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夫还真是博学啊,别看我和您年纪差不多,跟您比我还真是差远了。”我这回是由衷地佩服这个小姑娘了。不过我有点儿奇怪,一个年轻女医生知道那么多别的玩意儿,这是不是有些不务正业啊?

后来我才了解到,中国内地考古界对青铜器的系统研究工作是在著名的湖北随州曾侯乙墓被发现之后才全面展开的,那是两年之后1978年的事了。而沈芳华现在就能如数家珍脱口而出,再次说明她绝非等闲之辈。

“那沈大夫,您说古人为什么用青铜做井呢?那岂不是容易长锈吗?还有这井壁上挺深的沟槽是干什么用的?”我接着问道,反正多长点儿学问也没什么坏处。

“我说了,这个是青铜窨井,不是水井,两者完全不是一种东西,下面肯定不是水,否则第一次下井的那两个战士肯定会先回来报告情况的。至于这个窨井还有上面沟槽的用途,我一时也不太清楚,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医生,又不是文物处的。还有——唐增,你别总‘您、您’的,好像我是长辈岁数多大似的,我比你还小呢。”沈芳华没好气地说。

“是是是。我说‘您’不是为了表达我对你的尊重嘛,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你不乐意听,我不用敬词就是了。咱这前路未卜的,可得团结,你可别生气。万一我遇到什么情况受了伤,还指望着你沈大夫救命呢。”女孩子的小姐脾气一上来,必须得顺着她,否则就没有好果子吃,这是我的经验。

果然,沈芳华用脚踩了一下我的脑袋,道:“唐增,没想到你这个人嘴还挺贫的。”她语气一转,“别说不吉利的话,就算真遇到特殊情况,我也能处理的…”

这话里似乎有话,我总感觉她说的“特殊情况”并不仅仅指有人受伤。

在我和沈芳华交谈的过程中,并没有停止前进。在徐卫东的指挥下,我们一直保持着有节奏的匀速下降。也搞不清过了多久,我只觉得自己是被吊在一根埋在地下的金属管子里徐徐坠落。

我小时候曾经把蚂蚁放在喝汽水的吸管里看着它来回爬动寻找出路,当时觉得很有趣。而现在的我,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倒霉的蚂蚁。

一时间我有些气闷,似乎很长时间没和沈芳华说话了,我抬头望向她,看见她一路用手电照着井壁,不时地转动着身子,聚精会神地观察,似乎对上面的纹槽很感兴趣。

我正想和她说说话,她却先开口了:“喂!唐增,你把矿灯离井壁近一点儿,看看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不就是那些花纹和沟沟槽槽吗?有什么可看的。”她看起来像是在欣赏艺术品,在我眼里就是一片抽象的纹路,没什么兴趣。

“不是那些。井壁上有些地方好像粘着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形状还有些…奇怪。”沈芳华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不安。

我一听便不敢怠慢了,赶紧伸直胳膊,把矿灯凑近井壁,仔细地搜索起来。细看之下,我发现这口铜井很多地方都有了裂缝,或粗或细,想必地震对这青铜井身也造成了不小的破坏。我运足目力,顺着一条手指粗细的裂缝一路搜索,片刻之后,我看到了沈芳华说的“黏糊糊的东西”。

那是一种接近透明的稀薄胶质,像是一种黏液。我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种黏液和蛇或者蟾蜍那种东西爬过后留下的痕迹很相像,但我马上确定这绝不是蛇或蟾蜍留下的。因为那黏液痕迹的形状很明显——那是一只手,一只婴儿的小手!

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传说中的鬼婴?!

难道说古人修造这个风水镇,就是为了封压这座铜井,不让这个被称做神物的婴儿妖怪爬出来?

“唐增!不好!”沈芳华忽然叫了起来。


第六章 女医生的秘密

沈芳华突然间那么一喊把我吓了一跳,我赶忙抬头望向她,可是并没看到有什么异样。

“怎么啦?”我赶忙问道。

“唐增,你看井壁上这些裂缝,越往下缝隙就越大,说明地震对这口井的破坏不小。而且咱们也不知道这青铜井的井壁到底有多厚,万一再发生一次余震,这口井能不能撑得住还很难说。”沈芳华有些担心地对我说。

我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过事到如今,如果还未到目的地就发信号回头,恐怕太过于自私了。那个诡异的鬼婴是死是活我倒是不在乎,但是下面毕竟还有两位战士生死不明。倘若我们就此罢手往回撤,一旦真的发生了余震,震塌了青铜井,堵塞了通道,那黄明、郑志哥俩肯定是没有指望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就算活了下来,心里一辈子也不会安宁。

沈芳华看我没有说话,以为我有点儿胆怯了,便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只是告诉你可能出现的情况。天知道会不会有余震,不见得一定会发生。”

我本来还在考虑是不是让沈芳华先回去,自己独自先下去看看情况,别回头把人家给害了。没想到她却以为我害怕了,倒先安抚起我来了。有些事可以不解释,但关乎男人尊严的问题我必须得表明立场。

“沈大夫你误会了,我不是害怕。刚才我是在想是不是让你先上去,我一个人下去看看情况,别回头真发生了余震,把你也困在了下面。”我的语气很正式。

沈芳华闻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赧然中还是有一丝喜悦:“我还以为你想先回去呢…”

“下面还有两个人呢,我唐增没有太高的思想境界,咱也怕死。但是明知他们有危险,还撇下他们自己跑路,这样的事我还真干不出来。”我接着用玩笑化解她的尴尬,“看意思你也不打算就此回去。唉,沈大夫你一个年轻姑娘都能奋不顾身去救人,我怎么能不向你学习?你难道看不出我这个人一向都是近朱者赤、从善如流的吗?”

“唐增,你…真贫。”沈芳华还真是冰雪聪明,听出我是在给她台阶下。她看了看脚下的我,转而严肃地说:“好。唐增,算我没看错你,咱们就一起下去看个究竟。记着,到了下面,一切都要听我的指挥。”

“是。我的沈大医生。”我心里暗道你是大夫,怎么救人当然得听你的了,你就是想让我指挥我也没这个本事。

终于,一段时间之后,我感觉自己的脚尖落在了实地上。

“沈大夫,咱们到底了。”我告诉头上的沈芳华。谁知刚说完就觉得双腿一软,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明白由于被悬吊的时间太长了,两条腿已经完全酸麻了,我赶紧弯腰用双手给自己按摩腿肚子,好一会儿才算缓过劲儿来。

沈芳华此时也已经“着陆”了,她的双腿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稳稳地站在地上。

我们解下绑在腰间的绳子,随即我按照徐卫东教的灯语向上方打出两短一长的手电光信号,并反复闪烁了3次。看着没入一片漆黑的光柱,我都怀疑上面的徐卫东能不能看得见,不过既然他说看见了黄明他们发的信号,应该不会有问题。

“好了,信号发完了。”我对沈芳华说,“赶紧找人吧。沈大夫,你看咱俩是分头找还是一起行动?怎么开始,要不我先大声喊两声,看看黄明那哥俩儿有没有回应?”

“唐增,你先别喊。你注意到咱们脚下的地面了吗?”沈芳华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冷静。

我把矿灯打向地面,吃了一惊。原来我们脚下竟然都是整齐拼就的青石板,每块青石板大概有一米见方,上面都刻着花纹一样的沟槽,而且一块石板一种纹路,片片不同,很显然它们都是先经过人工打磨然后铺就的。

“这…”我疑惑地望向沈芳华。

“唐增,你想一想,我们从进来到刚才落地交谈的动静也算不小,黄明他们如果在附近肯定能听见咱俩的声音。他俩若是没问题,早就喊你我了,根本不用你费嗓子。就算他们受了伤无力呼喊,他们也可以通过呻吟声引起我们的注意。但是你仔细听听——”沈芳华沉默了片刻,“你听,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这说明他们遇到的情况可能比较特殊。我们不能贸然前进,还是先观察一下这里的环境。你看这青石地板,此处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沈芳华说完就打开了手里的急救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酒精灯。和我见过的普通酒精灯不同的是,她的这个要大上两号,而且上面还多了一个玻璃做的防风罩。

沈芳华把它点燃后举在了手里,里面的火焰也是异常的稳定,我都怀疑这个灯烧的到底是不是酒精。反正这个酒精灯点着后就和一个迷你的微型火把差不多,一下子照亮了我们周围三四米附近的情况。

就在这个迷你火把点亮的瞬间,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回是实实在在地双腿发软坚持不住了。因为就在灯光亮度所及的边缘,竟然停着一口棺材,一口鲜红如血的朱漆大棺!

“我…操…”我此刻已经忘了顾及形象了,坐在地上就骂了出来。徐卫东你不是说这不是坟墓,是个什么他妈的风水镇吗?现在怎么出来棺材了?!

“唐增,你没事吧?不就是一口棺材嘛。”沈芳华蹲下身子看着坐在地上的我,脸上竟然还带着微笑。

“沈大夫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个环境下看见这么一个鲜红的大棺材,你还能笑得出来。唉,要不怎么是大夫呢,你们平时是不是总解剖死人啊?”所谓惊吓,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一般平复得也很快。我也回过了神,一边起身一边对沈芳华说道。

“别贫了。咱们过去看看。”沈芳华说着就向那口棺材走去。没办法,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来到了棺材旁边。离近细看之下,我才发觉这口棺材的体量其实并不算太大,也就两米来长,七八十厘米宽,整个棺体鲜红如血,上边遍布着奇异而抽象的黑色花纹,像水又像云,也不知古人用了什么涂料,直到现在依然十分鲜艳。而棺盖上的纹饰似乎是一只抽象的动物形象,虽然看不出究竟画的是什么,但我总觉得有点儿眼熟,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这口棺材还有一点比较奇怪,就是它上边宽,下边窄。如果从棺材的一端看去,似乎是一个倒着的梯形,不过上下两边的差距不是太大。整个棺材被置于一个玉质的石台之上,这个石台并不高,似乎是一个波浪的造型,石台通体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灯光映射下仿佛就是一块细腻的羊脂玉。

“哎,唐增。你说——”沈芳华忽然喊我,“要不咱俩把它打开看看?”

我算是服了沈芳华了,她这胆子也大得太邪乎了。我赶忙对她说道:“我说姐姐,您快别找事了。咱俩还是赶紧看看环境,找人救人要紧。您放心,我向伟大领袖毛主席保证,黄明、郑志绝对不会在这口棺材里的。”

“我就是说着玩儿嘛,瞧把你紧张的。”沈芳华一脸轻松。我心说:你不会是在医院的停尸房里工作吧,这种事情也能拿来“说着玩”。

“走,咱们看看环境。你把矿灯关了吧,省点儿电。先用我这个灯就行。另外,你可跟好了我,千万别自己乱走。”沈芳华说完便转身向一侧走去。看她一副胸有成竹指挥权在握的样子,我索性就听她的,把手里的矿灯一关,紧跟着她的步伐,同她一起察看环境。

沈芳华确实不是乱走的,伴随着她的特制酒精灯,我们很快对周围环境作出了一个初步的判断。我们所在之处应该是一个规整的长方形的房间,面积肯定得有个好几百平米,高度则差不多有三四米的样子,那口朱漆棺材就处在这个房间的正中间。而我们下来时的那个青铜井在此刻看来就像一根烟囱,从房间顶部的一侧垂直通向地面。

很重要的是,这个房间并不是封闭独立的,它竟然有3个出口,四面墙壁中的三面都开有一个形制大小完全相同的汉白玉石拱门,每扇门后面都是漆黑一片,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而沈芳华也并不着急再进一步,在摸清了房间的大致情况之后,她竟然开始耐心地端详起墙上的壁画来。在三道拱门所在的三面墙壁上,都绘有整幅的壁画,虽然很多地方破损都很严重,但是还能看出个大概。

第一幅画的内容似乎是说从天上的宫殿里走出一位骑着龙马的仙人,那匹龙马的造型看起来很是熟悉,似乎是一开始我在地面上发现的那块石碑下雕刻的那种龙马。这匹龙马脚踏祥云,背上的仙人神态安详,双手捧着一个类似四方盒子一样的宝匣。

第二幅壁画气势磅礴,整幅画占满了这个房间的一面长墙。内容表现的则是仙人骑着龙马来到了人间,四面八方的人纷纷对其顶礼膜拜。这些人似乎是来自不同部族的,各有各的所在领域,他们的衣饰外貌和随行物品也是各种各样,大异其类。每个群落里的人也相应地被展现出了不同的身份地位,有些一看就是奴隶,身上只有一块遮羞布;而有些则佩戴着各种花样的首饰,一看就是统治阶级。但每一个人的态度此刻都是一样的,均是极为虔诚谦恭。整幅画表现的很像一个朝圣的场面。

在第三幅壁画里,众人抬头仰望,一副翘首企盼的神情。龙马此刻仰天长啸,它背上的仙人则打开了手中的盒子。盒子里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光芒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不过遗憾的是,这部分的壁画恰恰剥落了,不知是出于自然原因还是人为原因造成的。

我几眼就匆匆扫完了这些壁画,可沈芳华似乎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仍旧对着这些壁画出神。虽说这些壁画确实是精美绝伦,但现在可不是欣赏艺术品的时候。我按捺不住,焦急地对她说:“我说沈大夫,咱不是在博物馆。别忘了人命关天,你我得赶紧去找黄明、郑志他们,也许人家现在正等你救命呢。”

哪知沈芳华缓缓转过了身,脸若冰霜地对我说:“唐增,我告诉你,那两位战士现在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我们的下场也只有这两种可能。”

我心中顿时火起,怒道:“沈大夫你怎么这样说话?!在上面的时候你不是还大唱高调,什么救死扶伤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心急火燎地要赶时间下来救人吗?怎么现在又开始说不能轻举妄动,还说人家已经死了?那你的意思就是等你欣赏完壁画咱就系绳子回去啦?!”我越说越气,扯开嗓子大喊:“黄明——郑志——”

四周一片死寂,除了我自己空荡的回声,没有任何回应。半晌之后,沈芳华冷冷道:“死心了吗,我告诉过你这么做是没用的。而且——我也不是医生。”

“你不是医生?你不是医生参加什么救援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一下子被搞蒙了。

“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我跟你说,咱们所处的地方非同寻常。你救人心切,说明我没看错你的人品。但是下面的行动你必须听我的指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顺利地救到人。如果你擅自莽撞行事,很可能会害了他们,也害了你自己。”沈芳华严肃中似乎还带着对我的期待。

“只要能救人,我就听你的。”我看出此地确实不寻常,所以也冷静了下来,接受了她的建议,但是我的内心却并不平静。

沈芳华不是医生,怎么会加入震后救援队的?她加入这支65号救援队难道为的就是有机会下到这里?如此说来,她此刻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救人,起码救人不是她的唯一目的。她究竟要干什么?不对,我还是得防着点儿她。想到这儿,我暗地里摸了摸背后的步枪。

就那一瞬间,我甚至猜测她是什么秘密组织的女特务。在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严防敌特破坏的那根弦。

“沈…大夫,那听你的,现在我们怎么找人?”我开口问道。虽然她说了自己不是医生,可我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称呼。

沈芳华道:“唐增,你看黄明他们既然不在这里,那肯定就是离开这个房间了。但是这房间有3个出口,他们走的是哪个就很难说了。”

“你这不和没说一样吗?刚才你不是还让我一切行动听指挥吗,我正等你指点迷津呢。”我气道。

沈芳华忽然变得笑意盈盈,一双美目凝望着我,燕语莺声地说:“你挑一个吧,随便哪个都行,我陪你一起进去找人。要是我来选,万一不对找不到人,你肯定认为我是另有企图故意而为。我可不背这个黑锅,省得落你埋怨。”

原来这丫头在这儿等着我呢,不过她说的倒是实话。她肯定有自己的目的,我不能不防。而且看起来她心里确实也没有多大的谱,也得靠猜测。我索性也就不兜圈子了,指了指第二幅壁画,就是最大的那幅壁画所在方向,对她说:“就走那边的门吧。”

如果当时我能预知未来,我绝不会选这道门的。因为,这道门的后面,让我在人生中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第七章 千年神鸮

我作出了选择。

沈芳华依然一脸笑意,说道:“行。听我们唐大记者的,咱俩就进这个门去看看。”她俏眉一挑,“要是有危险,你可得保护我啊。”

我心说:看你吊绳子下来时腿不酸、气不喘那意思,还有那大得离谱要开棺材的胆子,估计身心素质可能比我还强哪。还要我保护?

我也懒得再和她斗嘴了,径直向那道门走去。沈芳华见状急忙跟了上来,走在了我的旁边。

我们走进了那道石拱门,门后是一条并不宽的甬道,依然是用那种刻有各种纹路的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不算太长,很快我们就来到了尽头。果不出所料,甬道的尽头是一扇和入口形制一样的石拱门,门后似乎又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我瞟了一眼沈芳华,便昂首阔步地走进门去,可还没走到20步,沈芳华就突然从后面拉住了我。

“唐增,前面好像跪着一个人…”她轻声说道,向右前方指了指。

我向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酒精灯光和黑暗的混合交界之处,似乎是有一个人双腿蜷曲地跪在那里,在明暗中或隐或现。

可能是黄明他们!我心中一喜,忙向那人喊道:“黄明!是你吗?还是郑志?”那个人却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回应。

怎么回事儿?我准备走过去看看。

突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诡异的阴风,沈芳华手里的酒精灯竟然“扑”地一下熄灭了!整个世界刹那间完全陷入了可怕的黑暗之中,我的神经立刻就绷紧了,心里咚咚直跳,双手慌乱地摸寻系在腰间的矿灯。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

“嘿嘿…嘿嘿嘿…”声音阴森而冰冷,飘忽而又真切。这肯定不是人!这种瘆人心魄的冷笑声根本不可能是人类发出来的。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顾不上再找灯了,转身就要拉起沈芳华往回跑,可是抓了几把都没有摸到她。她不见了!沈芳华从我身旁消失了!

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是惊吓过度,这时我却猛然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现在想来,这可能就是我的一种潜能,我在以后的经历中能够生还相信也是全拜这种潜能所赐。

一时间我站定了身形,把身后的步枪拿在了手里,脑子飞快地整理着思路。

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原因,那阵阴风绝对是有意识地把酒精灯吹熄的,说明这个房间里肯定有活物。而且这个活物没有把攻击我和沈芳华作为首选行动,表明它对酒精灯的光亮更为忌惮。它是怕光的!

想到这里,我心念一转,把脖子上的照相机取了下来。

我屏住呼吸,右手持枪,左手放在了相机闪光灯的充电快门上,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好像一下子变得好长,黑暗之中我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额头的冷汗不断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我坚持着一动不动,仔细感觉着周围空气的流动——我相信那个活物还会再来的。

突然,一丝奇异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一股阴冷的气流扫过我的头皮——它来了!说时迟,那时快,我举起了上好刺刀的步枪,扬起相机,向阴风来袭的方向按下了快门!

闪光灯暴出一片刺眼的镁光,如同一道闪电瞬间撕开了我头顶上方的黑暗。刹那间,我看清楚了那个向我袭来的活物——一只猫头鹰,一只巨大无比的猫头鹰!

这只猫头鹰通体灰褐之色,体型超大,两翅的翅展一眼看去少说也得有两米多,那张猫脸简直和人脸差不多大小,一双铜铃般的双眼上长着一对高高耸起的倒八字白色羽眉,就像传说中长着犄角的夜叉一般,那一刻我甚至认为这就是飞在空中的妖怪。虽说之前已经做好了看见妖魔鬼怪的心理准备,可瞬间这么一个巨大的生物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我还是一下子被吓得呆住了。

幸好这只生活在地下的妖怪猫头鹰从来没见过照相机,闪光灯突然暴起的高亮度镁光让它在那一瞬间丧失了视力。不过这怪物的反应倒是很快,它似乎明白了我对它有所防备。只见它飞扑之势立时一滞,努力地回收,同时奋力地扑打着翅膀,试图提升高度以便从我的上方掠过而不与我接触。

我明白它已经放弃了这次攻击,但由于它和我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任凭它如何努力振翅,它依旧向我的身上撞了过来,我和它的相撞在所难免。千钧一发之际,我终于从恐惧中清醒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电光石火之间,我右手一翻,右臂猛地向前发力,步枪的刺刀迎着它的来势狠狠地扎进了它的身体里,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枪声响起,那只猫头鹰随即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嗥。与此同时,它也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我的胸口之上,我感觉自己就像被一把铁锤打在了身上一样,巨大的力量把我重重地摔出去好几米远,人跟着滚了好几个跟头,跌趴在了地上。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我努力地翻了个身,解下了腰间的矿灯,强忍疼痛站了起来。灯光亮起,那只巨大的猫头鹰就躺在我前面不远的地上。它一动不动,看上去应该是死了。我踉跄着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它——这个怪物确实“歇菜”了。

威胁已去,我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人生第一次在生死间走了个来回,任谁都得平复一下。我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被撞得移位了。我尽力调整着呼吸,放松身体,脑子里则像过电影一样不由自主地思索着刚才的场面。

没错,那个诡异的冷笑声肯定就是这只妖怪猫头鹰发出的叫声,早就听老人说过“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夜猫子一笑就死人”。今天我算领教了,看来这玩意儿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开始沈芳华手里的酒精灯也肯定是它搞的鬼——哎,对了,沈芳华呢?她到底去哪了?就算这只夜猫子个头大,也不至于把她像耗子一样凌空抓走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心有灵犀,我刚想到沈芳华,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唐增,没看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啊。”只见远处幽幽地亮起一盏灯光,沈芳华举着她那个特制酒精灯向我款款走来。

她走到我旁边,微笑地望着我。

“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喘着气问她道。

“我没有你那么厉害,我可斗不过千年神鸮。”她看了看地上猫头鹰的尸体,“所以我就躲起来喽。”

“千年神鸮?什么千年神鸮?”

“就是你打死的这只大号猫头鹰啊。如果我猜得不错,它应该就是古书《述异记》和《潜确类渊》里提到过的一种生物,名为‘千年神鸮’。”

“哦?”这种怪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沈芳华接着道:“鸮就是猫头鹰的学名。猫头鹰历来被视作不祥之鸟,所以也被称为‘逐魂鸟’、‘报丧鸟’,有的古代典籍中还把它称之为‘怪鸱’、‘鬼车魑魂’等,反正都和鬼怪有关,把它当做厄运和死亡的象征。古书里还曾特别提到有一种‘千年神鸮’,它身体巨大,性情凶猛,叫声如同鬼魅的笑声。所以我想,你打死的这只应该就是这种‘千年神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