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我们谈谈好吗?你想怎么谈都可以,从哪儿开始都可以,我们来谈谈你小时候的事情。”韦莱茨医生打破了眼下的沉默。

“小时候我们住在旧金山,我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在那里相遇然后结婚的。”她小心翼翼地说着过往,时不时看看医生的反应。“我的父亲在一家很大的公司工作,因为工作原因,他总是在几个城市之间穿梭,有时候在这个工厂任职一段时间,有时候在那个工厂待一阵子,我们也跟着他四处搬家。后来,他请求公司让他到波士顿附近的一个小镇工作,并能在那里待久一点儿。那个小镇是他和露西姑妈长大的地方。露西姑妈比我父亲大15岁,他们的父母去世后,一直是露西姑妈在照顾我父亲。她是个姐姐,但更像个母亲。”

说到这里,克莱尔又陷入了沉思。她突然想到露西姑妈曾跟自己说自己非常像父亲卡特。卡特也是从小就心思重,显得比同龄人老成和聪明。从上小学开始,他就像个大人了。不过姑妈说卡特的自制力没有自己好。

克莱尔的自制力的确很好,此时她已经不耐烦了,可还强忍着继续跟医生交谈。“塔兰特家族就剩下露西姑妈、我父亲和我了。母亲的家族也一样,她叔叔死后就剩她自己了。所以他们想回到波士顿附近的小镇,跟露西姑妈一起生活。”

“很好,克莱尔,继续说下去。”医生显然比克莱尔有耐心。

克莱尔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露西姑妈提前都跟医生说了,她很好奇露西姑妈有哪些没有说,比如她的智商在当地学校是最高的,是学校里热捧的神童。如果露西姑妈告诉过医生这些,那么他就不会觉得克莱尔是在哗众取宠,为了博得大人们的关注才这样做。

“克莱尔,继续说好吗?我们来谈谈那场车祸。”

“那场车祸可怕极了,当时我才5岁。我记得很清楚,我和父亲很幸运,从车里被甩了出来。跟我们撞上的那辆车里面是一对年轻夫妇,他们都死了。”

“车祸是发生在你父母带你去波士顿的时候吗?”

“是的,发生在俄亥俄州的一个镇子。”

“那你的母亲呢?”

“母亲活着,她被父亲从爆炸的汽车废墟里救出来,然后医院把她救活了。”克莱尔想起车祸刚刚发生的那几个星期,父亲终日待在医院里陪着母亲,她一个人跟着露西姑妈,非常孤独。

“她的脸被烧毁了,全部。”克莱尔继续说。

“看着她的脸,你会不会感到不舒服?”

会不会不舒服?刚开始一定不舒服,可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而且几年后,母亲会通过一些科学手段好起来,所以克莱尔一直在激励自己,让自己变得快乐起来。在第一年,她就是这么快乐,虽然父母都在医院,可露西姑妈会竭尽全力让她快乐。

卡特的工作被暂时安顿在俄亥俄州,他每天都在医院陪着妻子黛拉,偶尔会回姐姐露西那里看看克莱尔,但停留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母亲出院后,父亲就在露西姑妈房子的旁边租了一所房子。我虽然跟他们一起生活,可一到母亲要治疗或休息的时候,父亲就让我去露西姑妈那里。你看,其实我还是跟露西姑妈生活在一起。”

克莱尔喜欢跟露西姑妈生活在一起,特别是在母亲出院后。父亲整天陪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就像幽灵一样跟在父亲身后,一刻都不离开。而且屋里的窗帘总是合上的,没有阳光,没有生气,屋子就像一座坟墓,所以克莱尔更喜欢在姑妈家过日子。

“没过多久,你母亲又要离开家一年,你感觉怎么样?”医生问。

“我很开心。你不知道,那场车祸让我母亲完全变了个人,不是说脸,而是整个性格。她从前是个乐观、慈祥的母亲,而且她在35岁的时候就能继承她叔叔的遗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她是个快乐的女人。哦,去年到了继承时间,她叔叔的所有财产都转移到了她的名下。”克莱尔忽然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父亲说她通过整容能恢复从前的样子,我很高兴。尽管她要离开一年的时间,但我和姑妈还是很高兴,因为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在你母亲继承遗产之前,你父亲没有带你母亲去做整容吗?”医生问。

“在此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要学走路,学用双手,做肢体康复。她的烧伤很严重,不光只有脸需要整容,还有其他方面需要接受治疗。这一切不能同时进行,必须一步步完成。”克莱尔急着为父亲辩解。

“是的,需要一步步来完成,这可是要费很多时间的。”

“而且父亲为了给她治病,已经花光了所有的钱,而露西姑妈收入又很少。”她继续为父亲辩解。

“保险金应该对你们有所帮助吧。”

“露西姑妈说那点儿保险金根本不管用。本来那对年轻夫妇是要为此负全责的,可是他们已经死了,而且没有亲戚,就不可能拿到赔偿。”她又叹了口气,“母亲能继承遗产,对全家人都是件好事。整容手术要花很多钱。我还记得那天他们办完继承手续回家时,母亲的笑声有多快乐。自从车祸发生后,我就没有听母亲那样笑过。”

克莱尔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医生说:“我能说的都说完了,可是无济于事,你也不会相信我。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我的母亲!”说完她就愤怒地离开了。

过了一个星期,露西姑妈又带着克莱尔来看医生。这次,克莱尔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口口声声说那个女人不是自己的母亲。

医生无可奈何,只能说:“你应该站在你父亲的立场上看待这个问题。”

“他的立场?他认为我是在嫉妒我的母亲。”克莱尔有些激动。

“不,不,克莱尔。我只是提个建议,而不是个问题。”医生依旧十分平和。

“没有人比我更需要母亲的爱。我已经七年没有享受过母爱了,我当然十分渴望重新得到它,重新看到我快乐、温柔的母亲。”

“可你现在不是得到了吗?”

克莱尔摇摇头,一副失望的样子:“医生,我说过你不会相信我。我不能说服你,你也不能说服我。她不是我母亲,这点我坚信不疑。如果还是这么谈下去,根本毫无意义。”

这样的心理谈话进行了十几次,克莱尔渐渐失去了耐心,央求露西姑妈能不能不让自己再去见医生。露西姑妈十分疼爱她,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克莱尔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这让她的父亲十分生气。终于,父亲决定带着妻子黛拉出去旅行,散散心。

克莱尔坐在姑妈家里一动不动,耳朵里充斥着父亲的吵嚷声:“克莱尔,等你恢复理智后我们再回来。你的母亲实在无法忍受你的无理取闹,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卡特,别说了。”露西姑妈怜惜地看着克莱尔。

卡特平息了一下怒气,看着克莱尔,露出些许温和:“对不起,克莱尔,我常常忘记你还是个孩子,但是你要相信我,相信你的父亲。”

克莱尔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胃部隐隐作痛。

露西姑妈在一旁不停劝解:“卡特,你不能心急,你得给她一点儿时间。你和黛拉去旅行,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希望这件事能快点结束。我对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就麻烦你照顾她了。”卡特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露西姑妈家。

克莱尔没有哭,也没有阻拦父亲,她无动于衷。此刻她不是嫉妒父亲只带母亲去旅行,也不是因为父亲的怒火,而是在考虑如何证明自己的想法,证明那个女人不是自己的母亲。

父亲去旅行后,克莱尔向露西姑妈提出了一个要求,她想向警方求助,让警方介入调查,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如果父亲在这里,一定不会同意,但露西姑妈太疼爱她了,只好答应。而且露西姑妈认为,或许经过警察的证实,能够消除克莱尔心中的疑虑,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之,只要能让克莱尔找回快乐,她什么都肯做。

在露西姑妈的带领下,克莱尔来到了警察局。接待她们的是局长科斯塔,一个单身的中年汉子,把工作视为一切。听了克莱尔的讲述后,他从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兴趣盎然。他问露西姑妈:“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露西姑妈没有作答,一脸的窘相。

“看样子你是不相信。我听了整件事情,有一点我很赞同,就是她来这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不愿意参与到这件事里,我们会为你保密。”科斯塔说。

露西姑妈沉默了两三秒,很坚定地说:“她只有12岁,可她的思想很成熟,她的父亲小时候也是这样。我希望你能帮助她打消疑虑。”

科斯塔转向克莱尔,问:“你说她光是整容就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对吗?你应该知道整容不会让人的容貌恢复到跟以前百分之百相同吧?”

“我当然知道。我父亲跟我说,即使拿出所有我母亲的照片,医生也无法让她恢复过去的容貌。”

“出车祸的时候你只有5岁,你能清楚记得你母亲原来的长相吗?”

“记得不是很清楚。”

“那你凭什么说现在这个女人不是你的母亲呢?”

“凭眼睛。她虽然跟我母亲一样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跟照片上也很像,但我知道她不是我母亲。我得承认,在她继承了叔叔遗产后的那一天,露出的笑容的确跟我母亲很像,连我一时间都难以分辨。但一看她的眼睛,我就能清楚地知道她不是我的母亲。”

“你怎么如此肯定呢?”

“小的时候,父母经常会跟我玩一个游戏,嗯,说简单点就是编故事,故事接龙,你应该知道。他们会一起编一些奇怪、荒唐的故事,就是为了哄我开心。为了能辨别他们说的故事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在哄我,我就看着他们的眼睛。眼睛是没法撒谎的,我每次都能准确分辨出真假。我太熟悉他们的眼睛了,特别是我母亲的,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好吧,克莱尔,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母亲去纽约整容期间,你去探望过她吗?”科斯塔问。

“没有,只有我父亲去过。父亲说她在没有完成手术前不见其他人,也包括我在内。本来父亲是一个星期去看她一次的,但后来她拒绝了。这要看她的心情,如果她心情好,就会让我父亲去探望。医生也跟我父亲说,病人在此期间脾气会变得古怪,最好多给她一些空间和时间。”

“克莱尔,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不是你母亲,那么你的父亲也是同谋,你认为呢?”

“不,我父亲才不是!”

“你瞧,自从你母亲出车祸以来,你父亲是她身边唯一一个贴身又贴心的人,几乎是形影不离。而且在她住院期间,也只有你父亲一个人能接近她,还有比你父亲更可疑的同谋吗?”

“不,我父亲不是同谋!反正她不是我母亲。”克莱尔一脸倔强。

“你有她最近的照片吗?出车祸后的。”

“没有,谁会给那样一张脸拍照呢?”克莱尔想了想,忽然睁大了双眼,“医院应该有,不是病人都要在手术前和手术后拍照吗?这是病历吧,甚至指纹都有。”

科斯塔看着克莱尔,真不觉得她才12岁:“或许。”

他把头转向露西姑妈,说:“如果我们介入这件事,对她会有帮助吗?”

“我觉得有。我们试过了所有办法,恐怕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临走时,科斯塔对克莱尔说:“别急,孩子,调查这东西可是需要时间的,可我保证一定会查出真相。”

克莱尔无比激动地说:“或许我可以找到些指纹,到时候可以送来吗?”

“当然,孩子,我很乐意你能提供线索。”科斯塔眼里充满了怜惜。

从警察局回家后,克莱尔便开始搜集指纹。但是在父亲的房子里根本找不到有用的指纹,因为所有家具和地板都被清洁工擦得一干二净。但她还是尽力拿些指纹去警察局,给专门负责指纹对比的凯勒警官看。克莱尔很自信地告诉凯勒,哪些东西是她真正的母亲碰过的,哪些东西是假母亲碰过的。可是经过提取,根本没有有用的指纹,要么是清洁工的,要么是克莱尔自己的,要么就是一些模糊到无法辨认的指纹。

克莱尔没有放弃,她不断拿新的指纹给凯勒,又不断失望。有时候,她会拿着父母从旅行地寄来的明信片找凯勒,可依旧一无所获。碰过明信片的人实在太多了,上面的指纹混乱不堪。

时间逐渐过去,克莱尔再也找不到什么新的指纹。但她依然会去警察局,就像去邻居家做客一样,跟那里的警察们聊天。警察表现出的热情让她感到温暖,看到希望。

有一天,科斯塔局长打电话叫来了克莱尔,说他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个女人就是她的母亲。克莱尔到了警察局,科斯塔递给她一沓照片。“这是从你母亲整容的那家纽约医院寄来的。他们不采集指纹,只拍照。每做一次手术,就会拍一张照片。你看,医生证明了这个女人的外形跟你的母亲一样。这下你总该打消所有疑虑了吧?她就是你的母亲,没错的。”

克莱尔把照片交给露西姑妈,一言不发。露西姑妈倒是挺激动,拿着照片不停地说:“是的,没错,是黛拉。克莱尔,你这下总该相信了吧?”

克莱尔还是不说话,紧紧攥着手里的一个信封。

等了许久,克莱尔把信封递到科斯塔面前:“这是我今天收到的信,是她写的,她说她想家了。我本来想把信给凯勒警官,好让他提取出指纹,这封信里的指纹应该是清晰的。但我想,你现在不需要它了。”

“克莱尔,宝贝,你听我说,那些证据都是铁证,统统证明了她是你的母亲。我们无能为力了。”

克莱尔彻底失望了,转身朝门外走去,露西姑妈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两天之后,克莱尔又接到了科斯塔的电话,让她和姑妈到他办公室聊一聊。

科斯塔先寒暄了几句,然后清了清嗓子,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克莱尔平静地问。

“不算是,只是我看了你给我的那封信,然后有很多感触。”科斯塔说完后转向露西姑妈,说,“这是你侄女那天给我的信,我看了里面的内容很感动。我想问,如果你侄女的怀疑没错呢?”

露西姑妈张大嘴巴,惊呼道:“不会吧?现在连克莱尔都承认她是母亲了。”

“如果她不是黛拉,只是个替身。如果真正的黛拉已经死了呢?”

克莱尔睁大了眼睛:“我母亲死了?”

“我只是做个假设。你送来的这封信上有清晰的指纹可采。过去这段日子,你跟着凯勒警官也学到了不少关于指纹的知识。你应该知道,如果这封信上的指纹采集下来送到华盛顿,就可以获得许多信息。同时你也应该知道,华盛顿会对哪些人的指纹记录在案,一是政府工作人员,二是军队服役人员,三是犯罪分子。我把指纹寄给了华盛顿,那边给了我一个答复。”科斯塔叹口气,接着说,“如果我说这个指纹是属于黛西·安布罗斯的,你会作何感想?”

露西姑妈惊得不知所措。

“黛西·安布罗斯就是在七年前那场车祸里跟丈夫一起死了的年轻太太。我这么说不准确,因为她没有死,死的那个女人是你的母亲,克莱尔。”

“这不可能,卡特不会…”露西姑妈想反驳,但科斯塔打断了她的话。

“是的,卡特不会连自己的妻子都认错,但有些状况我们得连起来想一想。黛西虽然是个陌生人,但是她活着。再说黛拉,如果她能活到六年后,也就是35岁的时候,就可以继承她叔叔的一大笔遗产。也就是说,只要她活着,你的弟弟,卡特先生就会有不少收入进账。”

“可是他不认识这个黛西,怎么会跟她串通呢?”露西姑妈仍然难以相信。

“他有的是时间跟黛西沟通。在车祸后的几个星期里,黛西都在昏迷之中,守在她身边的就只有卡特一个人。要知道黛西没有亲戚,她的丈夫又在车祸里死了,没人会追究她的真实身份。她清醒后,卡特完全有时间跟她串通好这一切。对于一个毁了容又死了丈夫的女人,对卡特提出的优厚条件一定会动心。卡特为什么会大胆地选中她?因为她恰好和黛拉肤色相近,身高相近,甚至连眼睛都很相似。她容貌全毁,谁会怀疑她是假的?就算克莱尔始终怀疑,可她毕竟是个小女孩,谁会相信一个小女孩的话呢?”

“你的意思是从出车祸起,我母亲就被掉包了,我母亲已经死了?”克莱尔神情落寞。

“有这个可能。自从车祸之后,你是不是很少能跟母亲四目相对?她要么背对着你,要么就躲在拉上窗帘的黑屋子里?”

克莱尔点点头,科斯塔继续说:“从你5岁起,就一直是露西姑妈在照顾你,对吗?你很少能跟她有什么近距离接触。”

“那我父亲岂不是…”克莱尔不敢想。

“亲爱的,医院给的那些照片可能也是动过手脚的。在这个过程中,只有你的父亲有机会办到。”科斯塔重重出了口气,“好了,我都说完了。现在这封信你打算怎么处置?如果要我们着手全面调查的话,你的父亲和假母亲都会被起诉。当然,政府对这些初犯者很宽容,大概只需要坐几年牢。”

克莱尔死死盯着桌上的那封信:“你从一个指纹就推出整个事情,就是这个指纹对吗?”

科斯塔点点头。

克莱尔忽然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信,把它撕得粉碎:“现在这些证据都没有了。”

科斯塔淡定地说:“你知道警察办事不会如此马虎的,可能这封信已经有了复本,而且复本已经入档,以防你哪天后悔。不过,”他叹了口气,如释重负,“也许没有复本,你把唯一可以揭穿真相的证据给撕毁了。”

克莱尔看着科斯塔,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缠着露西姑妈回家了。

一个星期后,克莱尔和露西姑妈在飞机场接机。克莱尔看着母亲,眼睛里流露出一些不安和犹豫。她勉强抱了抱母亲,然后笑着说:“欢迎你回来,母亲。”

慰问信

〔美国〕希区柯克

杰里是个年轻英俊的食品店老板,凡是到他店里买东西的女人,都被他的长相吸引。

这天,他坐在店后面的办公室里,他的太太露易丝在外面接待客人。真是很有趣,杰里如此俊朗,可露易丝却是个体态臃肿的胖女人,没有一丝美感。杰里以前并不认为太太不美,直到他碰到约翰太太。

约翰太太经常光顾杰里的店,是这个镇里最有名的律师约翰的妻子。她长得十分美丽,婀娜多姿,气质高雅,还有一头迷人的金发。

通过约翰太太就可以想象约翰先生的成就,如果不是十分优秀,怎么能娶到如此美貌的妻子?杰里也很羡慕约翰先生的能力,他每天晚上在店外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总是能看到约翰先生从火车站出来,他在城里上班。看看他的装扮,就可以知道他很有本事,也很有财力。同时杰里也想,如果自己也受过约翰先生那样的教育,自己也一定比现在更成功,说不定也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或者是个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谁知道呢,反正比现在体面。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如果有体面的社会地位,就一定会娶到约翰太太那样的女人。

杰里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约翰太太,希望能跟她有进一步发展。约翰太太起初并不知道杰里的想法,直到前几天杰里向她表达了爱慕,而这一幕也成了杰里最美好的回忆。

那天傍晚,露易丝回家准备晚饭,杰里留在店铺里继续工作。没过多久,约翰太太来了。她进门后像往常一样跟杰里打招呼:“你好,杰里先生,今天的天气真是可爱。”

“是啊,约翰太太,现在尤其可爱。”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约翰太太,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约翰太太吃了一惊,转而又变得愉快,女人怎么会厌恶别人夸赞自己呢?

杰里看到她的神情,确定她对自己也有非同一般的感觉。杰里总是这样坚定,他认为所有光顾他店铺的女人都为他着迷。约翰太太走到货架前挑选食品,这样的举动在杰里看来是女人用来掩饰内心激动的一种方式。

杰里认为这个时候向她表白,一定马到成功,于是说:“你瞧,你一直在这儿购买食物,乳酪、肉、蛋什么的,我们之间一直只有买卖关系。我想我们可以更深入的交往一下,你明白的,我说的是私人交往。”

约翰太太停下脚步,说:“从某个方面说,我们是该深入了解一下,可是我不太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杰里笑着说:“我的意思是,能够认识你,能够常常看到你,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

约翰太太冷静地问:“除此之外呢?”

杰里内心荡起层层涟漪,认为约翰太太对自己一定有意思:“我认为我们能多了解彼此一些!”

“怎么了解?”

“比如,我们现在可以一起去喝一杯,找个安静的地方,就现在。”

约翰太太没有应答。

杰里接着说:“我妻子回家准备晚饭了,我有时候回家很晚。”

“哦。”

“约翰先生要很晚才回家,不是吗?我经常看到他很晚才从火车站出来,我想他一定是个大忙人。”

“是的,他很忙,一天到晚都在工作,导致连运动的时间都没有。你看他每天走路去火车站,再走路回家,是一种锻炼方式。”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要和我去喝一杯,现在吗?”

“是的。我知道半岛那里有个安静的地方,环境很好,那里的人也不认识我们。我们可以找个坐在一起的理由,比如你家里要招待客人,专门向我请教一些食物问题。这就很正常了,对不对?在这个年代,男女之间讨论些问题是很正常的。”

“你认为我会去吗?”约翰太太沉着地问。

“我希望你会。我妻子回家的时候开走了我的车,不过…”

“不过我有车,是吗?”

“我可以沿着街道走路回家,然后你开车在半路截住我。这样就像是你好心送我一程,别人不会多想。你觉得怎么样?”

约翰太太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我结婚了,我有丈夫,而且他很了不起,我们彼此相爱,我生活得十分幸福。如果我给你造成了什么误会,那真是万分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这些东西一共多少钱,杰里老板?”

杰里犹如跌入了冰谷,心里一片冰凉,他觉得没有希望了。不过他仍然坚信她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因为他能感觉得到。她说她很爱她的丈夫,或许这只是个说辞而已,她真正爱的是她丈夫的金钱和地位。她不接受自己的表白,只是怕失去目前的安稳生活而已。

杰里这么想着,心里的爱火再次燃烧起来。他想如果没有约翰先生,那么情况可能会大不一样,她可能会接受自己,并疯狂地爱上自己。

此时,约翰太太拿起买好的食物,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三个星期了,可杰里一想起来就心潮澎湃。然而从那以后,约翰太太再也没有光顾过他的食品店。“她一定是害怕再见到我,会禁不住迷上我,一定是这样的。她担心爱火会灼伤她的生活,毁坏她的婚姻。她不得不压制住对我的感情,而选择现实生活。如果她丈夫消失的话…”杰里坐在陈旧的办公桌前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