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当然是后来才知道的,否则那个时候我也不会突然打断他们了。当时我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听出这两个人绝不只是所谓的医生和战士这么简单。

徐卫东见我突然发飙便是一愣,瞟了我一眼,疑惑地问沈芳华道:“他不是你们家的人?”

沈芳华微微一笑:“不是。他是个棒槌。”

“棒槌?呵呵…”徐卫东也笑了,“那你在上面的时候还非要把他带下来?怎么着,想用他来蹚雷?”

什么?!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原来沈芳华竟然和黄明一样,想利用别人蹚雷开棺。她在琥珀肉尸掉落时救我一命,难道也只是为了让我能活着帮她开棺?这么说她一直都是在演戏…

我不敢再往下想,难以置信地望向沈芳华。


第十章 战士还是盗墓贼?

沈芳华面若冰霜,根本没有看我,只是冷漠地对徐卫东说道:“用不着。他一个棒槌,没有我自己带的家伙好使。”

“哦?你把家伙什儿带下来了?”徐卫东闻言马上把目光投向了沈芳华手里的那个急救箱。

这下我才明白沈芳华为什么一直随身带着那个急救箱,连遭受“空袭”逃命时都死抓着不放,看来她确实是早有准备,处心积虑啊。可是,就算她事先知道这个地方,并且有办法扮成医生混进队伍,那她又如何确定载着我们这支65号救援队的卡车就一定会开到这附近?又如何能肯定队伍可以顺利地发现地面上裂开的风水镇,而且还一定会下到这里来?难道说…

我脑子里似乎闪过某种想法,但一时间还无法理清头绪。

“你既然都把家伙带下来了,干吗不刚一下来就开棺?”徐卫东对沈芳华说道。

“我也是在看到千年神鸮和琥珀藏尸之后,才和那个黄明一样想到这是一个三环套月局的。而且还有这个棒槌在旁边。”沈芳华答道。

“千年神鸮?!还真有这种怪物?”徐卫东吃了一惊,忙道,“你真的亲眼看见啦?”

“我骗你干什么。”沈芳华不屑地说,“那个棒槌也看见了,而且他还把那怪物打死了。”

徐卫东再次把目光投向我,脸上显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个黄明是干什么的?他不是你的手下吗?听他说话应该也是道上的人。”沈芳华忽然开口问道。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徐卫东一脸诚恳地说,“他是我们接到救灾任务后,上面突然派给我的人,我以前根本没有见过他。他们跟我说黄明这人是侦察兵出身,对搜救工作很有帮助,要让他做先锋和我们一起参加救援。我估计…”他略一思索,接着道:“黄明这个名字肯定是假名。道上的高手我虽然见过的不算多,但他们的名号我几乎都有耳闻,从没听说过有个姓黄的。”

沈芳华闻言冷笑道:“这倒是。连大名鼎鼎的徐白鬼都不认识的人,怎么会是什么高手?”

徐卫东当然知道这话是在挖苦他,但他似乎并不介意,只是笑着对沈芳华说:“见笑见笑。我只是自说自话。像你沈家门里出来的小姐自然也是高手,可我不也不认识嘛。呵呵。”

这两人把我当做了透明人,好像我根本就不存在一样,更别说回答我刚才的质问了。我可不想让人当成傻子耍,于是悄悄低头看了看地上黄明的尸体。趁他们交谈不备之间,一个鱼跃加上前滚翻,把黄明的手枪拿到了手里。

“你要干什么?!”徐卫东一见大怒,抬手就要去摘背在身后的步枪。

“别动!不然我就开枪了!”我把枪口对准徐卫东,“别以为我不敢开枪,那只妖怪猫头鹰就是我打死的。”

徐卫东停止了动作:“你想怎么样?”

“你们俩到底是干什么的?下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厉声问道,目光又扫了一眼沈芳华。

“把我们俩都打死,你自己出得去吗?也得死在这里。”沈芳华冷冷地说。

“我不在乎。如果你们真是潜伏的特务,妄图在这里耍阴谋搞破坏,老子绝不会让你们得逞。大不了咱们就一起死在这儿!所以,你们俩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否则咱们就鱼死网破!”我义正词严地说。

那时的我接受的全都是爱国主义教育,又加上年轻气盛,一时间整个人都变得热血沸腾,满腔慷慨。所以当时我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并不是故意唱高调。

沈芳华闻言似乎有些意外,她望着我,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好吧。唐增,我告诉你。我不是特务。我的本行是倒斗,就是俗称的盗墓,来这儿只不过是为了找一样东西。至于他…”她瞥了一眼徐卫东,“他以前也是一个盗墓的,外号徐白鬼。不过他现在干些什么、是不是特务我不知道。”

徐卫东闻言立刻火冒三丈:“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特务喽?我说这位沈家小姐,咱们徐、沈两家虽说素来不睦,但那也只是对内不对外。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上下嘴皮一碰就给人乱扣帽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你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也是盗墓?”我问徐卫东。

徐卫东一脸无辜,说道:“开什么玩笑!老子早金盆洗手了,要不能当上排长?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下来找你们的,听见黄明说话才知道有问题。后来看到了那盏阴阳灯,才发觉那位沈家小姐原来出自西安沈家,是道上的人。要是知道你现在拿枪对着我,老子才不开枪救你呢。”

我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人家一提救命之事,我的气势立刻矮了三分。

徐卫东见我锐气顿减,接着说道:“而且我不是在上面说过了吗,这不是一座墓,这是一个风水镇。”

“风水镇里怎么还有棺材?”我还是半信半疑。

“唉,真是棒槌。”徐卫东叹了一口气,就像老师面对一个不长进的孩子那样,无奈地说道,“古墓都得有墓道,棺材附近得有些陪葬的东西,这些你总该知道吧。你再看看咱这地方,孤零零的一口棺材立在中间,旁边三个出口都是陷阱。既无墓道,也无陪葬,还在顶上挖了一口青铜窨井直通地面,上面还浇铸了一个青石封堆,你听说过这样的墓葬形式吗?这肯定是风水镇。这口棺材如此精致,外面却连一块椁板都没有,所以它绝不是用来盛殓死人的。这是一口引路棺,里面放的应该是指引道路的东西。我说的对吗,沈家小姐?”徐卫东瞟了一眼沈芳华,语气颇为自负。

“不错。引路棺只在风水镇里才有。墓主对陵墓的防盗手段只嫌少不嫌多,绝不会给你放个引路棺请你去盗。”沈芳华这回倒是给了徐卫东面子。

“那这个引路棺指引的道路通向哪儿呢?”我追问道。

“当然是通向这个风水镇里放置镇物的地方。”徐卫东答道,“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古人需要取出镇物或者更换镇物,所以在风水镇建设之初就会设下这种引路棺以备后人所需。因为风水镇里都设有机关陷阱等各种保护措施,比如说咱这个就设了一个三环套月的连环陷阱。不过这倒不是为了防盗,因为镇物虽说都比较奇特,但大多都不是特别值钱的东西,懂行的盗墓贼一般也不会去找这个麻烦。这些保护措施主要是为了防止外人或有意或无意地改动、破坏了镇物,从而影响了当地的风水。”

“而且,”沈芳华插话道,“镇物所在之处应该还有一条备用秘道通向地面。所以只有先打开引路棺,找到通往镇物的道路,然后再寻找秘道出去。”

原来是这样。

我正待再次开口询问,引路棺棺盖上的酒精灯却突然晃动了起来,一瞬间我以为是再次发生了余震,刚要躲避却发觉脚下的地面平静如常。

不是地震,那灯怎么晃起来了?我望向面前的这口引路棺,刹那间惊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这口棺材自己在棺床上上下摇晃了起来,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伴随着剧烈的晃动,棺材的底部发出了连续不断像水开锅一样“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挣扎,试图从下面把棺材顶翻。

沈芳华突然冲上前去,一把从棺盖上抢下酒精灯,大声喊道:“快躲开!”

沈芳华呼喊之间,我已经两个箭步拉开了和棺材的距离,随后马上把枪口对准了棺材下面。心说不管跑出来的是什么怪物,只要它一露头,先来上两枪再说。

徐卫东此时也早已把步枪端在了手里,和我一样紧张地盯着前面剧烈摇晃的棺材。看来他和我想的一样,也准备给对方先来个下马威。

然而就在我们蓄势待发之际,这口棺材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只见它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平缓,片刻之后又安稳地停在了棺床之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怎么回事?”我望了望徐卫东,问他道。

“什么玩意儿?是不是跑了?”徐卫东低声骂道,他死死地盯着棺材,看来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实话,刚才那一刻我已经鼓足了勇气,心里已经做好了与出来的怪物拼命的准备。可是现在却突然有些胆怯了,一时间竟不敢上前。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放鞭炮碰上了哑炮,很想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又害怕它突然炸响一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还真是这么回事,没有经历过的人恐怕很难体会。

就在我还犹豫该不该过去看看的时候,沈芳华却已经几步走到了棺材面前。“这是…”她似乎有了重大发现,忙不迭地喊我们过去,“你们快过来看看!”

我有点儿惭愧,赶忙跑到她旁边,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棺材下面的汉白玉石台此时竟然已经被染成了血红之色,它周围的地面上也是一片鲜红,呈现泼洒之状。看样子竟像是刚才棺材晃动的时候,从它和棺床之间的缝隙中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血液四散飞溅所导致的结果。

看到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我有点儿毛骨悚然,问沈芳华道:“这是…血吗?”

沈芳华确实胆气惊人,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她却伸出一只小指在棺床之上抹了一下,送到鼻尖之处闻了闻,然后冲我摇了摇头。

徐卫东也用手指蘸了一下洒在地上的血红液体,闻了一下后说道:“什么腥气都没有,应该不是血…”可话音未落,他好像猛然间又想到了什么,突然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起来,片刻之后对沈芳华开口道:“沈家小姐,赶紧拿家伙开引路棺。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也许是出于同道中人特有的那种行业默契,沈芳华此刻竟也不再多问,立刻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那只急救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奇怪的工具,开始和徐卫东一起忙活起来。

只见沈芳华把四个小吸盘一样的东西吸在了棺盖上面的四个角上,并在每个吸盘上穿入了长短不一的钢丝,然后把几股钢丝通过一个雕刻成龙头造型的曲管汇到了一起;徐卫东则把一个大个的吸盘固定在汉白玉的棺床侧面,并在吸盘上安装了一套类似滑轮组的装置,这个装置看上去已经使用过很年了,上面斑斑驳驳,绝对是一个老玩意儿。最后沈芳华便将手里的曲管连接到这个滑轮组上,并安装上一个摇柄。

后来我才知道这套装置名为“五爪龙”(因为用到五个吸盘),俗称“开口笑”,是盗墓行业里为了安全开棺避免伤害而创造的一种特殊工具。

沈芳华准备停当之后,开口对我说道:“唐增,你趴下。”

“啊,趴下?”我一愣,疑惑地看着她。

徐卫东闻言笑道:“唐通讯,沈家小姐让你趴下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开棺的瞬间有多危险,古人最喜欢在棺材里安放机关,什么箭弩毒雾的都有。这口棺材虽说是口引路棺,不是放死人的,但是看这外面布的陷阱,又是神鸮又是琥珀尸的,所以十之八九这口棺材也有问题。要不那个黄明早就自己动手了,根本用不着找你们俩的麻烦。所以,你就快点儿趴在地上吧,万一开棺之时你来个万箭穿胸,那可就辜负我们沈家小姐的一片厚意啦。呵呵。”

沈芳华脸上闪过一抹红云,没有答理徐卫东的揶揄,只是催促道:“你们都赶紧趴下,我要开棺了。”

从他们准备开棺工作的时候起,我就成了闲人。既帮不上忙也插不了话,只是傻傻地看着二人忙活,心里很有一点儿变成累赘的感觉。此时我自然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听从号令和徐卫东一起乖乖地趴在了地上。

这周围没有什么遮蔽物,沈芳华也只能趴下来,躲在棺床之下开棺。随着她转动摇柄,棺材开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棺盖的一侧也随之缓缓扬起,如同一只巨大的河蚌正在慢慢地打开它的贝壳。

突然,“扑”的一声,一团黑紫色的烟雾从棺盖抬起的开口处升腾了起来,沈芳华在棺床之下赶紧做手势示意我们用衣服遮住口鼻。同时,大概有数十枚暗器从棺材四周激射而出,一瞬间耳边全是那种锐器急速划过空气所产生的“嗖嗖”之声。我没上过战场,从未听到过这么密集的破空之声,心道真不知古人在棺材里藏了多少机弩,幸好听了人家的指点趴在了地上,要不然肯定是歇菜了。

暗器破空的声音将近持续了有半分钟,终于一切又归于了安静。我看了看趴在我边上的徐卫东,他扬了扬手,示意我们可以站起来了。

沈芳华也已经起身,见我还用衣服捂着脸,便道:“没事了。那团雾我看不像是什么毒烟,很可能是里面的东西腐败变质所产生的瘴气,而且现在已经被暗器发射时产生的气流冲散了,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

我闻言便把衣服放了下来,又向她点了点头,以示感谢。此时,引路棺棺盖的一侧已经向上被打开了一个六七十度的角度,这说明开棺顺利成功了。

“徐白鬼,你这位行家还不赶紧过来看看,显显本事给咱们找找路。”沈芳华继而对徐卫东说道。

徐卫东笑道:“沈家小姐客气了。我金盆洗手多年了,早就生疏了。这棺材关系着咱们能否逃出生天,所以还是一起看,一起看,要集思广益嘛,呵呵。”说着就向棺材走去。

我也很好奇这所谓的引路棺里到底装着什么,心说不会是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什么“东走三步,南走十步”那种线路指南吧。于是我也紧赶几步,和徐卫东、沈芳华一道走近棺材准备一探究竟。

谁也想不到的是,棺材里面放的东西竟让我们三人同时愣在了当场。


第十一章 古代棺里的现代人

引路棺里躺着一个死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干尸,一个穿着旧式中山装的干尸。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按照徐卫东所说,这口古时的引路棺是不会用来盛殓死人的。可它毕竟是棺材的形制,所以装个死人倒也说得过去,或者说也勉强可以接受。但是,它现在装的竟然是一个现代人的尸体,这就太诡异了。

好半天之后,还是我先开口嘟囔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这具尸体是后来才装进去的,那棺材上的机关不是应该早就被触发了吗,怎么刚才还会起作用?”

沈芳华看了看棺材里的尸体,这具干尸保存得倒是很好,明显是一名男性老者,面容尚依稀可辨,她转而问徐卫东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没见过。它身上的这件老式中山装很普通,从晚清到建国初期,这种样式的中山装一直都有人穿,当然最流行的时期还是民国。如果它真是民国时期的人,在这个密闭的环境下确实也有可能变成干尸。不过…”徐卫东摇了摇头道,“不过这也很难说,没准儿它就是具真古尸,只不过后来被人换上了中山装放在这里。”

“那唐增刚才说的怎么解释?棺材上的机关。”沈芳华接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徐卫东对沈芳华苦笑道,“我虽然以前在道上有些虚名,‘旧瓶装新酒’的事也遇到过一些,但那都是些古董冥器,比如说唐代的玉匣里有一个宋代的如意;或者墓址重叠,比如汉朝人把自己埋在了战国的墓里,等等类似这样的情况。但是这些都是‘古套古’,像现在这样原封的古代棺材里停一个现代人的事我可是闻所未闻,也是第一回碰上。这也太奇怪了,估计说出去,道上的人都不会相信。”

“这口棺材肯定是古代的吗,是不是后人制作的?”我插嘴问道。

“仿的?开玩笑!唐通讯,虽说我已退出江湖多年,但这口引路棺我不用看都摸得出来真假。你以为我当年‘徐白鬼’的名号是白来的?”徐卫东的语气既不屑又自负,对我的质疑显然十分不爽。

沈芳华也道:“这口引路棺的纹饰肯定属于商周时期,就它的材质古老程度而言,即便是后来人崇古仿造,也绝对不会晚于汉初。”

我听他们二人言之凿凿,便想再看个仔细。于是我左手扶着棺材,准备俯身用右手去摸一摸上面的纹饰。可腰还没弯下去,就觉得脚上忽然变得湿漉漉的,低头一看,双脚已是一片血红,与此同时这棺材竟然再次猛烈地摇晃起来,我一下反应不及,只觉得左手一滑,便一头栽进了棺材里。

也不知是我的体重太重,还是棺材里的尸体太脆弱,只听“啪”的一声,我这一摔把中山装里的干尸压了个粉碎,随即“扑”的一下腾起了一片烟雾,直呛我的嗓子。我知道这是干尸纤维化之后破碎的粉尘,所以忙不迭地用手捂住了口鼻。

这次棺材摇晃的时间持续的比上回要短,片刻之后便归于了平静。我躺在棺材里刚要起来,却发现沈芳华和徐卫东此时都在俯身盯着我看,两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无可奈何、哭笑不得的表情。

“唐通讯,有你的。你可算是给这位干尸老爷子挫骨扬灰了,以后要遭报应可千万别连累我。”徐卫东不阴不阳地对我说道。

这话很难听,我恼火地回应他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意为恶,虽恶不罚。’这句话你个老粗听说过吗?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这倒霉棺材又突然动起来了。”

“行了,都少说几句。”沈芳华开口道,“唐增,你还不赶快出来,在里面躺着舒服是不是?”

我看了一眼沈芳华,双手一撑棺底便欲起身,可是突然感觉身子下面有个东西硌得我腰眼生疼。我扭过身子,发现这具干尸的躯干部分确实已经被我压得粉碎了,它身上的中山装都已经瘪了下去,估计现在里面都是骨灰了。反正我已经把人家压碎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于是我一边默念着“恕罪恕罪”,一边解开了它的中山装,找到了那个硌疼我的东西。

那是一颗异常圆润的琥珀珠,而且是一颗水胆琥珀,大小就和孩子们玩的那种玻璃弹珠差不多。所谓水胆琥珀,就是指在琥珀体里面封存有流动液体(通常是透明的水)的一种琥珀。这种琥珀虽然不常见,但也算不上什么奇珍异宝,不过我现在手里的这枚水胆琥珀可就不一样了,因为它的水胆之中,竟然还有一艘微雕的船,有帆有橹,纤毫毕现。而且虽然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材质雕刻出来的,但无论你如何滚动这枚琥珀珠,这只小舟总能漂浮在水胆里的水平面上,绝不倾覆。真可谓是巧夺天工。

“就是它!”徐卫东眼尖,似乎一下子就看出了什么端倪,“快把它给我,咱们要想从这里出去就靠它了。让我仔细看看。”

我虽然不大愿意,但是这毕竟关系到身家性命。我无奈地把珠子递到了他手里。沈芳华也马上走到了徐卫东身旁,两人仔细地研究着这个宝贝。

我自己又向这具干尸拜了拜,准备起身出棺,却无意中看到它中山装的内侧口袋里露出来了一个纸边。我抽出来一看,是一个已经发黄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几个字,又是那种我看不懂的鬼书。我本想喊沈芳华过来看看写的是什么,但一抬头发现那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在那颗琥珀珠子上,根本没人注意我这边。我顿时感到浑身不爽,便顺手把笔记本揣进裤兜里,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棺材。

“怎么样,二位看出了什么没有?”我带着情绪问他们道。

我这儿一出声,那二位好像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活人,这才把目光从那颗珠子上移开。徐卫东抬头看了看我,说道:“这颗琥珀珠肯定是人造的。”

“这还用你说!打磨得那么圆,里面还有艘小船,傻子也知道这不是天然的琥珀。”我心说琥珀肉尸老子都见过了,这颗珠子算得了什么。

徐卫东被我顶了一鼻子灰,正待发作。沈芳华却把他拦下了,对我说道:“唐增,我们都得感谢你。我和徐白鬼分析后都认为这颗定向珠必定是那具干尸的主人生前把它吞进了肚子里。这样一来,如果不是你摔进棺材破坏了尸体,那咱们肯定发现不了这颗珠子,大家谁都出不去了。所以,要谢谢你啊。”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这一段,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都说是机缘巧合,谁知道冥冥中是不是真有天数?

不过沈芳华确实会说话,当时这几句话让我心里一下子舒服了很多。我接着问道:“把珠子吞下去了?难不成是怕被别人找到?”

“那是自然,而且肯定是被迫这么干的。这颗定向珠又不是十全大补丸,谁没事儿会主动吃这玩意儿。”徐卫东接口说道。他语气平和,似乎也不愿和我把关系处得太僵。

“那这定向珠如何定向,怎么个用法呢?”我好奇心又起,追问道。

徐卫东笑了笑,又摆出了一副江湖前辈的表情,反问我说:“唐通讯,你知道这口引路棺为什么会自己动吗?”

“是不是棺材下面有某种活着的怪物?”我对徐卫东说道。在见过了千年神鸮之后,我已经敢于打破自己的认知常识了。

徐卫东笑着摇摇头,然后带着揭开谜底的那种兴奋劲儿说道:“棺材下面不是怪物。如果我看得不错的话,它的下面是一个泉眼,一个间歇泉的泉眼!”

我闻言立刻恍然大悟。间歇泉是一种特殊的地质构造现象,具体地说就是一种在特定时间才会喷涌出水的地下泉。根据泉眼位置的不同,它出水的速度和流量也会有很大的差异,在合适的条件下,甚至可以形成高达数米的喷泉。而且,每一处间歇泉喷涌的特定时间都不一样,有一部分泉眼是在固定时间喷涌,而另外一部分的喷涌时间则是随机的。

“这口间歇泉喷发的地下水的水质比较特殊,可能是富含大量的铁元素,所以呈现出了红色,这才看起来和血差不多。”沈芳华继续对我解释道。

“这个我明白了。但是那颗定向珠怎么用呢,扔到泉眼里?”我问道。

徐卫东踩了踩脚下:“你注意了没有,地上的青石板每一块都刻有很深的纹路,而且片片不同。关键就在这里。”

“这点我和沈大夫刚一下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但不知这里藏着什么玄机?”我一向好学,追问他道。

“当我确定了引路棺晃动时喷出来的不是血之后,心里就已经初步确定那下面是一个泉眼了。于是在让沈家小姐开棺之前,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地面上喷出来的红水,发现流到地上的水都沿着石板纹路的沟槽有规律地四散流动。这说明地上的青石板虽然看起来每一块都是平平整整的,但实际上它上面刻制的纹路肯定是深浅、角度、高低都不相同的,这样做就是为了引流,从而导引这颗定向珠去到特定的位置。”

徐卫东的这一番话把我给说得瞠目结舌。其实他说的我明白,这就和人工修渠引河是一个意思。可是现在这个地方——我环顾了一下这个巨大的空间,心说这里至少也得铺上好几百块青石板。如果真是像徐卫东说的那样,那此地的建筑难度简直大到难以想象。先不说后期雕刻、铺装石板所需要的精细程度,只是前期水的流向及推动力的综合计算,还有纹路的统筹设计,就算精通流体力学的现代人恐怕也很难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