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它能活上千年?”我惊讶地问。

“这是古人说的,能不能活上千年谁也不知道。不过古书上说只要给这种‘千年神鸮’喂一种特殊的食物,它每隔一定的时间就会让自己陷入一种类似冬眠的假死状态,这种状态下它几乎没有消耗和代谢,而且不被惊动的话,这种假死状态能够保持很长时间。如此往复,它就可以活很长的时间。而且——”沈芳华故作神秘地道,“古人用特殊食物喂养它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它能够长期守护某些禁地,比如说陵墓、藏宝地什么的。因为它性格凶猛,被惊醒后肯定会去攻击入侵者的。”

“还有这种事,真的假的?”我此前真是闻所未闻,“那所谓的特殊食物是什么呢?不会是你和我吧?”

“目前还不是。”沈芳华看了看我,缓缓道,“那种特殊食物是死人——确切地说是死人肉。”

我就知道她说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赶紧起身往外挪了两步,厌恶地瞟了一眼死在地上的所谓千年神鸮,还是离它远点儿好。

我向周围看了看,疑惑道:“沈大夫,你说的有谱吗?你看这周围根本没有什么死人,所以这只夜猫子也不会有你所说的‘特殊食物’可吃,所以它也活不了多长的时间,所以它也不会是你说的什么‘千年神鸮’。我看它可能就是一只少见的大号猫头鹰,不知怎么的就飞进这里来了。咱别管它了,还是赶紧分头找黄明他们吧,咱们刚进来的时候不是好像看见人影了吗?”

谁知沈芳华却道:“怎么没有死人?他们就在你头顶上!”


第八章 琥珀肉尸

头顶上有死人?我拿起矿灯向上方照去,沈芳华也很配合地举高了酒精灯。在灯光的照耀下,我看到了至今也难忘的景象。

这个房间比之前那个要高得多,少说也有八九米高。其顶部被安装了无数根青铜锁链,每条锁链都有人的胳膊粗细,它们纵横交错,使得整个屋顶看上去就像是覆盖了一张青铜制作的网格罩。在这些青铜锁链上,悬挂着难以计数的水滴形状的琥珀,我断定它们是琥珀是因为它们都呈现出那种琥珀特有的黄褐色透明质感。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琥珀竟然大得惊人,每一块几乎都有一个成年人的大小。作出这个判断并不困难,因为在每一块琥珀里面,竟然都包裹着一个人,一个赤身裸体的人!这些琥珀肉尸就像一盏盏的吊灯,密密麻麻地悬挂在屋顶的青铜网上,如同一串串横向排列的尸体风铃,数量之多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让人看得头皮直发麻。

当我目睹这一切的时候,很奇怪当时我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恐惧,我感到更多的是一种震撼。后来和沈芳华聊起来的时候,她笑我用词不当,她说我当时不是震撼,而是被恐惧震慑住了——也就是给吓懵了。

“我想这些就是古人为那只神鸮储备的‘特殊食物’。”沈芳华对我说道。

“这些是琥珀?”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呆呆地问她。

“应该是吧,我也不敢确定。不过看上去确实像琥珀。”沈芳华说道,“我也只见过里面有虫子的那种平常琥珀,这种包着尸体的,实在是太让人…”

“我听人说琥珀这种东西是数千万年前的树脂被埋在地下,经过一定的化学变化后形成的一种树脂化石。怎么可能会包裹住人呢?而且还能有这么多?”我疑惑道。

“很显然这是人为的,也许古人找到了一种人工制造琥珀的方法。”沈芳华略一思索,“好像现在外国就发明了一种人工提取树脂然后加工制造琥珀的方法,但是品质可能比不上天然琥珀。”

“那就是说咱们头顶的这些就是古人通过某种方法特意制作的人体琥珀,目的就是给那只猫头鹰储备‘特殊食物’,以便让它长期守卫这个地方?”我理了理自己的思路。

沈芳华点点头:“我想就是这样。琥珀可以长期保存尸体,那只神鸮一旦被唤醒后便可以弄破琥珀继续以里面的尸体为食,这样又可以使它再次陷入假死状态,如此循环往复。而且,你看头顶密布的这些锁链,也正好为它提供了落脚处,因为没有哪种猫头鹰是生活在平地上的。当然,古人这种琥珀封尸也可能还有其他用意,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听她说完后,我沉默不语。

沈芳华见我不作回应,以为我想到了什么,问我道:“怎么了?难道你知道它有别的用途?”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你费尽心机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沈芳华欲言又止。突然她高叫一声,向我猛扑过来。

沈芳华这一举动太突然了,我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她扑倒在地。几乎是在我倒地的瞬间,我刚刚站立的地方就发出了“咣”的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我余光一扫,是一块琥珀尸!刚才在屋顶高处看不清楚,现在就在眼前,这一块少说也得有100斤,这要是被它砸着还有命在?这琥珀似乎也无法承受如此高度的坠落冲击,表面被撞出了数道裂口,深达里面的肉尸。

那肉尸是一具男性的尸体,全身赤裸体格强壮。虽被封在琥珀之中,但毛发皱纹清晰可见,真的是栩栩如“生”。他双目紧闭,表情安详,不但毫无痛苦之状,而且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笑意。

我刚要说话,却听见从琥珀中传出了连续不断的“咔咔”之声,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一般。我定睛一看,原来琥珀在刚才的重摔之下,内部已经被砸出了无数细小的裂纹,现在它们正快速地在整个琥珀内部蔓延迸裂,看起来这块琥珀很快就会完全碎裂了。

“还不快跑!唐增!”沈芳华突然一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转身就要向来时的甬道方向跑。

“怎么了?难不成琥珀里的人还是活的?”我不知所以,对她嘟囔了一句,下意识地又瞟了那块琥珀一眼。哪知目光一扫之下,我竟然看到那具男尸的眼皮在微微地颤动,似乎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

不会吧?!这也太邪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正待定睛细看之时,沈芳华却着急地大叫了起来:“什么死的活的!你傻啊,要余震了!”

她话音未落,地面就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一时间我们上面密密麻麻悬挂的琥珀肉尸也跟着猛烈地摇晃,它们互相挤碰,发出“啪啪”的撞击声,就像催命的鼓点一般。顷刻间,它们就像刚才一样,纷纷开始掉落,仿佛一颗颗炸弹投向地面,巨大而连续的落地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此时我连在心里骂街都已经顾不上了,脑子里就一个字:跑。生死攸关,我紧跟在沈芳华后面,拼命地向甬道奔去。那一刻就像在颠簸的大船上遭遇了空袭,我们俩一边要在晃动的地面上发力狂奔,一边要躲避从上面掉落的琥珀肉尸,真是惊险异常。好几次我们都是堪堪避过,连滚带爬,差一点儿就要去见马克思他老人家了。

幸好命不该绝,我们终于跑到了甬道口,在“空袭”中幸存了下来。可是我们前脚刚进甬道,身后的石拱门就“轰”地一下倒塌了,坍塌下来的石料和泥土瞬间把入口封了个严实。我和沈芳华一见,都清楚大事不妙,所以脚下根本没有停顿,继续向着甬道的另一头狂奔。因为如果不能在来时的甬道入口被震塌堵死之前跑出去,我们俩就会被活活地困在这条甬道之中等死了。

我们俩拼命地跑着。谁知沈芳华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一下子踉跄着就要向前扑倒。我一直紧跟着她,见状立刻从身后将她拉住。

“是郑志!”沈芳华低头一看,惊讶地喊了出来。与此同时,地面突然停止了晃动,余震停止了。

地上的郑志已经没有了呼吸,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胸。沈芳华蹲下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对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默然无语。面对着生命的离去,年轻的我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黯然,整个人有点儿泄气的感觉。

沈芳华也没有说话,只是解开了郑志的衣服。“唐增,你快看!”她突然惊讶地喊我道。

“怎么了?”我有点儿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你看,是枪伤!郑志是被人开枪打死的!”沈芳华的语气里充满了震惊。

“什么?!”我闻言全身一震,立刻低头查看郑志的遗体。果然,郑志的胸口心脏处有一个规则的血洞,周围还残留有火药的痕迹。我虽然不是医生,但也能看出这是枪伤无疑。

在这诡异的地下,在我看到了千年神鸮和琥珀肉尸阵之后,郑志的死因再奇怪我相信自己都能够接受。但是现在郑志竟然死于枪伤,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这里还有人…我抬头望向沈芳华。

“唐增你盯着我干什么?难道你怀疑是我干的?”沈芳华极为愤怒,柳眉倒竖,“别忘了咱俩可是一直在一起的。况且我也没有枪,那支步枪不是一直由你拿着的嘛。”

听她这么一说,我立刻伸手摸了摸背后。这才意识到打死那只神鸮后,那支带刺刀的步枪就一直插在它的尸体上没有拔出来。后来又是琥珀肉尸,又是余震,忙着逃命,根本就没想起来把枪带上。唉,年轻失策啊。

“我在斗那只猫头鹰的时候,咱俩不是没在一起吗?你去哪儿了?”我继续问道。

“你…”沈芳华这下是被气极了,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着泪光,似乎就要哭出来了,“唐增,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杀人犯,一个坏人?”

我见她这样,一下子手足无措。是啊,人家还救过我的命呢,就算她真是特务,现在的我也没有资格说人家。一时间我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儿过分了,只好支吾着说:“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个人说话不经大脑…”

我话还没说完,甬道的入口处忽然传来了喊声:“里面是谁,干什么的?”是黄明的声音!黄明还活着!

“是我们!唐增和沈芳华!黄明,是你吗?”我激动地喊道。

“是我啊。唐通讯,沈大夫,这里这么危险,你们怎么下来了?”只见甬道入口处亮起了一只手电筒,果然是黄明,他一路急急跑了进来。看来入口处的石拱门还没有被余震弄塌。

“唐…”黄明气喘吁吁地跑到我们身边,刚要说话,却一眼看见了地上的郑志,“这是…郑志!你怎么了?!郑志!!”

“黄明,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快说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郑志身上的枪伤是怎么回事儿?我记得你们俩下来时都没带着枪啊,难道这里还有别人?”我担心周围还有坏人,所以赶忙向他询问。

“枪伤?”黄明闻言一愣。

“是啊。我和沈大夫都看过了,郑志他胸口上的致命伤就是枪伤。这儿是不是还有别人?”我对他说道。

“是这样啊。既然如此…”黄明突然脸色一变,狞笑起来,“那我就不费劲儿地演戏了。”他随即从衣服下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把枪口对准了我和沈芳华。

“黄明,你?!难道是你把郑志…”我大惊,话都说不下去了。

现在想来自己当年还是挺傻的。可是当时我很年轻,社会经验确实很浅。我成长的年代又没有什么谍战影视剧,仅有的几部反特影片里面的坏人也都是脸谱化的,一看长相就知道哪个人是坏蛋。不过说实话,在黄明出现的一刹那,我脑子里也闪过一丝怀疑,但是一想到他们两人下来时根本就没有带枪,那一丝怀疑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不错,郑志是我打死的。嘿嘿,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别人?既然你们看出来了是人为的枪伤,相信时间一长你们肯定会怀疑我的。这样直接一点儿也好,先发制人,也省得我再编故事给你们听了。”黄明毫不掩饰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手枪?”沈芳华冷冷地问道。

“这你们没必要知道。而且…”黄明一脸阴笑,“我想请你们二位帮个忙。只要二位肯合作,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怎么样?”

“帮什么忙?”沈芳华的声音更加冰冷。

黄明看了看沈芳华和我,说了两个字:“开棺!”


第九章 亲密?敌人?

“开关?什么东西的开关?这下面还有电灯?”我一头雾水。

黄明闻言“嘿嘿”地笑了起来,道:“唐通讯,我说的不是什么电灯的开关,是打开棺材的‘开棺’。明白了吗?”

开棺材?我立刻想起我们初到的那个房间中央的那口朱漆棺材。

“你想偷文物?”我诘问道。

“文物?真是可笑…”黄明一脸阴鸷,“行啦,你也别问这么多了。怎么样,到底愿不愿意帮忙?”说着他挥了挥手里的枪。

“你说的是前面房间里的那口棺材吗,它也不大嘛,你自己打开它不就完了吗,还用得着我们帮忙?”我不愿服软。

“少废话!不合作现在就打死你们!”黄明开始不耐烦起来,恶狠狠地威胁我们。

我心说:傻子都看得出来,不管我们合不合作,你最后肯定会打死我和沈芳华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于是我暗暗握紧了拳头,积蓄着力量,下决心准备扑上去拼命了。

谁知沈芳华却突然对黄明说道:“行,我和唐增帮你去开棺。但你可得说话算话,不能伤害我们。”

黄明一听,脸上再次露出了阴笑,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说道:“那当然。我说到做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心道:沈芳华你冒什么傻气呀?!这家伙连战友都下得了毒手,怎么可能会放过你我?早晚得一拼,干吗要合作帮敌人的忙?

“那就快走吧,你们俩人在前面走。”黄明一边说一边挥动手枪,胁迫我们向甬道入口走去。没办法,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我无言地望了望沈芳华,只见她冲我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便率先迈步向前走去。

很快,我们又回到了一开始进来的那个房间,径直来到了中央的那口棺材旁边。这口朱漆棺材确实不是很大,看它的棺盖感觉也不像是很重。

“动手吧。”黄明催促道,同时他自己却向后撤了几大步,和棺材拉开了一段距离。

因为一直被黄明的枪逼着,无法和沈芳华交流,所以我也搞不清她究竟有什么计划来对付黄明,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打开棺盖。我望向沈芳华,希望她能给我一个暗示。可是沈芳华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在等她的信号,她只是把手中的酒精灯放在了棺材上,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棺材。

“快点儿!别耽误时间!”黄明不耐烦地喊道,随即拉动了手枪的枪栓。

无奈之下,我缓缓抬起胳膊,把手慢慢地搭在了棺盖之上…

“别动!”沈芳华突然厉声阻止了我,“黄明,你是怕棺材里有机关才没有杀我们吧,想让我和唐增帮你蹚雷引发机关,对不对?”她转头对黄明说道,语气冷若寒冰。

“哦?”黄明闻言微微有点儿吃惊,“没看出来沈大夫年纪轻轻也懂这些,你也知道棺材里会设有机关?”

“郑志就是因为不肯帮你开棺而被你打死的吧?”沈芳华道。

黄明冷哼一声:“不错。既然现在你们已经知道自己肯定是难逃一死,我就不妨告诉你们。

“我和郑志下来后,进入的是这房间右边的那道门。谁知那里面竟然是一个奇门迷宫,还他妈的全是陷阱机关。要不是靠老子的本事,郑志那小子早就在里面完犊子了。我们一逃出来,我就想到这三个入口是一个三环套月的局,无论哪一条都不会是正路。而这口孤零零被放置在中央的棺材才是关键。

“但是这口棺材如此突兀地摆在这儿,肯定有问题。所以我就骗郑志让他去给我趟雷开棺,谁知这小子竟然也开始怀疑起我的身份了,死活不干。后来从你们出来的方向传出一声枪响(逍遥于津注:就是唐增打死千年神鸮的那一枪),知道又有人下到这里来了。老子一看情况有变,只好直接掏枪了,逼郑志那小子去开棺。可谁知道突然又地震了,那小子趁机就往你们那儿逃进甬道去了,我怕入口的石门会坍塌堵死,追到甬道口就没敢进去,可又不知道你们下来了几个人,所以就只好从后面开枪把他打死了。

“后来门没塌,我在甬道口边上又听见有人说话,这才现身去会你们。起初还是想编个郑志牺牲的故事骗你们去开棺,没想到你们发现了枪伤,那老子就只有硬来了。”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究竟要找什么?”我怒道。

黄明冷笑道:“你们肯定是要死的,知道了也没用。”

“你把我们打死,找到想要的东西又能怎么样?刚才的余震想必已经把下来时的青铜井给震塌了。你和我俩一样,都得死在这儿,谁也出不去。”沈芳华道。

“没错。余震一停老子就去看了,那口青铜井已经完了,咱们下来的那道裂缝已经完全被堵死了。不过不劳你们费心——”黄明语气一转,“只要找到我要的东西,老子自有本事出去。”

“行了,这回满意了吧。说实话,老子身上藏把小枪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能带百宝囊下来,也用不着麻烦你们了。嘿嘿。”黄明用阴损的语调说道,“怎么样,现在您二位可以受累开棺了吗?”

“开你妈的棺!”事已至此,我也不在乎了,反正是一死,老子才不会让你得逞呢。

黄明瞬间变得一脸狰狞,举起了手枪:“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老子心狠了。我只能先把你们打死,然后砍下你们的手脚做工具开棺蹚雷,到那时你们可就是死无全尸了。”

我怒不可遏,再也忍不住了,大骂着向他扑去。

“唐增!不要——”沈芳华尖叫起来,她想阻止我已经来不及了。

“砰——”枪声响起。

倒下的不是我,而是黄明。

黄明仰面栽倒,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前额上多了一个血洞。

我转过头去——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了一个光点,一个身背步枪的魁梧身影举着手电,走到了棺材的旁边。

“徐排长!是你!”我激动地叫了出来,“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徐卫东没有答话,他脸色铁青,低头看着黄明的尸体,叹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真没想到黄明他是…”

半晌之后,他才抬起了头,缓缓地对我说:“我在上面等了半天,你和沈大夫也不见有消息,我就觉得下面肯定有问题,所以决定亲自下来找你们。我刚一落地就发生了余震,随后我就听见一声枪响,就是黄明打死郑志的那一枪。但是当时我认为是你开的枪,因为我只让你一个人带了支步枪下来。”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确实,谁能想到会有人处心积虑地藏了一支手枪下来。事实上,黄明枪杀郑志的那一刻,我和沈芳华正忙着躲避“空袭”,那些琥珀肉尸砸地的声音震耳欲聋,我们俩根本就没有听见那一声枪响。

徐卫东接着说道:“一听枪响我就更加小心了,没有打开手电。后来余震一停,我看见甬道口点亮了一只手电,是黄明。他一边喊你们,一边往衣服里藏手枪,我见状就知道不对劲儿了。等他跑进甬道,我也摸了过去,在甬道口听见了你们的对话。那时我怕他狗急跳墙,所以没有动手,就在边上埋伏了下来。刚才我本想活捉他的,没想到唐通讯你突然扑了上去,没办法我只有先开枪了。”

大恩不言谢,我听徐卫东说完,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说起来我本是要下来救人的,没想到风云迭起,这一会儿工夫反倒被别人救了两次。一下子就多了两位救命恩人,真是惭愧啊。

“徐排长,来路已被堵死了,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怎么出去?”我问道。沈芳华身份不明,现在的我已经把徐卫东当做主心骨了。

徐卫东闻言不慌不忙,缓缓道:“咱们要想出去,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黄明说的开棺。”他走到棺材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这是一口引路棺,它能带我们找到正主待的地方,那里应该还会有其他的通路…”

徐卫东突然转过头,双眼盯着沈芳华,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沈大夫辛苦,掂掂茬子严不严?”

沈芳华冷冷地回应着他的目光,说道:“徐排长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别装了。”徐卫东瞥了一眼棺盖上面的酒精灯,似笑非笑地说,“这不是柳七爷门下独有的阴阳灯吗?你如果真的姓沈,应该就是西安沈家的人吧。沈家出来的人还有不懂春典的?”

沈芳华闻言全身一震:“你是…”

“肩挑灰八爷。”徐卫东正色道,“濮阳徐家你应该听说过吧?”

沈芳华秀眉一挑,冷笑道:“果然,我说你怎么会知道鬼书呢。你难不成就是那个‘徐白鬼’?”

徐卫东的大黑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

“打住!你们俩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厉声质问二人。

说到这里,我要插上几句话,向记述本文的逍遥于津先生以及看到本文的有缘人解释一下。

中国近代有所谓“江湖”之说,它指的不是武侠小说里那种武林世界,而是指现实生活中三教九流混迹之所。行走于这种“江湖”里的人自然也非什么武林豪侠,而是一些“生意人”。这个“生意”囊括很多门类,三百六十行无所不包,比如做小买卖的、说书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相面算卦的、卖估衣收旧货的等都是“生意”。

出于各种各样的需要,在这些团体里流传着一种密语,外人无法了解其含义,说白了就是一种特殊的语言,称之为“春典”。比如很多人都知道江湖中有所谓“金、皮、彩、挂”之说,这就是使用“春典”的表达方式。金,就是算卦的;皮,就是卖药的;彩,就是变魔术的;挂,就是练武的。

“春典”大部分词汇是通用的,上述的“金、皮、彩、挂”就是这样,江湖人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另外还比如说“团春”的,就是指说相声的;“团柴”的,就是指说评书的;“腆儿棚”,就是阴天;“摆金”,就是下雨;“吊坎儿”,就是指用“春典”说话,等等。这些通用“春典”不论你是干什么营生的,只要是江湖中人都能明白。

另外还有一些行业内部的特殊“春典”,只有干这一行的人才能明白。比如说估衣这一行(估衣行就是指收售旧衣服的营生),他们把往下砍价叫做“砸浆”;而卖金鱼的这一行,则把往下砍价叫做“并尾”。两者不通用,谁也不知道对方的那个词是什么意思。这种只在一个行业专门使用的“春典”,就是一种行业内部交流的暗语,也叫“暗春”。

上文中徐卫东说的“沈大夫辛苦,掂掂茬子严不严”,就是在用盗墓行业内部的“暗春”来“吊坎儿”,意思是“沈大夫你看看(我)说得对不对”,以此来表明他自己是盗墓这一行的人,沈芳华也是同行。而后文将要提到的“棒槌”一词则是通用“春典”,指的是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

另外,徐、沈二人提到的“柳七爷”和“灰八爷”指的是近代盗墓行业中的两个门派。其实,“柳七爷”和“灰八爷”两个词的本义是指蛇和老鼠两种动物,只不过后来被盗墓业其中的两个门派拿来作为其派别的标志而已,实际上就和武林中用峨眉、崆峒等山名做门派标志的意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