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刻心说这倒是和田教授的话对上了,因为我记得田教授在古庙里曾经提到过这一点,说多年前有人在古格王国的遗址中也找到了这样的唱盘。

“他这句话一下子就把我父亲给吸引住了,因为古格王国正是我父亲心仪的研究对象之一。”曲凡接着道,“不过由于时局和经费上的原因,他从未到遗址地亲身考察过,只能从零星的史料记载中探寻历史的真相,一直以来引为憾事。没想到此刻那个人竟似乎是看出了父亲的想法,随即顺水推舟,声称近期有一个外国探险队正准备前往古格遗址,他可以帮忙引荐并提供经费,让我父亲加入其中,从而得偿夙愿,而唯一的条件是要和父亲一起分享研究成果。

这样的好事我父亲自然不会拒绝,他立刻便决定加入这支探险队前往西藏,亲眼看一看古格遗址的真容。然而这支探险队起初除了他自己之外,确实都是外国人,不过等到进藏之后,却又有一批中国人加入了进来,而且改变了原先前往古格遗址的计划。”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徐卫东和沈芳华,道,“就是你们徐、沈两家的徐礼川和沈舆坤两拨人,而且他们还带来了一个三重宝函。”

这回轮到沈芳华打断曲凡了。她此时开口对徐卫东道:“徐白鬼,看来咱们两家人当年是先一起进入的土林古庙,拿到宝函之后才去和这支探险队会合的。”

“嗯,不错。”徐卫东回应道,“而且这是精心策划好的,那支探险队原本的目的地绝对不是什么古格遗址,就是咱们上头的这座须弥神宫。背后的组织者肯定是先让你我两家人去土林古庙,在得到宝函到手的消息之后,再把所有的人集合在一起的。”

“可是那个组织者怎么会知道土丘下的古庙呢?他又是如何断定古庙里有东西可以指引道路,通往须弥神宫呢?”我望着曲凡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曲凡摇头道,“后来的事你们应该都可以猜出来了。他们一行人也是凭借法笛和天珠,一路来到了神山之门的外面,然而由于他们没有那根权杖‘钥匙’,所以面对那座巨型的朱漆铜门,他们就再也无法继续深入了。其后的十来年间,我父亲又通过一些其他的线索,推断出天怒山的龙缸里埋藏有打开神山之门的东西,所以就前往了贵州。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就完了?”徐卫东不满道,“我和沈家小姐最关心的你还没说哪。神山之门他们进不去很正常,可为什么自相残杀起来了,以至于都死在了那里?”

“不知道。我父亲没写。”曲凡淡淡地回答道。

“没写?这是什么意思?”徐卫东马上道。

“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曲凡瞟了他一眼,道,“我父亲在天怒山独自下龙缸之前,给我母亲寄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本伴随他多年的笔记本。我刚才跟你们说的这些就是在复述里面记录的内容。”

原来如此。怪不得曲凡当初对龙缸的情况大致有所了解,那是因为曲云天给他留下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也正是基于这个缘故,曲凡才能够识破九百老爹编造出的谎言。

“那你爸爸是如何发现神山之门的钥匙藏在天怒山的呢?”徐卫东追问道。

“哦,这个现在告诉你们倒也无妨。”曲凡张口道,“本来有一度我父亲已经放弃了希望,没想到多年以后竟有人匿名寄给我父亲一本古老的鬼书古籍,他就是从这本书中找到的线索。”

“嗯,当初九百老爹就提到你爸爸有一本古老的鬼书,看来在这一点上他倒是没说假话。”徐卫东接着道,“那你知道那个匿名的寄书人是谁吗?”

“不知道。”曲凡道,“我想父亲当时也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他只把精力放在了对这本古籍的研究上。”

“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这个寄书人是谁。”徐卫东说道。

“你知道?!”曲凡惊诧道,“他是谁?”

徐卫东望着曲凡,沉声道:“具体的名姓我不清楚,不过肯定是当初那支探险队的成员之一。”他此刻忽然把目光投向了沈芳华,“沈家小姐,你在沈老爷子的遗体上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沈芳华摇了摇头:“我爷爷的身上除了那枚定盘戒指之外什么都没有,衣服口袋里也只是一些弹药和银元。”

“那就对了!”徐卫东望着沈芳华道,“沈家小姐,我估计曲云天得到的那本鬼书古籍一定就是你们家的那个‘瑶枕鬼帛’!”

这句话一下子把我点醒了。没错,沈舆坤在家信上说“以瑶枕鬼帛为契”,那说明他离开西安的时候一定是带上了所谓的“瑶枕鬼帛”。而“契”就是契约的意思,相当于一种凭信,相信如此重要的东西沈舆坤必然会亲自带在身上。

可如今他的尸身上别无长物,那么肯定是有人把这“瑶枕鬼帛”从他身上给拿走了。另外沈舆坤留下的戒指和银元也说明,那个人绝对不是为了贪图什么钱财,他要的东西就是“瑶枕鬼帛”。所以曲云天其实和沈舆坤一样,都是在见到了这本鬼书古籍之后,才把目标锁定在天怒山的,只不过是在时间上一前一后而已。

而且,这“瑶枕鬼帛”上面的鬼书肯定掺杂了“白书”和“黑书”两种形式。因此,沈舆坤起初只读懂了天怒山那里有重宝,并不知道更多的信息。同样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曲云天才要奔赴贵州和九百老爹打交道,学习秘不外传的“黑书”,最后得知了龙缸陵殿里有一把打开神山之门的钥匙,这才毅然决然地非要进入天坑不可。

如此想来,那个匿名的寄书者应该就是从沈舆坤身上偷书的那个人,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他们之间肯定也有着莫大的关系。从目前的情况看,的确是那支探险队里的成员最有可能。至于他或他们为什么要把鬼帛寄给曲云天,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曲凡似乎是对“瑶枕鬼帛”并不知情,就听他奇怪地问道:“什么‘瑶枕鬼帛’?那是什么东西?”

沈芳华随即向他简单说明了一下我们这边知道的情况。曲凡听完之后开口道:“要是这样的话,那支探险队在火并之后,除了我父亲和徐礼川之外,至少还有一位幸存者,就是那个拿走鬼帛的人。”

“那是肯定的。”徐卫东点头道,“而且我想这个人不但拿走了鬼帛,后来还从土林的古庙里取走了我大伯放回去的三重宝函。”

“不错。”我想起了枯井密室里徐礼川刻下的誓言,对徐卫东道,“徐礼川肯定是在逃过火并之后,又回到土林古庙,将宝函放回了原处。没想到后来那个人也去了,又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并设下了吊诡雷,留下了一个空盒子引诱后来的人。”

“而且这个人应该是个外国人。”曲凡接口道,“否则那张合影还有胶卷等东西就不会出现在美军的箱子里。”

“对,泥沼沉箱肯定是美国鬼子的东西。”徐卫东转而对沈芳华道,“对了,沈家小姐,你说箱子里那部鬼书古籍会不会是那份‘瑶枕鬼帛’的影印版呢?”

“不是的。”沈芳华肯定道,“沉箱里的那部书太厚了,我问过家里以前见过那方玉枕的长辈,知道一个大概的尺寸,那部书根本装不进去的。”

曲凡闻言附和道:“根据我父亲记录上的描述,他收到的那本古籍确实是一份帛书,文字量也不是很大,不可能是沉箱里那部书的原件。”

“嗯,对。应该不是,否则该叫‘瑶枕鬼卷’了。”徐卫东又问曲凡道,“你爸爸没把鬼帛一起寄回家里吗?”

曲凡摇头道:“没有。我自己根本没有见过鬼帛,也不知道它如今在什么地方。不过现在有没有它也已经无所谓了。”

“这倒也是。”徐卫东忽然叹了一口气,“唉!说了这么半天,还是不知道我大伯是死是活,现在究竟身在何处。这座须弥神宫里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把这么多路人马全都引到这里来了?”

“是啊。”沈芳华也跟着感慨道,“从几十年前的我爷爷他们、外国探险队,到如今的‘122’‘第二股势力’,他们费尽心机都要跑到这里来,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曲凡道,“我们只有亲自进入那座神宫,一切问题才能有答案。”

我们刚才虽然一直都在交谈,但大家是在边走边说,所以并未耽误行程。曲凡此言一出,我们更是立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向着栈道的尽头加速挺进。

不可否认,刚才通过几个人之间的相互交流,前期埋在我心中的很多疑问都找到了答案。但是,仍有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依然困扰着我。

第一,当年那支外国探险队和现在的“第二股势力”究竟有没有关系?那个幸存者从宝函里偷出来的天珠和骨笛是如何跑到泥沼沉箱里去的?他又怎么知道沈舆坤身上带着“瑶枕鬼帛”?

第二,沈舆坤和徐礼川为何会突然改变决定,把目标从贵州天怒山改成了藏区?他们又是如何得知土林古庙的具体地点的?

第三,种种的迹象都表明,当年的一切都是被人精心策划好的,那支外国探险队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古格遗址,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须弥神宫。然而,最初的那个外国人是拿着两张石头唱盘来找曲云天咨询的,那么这就说明这种石头唱盘和须弥神宫之间似乎还存在着某种关联。而这种关联究竟是什么呢?

第四,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石聚生肯定是有意把我们引到土丘古庙那里的,可他又是怎么知道那座古庙的呢?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意欲何为呢?

第五,曲凡说电报是他让扎西顿珠发给我的,目的是“让你们对胶卷盒里的东西重视起来,以免天珠和骨笛被人偷走”,这就很奇怪了。因为那两盒胶卷自打从沉箱里拿出来之后,就一直放在我的身上,曲凡根本没打开看过,他是怎么知道里面有天珠和骨笛的呢?而且他还知道我家的具体住址,难不成真像徐卫东推测的那样,他已经加入了那“第二股势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此番前来须弥神宫肯定也是受到了他们的指派,这样的话…我心里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不安。

须弥神宫,你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让所有的人都如此虎视眈眈,前赴后继呢?我此刻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答案就在这座岛上,就在这条金色栈道的尽头。


第二十五章 隐形迷宫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跋涉,金色栈道的尽头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大家此刻再也按捺不住,脚下几乎都已经是跑了起来。片刻之后,一行人终于登上了这座岛屿,同时也见到了我们今生都难以忘怀的辉煌景象。

岛屿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细小金沙,上面“生长”着各种各样的珍花宝树,每一株每一棵都是用金、银、琉璃或水晶打造出来的,上面还点缀着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八宝玉石。它们的造型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既有按照实物打造出来的荷花菩提,又有传说中的奇花神树,它或高或低,晶莹闪烁,完全就是一片繁茂的珍宝花园。

我们脚踩金沙,行走在这些瑰丽的奇珍异宝之间,只感觉目眩神迷,恍如仙境,那种感受真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每个人只是呆呆地往前走,不停地向周围来回张望,恨不得能看尽每一朵奇花,每一棵宝树。

我不知道自己这种迷离的状态持续了多久,我只记得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曲凡。

“走吧,回头再欣赏这些珍宝。咱们得先去岛中央的神宫。”曲凡说道。

这时大家才都如梦方醒。众人稍微平复了一下,半闭着眼睛穿过了这片如梦似幻的珍宝花园,向岛的中央走去。

说来奇怪,我们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田教授的踪迹。按说我们几个的脚程就够快了,但没想到竟然在栈道上连他的背影也没看见,可见田教授这回已经是拼上老命了。

刚走没有几步,沈芳华忽然两手一伸拦住众人道:“等等!小心别撞上,前面那儿有堵墙。”

大家闻言就是一愣。因为我们目光所到之处明明就是一片宽敞的平地,前方什么都没有,一眼就能平视到岛屿中央的神宫,哪里来的什么墙?

“沈家小姐,墙在哪儿呢?”徐卫东奇怪地问道。

“你们的眼神儿太差了。”沈芳华无奈道,“都再好好看看,空地上立着一道透明的琉璃墙。”

琉璃墙?我们赶紧运足目力,再次抬眼望去。终于,几个人隐约分辨出了沈芳华所说的那道墙——一道在火光映照下几乎完全透明的“隐形”墙。跟之前珍宝花园里所使用的那种晶莹闪烁的材质不同,这道墙所用的特殊琉璃就如同纯净至极的玻璃一般,通透率高得惊人。在这种半明半暗的环境中,距离稍微一远,一般人确实很难发现。

“这是要干什么?”徐卫东不解道,“难道就是为了让人一不留神在脑袋上撞个大包?”

“咱们过去仔细看看。”曲凡开口道。

大家应声前行,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这面高达五米的水晶墙竟然会环绕着须弥神宫整整一圈,把神宫建筑拱卫在了中央。而且这样的隐形墙不是一道,我们刚才看见的只是最外侧的一层,其后还层叠有十数道之多。它们长短不一,参差排布,层与层之间还夹杂着垂直的竖墙,由此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环形通道迷宫,阻挡着来人的去路。

这样的设计真的太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了。因为面前虽然是一个用高墙搭建出来的巨型迷宫阵,但你的视野却没有因为它的存在而受到任何阻挡,你仍旧可以从任何角度清晰地看到岛心处的神宫,你和它之间似乎不存在任何障碍。可是当你准备迈步前行,奔它而去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可望而不可即”了。

我们沿着最外面的一层水晶墙一路前行,寻找这座环形迷宫的入口。

没想到徐卫东倒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说道:“真是画鱼气死猫,估计古人是想让咱们望梅止渴。”

“哟,徐白鬼你还知道这么文雅的成语?”沈芳华玩笑道,“看来回家一趟之后长学问了。”

“这算什么,我再来一个:画饼充饥。”徐卫东回应道,“怎么样,沈家小姐,这个也挺恰当吧?”

“古人这么做是有深意的。”曲凡这时开口道,“我估计他们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展现一种佛家智慧,用这么一座隐形迷宫来点醒众生。”

“佛家智慧?”我请教曲凡道。

曲凡看了我一眼,解释道:“世人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便会直奔它而去,总是想以最快的时间、最短的捷径来得到它。而事实上此刻你的心就已经蒙尘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除了目标之外你就再也觉察不到其他的东西了。”

凡人礼佛便不可如此急功近利,必须体察世间万物,突破重重阻碍,不贪图什么捷径。只有这样,才能最终拥有大知大觉之心,真正地修成正果。

我点了点头,转而说出了我的担心:“用普通材料做成的迷宫就很容易让人晕头转向了。如今眼前这座迷宫透明得跟不存在一样,连个入口都得眯缝着眼睛找半天,咱们进去之后还出得来吗?别回头大家在里面一通乱撞,弄得进退无门可就糟了。”

“呵呵,唐通讯,这个你不用担心。”徐卫东接口道,“只要能找到这迷宫的入口,咱们就能顺利地过去。”

“徐连长,你怎么这么有信心?”我奇怪道。

“不光我有信心。沈家小姐也有,你信不信?”徐卫东笑着道,“不信你现在就可以问问她,呵呵。”

我赶忙把目光投向沈芳华:“沈大夫,你也认为穿越这个隐形迷宫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沈芳华闻言先白了徐卫东一眼,然后才转头对我道:“唐增,这种平面结构的迷宫如果没有设置机关的话,咱们肯定是能走过去的。”

“可这是连墙体都看不见的隐形迷宫,也行吗?”

沈芳华点了点头:“看不见没关系。只要能摸得着,盲人也能走出去。唐增你可能不知道,走这种迷宫是有其固定方法的。”

“盲人都能走得出去?那到底是什么方法?”我立刻追问道。

“很简单,摸着墙走。”徐卫东应声道,“从入口开始就用手摸着墙。只要在迷宫外轮廓的出发点单手摸住一面墙,手始终不离开墙面地往里走,总可以找到迷宫另一端的出口。”

“啊?这样真的管用吗?”那个年代大家都见识不多,所以当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穿越迷宫的办法。

“嗯。这是盗墓这行最基本的常识之一,小孩子都知道的。”沈芳华对我点头道,“当然,这个方法只适用于单一平面结构的迷宫,要是带有上下结构的复式迷宫,这个办法就不灵了。”

“唐通讯,当年我曾经就在我们老家河南下过一个商代大墓,规模形制可是不小。那里面墓主人的棺椁就是被一个四方形的迷宫给围在中间的,看起来好像错综复杂,岔路众多,但是我用这个方法顺利地就过去了。”徐卫东接碴道,“其实古人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商代以后的陵墓里,出现的迷宫就都是复合结构的了。”

“这么说这座隐形迷宫就是一个花架子喽?”

“只要地上没有机关就行。再说人家曲凡刚才不是讲了吗,古人修这座迷宫主要是为了表达佛理,目的也不在于把它作为什么屏障。”徐卫东道,“不过这个方法有一个缺点,就是穿越迷宫的路线不一定是最短的,很多情况下都会绕来绕去。”

我松了一口气:“这倒无所谓。只要咱们不困死在迷宫里就行。”

“这个不会的。”沈芳华对我道,“这个摸墙的方法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即便无法到达终点,也不可能困在迷宫里,而是会回到出发点的。”

“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既然迷宫已经不是问题,那咱们事不宜迟,抓紧找入口。”我应声说道。

多年后我才知道,这种摸墙走迷宫的办法就是拓扑学里的“摸墙算法”。因为对于平面单结构的迷宫来说,它们的墙体是互相连接的,实际上可以被转换成一个回路或者说圆环,那么摸着墙走就可以被看做是从一个圆环的起点行进到其终点。所以徐、沈二人所说的这个“盗墓常识”是完全符合科学道理的。

众人随即围着最外侧的琉璃墙绕了整整一圈,最后在迷宫的西边一处发现了唯一一处缺口。我们此时也不再犹豫,立刻按照徐卫东刚才所说的方法,摸着墙面走进隐形迷宫之中。

在迷宫中走了一段时间之后,虽然在当时我还无法判断这个摸墙法是否真的有效,但我已经可以肯定徐卫东有一句话是绝对正确的,就是那句“很多情况下都会绕来绕去”。因为每当我们看着神宫越来越近,以为即将可以出去的时候,右手摸着的透明墙面就忽然一转,大家只得接着开始转身向反方向走去,如此来回反复。

“徐连长,我一直很奇怪。”我开口对徐卫东道,“这里明明是在藏区,可为什么这座须弥神宫会是汉族中原地区的建筑形制呢?”

“这一点我在碱海边上就注意到了,这座神宫确实带有唐代建筑的风格。”徐卫东回答道,“而且从之前的机关上看,比如说恶魔之谷里的积水潭、沸泥湖上的玉桥等,也是唐人的机关设计方式,很像是杨筠松的风格。”

“杨筠松?干什么的?”我不解道。

“杨筠松是唐朝国师,是一位地势风水大家,并且擅长机关消息的设计,被后人尊称为杨公。”沈芳华接口道,“相传赣州城就是他设计的。”

我闻言颇为好奇,忙道:“沈大夫,你仔细给我说说,反正光是走路也无聊得很。”

沈芳华看了看我,讲道:“行,那我就说给你听听。杨筠松设计的赣州城,为上水龟形,龟头处筑南门,龟尾在章 贡两江合流处,至今仍名龟尾角。东门、西门为龟的两足,均是临水。这样一来,从地形上看,赣州城就有两条来龙,一是南方九连山发脉,从崆峒山起祖,蜿蜒而至城内的贺兰山落穴聚气,结成一处立州设府的大穴位,这条龙还有一个小支落在欧潭。此外,虔州的北龙脉来自武夷山,落穴于储潭和汶潭。这欧、储、汶三潭乃是赣州的水口,和赣州城外的马祖岩、杨仙岭、摇篮山等山峰一起形成赣州城山环水抱的局势。如此一来,赣州城遂成为一座三面临水、易守难攻的铁城。当时驻扎在这里的诸侯叫卢光稠,就是凭借着这座赣州城,他得以拥兵一隅,称王达三十余年。”

“真的有那么神?”我惊讶道。

“这还不算神哪。”沈芳华继续道,“根据《赣州府志》记载,那个卢光稠由于有了这座城,到了五代十国的时候,野心便日益膨胀,有了独霸天下之意,于是自立为王,号称卢王。为了想要君临天下,他又请杨筠松为其找了一块‘天子地’,想要将他已经死去的老娘改葬。杨筠松百般推脱不得,只得帮他找了一块地。其后在答谢他的宴席上,卢光稠便问杨筠松天下是否还有其他的‘天子地’,杨筠松说:‘一席十八面,面面出天子。’卢光稠自然不想别人也得到‘天子地’,于是在杨筠松的酒里偷偷下了毒。杨筠松察觉后,立刻乘船告辞,可惜船到雩都药口坝,便毒性发作。此时杨筠松问身旁的弟子曾文辿船到何处了,曾文辿回答道:‘船到药口了。’杨筠松闻言叹道:“药到口死矣!然仇不可不报也。”就在临死之前,他告诉曾文辿,让他游说卢光稠在赣州磨车湾安装水碓,十字路口开凿一口水井,这样就可以世世代代做天子了。曾文辿不明白老师的话,随即询问其中之奥妙。杨筠松解释道:‘磨车湾安碓,单打卢王背,十字路口开井,卢王自缢颈。’就是通过在特定的位置上安碓凿井的方式,在风水上破了赣州的‘天子气’,以此来制煞卢光稠。后来卢光稠果真背长痈疽,疼痛难忍,最终自缢身亡。”

“风水术还能这么夸张?!”我有点儿不敢相信。

“沈家小姐说的可都是真事。”徐卫东接过话头,对我道,“唐通讯,我亲自去过杨大师生前隐居的江西兴国县三僚村,村里面就有祭奠他的杨公祠。其中还有一副赞颂他的对联,写的是:‘抽爻换象堪移一天星斗;避凶趋吉真乃万国神仙’。你知道这副对联是谁写的吗?就是南宋大名鼎鼎的文天祥。你想连当年的宰相都去拜祭过他,人家杨公能是徒有虚名吗?”

杨筠松我虽然此前没听说过,不过“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一代名相文天祥我可是知道的。

“徐连长,这么说那个杨筠松曾经来过西藏,帮助修建过这个地方?”我疑惑道。

“这话我现在还不敢说。不过咱们一路走来,可以肯定这里融合着汉、藏两种文化。”徐卫东回答道。

我一想确实如此。神山、天珠、骨笛、羊皮三色书,这些都是藏族文化的象征,而玉桥、观音渡人舟以及这座须弥神宫的外形,则都体现出了汉族文化的观念。两大民族的灿烂文化在这里相互交融,真的让人很难想象神宫的内部将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我望着中心处的须弥神宫,心里满怀期待。然而这片巨大的琉璃迷宫实在是太让人无奈了,我只觉得和神宫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就像是在跟它玩一场看得见的捉迷藏,无论你如何努力,就是抓不到它。时间一长,大家都有点儿疲沓了,谁都不再抬头一直盯着神宫,也不再说话,只是机械地把右手放在墙面上,埋头向前走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领头的徐卫东忽然停住了脚步,向周围张望起来。半晌之后,他把搭在墙面上的右手放了下来,开口对我们道:“各位,咱们已经走出迷宫了。旁边的这道琉璃墙已经是这座迷宫的内轮廓了,里面再也没有阻碍了。”

徐卫东此言一出,众人竟一时间还都不敢相信,大家都小心地向外跨了几步。谢天谢地,他真的没有说错,前方再也没有挡住我们去路的琉璃墙了,一行人终于穿越了这片环形迷宫,而须弥神宫就在不远的前方。几个人激动地相互看了一眼,随即放开脚步,朝着最终的目标奔了过去。

很快,巍峨的须弥神宫已经离我们近在咫尺了。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仰头望着这座高达百米的塔状殿宇,每个人又一次被它的宏伟气势所慑服。和岛上那片珍宝花园不同,这座堪称伟大的神宫在其瑰丽华美的外表之下,还蕴涵着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庄严之感。你望着它越久,就越发感到自己的无力和渺小。

曲凡这时开口道:“这神宫一共有七层,完全符合佛家的定义。”

“这话怎么讲?”我问他道。

“‘七’在佛家里是一个极数的代表,就像我们俗世里的数字‘九’一样,用它来表示至多、无限大。”曲凡解释道,“这神宫尽管有百米之高,但仍然是七层的构建形式,就是取这个极数之意,用来表达佛祖的法力无边无际,也就是佛法无上。”

“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真的佛祖在讲经。”徐卫东这时接口道,“走,去大门前看看吧,咱们还不一定能进得去。”

我闻言把目光投向了正前方,只见在神宫前的空地上,伫立着一个巨大的“卐”字形雕塑,通体由水晶制成,看上去可谓晶莹剔透,纯净无瑕。它的后面就是神宫最底层的大门,那是一扇金光闪闪的宽阔大门,看起来像是由黄金铸造而成的,它紧紧地闭合着,边缘修砌得严丝合缝,一瞧就是不容易打开的样子。

不过究竟能不能打开,还得亲自确认一下才知道。一行人随即绕过了“卐”字雕塑,直奔神宫的大门而去。然而不出徐卫东所料,那扇大门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推不动也打不开,几个人在门前观察鼓捣了半天,仍然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大家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只见徐卫东忽然向外走了两步,然后用手向上方指了指,招呼我们道:“你们抬头看看,天上好像飘过来一片红云。”

红云?这是在神山的空腔里,又不是在野外,怎么可能有云彩?众人好奇地抬头向上望去,还真就像徐卫东说的那样,只见有一片红色的东西从神宫的高处忽忽悠悠地朝我们飘了下来,乍一看还真像是一朵摇摇晃晃的红色祥云。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佛祖是让咱们腾云驾雾…”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沈芳华惊叫道:“那不是云彩!那是一群红色的蝙蝠!!”

沈芳华话音刚落,那片“红云”立刻发出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猛地加快了速度,飞一般地向我们袭来——那果然是一群长相狰狞的怪异蝙蝠,一个个鼠头圆眼,通体鲜红,尤其是它们的那张嘴,向前突出带钩,上面似乎还裹着一层硬壳,看上去就像锋利的鹰嘴一般,里面还长着一排又长又细的尖牙。

这副丑陋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它们绝非善类。我见此情形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心说要是让这群凶恶的鹰嘴蝠围住的话,那众人肯定就在劫难逃了。更要命的是,原来的琉璃迷宫如今就像一圈隐形的围墙,把神宫附近的区域围成了一个圆形的“斗兽场”,我们连来时的迷宫出口都看不清,就更别提往回跑了。

“徐白鬼!怎么办?!”沈芳华喊道。

“它们速度太快,避是避不开了!”徐卫东端起了步枪,“只能抄家伙和它们拼命了!”

他话音刚落,曲凡已然掏出了手枪,就听“砰”的一声枪响,一只蝙蝠应声而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其他的鹰嘴蝠,它们仍旧直直地向我们冲了过来。众人随即纷纷举起武器,向上方猛烈开火,一时间神宫之外枪声大作。

“大家聚在一起!千万不能分开!”徐卫东一边开枪一边呼喊道,“火力一分散,会被它们逐个击破的!”

众人闻言立刻把身子凑得更近了,大家背靠着背,向上方拼命射击,试图用更集中的火力来驱散上空的那些鹰嘴蝠。随着我们四把枪的密集开火,它们的尸体如同雨点般纷纷坠下,掉落在我们周围的空地上。

然而被我们击落的只是九牛一毛,那些仍旧盘旋在上空的蝙蝠根本不在意少数同伴的牺牲,它们甚至连队形都没有大的松散,仍是“吱吱喳喳”地怪叫着向我们袭来。此时每个人的心里都已经明白,这样的抵抗只能是拖延它们包围我们的时间而已。

眼瞧着这群鹰嘴蝠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几个人在龙缸虿盆里与林魈搏斗的场景来,一瞬间它给人感觉是那样的似曾相识。只不过那次我们最终侥幸得脱,而如今恐怕就没有上回那么幸运了,也许这神宫之前就是我们几个人此行的终点了。

就在我已经有所觉悟的时候,神宫侧面忽然蹿出一道人影,手里举着一根翡翠权杖,朝着神宫前的那个“卐”字雕像直直地冲了过去!

是田教授!只见他高举右手,一把将权杖深深地插进了“卐”字符的中央,翡翠权杖顶端的红宝石立刻发出了耀眼的红光。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巨大的“卐”字符通体爆发出了刺眼的白色光线,刹那间便将周围的一切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它就犹如一盏超高亮度的镁光灯,强烈的光亮瞬间便划破了昏暗的上空。在这夺目的光芒之中,盘旋在空中的那群鹰嘴蝠立即发出了慌乱的叫声,它们拼命地向阴暗之处四散溃逃,进攻的阵势瞬间土崩瓦解,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用手遮挡着刺眼的亮光,向田教授跑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话,就见田教授忽然将“卐”字符上的权杖向下用力一扳,神宫的底部随即发出了一声巨响。众人赶忙扭头望去——

神宫的金色大门竟然缓缓地打开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