在我母亲的鼻梁上。我母亲当时就晕了过去。哥哥见状气极了,就扑上去跟父亲扭打。妹妹吓得不知所措,只是一味劝阻。这样一个家庭,简直就是地狱。”

“…”

“如果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我们肯定会受不了。也许母亲被父亲打死了,也许我们兄弟中的某个人会杀了父亲。所以,父亲意外死亡,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你父亲是昨天早上被杀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被杀的,是早上被我妹妹发现的。她5点钟起床,发现走廊上有一扇窗户开着,而父亲不在屋子里。她以为父亲又出去喝酒嫖妓了。”

“就是说凶手是通过窗户进的你家?”

“不是,父亲是死在院子里的。前一晚的事弄得全家都不愉快,母亲和妹妹一直躲在隔壁那间房里,父亲也睡不着,就在院子里乘凉,这是他的习惯。也许就是在他乘凉的时候,被人给杀了。”

“凶器是什么?”

“警方说应该是斧头或凿刀之类的钝器。”

“那凶器找到了吗?”

“还没有。当时我和哥哥听到妹妹和母亲的叫喊声,才急急忙忙冲下楼。我看到父亲以一种奇怪的姿态蹲着,头上流着血。很奇怪,我竟然一点都不难过,也不惊慌,好像事情不是发生在我家一样。”

“凶手几点下的手?”

“警察推断是在凌晨一点钟左右。”

“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要说我父亲平时也得罪了不少人,可还没有到要杀他的地步。不过怀疑对象倒是有一个,就是我家附近一个餐馆的老板,曾经被我父亲打伤过。为了讨要医药费,跟我父亲发生过不少摩擦。”

“我觉得有点疑惑,为了这点事杀人,不值得吧?再说了,如果要杀人,在外面下手不是更容易吗?为什么一定要在半夜潜入你家呢?这样会把事情弄复杂呀。哦,警方有证据说凶手是从外面潜入你家的吗?”

“发现我父亲被杀的时候,我家的门是开着的。”

“有脚印吗?”

“这天气干燥得很,哪来的脚印?”

“你们家有用人什么的吗?”

“没有啊。你不会怀疑凶手不是从外面进来的吧?不可能,我觉得那个老板嫌疑最大。他那种粗鲁的人,一时冲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我觉得…”

“你别说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快走吧,该上课了。”

二 第五天

“什么?杀死你父亲的是你家人?”

“你上次不是说,觉得凶手不像是从外面进来的吗?我当时推翻了你的推论,是因为我也有这样的怀疑,只是不想面对。我这几天反复琢磨这件事,还是觉得事有蹊跷。我又没有别的朋友,只能跟你说一说。”

“那你心里一定有怀疑对象了吧?”

“是的,我怀疑我哥哥。”

“那个餐馆老板呢?”

“他没有认罪,说自己是无辜的,而且也找不到证据证明他是凶手。我觉得警察也认为凶手可能是我的家人。”

“你会不会太敏感了?”

“我也真愿意相信是自己太敏感,可很多事情摆在那儿,让我不得不想。在事发的那天早上,我在父亲的尸体旁边捡到一条麻布手绢。手绢揉成了一团,而且很脏。在我们家,用这种手绢的只有我和我哥哥。我父亲习惯用毛巾,而我母亲和妹妹用的都是女式的手绢。在事发前的四五天里,我没有去过院子,不可能将手绢丢在那儿。那就只有我哥哥了。”

“也许你父亲也用手绢,只是你不知道呢。或者手绢是你父亲从别人那儿拿的。”

“不可能,我父亲虽然沉迷酒色,但在生活用品方面一直很挑剔,他绝对不用手绢,也不会拿别人的手绢。”

“就算手绢是你哥哥的,也不能证明是在案发时丢的。或许很早之前就丢在那里了。”

“可是我妹妹每隔一天就会去打扫院子,就在事发前一晚,她还打扫了院子。而且我知道,我哥哥在前半夜没有去过院子。”

“你有没有仔细看看那条手绢?”

“我把手绢给扔了,我不想哥哥受到怀疑。这样说你会觉得可笑,我就在怀疑我哥哥。可我不得不怀疑他,很多事情都在证明他跟父亲的死有关系。就在案发当晚,我不知怎么忽然醒了。当时我听到哥哥下楼的声音,我想他应该是去上厕所了。可是过了好久,他才回来。还有,当时母亲和妹妹在楼下喊叫的时候,我慌慌张张下楼,可是哥哥却还有心情脱睡衣,换上和服。他也很着急,这我看得出来,因为他看到父亲的尸体后,表现得很紧张,连腰带都丢在石板上了。他慌忙去捡,在混乱中我似乎看到他从石板上还捡了别的东西,一个黑色的东西。他的这些举动都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我母亲和妹妹似乎也在怀疑他,家里的气氛糟糕极了,我总觉得阴风阵阵,特别恐怖。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连话都不说,真是难受。这样的日子,我真的过不下去。”

“你说得也太恐怖了。或许是你想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可哥哥是最有动机去杀父亲的。他经常跟父亲打架,心里很痛恨父亲。就在事发前一晚,母亲还遭到了父亲那样的对待,哥哥说不定一时气极,就做了些过分的事情。”

“这也太恐怖了。我看你还是不要过早下结论的好。”

“就是没有结论才糟糕。要是有个结论,我就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整天疑神疑鬼。”

三 第十天

“怎么最近都不来学校?我正打算去找你呢。你怎么这么憔悴?那案子还没结果?”

“是啊。”

“你要到哪儿?我陪你去吧。”

“不到哪儿。”

“那我陪你走一走吧,顺便聊一聊。”

“…”

“最近为什么都不来上学呢?”

“我现在特别不愿意待在家里,浑身不自在。”

“凶手还没抓到?还怀疑你哥哥吗?”

“唉,别提了。现在家里人都在互相怀疑,每天在一起生活,可连话都不敢说。一说话就露出怀疑对方的语气。都是一家人,竟然互相猜忌。反正凶手是家里的某个人。”

“我觉得是你太敏感了,就像得了妄想症。”

“不是妄想。你不相信,我能理解,谁会觉得一家人会变成这样。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一直被警察跟踪。别回头,警察就在后面。这几天我去哪里,他们都悄悄跟着。我也被当成嫌疑犯了。”

“警察不会是怀疑你吧?”

“不光是我,我们全家人都被跟踪。”

“怎么会这样?你们凭什么就互相猜疑呢?”

“唉,所有外面的嫌疑人都被排除了,就剩我家里人了。警察每天都会来搜一遍屋子。前几天,他们从我母亲的衣柜里发现一件有血渍的衣服。警察以为发现了什么重要证据呢。后来听我说那是事发前一晚,母亲被父亲砸伤留下的血渍,他们才失望地离开了。”

“你不是一直怀疑你哥哥吗?”

“嘘,小声点,别让后面的跟梢听到。我觉得我哥哥在怀疑我母亲,他曾问过我母亲是不是丢过一把梳子。母亲被吓了一跳,忙问他什么意思。从那次后,我觉得母亲有些可疑,因为我发现我哥哥上次在石板上捡起的黑色的东西,就是母亲的梳子。唉,你看我多阴暗,竟然开始怀疑我的母亲了,而且还时刻监视她。有时候我想跟哥哥商讨一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我哥哥最近也总是不在家。”

“我想你心里一定不好过。”

“真是不好过。我最近就像有了病一样,看路上所有的人都像犯过罪似的。我总在想,别看他们表情悠闲,事实上杀了自己的父亲或母亲。真是荒唐。”

“你不是在现场捡到你哥哥的手绢了吗?”

“是啊,所以我现在还在怀疑哥哥,但同时也怀疑母亲。不过现在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怀疑母亲。昨天我下楼的时候,看到母亲在走廊上朝着外面看,看得十分专心,而且满脸焦急。她看到我,立马变得惊慌,赶快回屋。我觉得她很可疑,就走到她刚才站着的地方往外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在不远处一座小神庙的后面,有个红色的东西。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是妹妹的腰带。母亲刚刚站在这里,就是看那个腰带吧?我觉得那座小庙一定有什么问题,妹妹也有问题。我必须过去看一下,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机会。我觉得我母亲一直在监视我,不管我走到哪儿都能看到母亲。我希望是我多心了,可是不能这么凑巧,就连我从厕所出来都能在走廊上碰到母亲,那眼神让我害怕。妹妹的行为也有古怪。从前我时不时就会旷课,你也知道,家里人对这件事是司空见惯了,从没有人问过我。可是妹妹却破天荒地问我为什么不去上学。她可从来没有问过我。而且她的眼神十分奇怪,好像在跟我说,一切都没问题,你要放心。我好不容易躲开妹妹和母亲,可又被哥哥监视上了。弄得我到现在都没办法接近神庙。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我有机会去小神庙一探究竟,我也不敢去。我怕在那后面发现真相,发现是我家某个成员杀了父亲,那种感觉太可怕,我不想知道。你说我如何是好呢?”

“…”

“我们说着说着都走到这个地方了?这是哪儿啊?我们还是回去吧?”

“…”

四 第十一天

“我终于看到神庙背后的东西了!”

“是什么?”

“是件可怕的东西。昨晚,所有人都睡着之后,我偷偷到了院子里。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啊,我母亲和妹妹就睡在楼下,不论我怎么走都会惊动她们。所以我从我二楼的房间爬了下来,因为我的房间正好对着院子。皎洁的月光洒在我的身上,拉长了我的影子。我突然觉得我就是杀死父亲的凶手。我脑子里涌现出一个故事,讲的是梦游杀人。说那个人有梦游症,在某天晚上杀了自己的父亲,可他自己却不知道。我不由冷汗直流,觉得四周都布满了阴森的眼睛。不过我不可能是凶手,就在父亲被杀的时候,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睡着。我小心翼翼绕到神庙的后面,发现那里有被挖过的痕迹。我用手把土挖开,越挖越深,终于碰到了一样东西。我取出后一看,是我家常用的一把斧头,上面生了铁锈,斧头刃上还残留血渍,都已经变成了黑色。”

“斧头?”

“对。”

“那这么说,是你妹妹把斧头藏起来了?”

“那里发现了她的腰带,只能这么想。”

“你不会怀疑你的妹妹吧?”

“现在谁都有嫌疑,母亲、哥哥、妹妹,甚至我,都有杀死父亲的动机,谁都有杀死父亲的可能。”

“你这么怀疑大家,有点过分。不说你的哥哥和妹妹,单说你的母亲,难道她希望自己相处了几十年的丈夫死吗?我没有接触过你的父亲,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个可恶法。可是我觉得,在感情上,没人会希望他死。就像你,难道你不为你父亲的死而感到难过吗?”

“你真的不了解我家的情况。从我母亲到我们几个兄妹,没有一个为此感到难过的,反正我是一点都不难过。虽然这样说有点不近人情,可我说的都是实话。现在我们家里只有一种情绪,就是害怕,害怕是某个亲人杀了父亲。凶器是找到了,可是凶手是谁依旧是个谜团。我重新埋好斧头,又爬回自己的房间。我一夜没睡,一闭眼就看到母亲像个幽灵一样站在父亲背后,然后举起斧头;哥哥满脸通红,青筋暴涨,拿起斧头向父亲砍去;妹妹悄悄走到父亲背后,一声不吭在父亲后面挥舞斧头…我真是痛苦。”

“你整整一夜都没睡?不过发生了这种事,是让人难以入眠。你本来就神经质,碰到这件事就更敏感了。”

“我本来想,就这样忘了这件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就像妹妹很淡定地藏好斧头一样,我要把这件事永远藏在我的心里。可是我做不到,我想知道真相。如果找不出凶手,我一定夜夜睡不着。而且这个家每天都在你怀疑我,我怀疑你,实在待不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有太多可能了,可能是妹妹杀了父亲,也可能是妹妹为了保护母亲或哥哥把斧头藏了起来。可是那天看到妹妹的眼神,好像是在怀疑我似的。我想大概是她年纪太小了,所以有些敏感。”

“…”

“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越是怀疑妹妹,就越有负罪感,好像是我犯了错一样。我觉得妹妹知道些什么,一定知道。”

“我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你父亲遇害的当晚,你不是在自己房间吗?没有理由会怀疑你。”

“按说应该我最没嫌疑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怀疑别人,自己就觉得很有负罪感。我总觉得我跟父亲的死有关,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五 一个月后

“终于见到你了,怎么我三番五次去找你,你都不见我呢?真让人担心呀。我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你看你,怎么瘦成这样?你家里人也真是,一直不告诉我你的情况。你到底怎么了?”

“呵呵,我也被自己的样子吓到了,像个鬼魂一样,真是可怕。原来精神上的痛苦是可以影响到外在的,我想我活不了多久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到了你家,现在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就像在云里一样。”

“你得什么病了吗?怎么会这样!”

“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有神经衰弱,而且是重度。最近我还咳嗽,很严重,搞不好是绝症什么的。”

“你看你,又胡思乱想了,这还真是你的习惯呢。肯定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情才弄得寝食难安的。别想了,就这么算了吧,别把自己搞出精神病。”

“我父亲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不用再为此担心了。我这次来,就是专门要告诉你结果的。”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凶手抓到了?是谁?”

“是我,凶手是我。你别惊慌,我现在很镇定。”

“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啊,就是太敏感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事情了。出去走走怎么样?说些高兴的事情。”

“不,我说的是真的。你坐下,我把详细情况告诉你。你别为我感到担忧,我可是好着呢。现在你要仔细听好,我是专门为此事而来的。”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也太荒谬了。而且你当晚在自己房间里,怎么会跑出去杀人呢?”

“有什么不可能呢?”

“不是你跟我说的吗?在你父亲遇害当晚,你在自己的床上,还听到了一些关于你哥哥的动静。难道你有分身术吗?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在院子里杀人?这不可能啊!”

“我没有分身术,不可能跑到院子里杀人。”

“就是啊,你不可能是凶手,别胡思乱想了。”

“但是,躺在床上,也可能会杀死外面的人。这听起来不可思议,就连我也一直没有想到。可就在两三天前的晚上,我突然发现了这种可能。那晚我正睡觉,突然被一些动静给吵醒了。我往窗外一看,原来是有两只猫在二楼打架,打得很凶,叫声很凄惨。我想赶走那两只猫,就在我起床到窗口的一刹那,一些事情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这就像是一个失忆的病人,因为某个特别的瞬间而被唤醒了所有记忆一样。那感觉很可怕,比见到幽灵还要可怕。不过想想看,人活着顶着各种各样的压力,忘记一两件重要的事情,也情有可原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听我说啊。就在我起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父亲遇害当晚我为什么会突然醒来,这件事过去我一直想不通。我这人睡觉很死,一躺下去不睡到太阳当空照是绝对不会起床的,可那天夜里怎么会醒着呢?我之前一直没有想起,可在那一刹那,我终于想起来了。那晚我也是被猫叫声吵醒,然后起床赶猫走,所以才会醒着。”

“这跟你杀死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请耐心听我说。我会忘掉这么重要的环节,就意味着我还忘了其他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个精神分析学家叫弗罗伊德,你听过吗?他有一个理论,简单说就是我们会遗忘一些我们做过的、不想面对的事情。你知道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欲望,有些欲望是可以实现的,有些欲望是出于种种原因无法实现的,比如一些违背法律和社会道德的欲望,不可能实现,所以我们会很本能地将其压制在我们的无意识世界里。换句话说,就是把它忘了。可忘了不代表没有欲望了,这些欲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所以说,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许多被压抑的欲望,它们挤在我们的无意识世界里,时刻想着趁什么机会溜出来。我们为什么会做梦?就是这些欲望在提醒我们,它们通过各种伪装走入我们的梦境,让我们在梦里干了许多现实生活不能干的事情。千万不要小看这些欲望,它们厉害起来会让我们为其所操控,让我们不知不觉成为它们的俘虏。

“我建议你去看看精神分析学方面的书,只要你看完一本,就会知道欲望的强大。我曾读过一些这方面的书,有个理论叫忘物论,说的是明明干过的事情,却忘记了,怎么都想不起来。被忘记是有一定道理的,一定是一些我们不想回忆起的不愉快经历阻碍了我们的记忆。我曾看过一个案例,有个人在某一天突然想起一个名词,这个名词他从前很熟悉,可是给忘了。后来一连串的名词浮现出来,浴场——沐浴——矿泉。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曾经得过一种病,让他很痛苦的病,他必须要通过洗矿泉浴才能治疗。因为这段过程太痛苦,所以他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