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林亚纶一直在挣扎,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父亲,或者要不要去报官。后来,她发现自己竟然怀上了孩子,这事终究没有瞒过林老汉。正巧这个时候万家老爷又一个劲儿地上门提亲,林老汉想了个办法,干脆就顺了万家老爷的意。如果林亚纶怀上了喻大权的孩子,不走这条路,就只能要么嫁给喻大权,要么从此成为丹凤镇的笑柄。无疑,这两条路都不是什么好路子。
喻管家在得知此事之后,决定将这件事情瞒下来。可这喻大权却并不想善罢甘休,整天缠着二夫人,他说他爱二夫人。喻管家当然相信他的话,可如果这事情传到万老爷的耳朵里,这两人估计都没有再活命的机会。喻管家成天劝说喻大权,希望他能够放下这一切,安安心心在万家守着,活命终究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喻大权慢慢地接受了这一切,只是不知道源从何起,万家老爷好像听到了一些什么风声,跑来问喻管家二夫人是不是最近和喻大权走得近。喻管家知道再这样下去,万老爷肯定会怀疑到三少爷身上。于是,有一天他趁着万老爷出去了,就悄悄带着三少爷出了门。本来,他是将三少爷丢在一条行人还算比较多的路上。这条路是丹凤镇通向省城的大道,经常有商人从这地方过路,这三少爷长得也算俊朗,要是被哪个好心人捡了去,也算是为这事做了个了结。
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切最终会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几人听罢,都纷纷长叹了一口气。这夜晚的凉风,将喻管家的话语吹散在后院之中,听得几人心情都非常复杂。
“这整件事情就是如此,原本我是希望这件事情就这么烂在骨子里的,既然你们问起,如果我不说,你们肯定也会追究到底。”喻管家说着,脸上的表情非常沉重。
喻广财说:“兄长的意思我明白,这件事情我们作一个了解,只是为了可以将这件事情解决,多余的话我们绝对不会泄露半点。”
“嗯,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倒不是怕万老爷晓得这件事情之后,追究我丢三少爷的事情,只是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可能我们喻家以后在丹凤镇再也抬不起头来。”喻管家说道。
“这件事被万老爷晓得之后,可能他不会追究你丢三少爷的事,他要是晓得这三少爷原本就不是他的骨肉,估计也不会深究,只是这事情对你们喻家影响的确不小。到时候万老爷要是责备起来,可能会追究你故意介绍喻大权到万家的责任。”爷爷说。
喻管家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你们要是还有啥子问题,尽管问吧,没有比这件事情更值得隐瞒的了。”
“这个二夫人对三少爷可是真的喜欢?”喻广财问。
喻管家点点头:“这是千真万确,对她来说,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陪着三少爷练字学画,她几乎是将自己所有后半生的生活希望都寄托在了三少爷身上。”
喻广财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吩咐罗琪:“你就照着三少爷的样子,再做一个纸扎。”
罗琪点点头:“明白。”
说完,她就拉着莫晚回了房间。喻广财、曾银贵和爷爷就坐在后院,等着这个纸扎送出来。
那一整个下午,爷爷的心情都非常复杂。喻大权和二夫人的事情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期间又一直担心着那个被猛兽拖进洞子里的李伟。对于喻大权和二夫人两人,其实爷爷是可以理解喻大权的,有些人爱上一个人,可能会为对方付出所有,甚至可以放弃与对方在一起,让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或许,喻大权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一直未婚,应该就是在等着二夫人,当他得知二夫人怀着的孩子是他的时候,那种感觉或许旁人根本无法理解,他对二夫人这段看似根本不可能的情感,这时候有了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就是三少爷,他要呵护他,甚至想要带着他离开。让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众人面前,叫他一声父亲。可这一切终究被一些繁文缛节和老天爷安排的阴差阳错给毁了,变成了如今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罗琪拎着按着三少爷模样做成的纸扎走到后院,几人都表示非常满意。
喻广财说:“宜早不宜晚,我们现在就去,最好今天能进那山洞里将李伟给抬出来。”
说着,三人再次上了后山。莫晚和罗琪都对三人非常担心,本来吵着一块去,却被喻广财给阻止下来。
三人沿路上山,在之前的位置上点燃了三少爷的纸扎。当大火燃尽之后,三人见到三少爷站在了那块小坝子上。和之前的“二夫人”差不多,他站在坝子上,一动也不动,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过这次,爷爷看得很仔细,他的身体好像透明的一般,爷爷可以看见他身体后面的树丛。
这时候,爷爷听见山腰上传过来一阵嘤嘤的哭声,这音量虽然不大,却让爷爷觉得后脊背有些发凉。他顺势看过去,只见二夫人从山上一步步迈了下来,和这个“三少爷”差不多,她的身子也几乎是透明的。爷爷这时候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这的确是爷爷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的美有些遥不可及,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又将她善良的本性暴露无遗。爷爷在想,如果他没有事先遇到莫晚,心里没有住着这样一个女人,或许他也会对面前的二夫人动心。
二夫人走到“三少爷”面前,蹲下身去,看着他的脸,大哭不止。她的双手一直捧着“三少爷”的脸颊,这一幕让爷爷有些动容,他完全可以想象出这“三少爷”对于二夫人有多重要。或许,当二夫人在面对他的时候,可能早已经忘记了他的父亲是谁,有的只是最单纯的母爱。
喻广财也被这一幕有所触动,过了许久,他才回过头来,给爷爷使了一个眼色。爷爷将手中的封魂罐递给了喻广财,喻广财将那罐子打开,对着二夫人念着咒语。“三少爷”飘进了罐子里,二夫人还带着哭腔,也跟着飘了进去。
喻广财盖上盖子,长舒了一口气,说:“现在可以去万家,让喻管家找出当时埋那怪物的位置了。”
三人回了万家,曾银贵主动提议去找喻管家。喻广财等人回到后院等着曾银贵请喻管家过来,等了差不多一刻钟,也没见曾银贵回来,爷爷心中开始生疑。正当爷爷准备起身的时候,曾银贵突然慌慌张张冲进了后院,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喻管家,喻管家他…”
喻广财和爷爷已经猜到这事情多有不妙,于是连忙从凳子上起身,朝着前院奔去。在曾银贵带领之下,两人来到了喻管家的门前,这时候已经围了不少的下人。爷爷的目光穿过下人们的头顶,只见喻管家被吊在房梁上,看样子早就已经没了气。
爷爷连忙上前将喻管家从房梁上取下来,这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渐渐冰冷,脖子上的勒痕红得发黑。喻广财看到这一幕,轻轻说道:“放心吧,兄长,你嘱托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将它烂在肚子里。”
这时候万家老爷赶来,这是爷爷第一次见到他。他比爷爷想象中要年轻许多,见喻管家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冰凉了,他愣了许久,说:“选个日子,厚葬,带两百个大洋,交给他的家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不许多问。”
说完,万老爷就转身离开了。爷爷从他的言语之中听出来了,在喻管家做出这行为之前,想必已经向万老爷陈述了所有的事实。可爷爷不明白,这是一个怎样冷若冰霜的人,这个管家跟着他几十年,管家的死竟然不能让他有丝毫的触动。
莫晚上前来给喻管家入了敛,将他安置进了棺材之中,后院里又添上了一口棺材。
喻广财从其他下人口中打听到了那个埋猛兽头的地方,将它挖出来,如喻管家生前所说,这头的天灵盖上的确有一道口子。
喻广财从口袋里掏出了灭灵钉,对着那口子钉了进去。末了,喻广财从地上起身来,长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用这东西。”
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让爷爷顿时觉得,以后他也要成为喻广财那样的人。看透生死,一生行得端做得正,俯仰都无愧于天地。
做完了这最后一件事,三人再次上了山。这时候,爷爷眼角的金粉还没有抹去,只是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有些不同了,好像更加富有生机了。按照之前的记忆,三人进了那个山洞,事先准备好的火把根本无法照亮整个山洞。沿着那山洞走了差不多半里路,几人终于在地上看到了一具骨架,摆放在一旁的被扯得稀巴烂的衣服,可以证明这具尸骨正是李伟的。
和爷爷想象的差不多,这具尸骨,就剩下了一个被啃烂的头和沾着肉屑的骨头。曾银贵实在受不了这场面,靠在墙上翻肠倒胃。爷爷掏出一块白布,将李伟的尸骨包裹起来。
自始至终,喻广财都没有多说什么。爷爷能够理解此刻他心中所想,李伟跟着他少说也有十五年,这十五年的朝夕相对,以后都不可能再有。所以,他也不多说什么,就顺着那条山路跟着两人下了后山。


第四章 阴人
曾银贵讲述完他的这个梦境,蹲在山洞的石壁下,还有些心有余悸。爷爷上前,在他的后背上添上一件衣服,可明显无济于事。
“师兄的死和我在梦里见到的情景一模一样。”曾银贵说,目光放到洞外,看着洞口处正飘着的簌簌白雪。
喻广财走上前来,说:“你不要想得太多,这件事情我看真的没有那么简单,难道我们真的走进了啥子有超高道行的迷魂阵?对方可以通过控制我们的梦境,来控制我们几个人的命运?”
连喻广财都思索不出答案的问题,爷爷自然也是找不到答案。不过对方如果是跟几人有仇,这个阵法算是用到家了,控制其中一人的梦境来,在梦境之中害死其余的人,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害人的最佳方法。这样想着,爷爷突然回想起昨天晚上他做的那个梦,在广东的无头塘,李伟被红色怨念所包裹,张七直接被要了脑袋。在此之前,他注意到李伟颈项上的红色斑点,就觉得有些似曾相识,那正是在梦里,李伟被红色怨念包裹之后,留下的红色印记。可梦醒之后,他颈项之上为何还保留着那红色斑点?现在李伟死了,又和曾银贵梦中所经历的死法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梦里出现的场景,谁死了,谁受伤,在现实里,在这个山洞里,所对应的人都会有相应的反应。如果是这样,那张七岂不是…
这样想着,爷爷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几丝担忧来。
“肯定是那个叫雪儿的女娃。”曾银贵说道。
“是她又能咋样,我们现在连这个洞子都出不去。”莫晚这样说道。
罗琪见曾银贵有些惊魂未定,便蹲到他身边,安慰他:“坚持一下,这场雪肯定会停的。”
这句话从几人踏入这片雪地开始,就不知道已经被人说了多少遍,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大雪没有停下来,反而越下越大。再这样下去,可能这个山洞的口子都要被越积越深的大雪所堵住。
“我想出去看看。”爷爷说道。
喻广财连忙伸手将他拦住,他说:“我晓得,你是想出去找张七,你的那个关于无头塘的梦,让你现在非常担心他。”
“嗯,李伟已经死在了银贵师兄的梦里,我现在想确定张七的生死。”爷爷望着喻广财,眼神像是在乞求。
可喻广财还是摇摇头,说:“不行,你一旦出去了,那肯定是有去无回,外面茫茫大雪,你不回来,第一个坐不住的莫晚,她又想要确定你的生死,接着是我和他们两个中的一个,这样的话,我们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那现在我们能干啥子?”爷爷问道。
“现在只能等。”喻广财回答。
“等啥子?等大雪停?你觉得这场大雪它会停吗?”爷爷开始着急起来。
“我不晓得,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我们出不去,那肯定也是我先死在这里面。”喻广财的言辞非常恳切,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让爷爷在心里又添了几分信心。
莫晚将布袋子里所有的食物都已经分尽,吃过了这一顿,下一顿就彻底没了着落。几人吃着饼子,口渴了就到洞口前捧一捧冰花,在手心里捂得融化,然后一口喝尽。
爷爷在心里想,这眼前的大雪或许并不是大雪,也有可能这山洞,这洞里的几人都是一场梦境而已,等到睡梦清醒,一切都还能还原。他已经将李伟的尸体从雪地里拖了回来,然后用他身上的衣服将他的脸盖住。这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情了,在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他才回过来听曾银贵讲述的丹凤镇的那个梦。这样细细一回想,爷爷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怪怪的。之前李伟倒在雪地里挣扎,脖子上突然多出来几个牙洞,接着鲜血如注。可是,根据曾银贵的讲述,当时李伟在被拖进那个山洞之后,被啃咬得只剩下了一颗面目全非的脑袋和一身沾着肉屑的骨架,难道…
这样想着,爷爷缓缓地朝着李伟尸体所躺的方向靠过去,一点点地接近了盖在他脸上的那件衣服。
“在你们几人之中,李伟是第一个跟着我跑江湖的。”喻广财突如其来的话,把爷爷吓得缩回了手。他回头望了喻广财一眼,此刻他正闭着眼睛在回忆着。
“他二十岁那一年,刚刚结婚,他的叔叔就将他介绍给我,说他已经学过了一些手艺,后来以前的师傅病死了,希望他可以跟着我。”喻广财回忆着,脸上露出了笑容,“实话实说,在你们几个之中,李伟是最肯干的一个。可他比不上林子和峻之,这两个娃娃比他有悟性。”
爷爷渐渐将李伟脸上的那件衣服扯开来,如他所料,他那张被啃烂的脸上的皮肉连在了那件衣服之上,扯动的时候,发出“咝咝”的撕裂声。那一副景象,让爷爷顿时退回了莫晚身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你咋了?”莫晚问道,右手边距离差不多两米的喻广财也眯起眼睛来看他。
爷爷摇摇头:“没啥子没啥子,听师傅说。”
喻广财继续闭回了眼睛,说道:“那个时候,其实我也刚出师不久,三十来岁,凭着以前跟着我的师傅学的一些手艺,结交的人脉,勉强还算能够养活我们俩。平时没事干的时候,他就跑到镇上去买酒,我们煮一些水煮花生和着酒吃,吃醉了,他就开始套我的话。这个李伟最笨,比不上银贵,他想假装无意地从我口中讨些绝学,平时又不敢问,就只能等到我喝醉了来套话,可他笨得不行,每次糊弄他两句,他都要回去琢磨半天,琢磨不透了,也不敢来问我,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意思。”
整个山洞里一片寂静,除了喻广财说话的声音,就是找不到源头的滴水声。爷爷仔细地观察着喻广财的表情,他每每回忆到与李伟所干的一些趣事的时候,脸上就会浮现出笑容来,可这笑容停留不过两秒,等到话音一落下,就在他的脸上很快就消失了。
喻广财说:“记得差不多在他二十八岁的时候,他的婆娘丁晓月去世了。丁晓月的父亲是个赤脚医生,自己也懂一些医术。李伟跟着我出来之后,就很少回家,一年也不超过两次。有一次,他回到家中,丁晓月提议两人生个孩子,可李伟想到我交给他的事情,就拒绝了,说下次回来一定生。可真正等到下次回家,也就是差不多大半年后,丁晓月就已经病入膏肓了。其实丁晓月在提议生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患了绝症,她算是通一些医理,也晓得自己的病不好治,可还是去找了医生来看,医生是学西医的,诊断出她患有癌症。如果进行手术的话,可能以后就不能再生育了。丁晓月晓得自己不能这样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不能让李伟背上这个家族骂名。加之这巨额的医药费,是李伟家里根本就承受不起的,于是丁晓月决定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直到李伟回家之后才发现。唉,等到丁晓月死后,李伟就一直很内疚,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发现丁晓月的病,才导致她的死,这么多年,可能到现在他才算真正放下了。”
喻广财的话,倒是让莫晚忍不住抽泣起来。爷爷见她不停地抽动着肩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而这时候,坐在对面的罗琪和曾银贵却没有吱声。天色又暗了下来,洞里的视线并不明朗。爷爷突然问道:“银贵师兄。”
“我在。”曾银贵回道。
“师姐呢?”爷爷的话问出去之后,就没有等来回应。
曾银贵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喊道:“罗琪,罗琪!”
罗琪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曾银贵开始着急地在四周摸索起来。他记得刚才进来的时候,罗琪就坐在他的身边。他沿着那方向摸出去,大约在半米之外,摸到了罗琪的脸。他轻轻拍拍罗琪的脸:“喂,醒醒。”
罗琪没有反应,曾银贵连忙将手凑到她的鼻息前,试了试还有呼吸。他战战兢兢地说:“罗琪她睡着了。”
喻广财听到这话,连忙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曾银贵旁边:“赶紧将她叫醒!”
曾银贵照着喻广财的意思,抓住罗琪的肩膀,不停地摇动,一下接着一下,罗琪好像一朵枯萎的花朵一样,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摆动,却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看来,这个觉一旦开始,就只有等到见了血光才能醒来。”喻广财颓然坐倒在地上。
爷爷这时候也感觉到了恐惧开始在洞子里蔓延开来,阎王爷此刻应该就端坐在这洞子的某个角落里,等到罗琪在梦中梦见谁死了,他就会立即索了这人的命。只是,这最后倒霉的究竟是谁,答案根本没人知晓。
罗琪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这房间里布置着不少粉红色的丝带、床帘、窗户,还有身子下面的粉红床单,身边的被子已经被拆开,上面绣着龙凤的图纹。
这时候,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莫晚似乎并不知道罗琪已经醒了,眯着眼睛,响起略微起伏的鼾声。
罗琪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周围的一切散发出暧昧的味道,她感觉这像是一间新房,可又有点怪怪的。她努力地回忆在入睡之前的情形:青龙山对面的山洞、张七不见了、有一个叫雪儿的姑娘、李伟死了,被曾银贵的一个梦境害死的。这样想着,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没错,就在自己的梦里,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并且在这场虚幻之中散布着恐怖的气味,这气味正从一个自己完全不知的方向朝着自己靠近。
莫晚从睡梦之中逐渐清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说:“罗琪姐,你醒了?我给你倒杯水。”
罗琪回头望了她一眼,说:“现在是在哪儿?是不是又遇到了啥子麻烦事?”
莫晚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地望着她,似乎她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莫晚说:“没有啊,我们现在在回去的路上,这里是重庆城,现在我们住在客店里。”
“客店?咋个会有这么奇怪的装饰?”罗琪伸手摸了摸床帘。
莫晚这时候降低了声音,凑到罗琪耳边说:“我也觉得这客店有问题,像一个窑子。”
“哪个提议住进来的?”
“银贵师兄。”莫晚递过手中的茶杯,说,“当时是他负责先一步到街上找客店,也不晓得为啥子,所有的客店都满了,就剩下这间客店。之前走到这间客店门口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发现啥子不对劲的,直到进了这房间,才觉得有点怪怪的。”
“莫晚,不用怕,我们现在只是在一个梦里。”
罗琪的话弄得莫晚更加莫名其妙,她伸手探了探罗琪的额头,说:“你不会还没有睡醒吧?”
“我想醒,可是醒不过来。”
“那现在在跟我说话的人是谁?”
“罗琪,不过是梦里的罗琪,我们正在等待着一场灾难。”
莫晚不解地望着她,从她恳切的表情之中,莫晚也看到了真诚。她并没有撒谎,那她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是我们都在做梦?
“罗琪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叫喻师傅和峻之他们,差不多该吃晚饭了,今晚要好好休息,明天要赶路。”说着,莫晚准备出门,却再次被罗琪叫住。
罗琪问:“我们是从哪个地方回去?”
“从万州,做了一个简单的丧礼,这个你都不记得了?”
罗琪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可能是我睡昏了。”
等莫晚出门之后,罗琪从床上站起身来,她开始慌张起来。爷爷做了一个梦,导致梦里张七死了,虽然一直没有找到张七的下落,可他遭遇不测的事情应该八九不离十。后来曾银贵做梦,又导致李伟死了,这可是她亲眼看见的。那自己的梦里岂不是又要害死一个人?
这样想着,罗琪在心里作了一个决定,既然现在一切都是梦境,那如果打破这个梦境的话,就能拯救那个正处于危险之中的人。在正常情况下,其实罗琪也遇到过好几次这样的状况,明明自己在做梦,梦里的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做梦。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在做噩梦的时候,将自己真正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肯定是自己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有一次,她梦见自己被一个脸上缠着绷带,浑身恶臭的尸体按在地上。当时她就在梦中告诉自己,你尽管杀了我吧,反正我不过是在做梦而已。可就在那尸体手中扬起一根铁钎,朝着自己捅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明显的恐惧,那一刻她醒了,躺在床上大汗淋漓。
如果要从这梦中醒来,一定要让自己受到与之相似的刺激。于是,她随手搬起了高凳上的花瓶,对准自己的脑门砸了过去。
“住手!”喻广财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房门,看到面前的这一刻,迅速大声喝住。
罗琪停下手中的动作,茫然地看着几人,曾银贵连忙上前将她手中的花瓶取了下来。他责骂道:“你是不是脑壳被门夹了?这么大个花瓶往脑袋上砸,还有活路吗?”
罗琪对喻广财说:“师傅,你要相信我,现在我们都在梦中,必须醒过来不然我们之中有人会很危险!”
“哪个很危险?”喻广财问道。
“不晓得,但头一次是峻之做梦,梦死了张七,第二次是曾银贵做梦,梦死了师兄李伟!”罗琪瞪大了双眼,希望面前的喻广财能够相信这话。
喻广财蹙着眉头,紧盯着罗琪看了一番,他悠悠说道:“你可能是睡昏了头,张七的死是在广东无头塘撞了邪,李伟是在丹凤镇被一个猛兽的亡灵咬死的,那些都是我们实实在在经历的事情,不是在做梦!”
“师傅,你相信我,我们现在所有人都还在青龙山对面的那个山洞里,大雪漫天,我们出不了洞口,头晚我们睡觉的时候,峻之和曾银贵分别做了一个梦,一个梦是在无头塘,一个是在丹凤镇。”罗琪尽力让面前的几人相信自己的话。
喻广财思索了一阵,说:“罗琪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已经吩咐了楼下的丘二准备饭菜,等会儿就可以吃饭了,莫晚你陪着她。”
莫晚点点头之后,准备转身送几人出门。谁知几人刚一转身,就注意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投在纸窗上。喻广财反应很快:“哪个?有事请进。”
本来以为是店小二,喻广财这样喊了一声之后,那人影动也不动,就直直地愣在原地。爷爷心想,这大半夜莫不是还能碰到什么污秽东西。曾银贵反应最快,连忙上前去,将那门拉开。可就在他做出这一系列动作之时,那人影朝着房间的右手边冲了过去。
曾银贵开了房门,站在门口,愣了半天也没有说话。
“咋了?是哪个?”爷爷问道。
曾银贵回过头来,脸上满是诧异。爷爷和喻广财跨出门去,当看到右手边的场景之时,不由得心里一颤。罗琪和莫晚的这个房间是在二楼的最右边,走过这个房间就是走廊的尽头,那右手边的位置除了一面墙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也就是说,刚才的那个人影往右手边跑,能够跑出几人视野的可能性就只有凭空消失。