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还真是这样,这座坟离村子确实太近了,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在村口听到那个婴儿啼哭的声音。

“徐排长,那您的意思是说这只是个大土堆?”我问道。

“不。”徐卫东若有所思地说,“我想这是一个风水镇。”

“风水镇?风水镇是什么?”我一头雾水。

“风水镇是用来改变周围风水的一种手段,大致就是通过在特殊位置上埋下镇物来改变风水,让凶地变成吉地,当然也能让吉地变成凶地。我入伍前听老辈人说起过有这么一回事儿,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那时的我还年轻,从小接受的又都是革命教育。所以当时听徐卫东这么一说,第一反应就是革命军人怎么也相信封建迷信那一套,什么风水吉凶,这不都是胡说八道找乐吗?

我没好气地问徐卫东:“那您说现在咱怎么办?”徐卫东听出了我的语气,黑脸发青,没有答话。

“唐增,你看那石碑下刻的是不是一匹马?”沈芳华忽然说道。

马?什么马?

我低头望向石碑——对,马!我终于想起来这块碑哪里有问题了。以前由于工作原因,我曾经拍摄过中国古建筑的照片,其中包括很多各种式样的石碑或墓碑。所以在我的印象里,如果碑体下面要雕刻神兽的话,十有八九会是一只大乌龟。当然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玩意儿不叫乌龟,应该叫“赑屃”,是龙生九子中的一个。

而这块碑下面雕刻的是一匹跪着的马,一匹长着龙的脑袋,浑身是鳞片的怪马。

大家很快都围了过来,争着用手电照着看这匹“马”。

“都给我让开!”徐卫东喊道,似乎他看出了什么端倪,“黄明!郑志!你们哥俩儿给我把这块碑翻过来。”

“是!”两个战士应声站了出来,合力抓着石碑的一边,用力翻起石碑。石碑似乎很重,两个战士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给翻了过来。

“都给我拿手电照着点儿。”徐卫东说完就蹲了下去,他是要看看石碑上是不是写了什么。我也有点儿好奇,把头跟着凑了过去。

碑的正面果然有很多字,密密麻麻的,但是我一个也不认识。

“唐增,上面写的什么?”沈芳华问我。

“都是些奇怪的古字,我不认识。”我答道。

“你是新闻系统的,还不认识古字?”沈芳华哂道。

我心说:新闻系统又不是搞文字研究的,我不认识古字招谁惹谁了?你个小姑娘还挖苦上我了。

“要不沈大夫您来看看?”我站起身反击道。

“看看就看看。”沈芳华白了我一眼,立马蹲下身子观察石碑。

你一个年轻小女孩,又是学医的,我就不信你能看得出来。

“这好像是鬼书啊。”沈芳华蹲在地上端详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这小丫头还真就把它看出来了。不过…鬼书?还有这种古文字?

“鬼书…是不是水书?沈大夫,您看看上面都说了些什么?”徐卫东若有所思,开口追问道。

沈芳华闻言就是一愣,她扭头打量了一下蹲在旁边的徐卫东,似笑非笑地说:“没想到徐排长也通古文字啊,看您年龄比我大不少,肯定知道的也比我多。早知道我就不在您跟前班门弄斧了。”

“哦…哪有…我一个老粗懂什么古文字、鬼书、水书什么的…也是以前听家里的老辈人提过这些名字,有个印象罢了,从来没真的见过。”徐卫东似乎有些尴尬,忙向沈芳华解释。

我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赶紧打圆场插话道:“沈大夫,您看看碑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呢?”

沈芳华看了看我,随即把目光移回石碑:“嗯…我仔细看看。大概是说…这下面埋着一个神物,可以保佑此地风调雨顺。但如果破坏了封镇,那么这个神物就会变得十分危险,附近的人都会厄运缠身,死于非命。还说…”沈芳华突然有些迟疑。


第四章 镇坟“活”物

“还说什么?”我追问道。

沈芳华脸色苍白,抬头看了看徐卫东,又看了看我,颤声说道:“碑上还说…还说这件神物是…活的。”

婴儿的哭声再次从地底下诡异地响起。

活的?!那个什么神物不会说的就是这个啼哭的婴儿吧?!看那块石碑少说也得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婴儿真的就是碑文里所谓的神物,那么他也已经被埋在这地底下数百年了,而且现在还活着。要真是这样,这哪是什么神物,我看是怪物还差不多。

“沈大夫,您没看错吧?”我忍不住问道。

沈芳华站起身,瞟了我一眼,说:“我爸爸在文物系统工作,我从小就跟他学习古文字。鬼书倒还是能看懂一些。”

我心说:得,人家这本事还是家学,看来不像是乱说。

事实上,沈芳华年纪轻轻就能辨认鬼书,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鬼书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神秘文字,由于其只在我国的水族聚居地区流传,因此也被称为“水书”。所以徐卫东说的也是对的。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我国有8种神秘的古文字,分别是苍颉书、夏禹书、红岩天书、夜郎天书、巴蜀符号、仙居蝌蚪文、东巴文书和岣嵝碑。而鬼书则是在这8种之外,很少有人知晓的一种神秘文字。这是因为鬼书只在水族中极少的一部分人内部使用且秘不外传,另外由于缺少文物证据,研究者只能将其起源时间溯源到明朝,所以也一直未受学者重视。

实际上鬼书的源头可以上溯至三千年前的夏朝。1959年国家在发掘河南偃师二里头夏朝宫殿遗址的时候,曾在一批出土的夏陶中发现了24个神秘符号,后经比对确认,均为鬼书文字,可见鬼书确为一种古老的神秘文字。

在水族聚居地区,能看懂读通和会使用鬼书的水族人极少且全部为男性,这些人被人们称做“鬼师”,他们在民间的地位很高。鬼书就是靠一代又一代的鬼师通过口传手抄的形式流传几千年至今,而且只传男不传女,更不会传给外人。这鬼书本身又分为“白书”和“黑书”两种,“白书”主要用于丧葬祭祀、生产出行、经商嫁娶等生活方面;至于“黑书”,则又叫做“鬼书秘籍”,会使用它的鬼师极少,据说它是用来“放鬼”和“退鬼”的。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了解的,否则当时我就能猜出沈芳华不是一般人了。

书归正传。沈芳华在向我表明她不会错解碑文的时候,黄明却突然插嘴道:“什么死于非命,什么神物,我看都是古代封建迷信那一套。我觉得可能就是因为地震,有人不小心把孩子给掉下去了。”

徐卫东这时也站了起来,他咳嗽了两声,一脸严肃地说:“我觉得黄明说得很对。那块石碑很可能是古代封建阶级用来吓唬人们的。咱们既然担负了救援任务,就不能放弃救助任何一条生命的机会。同志们,你们有没有这个觉悟?”

“有!”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徐卫东刚刚还高谈阔论了一番什么风水镇、吉地凶地的,怎么现在一转脸又煞有介事地破起“四旧”来,这也变得太快了。我心说,行,徐排长还真有你的。

这时沈芳华也表态了:“徐排长说得太好了。救死扶伤也是我们医务工作者义不容辞的责任,尤其是救护那些受灾的幼小生命,我更不能袖手旁观。”没想到她变得也不慢。

我更加无语了。我也是新青年,碑文上胡扯的那些我也不甚相信。但如果非要说地底下啼哭的婴儿就是灾民的孩子因为地震而摔了下去,那也太扯了。谁家会把刚出生的孩子放在坟头上?就算有疯子这么干,还能凑巧赶上地震,孩子还能凑巧顺着坟头震开的那么一条裂缝掉下去?天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石碑上写的是真是假暂且不论,这个风水镇或者说坟堆底下肯定有古怪。

我心说:你们二位是真傻还是装傻啊,这也想不到?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明显只剩我一个人没有表态了。那时我就是一个年轻小记者,自然不敢乱说话,只能顺杆爬了:“徐排长和沈大夫说得都很对。作为一个年轻的新闻工作者,我一定把大家对人民的深情厚谊,把咱们军民的鱼水情深都在我的报道中体现出来,让所有的读者都知道在咱们战士心中,人民的生命安危重于一切。”

“还是唐通讯说话有水平。”徐卫东见我表了态,对战士们说道,“听见了吗?我们绝不能让老百姓失望!别忘了我们是谁的子弟兵?”

“人民的子弟兵!”战士们齐声答道,每个人的热情似乎都被调动了起来,好像他们都已经相信地底下的婴儿就是灾民的孩子。

接下来,徐卫东命令全体战士返回村口去拿救援工具,然后授意我和沈芳华一起爬上坟头查看情况。

这个坟堆有两米多高,坟堆的顶部是平的,占地倒是不小。若是形象比喻的话,就如同一只直径有四五米左右的大海碗倒扣在了地上。

这坟堆的平顶上面,也就是“碗底”上果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中间宽两边窄,如同坟头上张开了一张扭曲歪斜的大嘴,看它最宽的地方应该是可以容一个人侧着身子下到里面去。

但是和我想象中那种刀劈斧砍出来的裂缝不同,这道裂缝里边的断面并不光滑。一眼看过去,两边全是里出外进的古老青砖,很多都已经从中间崩断了,就像一张嘴里长满了参差不齐的牙齿。正因为这样,手电光才无法照到深处。

我本以为这个坟头就是用土堆的,此时才知道它其实只是上面覆盖了一层土而已,里面全部都是青砖,砌得严丝合缝。这个“碗”看来还是实心的,那就是说哭声的源头肯定是在地平面以下了。

徐卫东蹲下去仔细看了看裂缝处的青砖,摇了摇头。

“怎么了,徐排长?”我问道。

徐卫东头也不抬,说:“你看看这些青砖缝,了不得啊。”

我好奇地蹲下身子,顺这他手电筒的光看过去,发现紧密排列的青砖间隙里都是黑色的金属条。

“钢筋?”我奇怪地问道。没想到老祖宗那么早就知道钢筋混凝土技术了。

“这不是钢筋。”徐卫东回答说,“这是铁浆。就是用砖砌完以后再用铁浆灌浇砖缝,铁浆冷却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不就是为了让它更结实吗?”我说,“这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啊。”

徐卫东看了我一眼,说:“唐通讯,像这样质地的青砖,砌得又这么密,还灌了铁浆。你知道这么一来它会有多结实吗?就算给你两个手榴弹扔过去,也是白搭。要不是老天爷这场地震,光凭咱们救援队肯定弄不出这么大的口子,更别提下去救人了。”

“看来这是天意。”沈芳华忽然开口说道,语气中似乎还有一些感慨。

我心说沈大夫您快别开玩笑了。刚要对她说话,坟堆下就响起了一片脚步声,原来战士们已经拿好工具回来了。黄明看见我们3个立于坟头之上,忙向徐卫东喊道:“排长,东西都拿来了,咱们怎么救人?”

“用绳子。放人下去把那个孩子救上来!”徐卫东立刻给出了救援方案。

我再也忍不住了,小声地对他说:“徐排长,是不是太草率了?下面什么情况咱还没搞清楚呢。”

“什么情况?!我知道的情况就是,那孩子好久都没有哭了,孩子很危险!这就是情况!”

听徐卫东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那微弱的啼哭声从上一次响起到现在,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声息了。徐卫东不再理我,跳下坟头开始安排战士准备绳索救援。

坟头上只剩下了我和沈芳华。我看着她,用我并不擅长的严肃语气问道:“沈大夫,你我都是年轻人,现在也没有旁人了,咱俩之间这会儿不用说那些上纲上线的话。我问你一句——”我跺了跺脚下,“你真的认为有个孩子就能那么巧地掉到这坟堆下面了?还活着在地底下哭?”

沈芳华淡淡一笑:“你说呢?”

“我说?我说——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我看那个徐排长是太立功心切了。”我说道。

“也许吧。对了,唐增,你说咱脚下的这个青石堆为什么要修得这么结实呢?”

“坟墓嘛,这里面肯定埋的是以前的地主老财,带了好多宝贝下葬,怕别人盗墓把东西挖走呗。”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没听见人徐排长说,这个不是坟墓,而是风水镇吗?”沈芳华笑容一敛,正色道,“我觉得他不是乱说。要真是一座墓的话,谁会在上面盖一个样子这么特殊的大青石堆,那不是明摆着告诉盗墓贼这有好东西吗?而且这么大的青石堆还是实心的,我看很明显是用来压住什么东西的。”

“你是说…”我若有所悟,似乎有点儿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觉得古人修这个青石堆并不是为了防止人进去,而是要阻挡什么东西从这下面出来。”沈芳华缓缓说道。

诡异的啼哭——不死的婴儿——活着的神物——从下面出来——死于非命!

我的脑子里一下子涌进了很多念头,额头上顿时渗出了冷汗。


第五章 窨井鬼婴

说实话,当时听沈芳华那么一说,我心里确实打了个哆嗦。但是为了不在小姑娘面前露怯,我故意打了个哈哈,笑着说:“沈大夫,您可真会讲鬼故事…”

沈芳华也是展颜一笑,道:“下去看看不就知道是不是鬼故事了吗?”

“你要下去?!”我吃了一惊。

“我是救援医生,当然要抓紧一切时间在第一线救死扶伤。我当然要下去呀。对啦,到时你可要记得保护我。”沈芳华冲我神秘地挤了挤眼。

我不明就里,搞不清她是什么意思。此时战士们已经准备好了绳索,徐卫东带着两个人一起爬了上来。我一看,那两个人还是刚才一块儿搬石碑的那两位战士——黄明和郑志。他们腰间都系着一条绳子,看来这二位应该是徐卫东手下的得力干将,准备担负这次救援任务。

“沈大夫,唐通讯,你们让让。”徐卫东让我们离开了裂缝一段距离,然后转身对青石堆下面的战士们喊道:“你们都抓紧了啊!黄明、郑志这就准备执行任务了!”

“没问题,排长!”下面的战士们严阵以待。

“等等!我也要下去!”沈芳华突然对徐卫东开口说道。

“沈大夫,这个事不是你们小姑娘能干的。等我们把那孩子弄上来,你再救人!”沈芳华还要再说什么,可徐卫东根本就不再答理她了。他朝下面一挥手,全神贯注地盯着黄明他们的情况。

那个时期条件和技术有限,不像现在搞探险攀岩的都有降速调节器,还有好几条保险绳固定身体。当时的黄明、郑志就是各在腰间系了一条粗绳,粗绳的另一端都由下面的战友拿着,在坟头架了一个临时的滑轮,完全依靠站在石堆顶上徐卫东发出的信号收放手中的绳索,掌控他们两人上下的速度。

黄明、郑志两人先后顺着裂缝的最宽处下到了裂缝里,随着其他战友放开手里的绳索,他们二人徐徐下降,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里,我们在上面只能看到两个光点在漆黑的深处晃动,那是他们两个人的手电筒。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似乎这座坟墓或者是风水镇一下子有了生命,正张开大嘴吞噬着他们。我心中祈祷着千万别有什么意外发生。

此刻大家的精神都是高度集中,我比他们还紧张。也不知道他们已经下去了多久,就在我担心绳子还够不够长的时候,地上紧绷的绳索突然一松,失去了力道。徐卫东见状马上向下面的战士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把身子探到裂缝边缘,向深处窥望。很快,他转过了身子,终于如释重负地对我们说:“他们已经下到底了,手电光两短一长闪烁了3次,说明一切顺利。”

谢天谢地!总算没出什么岔子。我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心说自己也太栽面儿了,白接受了十几年党的教育。什么活着的神物,什么死于非命,全是胡掰!不过话说回来,等把那孩子救上来,我非得看看是什么样的孩子能有这么大的命,兴许就能写出一篇“牛X”的报道,这么离奇的救援过程肯定能特好地把军民鱼水情表现出来,搞不好我还能得到社里的嘉奖。

想到这儿,我心情大好。无意中瞟了一眼沈芳华,却发现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了。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因为徐卫东没让她下去立功,就不高兴了?人家也是为了她好啊,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唉,女人心,海底针啊。

徐卫东这时似乎也完全放松了下来,掏出了一盒“恒大”香烟,开始在一边吞云吐雾起来。不过即便如此,他的两只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地上的绳子。

该来的总会来,人的命运之轮一旦启动,谁也无法改变。现在想来,那时的我真是太幼稚了。

徐卫东已经抽完了三支烟,可地上的绳子依旧松松垮垮,毫无动静。当第四支烟也快要燃尽的时候,徐卫东突然把烟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扔,急道:“怎么回事儿?不就找个孩子嘛,怎么还不上来?”

“徐排长,是不是不太对啊?”沈芳华开口道。

“是呀。”徐卫东说,“他们找到孩子后应该再把绳子系在身上,拉动绳子作为信号,通知我们把他们俩和孩子拽上来才对。可都这么半天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徐卫东说完又把身子探到了裂缝边缘,往里面看了看,大声喊道:“黄明!郑志——”喊了几分钟之后,他摇了摇头,转身对我们说:“不行。他们可能是听不见,里面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而且手电筒的光也看不见了。必须还得下去人,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沈芳华忙道:“我下去。万一那两位战士有什么意外受了伤,我可以给他们紧急治疗一下。万一有人胸骨骨折了,如果不作处理,直接用绳子往上拉,很可能会导致直接刺伤心脏,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她说得有理有据,徐卫东也不好再阻拦。他看了看沈芳华,说:“行。那就这样,我和你一起下去。”

“您就别下去了,您还得负责指挥下面的战士们收放绳子呢,我和唐通讯两个人就行了。”沈芳华说道。

“他?让他站在这儿替我发信号不就行了。还是我陪你下去,保护你别再遇到什么危险。”徐卫东很坚持。

“徐排长,我没有别的意思。一来您那套军用手势信号我们都不会,您就是现把唐通讯教会了,我估计他一时也记不牢靠,别回头把我们都给害了;二来就是万一下面真有什么情况,您和我都被困在了下面,咱们上头可就群龙无首了。所以,上面必须留一个能稳得住局面的人,组织剩下的同志们或求助或进行再次的救援,下面被困住的人才能有生还的希望。您看唐增和我一样,都这么年轻,哪里能掌控什么局面,到时候还得靠您这样的人坐镇才行。”沈芳华耐心地分析道。

我估计沈芳华这番话是早就想好了,说得那叫一个流畅,又是损我又是暗捧徐卫东。我心说:你个小丫头不就是想让我跟你一起下去嘛,还非得借着话挖苦我一通?

徐卫东听沈芳华说完,似乎也无法反驳她,有些犹豫地说道:“沈大夫,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个理,不过人家唐通讯不见得是这么想的。你看,要不我派另外一个战士和你…”说着瞟了我一眼。

我一见徐卫东的眼神,气就不打一处来。他那意思明显是说唐增这个人胆子小怕危险,不见得会答应和你一起下去,沈芳华你找错对象了。

咱大小伙子可丢不起这个人,何况是在一个姑娘面前。我赶忙截住徐卫东的话,说:“徐排长,沈大夫她说得很有道理。您就在上面坐镇指挥同志们,我和沈大夫一起下去,看看黄明、郑志他们出了什么事儿。”

我要是知道后来会在地下经历那么诡异恐怖的事,现在打死我也不充这个面子。

徐卫东看我如此表态,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做手势命令下面的战士把绳子拉上来,准备放我和沈芳华下去。绳子被完全拉出来后,我松了一口气,因为绳子的末端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浸满鲜血、挂着残肢的那种情景,绳子还和原来完全一样。

这是我的亲历记录,并不是什么小说。所以各位,不会什么时候都出现那种极端戏剧化的场面。

简短些说,徐卫东教了我们打悬挂结的专门方法和一些必要的灯语,指导我和沈芳华各自在腰间系好了绳子。我的装备原本就是一个手电筒和那架身上的军用照相机,当时相机可是极为贵重的公物,所以我还是把它挂在了脖子上,没想到后来它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那是后话了。沈芳华带的就是她的那个急救箱和一支手电筒。但由于有了前车之鉴,为了保险,徐卫东还把队里唯一的矿灯给了我,又从战士手里拿了一支上膛的步枪让我背在身上。

一切准备停当后,徐卫东大手一挥。我和沈芳华便一前一后地从裂缝处开始缓缓下降,直奔漆黑幽深的地下。

我和沈芳华下降伊始就遇到了麻烦。因为裂缝很窄,两边又都是参差的青砖,所以为了不被凸出的砖块挂住,我们必须尽量保持身体的垂直,侧身向下降。而我们身上都只有一根绳子,所以要保持这样的动作,就必须完全依靠上臂和腰背的力量。这对于经常锻炼的战士们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对于我这样一个从事文职工作的人来说可确实是一个考验。好在当时我还年轻,平常还总打打球、游游泳什么的,身体还算不错。即便如此,在坚持强行挺直身体一会儿之后,后背还是被汗水湿透了。

我有点儿担心沈芳华撑不住,抬头问她:“沈大夫,你没问题吧?没挂到青砖上吧?”我一个大小伙子,自然是打头阵,沈芳华在我后面。当然,由于我们是往下降,她此刻就是在我头上。

“没问题呀。你放心,这青石堆不算高,等我们降到地平面以下,就算裂缝还是那么窄,也不会有这么多凸出的东西阻碍咱们了,咱们也就不用那么绷着身子了。”沈芳华对我说道。

这几句话她说得连口大气都没喘,看来她的身体素质也是了得的。我以前就听说医生们都很在意保养身体,看起来还真不是瞎说。

果然,一会儿工夫之后,我觉得身体周围一松,被砖块挤蹭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应该是像沈芳华说的那样,已经来到了地面之下了。

暗淡的月光已经无法照到这里,我打开了手里的矿灯。灯光一亮,我发现周围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泥土或是岩层,我的四周竟然都是锈迹斑斑、青黑颜色的金属,而且上面还刻满了很多样式奇异的纹路和沟槽。

“不会吧?这是青铜窨井!”沈芳华惊诧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她也借着灯光和手里的电筒看到了周围的环境。

“青铜窨井?沈大夫你是说咱们现在是在一口青铜做的井里面?”我问道。

沈芳华又挥着手电仔细地向四处照了照,说:“应该是这样。”

我有点儿怀疑,于是左手拿住矿灯握紧绳索,右手伸直向边上摸去。当我的指尖碰到井壁的一刹那,一股金属特有的寒意就传了过来,还有一种莫名的阴冷。我又用手指敲了敲,果然是金属的声音。看来这确实是一口直径两米左右的圆形青铜井。

“沈大夫,您怎么知道这是青铜?”我问沈芳华。

“你看这井壁上的花纹,它们应该是饕餮纹还有云雷纹,这是商周时期青铜器上的典型纹饰,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铁制品呢。”沈芳华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