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增,别乱动,赶紧回来!”沈芳华的催促之声再次响起,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显然很是在意这个玉匣。

“知道啦,别催了!”我把玉匣轻轻地放了回去,转身捡起了船上的木桨,掉头向石莲花的方向划了过去,很快就来到了他们二人附近。我稳住船,从船头拿起那个玉匣,小心地递到沈芳华的手里,随即一个箭步跳上了石莲花。

“怎么样,沈大夫,这是你要找的东西吗?”我问她道。

“嗯。”沈芳华只顾着观察手里的东西,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算是对我的回应。

“一定得打开它看看。”片刻之后,她自言自语地说,像是在给自己下决心。很快,她便转向徐卫东:“徐白鬼,你来看看,这个盒子怎么才能打开?”

徐卫东接过玉匣,眯缝起双眼,盯着它看了半晌,开口道:“一条缝、一道槽都没有,咱手里的光线也不足,一下子还真找不到奥妙在什么地方。咱得换个地方,花点儿时间研究才行。”

“先等等。”我接口道,“你们不知道,船上那个被你们打死的男人临终前曾对我说‘千万别打开’,想必指的就是这个玉盒。所以,二位,咱们还是谨慎点儿好。”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强调了“被你们打死”这几个字,借此向徐、沈二人表达我对他们这种行为的不满。

“谨慎?谨慎个屁!”徐卫东闻言极为恼火,他双眼圆睁,瞪着我道,“咱们一路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玩意儿?我弟弟的死,我这一身的伤,还不都是因为这个玉匣?你可怜那个男的,怎么不想想我们?!难道我弟弟就该死?!”说着他一甩手,把玉盒抛给了我,“你自己看看,这样厚实的玉质,里面还能藏什么机关?你怕个什么劲儿?!”

看到徐卫东如此气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我捧着黄玉盒,走到沈芳华面前,双手一递:“我只是把那个人说的话转达给你们,至于听不听就随你们的便吧。”

沈芳华望着我:“唐增,其实我也是…”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就听石莲花周围“哗啦”一阵水响,我还来不及反应,几个穿着潜水服的人就突然从水塘里一跃而出,瞬间就包围了我们,几盏手电的光线直直地照着我们三个。这些人都戴着潜水头盔,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是我看到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端着枪。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那些人仿佛神兵天降一般。我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这时,其中的一个人开口说道:“都不准动,否则后果自负。你——”他伸手指了指我,“把那个盒子拿过来。”

我此刻不知该不该按他的话去做。正犹豫间,就见徐卫东突然右手一挥,就要去摘身上的步枪,他想要反击。然而,就听“呯”的一声枪响,徐卫东一声闷哼,便倒在了地上。

“徐排长!”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双手一抖,那沉重的玉匣“啪”的一声就掉到了地上,完整如砖的盒子一下子被我摔成了两半儿,一件东西随即从里面滚了出来。

那是一面青铜镜,造型极为古拙,背后的镜钮被铸成了一只兽头的形象,周围环绕着很多复杂的纹饰,一时间也看不清究竟绘的是什么。

这面青铜古镜恰好滚落在我的脚边,我下意识地就弯腰去捡它。谁料沈芳华突然在后面大声地喊道:“唐增!不要…”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扑”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我的后背,我的眼前瞬间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随即就失去了知觉。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不是已经…”这是我昏迷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沈芳华的声音。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惊诧地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病床之上,身上还打着吊瓶,四周的墙壁一片雪白,似乎像是一间病房。

沈芳华此刻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呆呆地望着她,脑子里一下子涌进很多话想要问她,但一时竟不知道该先说哪句。

“唐增,你醒了。身上感觉好点儿了吗?”还是沈芳华先开了口。

“沈大夫,这是什么地方?咱们是…对了,徐排长他究竟怎么样了?”我猛地想到了徐卫东,忙不迭地问道。

“唐增,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其实我认识那些穿潜水服的人,他们…”沈芳华刚说到这儿,就听“咣”的一声,病房门一开,走进来了三个神色严肃的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脸上棱角分明。他看了看我,转头对沈芳华道:“沈同志,你先出去吧,我们有话对他说。”

沈芳华闻言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另外两个人随即关上了房门,一左一右的守在了门口。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儿找到的?”为首的那个中年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装在塑料袋里的笔记本,在我眼前一晃。他的语气不怒自威,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

笔记本?我是刚刚醒过来,感觉还有点儿懵,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后才说道:“这个是在风水镇的引路棺里找到的,在里面一具干尸的衣服里。”

“你打开看过吗?”

“没有。封面的字我就不认识,所以也没打开看。”

“那你是有意损毁它,故意把它泡在水里了吗?”他严厉地问道。

“谁有意损毁?!”我有点儿恼火,“我发现这个本子以后,就顺手把它揣在了裤兜里。后来又跳河又下水的,哪里想得起它来?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这个茬儿了。”我脑子里忽一转念,“您是哪位?哪个单位的?”

那个中年人听我说完,脸色温和了很多。他收起了笔记本,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缓缓道:“唐增同志,有一个特殊的任务,你愿意接受吗?”

“什么特殊任务?”我一头雾水。

“任务的具体内容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就问你愿不愿意接受?”

我心说什么任务你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自己愿不愿意。于是我没有答话,默不作声。

“你可以放心。我们会和你的单位办妥借调手续,工资也给你往上调了一级。而且——”他看了看我,“你也想你的父亲过得更好一点吧?”

我一听就急了,“我爸爸就是普通的技术员,你们想把他怎么样?”

“唐增同志你不要激动嘛,你要是能配合我们的工作,相信你父亲还可以继续当他的技术员,还能因为你生活得更好。”他的语气机锋闪烁,明显是话中有话。

我就是再年轻,这么明显的弦外之音也听得出来。我盯着对面的中年人,说:“我会配合你们的工作,完成任务。不过,我必须先跟我的父亲通个电话,问问他的情况。”

“那好办,我这就帮你安排。”说着他就站了起来,“对了,唐增同志,你对外的身份仍旧是记者。”

“既然我被借调到了这里,您是不是得告诉我单位的名字啊?还有,我怎么称呼您呢?”我看他这就要走,赶忙追问道。

“你就叫我宋主任吧。至于单位的名字,你可以称它为‘122办公室’。”他说完便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他们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进来找我,连沈芳华也是一去不返了。我躺在床上,一时间心乱如麻,脑子里一片混乱。后来,估计是到了中午时分,一名护士走了进来,帮我取下了吊瓶,之后又给我送来了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我一看里面竟然还有鸡腿和炖肉,那叫一个兴奋,再加上我也确实饿坏了,护士刚一离开,便迫不及待地动起了筷子,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

刚吃完没一会儿,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就是刚才宋主任的跟班之一,他告诉我电话已经给我准备好了,让我现在就去和我父亲通话。我一听赶紧翻身下床,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出了病房,我才发现这栋建筑好像是一幢三层小楼,水泥地白墙,墙上每隔几米便安有一盏壁灯,看上去极为普通。我的病房就在顶层三楼,时不时能见到两三名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在楼道里的各个房间出出进进,想必这里除了我还有很多其他的病人。

那个跟班领着我走到了楼道尽头处的一个房间,那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一部黑色的转盘式电话机就放在桌子的中央。那个年代,一般家庭里是没有电话的,工作单位里才有。所以我坐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桌上的电话响起了清脆的振铃声,我赶忙抓起了听筒,父亲慈祥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喂,是小增吗?我是爸爸。”

“爸,是我,我是小增。”我一时间有点儿激动,“您现在在什么地方?您还好吧?”

“嗯,我挺好的,现在就在厂子里上班哪。你们单位的领导来过了,说因为你有特殊的采访任务,临时把你借调到其他地方一段时间。我和你妈妈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俩。就是你小子不管到哪儿都得好好干,听领导的话,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爸。您放心吧。”我答应道。

他随后又嘱咐了我很多,什么注意身体、听从命令服从指挥之类的,语气也都十分正常。看来老爹确实没什么事,目前一切安好,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和老爹通完电话之后,那个跟班又把我送回了原来的房间,临走前甩下一句话:“这三天早点儿休息,第四天一早就得动身了。”动身?去哪儿?刚想再细问一句,对方已经带上门走了。我转念一想,管它要到什么地方去,事到如今,反正也只能听人家的安排了。我索性什么也不想,好吃好喝地歇了三天。

第四天天刚亮,我就被人叫醒,随后被安排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它后面的车窗全都被遮了起来,我坐在里面根本不知道它要去哪里。大约两个小时之后,车停了下来,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唐增同志,下车吧。”

我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只见四外一片荒凉,前方不远处就是铁道线,一列火车此刻正停在那里。

“走吧,咱们要换乘火车了。”那个喊我的人催促道。我此时已经不再去考虑什么了,迈步便向铁道线走去,和那个人一起登上了列车。

火车上没有任何乘客,似乎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专列。我跟着那个人沿着空旷的车厢过道一直向列车尾部走去,那里是软卧区,条件还真好。改革开放以前,如果达不到一定的级别,你就是有钱,也是不允许乘坐软卧车厢的。

那个人把我带到了一间包厢前,对我说道:“这是你的包厢,进去后不要再随意出来走动,水和饭到时候会有人给你们送来的。”说完他便转身向回走去。

你们?这么说里面还有别人?我拉开了包厢门,只见里面坐着三个人,他们此刻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我。有一个人我不认识,但剩下的两位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沈芳华和徐卫东。

“徐排长,你没死?!”我看到徐卫东此刻神情凝重地正端坐在包厢里,虽说身上缠着很多纱布,嘴上竟还叼着根烟,内心不由得一阵激动。

“唐通讯,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难不成你盼着我死?”徐卫东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丝笑意。

“抱歉,抱歉,失言了,呵呵。徐排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包厢,随手带上了门。

这是一个四人的软卧包厢,两边是上下铺,中间一张小桌。徐卫东和沈芳华两人坐在一边的下铺上,对过坐着的那个陌生人是一个小伙子,面容俊朗,年纪看上去也和我差不多。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向他点头致意。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懒得理我,扭头望向车窗外开始欣赏起了风景。


第二十一章 边陲鬼师

我一时有点儿尴尬,问徐卫东道:“徐排长,这位是…”

徐卫东冷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他是哪庙的和尚。我和沈家小姐进来之前,他就已经坐在这儿了,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我们跟他打招呼他也是理都不理。你也犯不着答理这种人。对了——”徐卫东此时一脸苦笑,“你别喊我徐排长了,我升官儿了。今后你得改叫我徐连长了。”

“哦?恭喜恭喜。徐连长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笑着对他拱手道。

“恭喜啥,我是被逼的。”徐卫东闻言反而叹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我赶紧问道。

“唐增,你先听我说。”沈芳华忽然接过了话头,“你还记得地下水塘里那些穿潜水服的人吗?其实在这之前我就认识他们,也是他们安排我混进了你们这支65号救援队的,目的就是让我借机去帮他们寻找风水镇里的镇物,就是那个玉匣。但我并不知道他们会偷偷跟来,而且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是通过地下暗河潜游到的水塘,所以我当时也很惊讶。那些人看你摔碎了玉匣,又要去捡里面的铜镜,担心你是要破坏镇物,所以才对你开了枪。好在他们用的是麻醉枪,你也没有什么大碍。后来也是我和这些人一起,把你和徐白鬼送回地面上就医的。”

“我中的就是真枪,那一枪正打在我的肩上,现在一抬胳膊还疼呢。”徐卫东在一边插嘴抱怨道。

“那些人是怎么找上你的?看你年纪轻轻,难道你一直就从事的是这种工作,什么‘122办公室’?”我问沈芳华道。

沈芳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找上我的,也许他们听说过我们沈家以前在江湖上的名号。其实自从解放后,家族的本事虽然还在一辈辈地往下传,但已经很少有人再干盗墓这行了,我以前的职业是育红班的老师。”

育红班是那个年代特有的称呼,一直持续到20世纪80年代初。它有点儿类似于现在上小学之前的学前班,招收的孩子年龄一般都在6岁左右,是孩子进入小学之前的一种过渡性教育机构。

“后来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我们家以前做过的那些事都被人翻了出来。我爸爸和哥哥都被关进了监狱…”沈芳华说到这里,眼圈红红的,声音都有点儿哽咽了,“我虽然因为年纪小,没有被限制行动,但很快就被单位除了名,让我也去下放改造。就在那个时候,这个‘122办公室’的宋主任找到了我,跟我说要我加入他们,协助他们一起完成工作。为了我爸和我哥,我没有办法,这才加入了进来。”

我听沈芳华这么一说,心中也很不好受。原来她在风水镇里那么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为的全是她的家人,她的至亲。一个年轻姑娘背负如此沉重的负担,这究竟是谁的错?

我长叹了一口气,对沈芳华道:“真难为你了。对了,他们怎么不直接放你爸爸和哥哥出来,让他们去帮忙呢?”

沈芳华此刻几乎已经哭了出来,全身颤抖着道:“我爸爸和哥哥的腿已经都被人打断了…”她眼泪涌出,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沉默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跟她比起来,我真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幸运儿了。

“好啦,沈家小姐,想开点儿,一切都会好的。”徐卫东在一旁开口安慰她道,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大家都一样,谁都有苦衷,否则谁会来趟这个浑水?”

徐卫东转回头看了看我,道:“唐通讯,知道我是怎么升官儿的吗?这叫甜枣加棒子,升官就是这甜枣。听话就给你枣吃,不听话就等着挨棒子吧。”

看来徐卫东也和我跟沈芳华一样,都有短儿捏在人家手里。于是我问他道:“徐连长,你是江湖豪杰,还害怕挨棒子?什么棒子制得住你?”

徐卫东闻言又是一脸苦笑:“还不是因为我三弟,算了,不说了。”

我心说没那么简单吧。徐卫东受人要挟自然是肯定的,但是我感觉就算对方不施加压力,他也会主动合作的。因为他要借此查出杀害他弟弟的元凶。那些出现在地下水塘里的人所穿的潜水服,和他弟弟尸身上的一模一样,这一点徐卫东自是看在眼里,他在心中绝不会没有打算。

当然这种想法我是不能说出来的,忙敷衍道:“是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连徐连长你也是没有办法啊。”

我的话音刚落,列车便猛地晃动了一下,随即缓缓地开动了起来,我们起程了。

此时,我脑子里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转而问徐卫东道:“现在想来水塘里那个瘦小的男人肯定不是这‘122办公室’的成员。那他到底是谁,是干什么的,徐连长你如今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估计那人也许是一名守镇人,就是那座风水镇的守护人。”徐卫东眯缝着双眼道,“我以前从没下过风水镇,这个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据说高级别的风水镇都有守镇人守护,他们也都是家族式的代代相传,这些人对自己看护的风水镇非常了解,而且还会养护里面的机关陷阱,当然目的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破坏或者盗取镇物。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倒斗这行的人一般不会去盗风水镇,所以道上几乎没人碰上过什么守镇人,这个群体如今还存不存在也不好说。我这还是小时候,听长辈们闲聊时说起过,所以才有点儿印象。”

我回想了一下在风水镇里的经历,隐隐感觉他的判断可能是正确的。当时我们就曾推断除了那条用定向珠找出的正路之外,在溶洞和引路棺那一层之间,一定还存在着其他连接的通道。这种非正路的通道都能被发现和利用,肯定只有对这座风水镇相当熟悉的人才能做到,那么徐卫东所描述的守镇人便是最合理的人选。

“徐连长,你说‘122办公室’这帮人处心积虑地下风水镇找镇物,到底是要干什么?”我接着问道。

“说不好,反正不是什么能公开的事儿。你看他们的行事风格都是遮遮掩掩、避人耳目的。”徐卫东随后俯身对我耳语道,“而且这不能公开的事还不是他们一家在做,你还记得那个黄明吗?他连沈芳华都不认识,自然不是‘122’的人。他的身后肯定还有另外一股力量,而且看起来和‘122’还是竞争关系。”

此时列车已经开始了加速,外面的景色快速地在车窗前掠过。在那个内燃机车的年代,这个速度已经是不慢了。

“唐通讯,你知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吗?”徐卫东直起了身子,故意看向窗外,大声问我道。他以此掩饰刚才的耳语,似乎是在防备着那个陌生人。

“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和我说。”我望了望沈芳华,“沈大夫,那些人跟你说过咱们的目的地吗?”

沈芳华此时已经平复了很多,闻言缓缓道:“他们也没告诉过我,只说到了地方以后会集合咱们开个会,在会上再通报我们此行的任务和目的。不过——”她秀眉一挑,故作神秘地说,“我可能猜得出咱们要去的地方是哪儿。”

“是哪儿?”徐卫东这下问得比我还着急。我注意到坐在我旁边的那个人,此刻也把头转了回来,似乎也是很想听听沈芳华的猜测。我见此心说原来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头面人物,和我们都一样,被人装上火车也不知道去向。

沈芳华随即低声道:“唐增,你还记得船舱里桌子上刻的那些字吗?”

“嗯,三个字——黑、今、鬼,对吧?”我想了一下,回答她道。

“桌子上的字?黑、今、鬼?这是什么地方,中国还有这样的地名?”徐卫东脱口道。他那时没有进过船舱,所以一头雾水。

“徐白鬼,你不知道就别瞎插嘴。”沈芳华白了他一眼,继续对我说道,“唐增,我猜这是两个字。你是记者认字不少,你说左边一个‘黑’字,右边一个‘今’字,它念什么?”

“黑,今——黔!你是说咱们是要去贵州?!”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刻字的人在仓促之下,把“黔”字刻得太过松散了,以至于当时我们把它看成了两个字。沈芳华思虑缜密,看来她这段时间也一直没有停止对整个事件的思考。

“那后面的‘鬼’字是什么意思?”我赶忙追问道。

“那个‘鬼’字后面应该还有一个字,不过那个人可能是没有时间了,咱俩只看见其后草草刻了两笔。我判断这个没刻完的字应该是个‘师’字,老师的‘师’。”

“鬼师?这又是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明白。

徐卫东此时已经恍然大悟,接口道:“唐通讯,你还记得石碑上的鬼书吗?鬼师就是掌握这种鬼书的人。如果沈家小姐推测正确的话,那咱们这就是要奔贵州去找水族的鬼师啦。”

我闻言醍醐灌顶,马上想到了引路棺干尸身上的那个笔记本,它的封面就是鬼书,里面的内容想必不会用普通的汉字来写。

“沈大夫,那个宋主任给你看过一个已经被水泡湿、外皮发黄的笔记本吗?”我问沈芳华道。

“你也见过那个本子?”沈芳华惊讶道,“他拿给我看过了。虽然那笔记本从头到尾都是用鬼书写的,但我一句话也没看懂。因为它上面所写的鬼书都是禁忌的‘黑书’,而我只认识一些简单的‘白书’,所以就没戏唱了。”

听沈芳华这么一说,我估计去贵州找鬼师的判断就是八九不离十了。一下子就要奔赴祖国遥远的西南边陲,我的心中还真是涌出了几分感慨。可感慨了还不到半秒钟,脑子里忽地又冒出了好几个问号:这个刻字的是什么人?他的这个信息究竟是要留给谁的呢?被徐卫东推测为守镇人的那个男人,他临死前曾说“不要去找鬼”,现在看来他想说的应该就是“不要去找鬼师”。那他是如何预测到我们,或者说预测到“122”接下来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呢?“不要去”,难道找个人还会有什么危险吗?

事实上,我后来才知道,此一行远远不止寻找鬼师这么简单,我们即将经历的是比溶洞、暗河还要可怕和危险的遭遇。

就在此时,包厢门外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考古局的曲凡同志,你出来一下。”我们三人闻声几乎同时向那个陌生人望去,只见他缓缓起身,目光根本不与我们相接,面无表情地开门走了出去。

“这下真是针尖对麦芒了!”徐卫东低声道,“盗墓的和考古的搅在一起,等着瞧吧,好事儿都能变成坏事儿。”

半晌之后,那个叫曲凡的人回来了,依旧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从我身旁默默地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继续开始欣赏窗外的景色。

人家这么大的谱儿,咱就别上赶着找不痛快了。于是我们三人便自顾自地聊起了天,山南海北地痛说起“革命家史”来。徐卫东他城府深沉,又有曲凡在旁边,自然话也不多,只是时不时地插两句嘴。主要就是我和沈芳华两个人在那儿畅谈“革命理想”,互诉“革命衷肠”。我还讲了几个自己保留的笑话,把沈芳华逗得前仰后合,笑声连连。

到了中午时分,有工作人员给我们送来了午饭。别看是在火车上,这伙食仍旧不赖,不但菜里有鱼有肉,米饭蛋汤也是一应俱全。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种待遇绝对是高级别的了。可即便如此丰盛的午餐,我却注意到那个曲凡连筷子都没怎么动,只是草草地夹了两口,米饭也没有吃,好像有着很重的心事。

“怎么了,曲同志,没有胃口?”我忍不住问道。

曲凡闻言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即又把头转向了车窗,望向外面的世界。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去打扰他。

火车在行驶了五天之后,终于到达了终点。我们看到月台的站牌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贵阳。这完全印证了沈芳华之前的推测,我们确确实实是来到了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